宫天雪把赵昶护送到考场前。
两人都不说话, 气氛有些压抑。
宫天雪忽然问:“阿稠他真的没有被你爹抓住?”
“我发誓,绝对没有, 我醒来时他把我带到门口, 让我等一会, 你就会来。”赵昶说。
李稠对于宫天雪倒是很放心,确定他一定会在不久后到武林盟主府找他,顺便也就把赵昶放在这里。
“那他去哪了?”宫天雪问。
“我也不知道, 他沿着街道向北走了。”赵昶抓抓头发。
入场时间已到, 赵昶整整衣服,前去排队, 一列彪形大汉站在入口处, 凡是入场考试的考生, 都要仔仔细细摸一边身上有没有夹带。
一想到要进去考三天, 赵昶顿时压力有些大,随着队伍缓缓地挪向入口处。
宫天雪目送赵昶进去,这才转身, 向比武场行去。
三天后。
文科考试结束, 赵昶仿佛被扒了一层皮,颤颤巍巍地从出口出来,三天不眠不休的考试,让他面如菜色, 浑身上下都泛着酸臭味,还好,一起出来的其他考生, 也都和他差不多,大家只想着赶紧回家闷头睡一觉,一句多余话都不想说。
长安城里的子弟,多半有人来接,看着他们被家人簇拥回去,赵昶有些羡慕。
不知道大哥的武举考试怎么样了?大哥武功过人,应当能够进入最终决赛吧?
与文科考试不同,武举考试是现场比武,直接出结果,因此,决赛也比文科考试的殿试要早一些,皇上会和武将头领一起旁观决赛,算算日子,也就差不多是今天。
赵昶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这般拖着疲惫的身躯,向比武场走去。
武举比赛决赛正在进行中。
最终筛选出的三甲,不出预料,正是宫天雪与武林盟两位少盟主。
场内场外围观的人黑压压一大片,远远就能听见兴奋的呼号声,赵昶试图挤出一条路进去,挤了一阵之后发现这是不可能的。
“小兄弟,你来晚啦,你不知道,但凡有那宫天雪的场子,都特别挤么?不提前预定位置,根本看不见人啊!”一个好心的小哥跟赵昶说。
“嗨,我是想看我大哥的,我大哥是赵煦……”赵昶急忙说道。
里面忽然爆发出一阵喝彩声,几个中气十足的武林人士一连声叫“好”,小哥不再搭理赵昶,专心侧耳倾听里面的动静。
赵昶无奈,只得退出来。
忽然有人拉住赵昶:“小三子,你怎么在这里?”
赵昶一看,是秦伯,不由得大喜,他向秦伯说了一番来意,秦伯点点头,说武林盟在里面租了席位,这就带他进去。
赵昶在外面磨蹭了一番,进到里面时,终于能看到自己大哥。
谁知,大哥前一刻还在台上,后一刻就飞下了比武台。
众人又是一阵喝倒彩。
一片白影翩然落在比武台角的柱子顶端,风起处,衣袂翩飞,墨色长发束在脑后,衬得精致绝伦的容颜有如神仙中人,宫天雪冷着一张脸,手中长剑挽了个剑花,送入剑鞘,目光望向主考官席位。
主考官一锤定音,将结果送到传令使者手中,传令使者走到场下,向众人宣布:
“辰天教 宫天雪对战武林盟赵煦,宫天雪胜!”
金色垂帘后的皇帝露出一个欣赏的笑容,点了点头。
赵昶看见自家大哥摔在地上,就想上去扶,一旁旁观的赵风崖先他一步,叫人把赵煦扶起来,簇拥着送到武林盟租的休息席位上去。
“罢了罢了,那宫天雪天赋异禀,让他一头。”赵风崖叹了口气,他也知道,以自己儿子的修为,是打不赢宫天雪的。
赵风崖见赵昶过来,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但还是问了一句:
“你考得怎么样?”
“还、还不错。”赵昶结结巴巴地回答。
破天荒的,赵风崖没有言语刁难赵昶,而是点了点头,让他坐下。
传令官再度宣布:“第二场,辰天教 宫天雪对战武林盟赵显。”
“请双方上台。”
赵昶看见一个穿着黑衣的人影从旁边走过,快步上了比武台,那身形步法,都有些怪怪的,他以为自己考试时间太长,头晕脑胀,以至于产生了一种错觉——这个人不是赵显。
怎么可能不是赵显呢,明明就是二哥那张脸啊……赵昶摇了摇头,试图甩掉脑袋里进的水。
这人确然不是赵显。
而是李稠装扮成的赵显。
按照他的要求,赵风崖让李稠顶替赵显上去,说实话,赵风崖是一百个不愿意的,这是欺君瞒上的大罪,如果被发现,李稠多半得掉脑袋,而他们赵家也会被牵连。
无奈,谁让他们招惹上了李稠这么个不好对付的人物。
意识到修真者的实力之后,赵风崖选择了退让,有些时候,一个实力强劲的修真者,要比一个国家军。队更加可怕。
李稠一步一步踏上比武台,他没有抬头看宫天雪,宫天雪却在打量着他。
从这个“赵显”出现开始,宫天雪就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他以前都没有发现,“赵显”的身材竟然这么好?——等等,他到底在看哪里,赵显这种恶心人的臭虫就该呆在臭水沟里。
“请双方挑选武器。”传令官宣布。
李稠和宫天雪各自挑了一把轻便趁手的剑,对于金丹修为的高手来说,飞剑就是最好的武器。
“请双方归正位。”传令官道,“比武开始。”
传令官一声令下,但台上的两人,都没有立刻发动攻击。
高手过招,不在招数多少,而在一击致命。
两人都在寻找对方的破绽,同时提升自己的灵敏性,宫天雪刚打过一场,赵煦功力远不及他,因此只能算是热身。
而眼前这个“赵显”……却令他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威胁感。
宫天雪黑沉沉的眸子紧盯着李稠,试图在他身上发现一些特异的地方,但是没有,眼前这张脸,就是赵显的脸,只是脸上没有了讥讽、嘲笑的表情,变得平和淡定,竟看着有些顺眼了。
尤其是那双眼睛,专注地凝望着对方时,眼神里透出来的认真,带着一点禁欲,足以勾起宫天雪的浑身热血。
“你不是赵显。”宫天雪勾起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本就美貌如画的容颜,如同宝镜乍开,明艳不可方物。
李稠举起长剑,剑锋向下,向宫天雪行了一礼。
“你是那个人,对不对?”宫天雪的笑容逐渐露出危险意味,“怪不得,怪不得他不肯跟我说你的事情,要把你藏起来呢。”
李稠微微皱眉,宫天雪在说什么?
宫天雪却已经掉进了醋缸子里,把对面这个顶替赵显出现的人,当做了李稠说的那个“金丹高手”,也当做了自己的情敌!
“哼,身材倒是不错,可惜我们家阿稠只看脸。”宫天雪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李稠无语。
众武林人士围在台下,巴巴地等着两人开打,等了半天,却见两人站着不动,好像还在说话?难不成他们还上台唠家常去了?这可是武举比赛啊!皇帝陛下都在旁边等着他们开打呢!这样优哉游哉的真的好吗?
宫天雪一顿嘴炮之后,精神上却没有丝毫松懈,他已经将真气运转了一个周天,并注入了一部分到飞剑之中,飞剑在他手掌间强劲有力的抖动着,只要他一松手,飞剑就会直取对方项上人头!
“听说你是金丹期的高手?”宫天雪笑意骤然一收,“可惜了,今天就要死在我剑下!”
武举考试,名为过招,但刀剑无眼,上台的人都是签过生死状的,假如在武举考试中命丧台上,朝廷不负责善后,要么家人来领尸体,要么扔到乱葬岗去。
宫天雪向来从心所欲,不在乎别人死活,更何况是有情敌之嫌的“金丹高手”!
白色飞剑划出一道明亮的光芒,于众人目瞪口呆间一闪而过,剑锋直指李稠眉心。
李稠使了一个铁板桥,身子笔直向后倒去,让过这一剑,与此同时,他手中的飞剑也化作一道蓝色光芒,“叮”地撞击在白色剑身上。
飞剑由神识控制,灵敏度与修真者的控制力有关,飞剑的力量则由灵力充满,强度与修真者的修为相关。
李稠服下越级丹后,修为暴涨,已与宫天雪不相上下,而他又熟知宫天雪的武功路数,这几招飞剑相应,在方寸之间飞快接住宫天雪的数十招攻击,空气中不间断地快速传来“叮叮叮叮”的撞击声,蓝影与白影绞缠一处,台下众人竟看不清招式。
“嚯,这是什么啊?”
“西洲的仙法吗?”
“怎么二少盟主也会?”
“二少盟主竟然如此深藏不露!”
武林盟席位上的一干盟众也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台上,只有知道内情的赵风崖和赵煦神色凝重,闭口不语。赵昶看得大惊失色,这还是他二哥吗?不对呀,他二哥的胳膊不是断了吗,怎么这么快就接上了?
“爹,我二哥的胳膊……”赵昶想跟赵风崖讨论一下这个问题。
“别说话。”赵风崖沉声道,“这件事,回去再解释,现在什么都别说。”
“哦……哦。”赵昶只得抱着满腹狐疑,闭口不谈了。
台上打得激烈,宫天雪从来没有和人这么畅快地打一架,主要原因是他修为略高,没有足以匹敌的对手,不管是赵煦,还是赵风崖,他们至多就是拳脚招数上老道一些,宫天雪只要稍微用一点修为,这些人就扛不住,只有被动挨打的份。
宫天雪毕竟是争强好胜的年轻人,比起弱鸡,他还是更喜欢旗鼓相当的对手。
“你,”无限接近之时,宫天雪兴冲冲地在李稠耳边说,“很不错!”
李稠并没有理睬他,而是回以一剑。
这一剑来势凌厉,更比之前的招数强劲数倍,裹挟风雷之势,直扑宫天雪面前。
宫天雪立刻踱步回环,伸手抓过自己的飞剑,“嘭”地迎头扛住雷霆一击,他不由自主喝了一声“好!”随即退开两步,虎口处仍震得发麻。
身体的每一存肌肉都在对战中得到舒展,每一分力量都被紧张的近身战榨出来,兴奋的血液传递到四肢八脉之中,扩散到每一个毛孔。
很舒服,很快乐,宫天雪眼睛亮亮地望着“赵显”,本就美貌惊人的容色更迸发出无限神采,他引剑向前,周身泛起淡淡的白光,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这光,在一招一式之间,逐渐将他与飞剑连为一体。
御剑术的最高境界,人剑合一。
李稠眼尾流过一丝喜色,几乎不能觉察,稍纵即逝。他又加强攻击力度,疾风暴雨般的冲击一波一波铺天盖地而来,宫天雪就如同暴风雨中的一条银龙,从心所欲而不逾矩,自然地伸展着身躯,巧妙地闪避过每一次攻击,并恰到好处地予以回击。
两人的生死相搏,此刻好看得,就像一场精妙绝伦的舞蹈。
渐渐地,宫天雪身上的白光已经积累成一层流动的光膜,将他包裹其中,执剑的右手与剑柄相接处亦有白光流动。
李稠知道时机差不多了,他等的就是此时。
蓝色光芒突然暴涨,李稠身影消失,与飞剑化为一体,轰然向宫天雪击去。
宫天雪愕然瞪大眼睛,瞳孔中,蓝影越来越近,他本能地挺身向前,忽然感到一阵轻松,仿佛重浊的肉身突然消失,只剩下轻盈自在的精神——
“来战!”
李稠之所以选择以武举考试为条件,吸引宫天雪来与他对战,并一次次不留手的攻击,让宫天雪最大程度开发出潜力,是因为,在修真的方法里,光靠闭关修炼是不行的,比起积累,“顿悟”更加重要,顿悟意味着境界的开阔,精神力的增强,必须在极其危险之时,或是遇到了极其强大的敌人,才能激发出修真者“顿悟”的机缘。
李稠希望,宫天雪在说他会渡劫成仙这种话之前,至少要接近一点元婴修为,否则,他会觉得前路太过渺茫,希望太少,而无法说服自己,与宫天雪放心地在一起。
同时,李稠也想看看,宫天雪的潜力到底有多大,悟性到底有多强,因此设局,费尽心机解除宫天雪的怀疑,促成这次“金丹高手”对决的比武台。
可谓是操碎了心。
而宫天雪也没有让他失望,一瞬间便达成人剑合一,蓝白二光空中相撞,发出一声巨响,迸溅开来的光点纷纷坠落,如三月的桃花般漂亮,众人目瞪口呆地望着这神奇的一幕,都忘记了言语。
直到两人重新化出身形,分立于比武台两侧,飞剑环绕在他们周围,不断发出嗡嗡震鸣。
“好!”
不知是谁先叫了一句,接二连三的喝彩声,鼓掌声响起,此起彼伏,连成一片,响彻比武场上空。
金丝垂帘后的皇帝也看得心情愉悦,面上带着明显的笑容:
这大约是百年来最好看的一次武举考试,西洲的人才……果然不同凡响。
“招式不错嘛,可惜,比本教主还差着一筹!”宫天雪正打在兴头上,忍不住又放了个嘴炮,再度与飞剑化为一体,向李稠攻去。
李稠也化蓝光,迎上宫天雪的冲击,两人瞬间在空中交锋百十次,只听见飞剑相击声,看不清楚形状。
宫天雪逐渐掌握了人剑合一的要诀后,攻势越来越猛,竟将李稠压了一头。
李稠心头却是很喜欢的,在他没有放水的前提下,宫天雪打败他,就证明宫天雪有潜力,有悟性,可以达成在一起的条件。
现在,就差最后一击,分出一个胜负吧!
李稠心里这样想着,越级丹的威力也逐渐递减了,再打下去,对他也不利,对宫天雪也无功,不要恋战,就此结束吧。
“嘭”一击之后,李稠顺势后撤。
他却没发现,自己做的易容,被震开了一角。
要命的是,那一角正好露出他的下巴,下巴上一道淡淡的擦痕,还没有退去。
宫天雪的目光仿佛凝滞了,定定地停在李稠下巴上。
那是三天前,李稠被蒙面人暗算,划伤了下巴的位置!绝对没错!宫天雪心中瞬间掀起惊涛骇浪。为什么,为什么李稠就是那个金丹高手?为什么李稠要和他敌对?为什么李稠要假扮成武林盟的人?
他脑袋里思绪纷杂,李稠飞剑出击,宫天雪下意识也迎剑向前,动作却是木然的。
李稠见状不对,在双剑相击的一瞬,稍稍偏了些剑锋。
“砰”的一声,宫天雪的飞剑还是被震飞出去,武器落在台下。
一片死寂。
“武器落地。”
两人如梦初醒,不约而同看向飞剑落下的方位,武器落到了比武台外,会自动判定丢失武器的一方减分。
宫天雪退了一步,目光深深凝视着李稠:“你就这么不希望,我和你在一起么?”
否则为什么要亲自上阵,要以命相搏?
虽然说,这一场比武,宫天雪打得很爽,但这一切都建立在,他讨厌这个对手,想打败情敌的前提下。
一旦知道对方就是李稠,他是绝对下不去手的。
“不是的。”李稠立刻说。
宫天雪却感觉被欺骗了,他心里说不上是生气还是失望,武器落地,说明他输,而李稠说过,要想他们在一起,就一定要夺冠,眼看着夺冠无望,宫天雪心里失望至极。
“我败了。”宫天雪说,“但我……不会放弃的。”
说着,他拧身向台下掠去,在一片惊呼声中,踏轻功越过众人头顶,消失在比武场外。
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宛如涟漪般扩散开,直到整个比武场都知道了宫天雪败给武林盟二少盟主的事,这个结果实在太令人惊讶了!
李稠无奈,向金丝垂帘后的皇帝拜了两拜,走上前,对传令官说了几句话,传令官似乎有些惊讶,立刻快步走过去给主考官传话。
“什么?赵显受伤,不能比了?这是借口吧,没看见他受伤啊。”主考官道。
“他说不能比了,多半是把冠军让给赵煦。”另一考官道,“他们是兄弟。”
“那也不对,不行,还得比第三场,这算怎么回事。”考官们议论纷纷。
李稠一直焦心要去追宫天雪,宫天雪明显误会了什么,还等着他去解释呢,这边留着考场也没什么意思,他便飞身离开比武台,循着宫天雪的方向踏空而去。
眼见着三个决赛考生跑了两个,考官们顿时慌神。
金丝垂帘后传来一个兴味盎然的声音,道:“这次考试结果,朕心里已有主意。”
“皇上英明!”“皇上英明!”……众考官这才松了口气。
却说李稠一路追了出去,来到街口,左顾右盼,也没看见宫天雪的踪影。
宫天雪这实诚孩子,说跑就跑没影。
……
宫天雪是真的很伤心,眼泪都在眼眶里打滚了,硬忍着没掉下来。
阿稠竟然拼着性命不要,也要和他对战到底!
这不就是明明白白地拒绝了他么?明知道他不可能会出手打伤阿稠的,那么他就势必落败……
而且,阿稠还有那么多他不知道的秘密。
比如金丹期的修为。
比如三天的不辞而别。
比如和武林盟的不知道什么关系。
宫天雪越想越难受,想到这三天里,他白天去武场比武,晚上独守空床,辗转反侧,所思所想全是李稠,不知道李稠那天追出去之后,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是不是受伤了,是不是怕影响他考试心情,所以偷偷躲起来自己咬牙忍着……
正因为看不到人,宫天雪才更加担心,他那狗血的想象力已经如脱缰的野狗狂奔出去,怎么都拉不回来了,并且还把自己吓得睡不着觉。
谁承想,李稠一点事没有,只是在准备着对付他而已。
天上又开始下雨,不知不觉间,宫天雪走到了城门口。
他恍惚听见李稠在叫他。
“宫天雪——!”
不是恍惚,是真的在叫他,宫天雪抹了一把脸,扭回头。
两个脏兮兮的闲汉脸上带着痴笑,靠近过来,一边问:“大美人,想情郎呢?这里负心汉多,痴情人少呀。”
下一刻,“嘭”地一声,两人被宫天雪震飞出去,倒栽进树丛里。
李稠从人群中挤出,快步来到宫天雪面前。
宫天雪委屈巴巴地瞪着他。
李稠见宫天雪眼圈微红,心中一软,上来拉住他手,说:“没事吧?”
宫天雪甩开李稠的手,闷不吭声地把脸转开,表示他还在生气。
“我只是想,试一试你的潜力,若是能激发你顿悟,提升一个境界,也是好的。”李稠再度抓住宫天雪的手,耐心解释道,“我知道你不愿与我对战,所以才化妆成你意想不到的赵显,天雪,我不是故意让你担心的。”
宫天雪这会儿心里已经美得冒泡,不过想到这三天自己的担惊受怕,又不愿意那么轻松地原谅了李稠,仍是扁嘴鸭子一样一声不吭,盯着对街的铺子。
李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见对街在卖冰糖葫芦,便问:“想吃冰糖葫芦么?我去买一串。”
“不想吃!我又不是小孩!”宫天雪当即拒绝,这种生气的情况下,拿一个冰糖葫芦在手上,顿时气势矮了几分,他可不能因小失大。
李稠无奈,知道他委屈,委屈了免不了就要闹闹小脾气。
“这回算你赢了,通过考核了,还不成吗?”李稠道。
宫天雪喜上眉梢,却仍然不愿示弱,强辩道:“什么叫算我赢了?本来就是我赢了,如果不是看到你下巴上的伤,我怎么可能会被你趁机偷袭到啊?”
李稠笑着称是。
宫天雪仍是不满意,说道:“而且你什么时候练到金丹期的修为,一点都没透露给我!我还不知道,原来我家护法都比我厉害——”说着,他随手一掌拍向李稠,本以为李稠会接住这一掌,李稠却闪身躲过了。
“现在不成了,也就强那么一阵子。”李稠苦笑道,“是越级丹,你现在可不要打我,我随时都会倒。”
“什么??”宫天雪登时紧张起来,扣住李稠的脉门一探,果然是没有那么强大的真气了,不仅如此,好像比他以往的修为还弱了几分,“这是怎么回事?”
“越级丹的后遗症,会虚弱个半天,不过不要紧。”李稠道。
“呸,吃那玩意干什么,以后不要胡乱吃药,走,我们回去给张护法看看去。”宫天雪拉着李稠便向濯水桥去。
两人一路上又说了些黏黏糊糊的话,无非宫天雪向李稠倾诉这三天自己过得多么难,李稠多么无情,害得他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比武台上也没发挥出来云云。
总之,就是各种找理由,来说明自己并没有落败。
两人回到濯水桥,就像没事人一样,进了卧房便闭门不出,完全把参加武举考试这件事忘到了脑后。
想着等结果给教主庆功的教众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张护法给李稠号过脉,跟宫天雪反复确认过李稠没事之后,终于被放了出来,他推门出来,抬头看见一帮教众站在月洞门外,巴巴地望着边看,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示意大家都散了吧。
教主进三甲是肯定的,没什么好说,就看是不是能拿状元,不过,教主找见了李护法,就一门心思扑在他身上,把其他事都暂时搁置了。
谁承想,到了下午的时候,濯水桥前面人声鼎沸,热热闹闹挤过来一群武林人士,中间簇拥着放榜的传令官。
传令官身上戴着大红花,手里拿着小红木镂花匣子,里面盛着皇帝手书的谕旨,大摇大摆来到门首,高声唱道:“西洲人士宫天雪何在?”
教众们好奇围观,王护法一听叫教主,急忙跑回去教主院子里找人,教主正装模作样地让李稠教他弹琴,一听说传令官来了,他也兴致缺缺。
“都给‘赵显’夺魁了,真是没意思。”宫天雪往李稠怀里一歪,玩着他的发梢,有点小哀怨。
“谁让你撂下摊子就跑,不过掉个武器罢了。”李稠推了推他,“起来,去领旨去。”
“不要,我不领第二。”宫天雪在李稠颈间蹭蹭,继续耍赖,“我只要第一。”
李稠无奈:“你啊,那怎么办,我帮你去领?”
宫天雪撅起嘴巴:“阿稠亲亲我,我就起来领旨。”
李稠瞥了他的嘴巴一眼,不知为何就是下不去口,但想着人家传令官还在那等着,叫等久了毕竟不好,他便飞快地低下头,在宫天雪嘴巴上蹭了一下。
宫天雪被蹭得热血上头,两手捧着李稠的脸,结结实实地啃了一口,才心满意足地出去接旨。
传令官展开圣旨,道:“西洲人士,武状元宫天雪听旨。”
全场教众震惊,原来教主拔得头筹?还以为中间出了什么岔子,教主回来可是半句话都没有讲啊!没想到教主的为人,竟然低调起来了,这简直比教主得了武状元还要神奇。
宫天雪也感到意外,听着传令官一番文绉绉的宣读,什么勤勉武功,熟读兵法,各种大帽子往他头上扣,到了最后,才说比武台上虽然失手落剑,但武艺超群,众目所见,因此点武状元,封御前侍卫。
“所以,夺冠的还是我?”宫天雪有些不敢相信,他再次向传令官确认,传令官笑着向他行礼,道了一声“大人”,状元是他的,御前侍卫也是他的,这确凿无疑了。
宫天雪这才喜气洋洋地赞道:“皇帝果然有眼光。”
传令官一噎,不知该作何回答。
好吃好喝招待了传令官一番,宫天雪得意洋洋回到卧房,向李稠炫耀了一番自己胸前的大红花。
“该你的就是你的。”李稠笑道。
“这样,我也算放心了,阿稠,我是实打实地把你赢回来的,你以后可不能找托词,再偷偷从我身边溜走了。”宫天雪双手放在李稠肩上,手指划过他的脖颈,而后浅浅插。进发间。
两人的距离不断拉近,直到呼吸相触,痒痒地搔在唇间,李稠微微侧头,主动吻上宫天雪。
柔情蜜意在这一刻,如同破堤的水,瞬间包围了两人。
文科考试放榜日。
宫天雪拉着李稠,站在乌泱泱一大片看榜的人后面,略有嫌弃地说:“文科怎么这么多人?”
李稠道:“文科不是现场出结果,当然参加考试的人,都要来看榜。”
宫天雪“哦”了一声,又不耐烦道:“我们干嘛要陪着赵昶看榜啊?他自己不能看吗?”
李稠笑道:“我和他的一年之约还没到期,当然要尽量陪着他。”
宫天雪不悦道:“你是我的,怎么能陪别人,这样,既然我是御前侍卫,我去找皇帝老儿说说,让他进宫得了。”
两人正说着,忽然在路边柳树影子下,看到一个熟悉面孔。
是赵风崖,他身边还站着赵煦和一个小厮。
“嘿,你看那是谁。”宫天雪用胳膊肘碰了碰李稠,李稠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也看见了赵风崖。
这时,赵昶从人群里挤出来,帽子也歪在一边,满脸通红地走过来。
“怎么?落榜了?没事没事,不用想不开,我帮你问问皇帝老儿,宫里有没有空缺的职位。”宫天雪十分仗义地说道,就好像他和“皇帝老儿”有多熟一样。
“我、我……”赵昶憋了半天,出了一头热汗,竟是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
李稠扣住他脉门,送了一股真气进去,安抚他跳跃过于猛烈的心脏。
赵昶这才舒了口气,满脸惊奇的表情道:“我、我中了!”
“中了?那太好了!”宫天雪拍了拍赵昶的肩膀,顺手把李稠的手抓回来,“我们阿稠也没有白养你半年,这回任务可以提前结束。”
“我、我还要去殿试!”赵昶把后半截话说完。
“什么?”宫天雪也惊了,“你也能进殿试??”
街中心的两人一阵大呼小叫,引得周围人纷纷看过去,而那柳树底下的两位亲属,耳力非同一般,将赵昶的话听在耳里,俱是露出诧异神色。
“那位小哥一看就气质超群,仪表不凡。”
“听说是中了进士啊。”
“厉害厉害,这届考生不少,听说是人最多的一届。”
路边的百姓们议论着,在百姓心中,文科考试毕竟还是要比武科考试知名度高一些的。
赵风崖脸上的表情,逐渐由惊讶,转化而一个深沉的笑容:“是啊,那是我小儿子,打小就是神童,选进宫做太子伴读的。”
赵煦意外地看了一眼他爹。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没想到啊没想到,武科被辰天教拔了头筹,我们还有一个文科的进士,”赵风崖嘴里念念叨叨,忽而又笑,“武林盟,怎么会出来一个文官呢?不过,这倒也不是不可能……”
起初的震惊,不解,怀疑,在尘埃落定的这一刻,忽然变成了奇迹的预兆。
赵昶确实有那么点执着,有那么点天赋,赵风崖不得不承认,他低估了赵昶。
熙熙攘攘的街道中心,宫天雪跟赵昶说了什么,赵昶抬起头,正向柳树下看来。
赵风崖赶紧退后一步,隐身进柳树阴里。
赵昶没看见人,奇怪地问宫天雪怎么了。“是你爹。”宫天雪道,“乖宝宝你不要回盟主府去?我们阿稠最近忙,恐怕没时间照料你。”
谁知,赵昶面露难色,垂下了脑袋,道:“我还是愿意和你们在一起,如果麻烦的话,我去持羽那里也可以。”
“你随意。”宫天雪并不真心在意此事,他只想着赵昶有个去处,别成天在他们眼前晃就行。
“不想回去么?”李稠看出他的情绪。
“嗯,我还没有想好怎么面对我爹,还有,殿试前,也不想影响心情。”赵昶坦诚道。
三人在街口计议一番,最终还是决定,赵昶跟着李稠回濯水桥,一来约定还没结束,李稠得保着赵昶,二来濯水桥的客房也多,也宽敞,总有个地方给赵昶落脚。
科举考试之事,算是暂告一段落,赵昶和宫天雪都有了圆满的结果。
隔日,宫天雪就要进宫去面圣,宫里提前送了御前侍卫的衣服出来,李稠给宫天雪穿戴妥当,只见一长身玉立、俊美无畴的劲装青年,精神抖擞地站在门庭前,一双灵眸含着绵绵不尽的情意,望向李稠。
“走吧。”李稠虽有不舍,但宫天雪做的毕竟是发扬光大辰天教的正事。
“我忽然不想去了。”宫天雪有些郁郁不乐,拽着紧紧束住的腰带说。
“哪有你临阵脱逃的,当初不是计划得挺好,要借助中洲朝廷的力量,发展辰天教吗?教众们千里迢迢从西洲来到长安,总是住在濯水桥也不是事。”李稠劝道,“你先进宫去看看,实在受不了……再半夜逃出来。”
宫天雪扁着嘴,想着这一进宫,不知何时才能见到李稠,心中有万般不舍,只瞅着李稠看,眼睛里尽是不情不愿。
李稠免不了又哄了他一番,才把他送去门外,与接引使者一起走了。
皇宫里高墙环绕,将天空挤成狭小的一溜,宫天雪还没走进腹地,就感觉到阴森而压抑的气氛扑面而来。
一系列繁琐的检查之后,宫天雪被编进了御前侍卫的队伍,进队之后,他才知道这只是个宫中的巡逻队,并不是要天天伺候御前的。
“伺候御前的都是老前辈了,出身清白,或是家世背景好的。”一个小侍卫跟宫天雪说。
宫天雪还没进宫时,他的大名就已经传扬开,一来长相出众,二来是西洲人士,又是辰天教主,这八卦自然是少不了,唯独对他的武艺修为,没有几个人在乎。
宫天雪也不在乎这些人,他只想着早点下班,回家去老婆孩子热炕头,虽然没有孩子——嗯,不过也可以说是,提前进入了中年朝廷小公务员的状态。
而这一切,在晚上倒班被皇帝叫去寝宫时,彻底乱了套。
正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