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松亭从没觉得自己反应这么快过:“你嘴闭得死紧还想我先解释,不可能。”
碎吻从他侧颈渐渐向下。
“反正我肯定会说的。只是早晚问题,你为什么这么着急?”
谢松亭被他抵在门板上,手忙脚乱地抓他的肩膀,说:“我没……”
问的人并没想要他回答。
“它这么亲你了吗?”
吻没用力,只轻点在他皮肤上,像以唇为笔,在他皮肤上描画。一点湿意如毛笔笔尖,柔软地点染。
“没、没有……你别在这吃幻觉的醋行吗!”
谢松亭理智上告诉自己要拒绝,心里又很喜欢,拒绝也拒绝得不太彻底,被人顺畅地向下摸。
要说谢松亭最喜欢席必思哪里,这双手肯定排第一。
永远那么温暖、有力。
脉搏跳动着。
活着。
与皮肤接触的摩擦声都是他爱听的。
“别摸了,”谢松亭色厉内荏地抓住他手,用力不大,“我对它说的滚比对你说的都多。”
“……”席必思神色诡异,“你赢了。”
他一时不知是该高兴自己和自己的幻觉争宠争赢了,还是该悲哀自己连幻觉都这么不受欢迎。
谢松亭勉强从他手中脱开,整理衣摆。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席必思趁机在他腰间捏了一把,被谢松亭瞪了一眼,满意地收回手,心想长肉了,“之前和你说过,那天之后再也没骗过你了,这些都属于历史遗留问题,你让我一次回答清楚,我怕你接受不了。”
“什么叫接受不了?”
谢松亭边低头掖衣服边问。
“你明早醒过来别生我气。”
席必思捏着他的耳垂,一点点暖热他,重复道:“别生我气。我最喜欢你,你再和我生气,我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耳垂的软肉在他手里发烫,谢松亭脸上却依然面无表情。
席必思无声笑了一下,心想这么冷脸可真好看,说:“谢松亭,你看看我。”
谢松亭打开灯。
“没法答应你。”谢松亭谨慎地说,“你都这么说了,我肯定会生气。”
席必思叹了口气,说:“那怎么办。我本意可没想让你生气。”
谢松亭:“不想和你打哑谜了。我饿了。”
席必思看他把衣服整好,连着风衣把他抱了个满怀,下巴搁在他肩上,悠闲地说:“刚才那么凶,你哄我我才去。”
谢松亭:“……”
交颈相拥有一点不好就是,他完全看不见席必思的表情。
谢松亭拿不准他现在是什么心情说的这种话。
他想了想,问:“做饭累不累?”
“嗯?怎么突然问这个,不累。”席必思贴紧他,温和地说,“做个饭而已。”
“给别人做过饭没?除了悦姐和我。”
“当然没有,”席必思笑说,“又不是谁都能吃上我做的饭,我做饭也挑人的。”
谢松亭说:“你知不知道高中时候我最讨厌你什么?”
“什么。”
“讨厌你烂好心,讨厌你对除了我之外的别人也很好,讨厌你笑得不要钱的样子。真是越想越讨厌啊,席必思。要是刚才你说还给别人做过饭,我可能会嫉妒死。”
席必思笑着蹭他,像只体型很大的动物。
谢松亭把手放在他后脑,慢慢摩挲他的头发:“那时候……我知道自己喜欢你已经很晚了,没力气回应你了。”
越临近高考,谢松亭学得越凶,几乎把自己泡在试卷堆里,吃饭都要席必思喊。
“席必思,我后悔了很多次。要是早点……”
他想说对不起,但只说了第一个字,被人卡住下巴固定,吻过来。
谢松亭下唇被他咬了一下,无措地想说什么,刚好方便地迎接另一个人的舌头。
都不太熟悉怎么操作,不过好在都很喜欢,所以调整得很快,试探过后迅速进入了纠缠。
湿热的口腔被人温柔地探查过,席必思的呼吸声就在耳边,以往不甚明显的声响此刻迅速放大,逐渐和谢松亭的同频。
冬天,谢松亭总是冰凉,但吻到后面,竟然慢慢热了手脚,像有人喂给他持续不断的热源,湿热柔软地挑弄他,而他一口一口吃下去。
轻,缓,力度微妙。
谢松亭一开始还觉得不错,席必思让开时,他还追吻了一下。
席必思明显地停顿,眼里的笑意让谢松亭红了脸。
于是愈演愈烈。
但亲到后面,有什么带刺一样的东西刮过他的舌苔。
刺激得像过了电,舌面一痛!
惊得谢松亭几乎在席必思怀里弹了一下!
他舌陷于席必思的齿关,急迫地想收,被人咬紧了噬吻,收不回,舌底被舔了第二次。
那发麻的触感刮过整个底面和上颚,他被人抓着,却像被电网抱紧了,电得他眼底泛泪,眼下烫红。
“……松开!”
可他又没地方躲,被人追缠着还要亲。
“……嗯?……你说什么?”
另一个人昏着头不放手,还咬他一口。
谢松亭摇头推他,抗拒地说:“你的……你的舌头!”
席必思依然沉迷。
“我知道了,没事了,没事……再亲一下……”
“不……要!”
谢松亭一口气没喘匀,往常瓷白的脸上全是红晕,一点透明的涎水正顺着嘴角向下……
被席必思用手指抹掉,自己舔了。
他固执地抓着席必思的衣领不让他遮掩,还在喘气:“到底是什么?你嘴里刮痧了还是吃砂纸了?”
席必思扬眉笑起来:“自己看看?”
谢松亭按着他的脸不让他动,凑近了。
席必思张开嘴,露出上下两排牙齿,以及四颗尖利的虎牙。
谢松亭:“舌头伸出来。”
席必思笑着照做。
舌体粉色,舌苔红润,但中间一片被白色覆盖,是……
是猫舌一样的倒刺。
根根分明。
触感也……
谢松亭收回眼神,勉强把自己想摸一下的念头打断。
见他看清楚了,席必思把舌头收回去,说:“不是故意的,控制不住就会冒出来。我是猫嘛。”
谢松亭一脸被他耍了的表情,“我刚才看你舌头的时候你也控制不住?”
“那当然,”席必思说,“难得那么盯我,想再舔舔你。”
他说完,停顿一下,问:“再让我舔一下?”
“舔你个鬼。痛死了。”
“倒刺收回去了,真的。”
“不信!”
谢松亭推他,想向屋里走。
谁家好人舌头上会有倒刺啊!
“别跑啊,我还没问感受呢。”席必思胳膊跟栏杆似的,横过他腰把人拦下来,扬眉道,“点评一下?我初吻,你没不高兴吧?舒服吗?”
谢松亭被他这句话的信息量震住了,腰上的胳膊都没去管,牙关张合好几下。
“初、初吻?”
“怎么?”席必思来这头一次脸色这么难看,“你不是?”
他以为自己能控制好表情,他来之前至少给自己做了成百上千次的心理建设,即使谢松亭身边有人他也得调整心态,那天还和谢松亭说,要是那人对他好,他能祝他们幸福。
结果全是狗屁。
真看见谢松亭的反应,他还是像石头入了深井。
扑通一声。
让人心惊。
他这才觉得荒谬。
是什么圣人才会觉得自己喜欢的人和别人在一起还能衷心地祝福?
可这要不是谢松亭的初吻怎么办,他该逼问吗?他是不是对谢松亭要求太多了?谢松亭再躲怎么办?
而且问出来又能怎么着?
这么久嘴唇新陈代谢,别说初吻,一百个吻也全他爷爷的随着死皮一起没了。
席必思没注意,他想这个问题时瞳孔扩张,完全是猫科进入狩猎状态时的样子。
不过好在谢松亭也没注意。
“不是、不是,不是这意思,”谢松亭混乱地说,“这是我初吻不是很合理吗?我他大爷的这么多年身边就没人敢靠近!你是什么情况?你这十年,你敢告诉我没谈?”
这话……
把席必思听舒服了。
他心里点了至少五百盘烟花。
“合着长得帅的都得是渣男?”席必思恢复到笑眼状态,把人搂紧了使劲贴,活力满满地说,“没想到吧,还真就没谈,主打一个专一,我就喜欢你。”
谢松亭脑子里火车高铁磁悬浮列车随便什么车,反正轰隆轰隆碾了过去,最后定格在两个字上。
初吻?
初吻???
初吻?!?!?!
这世界太魔幻了……
这简直比席必思不是人还让他震惊……
谢松亭语无伦次:“不是、你、我……你……”
他憋了半天,憋得脸都红了,最终憋出来一句。
“你是不是不行?!”
席必思:“……”
席必思:“我现在可还搂着你呢。”
谢松亭回了点神:“啊、啊?”
席必思按着他尾骨,手心的热度隔着裤子暖热他,不急不缓把他向自己胯上按。
身高相仿就是这点好,再加上谢松亭腿长,被席必思单腿卡进腿间时还没什么危机意识,等人被抵回墙上,脸色才变了。
“要不你来试试我?”席必思含笑问。
谢松亭头摇得像拨浪鼓。
席必思:“看这吓的。”
谢松亭底气不足:“你吓的……”
席必思抬腿顶他一下,哼笑:“难不成怪我?谁先不信我的?”
谢松亭长发遮住脸,看不清表情,只知道垂首摇头,按在席必思胸前的手指尖都粉了。
“信、我信还不行吗……你放开……!”
明明力道不重,可靠着墙的小树被吓得浑身发颤。
看起来都要掉叶子了。
席必思心情大好,放开他拿起刚才按灭的曲折烟头,说:“你信信我,这回说的是真的,刚才那不仅是我初吻,你还是我……”
他说到末尾,截停了两个字,温柔的目光几乎把人溺毙。
谢松亭对上他眼神,怎么会不知道那两个字是什么,半晌小声说。
“你也是。”
“嗯?说什么这么小声?没听见。”
“烦死了!听不见不说了!席必思你聋子啊!”
席必思笑着吻一下他头发。
这就是被哄好了。
“对了,还有没和你说的。”
谢松亭正在回撩头发,等他说完。
“以后慢慢都告诉我吧,谢松亭,我想知道你都在想什么。虽然能猜到大半,但有些你不告诉我,我也没法都猜出来。我也想知道你高中都在想什么,都告诉我吧。”
“……嗯。”
谢松亭走进卧室前,总算给了答案。
“那我去做饭,想吃什么?”
“黄焖鸡,行吗?”
“行,太行了,看我给你露一手。”
席必思把烟头丢进垃圾桶,顺带茶几上剩下的烟盒也收走,丢了。
什么方竹。
抽烟也抽个别的姓。
说入梦会见到蚕,竟然真的会见到蚕。
谢松亭这次在她旁边坐下,看她吐丝看了很久。
很长一条,宛如金色铁路,横亘在无边无际的灰白色沙漠中。
谢松亭:“这样就结束了吗?”
“是的,”蚕打了个哈欠,“好累啊,你这里很废精力的,总算做完了,我歇一会儿。”
“你和我聊聊天吧?”
“好。”
她太累了,卖萌都不会了,语气平淡。
“陆吾用什么条件和你换的?”
蚕身体一僵。
谢松亭观察她的反应,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没错。
上次蚕提到九条尾巴的大老虎,席必思看山海经又这么巧地翻到陆吾,他不信没有任何关联。
席必思是一头……
陆吾。
九条尾巴的……
大老虎?
“他不说,你也不肯说。”
“真的不能说,你要问去问他自己。”
两人聊天之际,金丝与蓝血全部相融,化作绿色的树林。
短短几分钟内,除了一人一蚕站位下还是草,其余地方都长满了错落的树。
直到所有的地方都变成翠绿,他和蚕也就站在了森林里。
远处仿佛还有鸟叫。
“休息够了,”蚕说,“那我走啦,再见。”
谢松亭踩在一段树枝上,树枝随他心意长大伸展,落成一颗巨大的松树。
他在松树树冠上坐下,一腿曲着,一腿垂下来,微卷的长发搭住松针。
他光着脚。
姿势变化中,脚趾缝里灰白的沙粒下落,变成一片片飞扬的树叶,游鱼一般落入绿洲。
这最后一点灰白,也就这么从谢松亭世界里消失了。
见蚕还要走,谢松亭反问:“你不是说这是我的梦吗?”
蚕警惕地说:“怎么了?”
“那你该听我的啊。”他扬唇笑了,笑得前所未有的开心,“我的梦,我就是规则,你打算跑到哪去?”
他话音刚落,周围壮阔的林海似乎是回应他的呼唤,汹涌地摇动生长起来。
有什么柔软的深绿色植物长鞭一般窜出,速度极快,跟着的还有无数条,将蚕牢牢缠住,只露出头和脚。
蚕尖叫一声,被它拖着胖胖的身子拉回谢松亭脚下。
是野蔷薇。
钩刺藤蔓亲昵地用花朵蹭蚕的胸足,十足眷恋。
太有意思了。
这种世界尽在掌控的感觉。
可惜只是个梦。
“啊!你们这群该死的恋爱脑!你就不能亲自去问他吗!抓我有什么用!”
蚕大叫着想躲开,但她的身体太大了,又压倒数朵野蔷薇的花朵。
小刺还不至于扎破她的皮肤,只是不太舒服。
“他不告诉我,又说我今天会知道,不就是让我问你吗。”
“那你凭什么觉得我就该告诉你!”
“你不是说自己还人情?到这已经还完了吧?你说了也不会有什么损失,”谢松亭拿指尖点着脸侧,“而且你跑不掉。”
蚕被他气得七窍生烟,骂了他一会儿。
“我努力干了这么多天的活你还不放我走!我对你那么好你怎么恩将仇报!什么谢松亭!夸你是树真是我眼瞎,我看你连树轮都是黑心的!”
越骂身上的藤蔓缠得越紧,直到骂累了,谢松亭还是不松。
蚕极其会察言观色,看他眉头都不动一下,是铁了心把自己拦在这,只好说。
“烦死了!把我松开!我说还不行吗!”
“把你放开你就跑了。”谢松亭不为所动。
“那你换一个!不要野蔷薇!扎死我了!”
谢松亭勉强同意。
蚕身上野蔷薇的长长藤蔓变成了牵牛,紫花开得正艳。
她肚子朝天,十四条腿不满地蹬动。
“你知道这些干什么,虽然你不普通,但你也是个人啊。人知道那么多干什么?哈欠——”
谢松亭静静听完,说:“不能装睡,野蔷薇扎你很不舒服。”
蚕装睡的意图被识破,长叹一口气。
“说了你可别哭。”
“你说了我再看情况决定自己哭不哭。”
“我是嫘祖座下第一只蚕,”蚕仰望着梦境中璀璨的星河,说,“黄帝元妃西陵吾,曰嫘祖,以其始蚕,故祀先蚕。因为从她开始养蚕缫丝,所以后来祭祀蚕神,我就被叫做先蚕。”
“西陵吾?这是嫘祖的名字?”
“当然了!嫘祖当然有名字!你们这些该死的后人,写史书都不把有些人的名字写上!”
蚕说着说着又烦起来,十四条腿蹬动的频率越来越快。
“最烦人类了,人类都是一群蠢货,包括你!就知道逼问我!”
“为什么你这么厌烦人?”
蚕嘲讽地笑了一声,说:“为了长生什么都做得出来的人有什么好喜欢的!你们之所以能繁衍这么多,不就是因为寿命短吗?如果真的长生,地球早就挤爆了!这是命运,有些人却非要逆天改命!该死!”
蚕能活多久来着?
蚕说自己能活很久很久。
谢松亭突然说:“我明白了。”
蚕讥讽道:“你明白什么了?”
树上这个角度,谢松亭刚好和她平视。
“你不喜欢人,又和我说长生。你肯定因为人类长生的欲望受过苦,被觊觎过、被迫害过……被抢夺过。”
所有疑惑的卡扣终于在此刻全部合上,蚕身上宛如紫色海洋般的牵牛花尽数褪去,谢松亭从树冠上起身,怔怔地说。
“你的蚕丝,应该能让人复活,或者能……让人永生。”
蚕冷哼,默认了。
谢松亭险些从树冠上摔下去。
他终于知道席必思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为什么一直在说……
你别生气。
你别生我气。
谢松亭,你千万别生我气。
陆吾的寿命比起人类不知凡几,席必思一定能活很久很久。
所以他说,没关系,十年而已,也没多久,我比你多了点本钱,所以不在意。
谢松亭一直以为他说的本钱,是人类世界的金钱,没想到是寿命。
松海开始摇荡。
谢松亭蹲下来,整个梦境都被他的情绪晕染,呈现虚幻荡漾的弧圈。
他头顶,璀璨星河剧烈晃动,星星不再眨眼,而是颤抖着想坠落。
蚕:“喂,你没事吧?!喂!你记得从梦里醒过来!虽然我和你吵,但我也没想让你死在梦里啊!这里崩塌了以后你的梦就没地方去了!”
谢松亭挥了挥手。
凌霄垫在蚕身下,宛如摇床,把她安稳地送出满是树木的梦境。
蚕走后,树木倒伏,将他埋入这片绿色海洋。
谢松亭捂紧了脸。
可还是有眼泪从他指缝中滴落,打在凌霄叶子上。
他终于知道席必思这十年干什么去了。
席必思……
想让他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