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
东城区拘留所。
席必思被警员带出拘留所门。
外面阳光灿烂,蝉鸣声声。
天气好,再加上看他年纪不大,警员和他多说了几句。
“以后别见着人就打,听见没?你才十七岁。他欺负人家女孩是他的不对,你上去把他打了,那就是你的不对了。还好这次不算轻伤,你要是手再狠点,要留案底的,知道吗小同学?别仗着自己一身蛮力就掺和进这些危险事件里,你看你救了人女孩,人家跟你道谢了吗?”
席必思看傻子一样看他:“那肥猪叫来一帮拎水管和砍刀的,人姑娘不跑还等什么。还给我道谢,给我道谢她就被抓走了。她走了更好,方便我发挥。”
警员被他噎了一句,扭头就走。
席必思垂头活动手腕。
如果席悦在这,就知道他这个动作是在敷衍。
他有数。
一拳直冲眼睛,眼眶眶壁只有一处骨折,轻伤都不算。力度控制得极好。
被打那人倒在地上之后再也没敢起来,眼白都变成眼红了。
他一打多,行政拘留,在拘留所呆了五天;对面的聚众斗殴,刑事拘留,直接去了看守所。
他不亏。
警员走回拘留所,席必思走向门口等待多时的红色法拉利,拉开车门坐进去。
沁凉冷气驱走燥热,他翻出一瓶冰水,说:“悦姐。”
在主驾的席悦拧动车钥匙,语气平淡:“您再进去两回,都能把所有拘留所都摸清了,不错,怎么没让人家给您盖个章?”
都用您了,看来是真生气了。
“盖章?”席必思一顿,把黑色半袖往上捋,火上浇油,“这儿呢。”
上面是一个看不出原本面目的虎头。
黑笔画上的。
被汗液和水液洗得扭曲。
和印章不能说很相似,只能说毫无关系。
“狱友倾情制作。”席必思补了一句。
席悦:“……”管不了了。
红色法拉利音浪轰鸣,骤然加速。
后座没系安全带的人被晃得一个后仰,呲牙咧嘴地抽出安全带,扣紧。
他见路不是回家的路,问:“怎么不回家,又去哪?”
席悦手支方向盘:“上高速,去蓉城住一年。”
“怎么突然去那?”席必思想起自己老爸是蓉城人,又说,“哦,我爸死一百周年啊,你俩不是也能见到吗?我看鬼差也挺好说话,让带人就把人带上来一会儿。”
席悦:“……”
但阴阳相隔总归不是个办法。
要是在死人故乡,鬼差行事也更方便。
席必思想想,明白了,说:“挺远,路上咱俩换着开?”
“歇着吧,有驾照吗您,”席悦冷冷道,“再说了,身份证上还没满十八呢。”
席必思歪倒在后座,经常锻炼的身体被安全带勒着,歪成一个扭曲的姿势:“当初做身份证那会儿就不能直接给我弄成十八吗,未成年干什么都不方便。”
席悦没理他。
没十八就三天两头往派出所跑,给你弄成十八还不得翻了天了?
想得美。
她又说:“给你办了转学,你在这边上一年高三。”
席必思猝然坐起:“高三?!悦姐你杀了我都比这舒服!”
席悦解气了,总算露出点笑。
你小子,给我去高三好好待着吧。
写你的各科作业去。
开学那天,席必思唉声叹气:“真没一点转圜的余地吗?悦姐,你看我这么可怜一小孩儿,和他们那些从小学到大的人怎么比?”
席悦感觉脖子上的青筋都在跳:“你都快四百岁了还小孩儿!教材你小时候就让你学了个遍,当时还说人教材简单没意思!再和我编我抽死你!”
“我这就上学!”
席必思察言观色一流,看得出自己老妈是真生气了,抓起校服外套就走,旋风一般刮出了门。
……没带书包。
席悦:“……”
门口,管家把自家少爷和少爷的书包送出门回来,递过来一杯水:“您别生气,少爷这还小着呢,比他更难养的多了去了。消消气,消消气。”
席悦没接水,怕自己气得呛到。
她看着这小孩上车离开家,郁闷地以头抢墙:“我和他爸说好的好好教他,可这孩子太聪明了,教不了……什么时候能长大一点儿……马上都快成年了……”
“孩子嘛,不能急,”管家自己喝了一口,说,“遇到事儿了就长大了,您也不能什么都教他,有些事是要别人教的嘛。”
席悦不听,碰碰撞墙。
管家停顿两秒,说:“您悠着点儿,墙被您撞出裂缝了还得修。”
席悦抬起一头乱发,死死盯着他。
管家退后一步,迅速溜出她的视线范围。
席悦长叹口气。
不想活了!!!
席必思头一天去学校,在校园里逛了一圈。
夏季天亮得早,来时还黑蒙蒙的,逛了一圈,天际泛白,透亮着。
他走到学校超市,看见超市门口两个女孩立刻停住谈话,其中一个快步走过来,和他搭了话,很面熟。
“帅哥你好……你是那天救我的那个吗?”
“是你啊,”席必思有些惊讶,看到她头发下面的心型耳钉,想起来了,“那天之后你没事?”
“我跑得快,以后我再也不走那条路了,多谢你那天救我,真的谢谢。不过你在这干什么?买零食吗?”
“随便逛逛。你……没上早读?”
“不想去,吵得头痛,”女孩笑嘻嘻地说,“你高一的?之前没在六中见过你,你这么帅,我看到肯定认得出来。”
“高三。我刚转学来。”席必思很熟悉这种场景,说,“我想去教学楼看看,带我去?”
“这我熟,跟我走吧。”
女孩带着他一起上了天台。
“今天怎么开着门……你还挺幸运星的……”
“之前不开?”
“不开。”
“不开还敢带我来?你有钥匙还是铁丝?”
“哎呀,被你发现了。”
天台上还有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席必思听得出那人是在睡觉,找了个离那人远点的地方和女生说话。
果然是告白。
按理说这该是校园偶像剧的开场,至少电视剧都这么拍,不过……席必思注定不按套路。
他不太喜欢人。
人寿命很短,爱情保质期也很短,太昙花一现了。
山海里的大家纷纷表示还是和长生种谈恋爱更好,比如陆吾这种深情的类型。
席必思礼貌地拒绝了她。
“我们聊的这么好也不行?感觉很投缘嘛,你还救了我。”
“我和谁都聊的挺投缘。拒绝就是拒绝了,要是不喜欢你还吊着你,那可遇上渣男了。你最好跑出我救你那天的速度。”席必思耸了耸肩。
女孩笑了,不好意思地说:“好吧,不逼你。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席必思下意识说,喜欢能坚持的。
还有一句没说出来。
……假如是人的话。
女生还在做最后的挽留:“那我请你吃个饭?算是谢你。”
“不用,我这会儿不饿,”席必思摇头,“举手之劳而已,别放在心上,再和我废话你闺蜜就要等急了。”
女孩:“天,忘了她还在等我!”
席必思:“快走吧。”
天台上另一人听呼吸声已经醒了。
席必思兴味地想,怎么没起来打断?或者发脾气?很多人类不都有起床气吗?
但那人自始至终都没吭声。
席必思没等到其他变数,目送女生离开,抬腿要走。
哗啦一声。
是睡醒的人动了。
席必思一早就知道位置,现在更直接把目光投向角落,只看到一个冒头的……
编织袋?
黑色的编织袋太大了,即使那人坐起来,也还是扣在他头上,看不到脸。
席必思本着友好的原则问他:“你没事吧?”
其实他也想知道这人有什么反应。
编织袋摇头。
声音很低,原来是个男孩。
他说:“没。”
“那就好,那你继续——”
“本来是在睡,不过被你恶心醒了。”男孩补充道。
他声音有点哑,似乎水没喝够,但很好听。
青涩的好听。
席必思下意识想多听他说两句,就听这人毫不留情地赶客道:“你走就行。”
他不仅被骂了一句没还嘴,竟然被嫌弃了还默默走人了?
他哪恶心了?
恶心这人哪了?
……可能是夹了点吧。他承认。
席必思简直难以置信。
他这嘴怎么碰到这人就不管用了?
不是。
竟然有人上来一句就是怼人?
他听话地走到一楼,蓦然想起来还没问那人名字和班级,想上去找人,看见楼上一群人骤然冲出教室。
同时,铃声响。
早读下课了。
席必思放下找人的念头,随大流走到食堂,买了点饭,在食堂坐下。
他和餐盘里的饭面面相觑,用筷子摆弄两下蔫头耷脑的凉拌土豆丝。
这样的饭,他未来竟然要吃一年。
席必思忍了又忍,才按捺住进后厨教教学校厨师做饭的冲动。
土豆丝连水都没焯。
粘牙。
旁边几个男生边吃边聊。
开学第一天,大家都还比较悠闲。
“哎,这次开学考有没有信心拿个第二啊?”
“滚你的,就知道挤兑我。”
“哟哟哟,还不高兴啦?分班之后你不是和年级第一分一起了吗?他都年级第一多久了,也没见你考过人家一次,现在你连班级第一都没咯~”
蓉城六中高三开学才分班,看来这些也是高三的。
“要不是我饿,真想把餐盘砸你头上。”
本来聊的好好的,他们突然停顿下来。
“看看看!”
“那不是他吗,白炽灯来了。”
“原来就是他啊?年级第一就算了,还长那么好看,怪不得李青整天这埋怨那埋怨的……”
“青哥,咱这青春痘啥时候去治治?”
李·年级第二·青春痘患者·青恨不得把手里的筷子杵到这群傻逼嘴里,站起来怪叫着薅几个人的头发。
“你们这群只看脸的比!别想再让我给你们讲数学和物理!”
“哪只看脸了,也看才华啊,白炽灯不是第一吗?”
“滚!都给老子滚!”
白炽灯?
能有多白才会被起这么个外号?
席必思疑惑地顺着这伙人的视线往外看。
看见了才发现……
真的好白。
从人群中脱颖而出,一眼就能发现。
那个被称作“白炽灯”的少年很瘦削,似乎没睡好,还困顿着。
他个子不高,刘海倒很长,挡住了眼,露出来的皮肤似乎从没见过太阳,像只雪白的魂灵。
走路都像在向前游。
以席必思出色的视力,甚至能看到他刷饭卡时,手腕处交汇的青紫色血管。
男孩在出菜口买了两个鸡蛋和一张饼,全程一个字没说,困得只用手指了指。
接过饭,他脚步不停向食堂出口走去,很快消失在席必思视野里。
旁边几个聊天的男生吃过也走了。
席必思本着不浪费粮食的原则解决了饭菜,跟着他们几个上楼,走到高三一班班门口。
他没进班,一眼看见那只困倦的小幽灵趴在课桌上。
是又睡了。
这么困吗?
这人总是明显得人一眼就能发现。
手里的鸡蛋还没攥着,没吃。
席必思看得挺乐,见有人的视线扫过来,转身去了教师办公室。
书包带了,但课本没带。
得先找老师去拿课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