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泽崎霍然站起——
“医生!”
已经无暇去管别人会不会非议继母和继子大晚上还呆在一起这件事以及他和矢莲身上无法遮掩的情欲痕迹,他边从榻上下来边大喊道:“医生!”
地毯上某处主控发出嘀声,黑泽崎一脚踏上去的时候差点踩到它。
外面开始有响动,是佣人听到了声音,黑泽崎抽空转头看了一眼矢莲。
这一秒他浑身血液都凉了。
吐完血,矢莲突然抬起头。用双手捧着自己苍白如纸的脸,他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天花板,唇角还有血迹。
下一瞬,矢莲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尖叫声。
就好像受了钻心剜骨般的疼痛又或者看见了什么极其可怕之物,几乎在瞬间,他的尾巴猛地展了出来,柔炼的金属如同有生命的鞭物一样,在榻上乱七八糟地扫荡。将所有东西都扫到了地上,发出了一阵碰撞的杂音。
“啊啊——”
不管不顾发出极其尖利的声音,矢莲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在榻上疯狂扭动,就好像被灌了雄黄的蛇类一样。大概是疼痛,他开始拼命挠自己的脸,那双猫一样的眼睛睁到了最大,逐渐流了满脸泪水。
他的唇珠颤抖的就像染了红露的莲瓣,脸色变得发青,整个脸上仿佛笼罩着某种阴影。
这一幕非常恐怖,那份熟艳的气质和可怕的神情一同出现一瞬间就像地狱里爬出来的魅魔被业火灼烧的模样。
“矢莲!”
黑泽崎肝胆俱裂,闪电般地去要把他搂在怀里,但以他的力气和敏捷度竟然无法完全抓住人,布料从他手中滑下,矢莲颤抖地像通了电,一次次挣开他的怀抱,在床上打滚。
尖叫完,他突然发出“咯”的一声,掉下榻,头栽在地上一动不动。
“你……”
矢莲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晕了过去,头发垂在脸上。
黑泽崎的心跳好像停止了。
这一幕眼睁睁在他眼前发生就好像完全无法做任何插手。
宅邸间刹那灯火通明。
佣人和医生匆匆忙忙来回跑,黑泽崎坐在那儿身上披着一件外套,死死盯着被放置在床上的矢莲,仿佛一座僵硬的雕像般。
机器的光反射在眼底,一片冰冷刺目到晃眼,他才捏着鼻根闭上眼,脸色稍显疲惫。直到有个下属不停瞄他,他才意识到带子没系好,低头合拢衣服。
所有人都眼观鼻鼻观心,没人敢问为什么这对名义上的继母子大晚上还待在一个房间里还都衣衫不整。
也许从很久开始,又或者从那次基金会谢幕晚宴公开的英雄救美开始,就有为黑泽家做事的敏锐的人察觉到他们关系的异状,私下有议论。
医生摘下采集器眼镜:“夫人发烧了,体温很高,脑电图有异常。您看这里,”他指着电子屏上一个异常的点位,“这里可以看出内部仍有一小点淤血,像是摔伤导致的。”
黑泽崎看着那儿,久久不语,几秒钟后才道,“继续说。”
“半小时前夫人曾感到剧烈的脑部疼痛,导致了心律不齐,但他现在心跳血压逐渐恢复了正常值,目前除了发烧以外没有异常,胎儿也没有危险。”
“我们分析,他的大喊大叫类一种极大痛苦刺激下导致的器质性精神障碍表现。夫人现在不能挪动,”护士的额角有汗珠不停地流下来,“因为并不确定是怎么引起的,颅内淤血也没有超过一定量,我们暂时不建议做外科手术,以防引发并发症,还是在府内修养观察,以药物或者保守治疗……”
黑泽崎尝到嘴唇间发苦的意味,打断他,“他刚刚到底怎么了?”
“呃,”涉及到这种权贵患者的行动隐私,医生和护士对视了一眼,“您和夫人呆在一起?他有做过什么外部刺激性的行为吗?受冻、着凉、摔倒,都有可能。”
黑泽崎拿开手,他侧了侧头似乎在思考,紧接着忽然缓缓一笑。
“大夫人刚刚和我上床了。”
他目眩似的平静道。
室内突然一片死寂,就好像所有的声音都停止了,只有机器还在发出轻微的响声。
不远处,黑泽崎的几个属下面面相觑!管家捂住了嘴。
在所有人或震惊或不敢置信或恐惧的目光中,唯有医生不知所措地看了看左右,最终硬着头皮似的、艰难地凭借着职业本能低声问道:“大人、这是第一次发生吗,还是有激烈的强迫行为……”
黑泽崎不咸不淡地道:“不是。”
“很多次了,”他语气非常平静,“我没有逼迫。他也没有摔到什么部位,可能砸到了臀部吧。”
此言一出,更有一种诡异的寂静环绕在周围。医生急促地喘了两口气,似乎被信息量震撼到了,和护士交头接耳了一下。
“那我们可以排除外力导致的了。”他艰难地道,几个医护人员都并不太敢看黑泽崎,指着脑电图,似乎在斟酌措词。
“如果没有外部挫伤的颅内淤血通常是由穿透脑组织的物体引起,应该是、应该是……特殊金属的一种超声破。”
黑泽崎脑中嗡地一声。
“是……“他还没有说下去,就听到医生继续道:“是……”
尾巴,又是尾巴!
心中的恨意简直达到了巅峰。
黑泽崎面色阴沉,倏然站起。感受到角落里还有一两个年轻的佣人在紧张地盯着他看,似乎在观察一个强奸继母的道德败坏分子。
他视之无物,大踏步往外走去,高大的身形带着浓重的压迫感,几乎转瞬就消失在了门口,室内响起了好几声惊呼,“大人!”“家主!”
走廊里夜风吹拂,有好几个人跟了上来,其中一个说:“您怎么吩咐?”
黑泽崎示意他们退下:“我要去关押人的地方,你们不用跟着。”
其他几个人散开,唯剩一个还在跟着,黑泽崎也没有管,径直走入前厅,在大会客室后有道纸门,他略一使力推开。
霍然洞开,卷起一丝阴风,墙纸却十分华美,在灯光下闪烁着无数道光辉,这是数代家主收藏的兵器库。往后再有一道门,里面有间安装了静音壁的和室,就是黑泽昴用于审问家族成员的地方。
原本按照规矩,两年前黑泽治葬礼上黑泽昴处决黑泽优辉应当就要在这里,但是当时大概是为了树立和威慑什么,黑泽昴直接拿和刀当着刚回家族的他和矢莲的面斩杀了那位对矢莲出言不逊的亲戚。
现在在房间深处,有个人影被绳索绑在约束椅上,眼前审讯桌上摆着一些东西。
正是那位实验室总负责人。
“有什么想说的吗?”
黑泽崎走过去,语气没什么变化。那中年男人两天没吃过什么东西,此时挣扎着睁开被汗覆盖的眼皮。
“大公子……咳咳……”他瞪大眼,在那锐利的视线下尽最大的努力连连讨饶着,“我跟您手下说过了,您以为我为什么不敢开口……因为大人威胁我的家世,我家里还有妻儿啊!”
“矢莲今天吐血了。”
黑泽崎背对着他,在水龙头下用清水洗手,语气平平。
男人的眼光死死盯着他,此刻突然浑身一颤。
“所以我不想再给你时间了。”
黑泽崎反身,随意地执起桌面上一只鞭子,靠近他,平静地道:“你告诉我,我不伤害你的妻子儿子,我会派人把他们接到安全的地方。”
那人还在犹疑,却骤然双眼一睁!
似乎等不到下一秒,黑泽崎已经挥鞭到了他脸上——
“说!副作用到底是什么?”
“咳…啊啊啊啊!”
就像泄愤一般,再硬的人,在这样暴虐密集的鞭打下也毫无抵抗之力。
痛苦的嚎叫从男人嘴唇中溢出,他左躲右闪拼命挪动身体,却实在是空间有限,每一鞭都落到了他身上。
“一开始它还是、还是正常的机械义肢,直到后来,后来有一天,大人突然叫我过去,让我们多用了一种技术,它叫,”负责人咽了一口唾沫,终于感到了心里冒出来的恐惧,“它叫感染!”
黑泽崎盯着他,“为什么那天新加了这个?”
“大人说,”那人眼珠乱转着,“夫人出轨了。而夫人坚持说是…是义肢的后遗症,大人对我们大发雷霆。于是就加了…加了……”
“到底是什么?”
“……”
黑泽崎啧了一声,似乎有点不耐烦,他转身拿起一把匕首,随意地在掌心翻看,笑了起来:“我为了抢我继母,连我亲父都能杀,你觉得我什么做不出来?”
他动作优雅,看起来甚至有风度翩翩的感觉,但深知黑泽崎的下属却能从他眼底一抹森然猩红之色看出来,这其实是黑泽崎最最难一见的性格。
——似乎只有被逼到绝境,才展露出来的内里狰狞而极具攻击性的一面。
仿佛一头频临绝路、能撕咬掉敌人喉咙的雄性动物。
“它叫,”负责人咽着唾沫,他瞪着眼睛不住地盯着在他眼旁的匕首看,黑泽崎看着他,突然往前一戳——
“不不!”
一阵恶心的声响后,门口站着的属下看见这人身下裤子猛地浸透,室内弥漫起一股腥臊味。
——他吓得失禁了。
“那是绝密的技术!大人在我们创造出来之后,就让我们销毁掉了,只用在夫人一个人身上过!”男人疯狂语无伦次地道,“我我跟他说这可能有副作用,可大人不听啊!我感觉大人只想要夫人听从于他,其他什么都不顾了!”
“接着说。”
黑泽崎似乎完全没闻见,拉紧了他喉咙上的锁扣束缚带,一字一句道。
“……具体一点。”
两人的眼睛紧贴着,俱是呼吸微重。
“它能持续刺激大脑,大概十年到三十年,会将人变成彻头彻尾的机械……”男人绝望地闭着眼,喷着血沫,语气已经轻到了几乎是喃喃,“主保佑我…最终义肢宿主会对主控言听计从,只剩下一具皮肉。”
黑泽崎的手一顿。
“夫人在装上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他会成为大人的收藏品……如果他死了,那他也会去殉葬……”
“殉葬?”
黑泽崎脸色阴寒无比,他慢慢地、奇异地重复了一遍。
明明答应了说清楚就放人,他却忍不住又抽开身体,重重落手,补上了一鞭子!
这一鞭完全就是泄愤了!血液顿时溅了出来。
“啊啊啊啊!”
下属站在他身边,大气都不敢出——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黑泽崎,几乎像疯了一样,毫无反应地站在那里,像陷入谵妄的野兽一般,深邃的墨蓝色瞳仁凝着。
这一个瞬间,他的偏执让他想起黑泽昴。
“啊啊、啊啊!”
中年男人凄厉地尖叫着,被抽到了眼睛,他脸上的皮肤层层绽开,猩红热流喷涌而出,血花四溅开来!
黑泽崎眼睛一眨不眨。这个时候他不觉得自己晕血了,眼前人大动脉上的血喷到了他五官深刻的脸和高挺的鼻子上,让他看起来有点像染了红油漆的修罗。
他再补了几鞭子,有什么人拉他,原来是属下抱着他拼命往后,颤抖地低声道:“大人,大人……他已经死了。”
“哐。”
黑泽崎丢了刀。低头看,他的指头上缠着血,指节也擦伤了。
耳朵里一片噪声就好像什么也听不见,过了几秒钟,他才听到有人在他旁边说话。
“求您不要这样了。”
是属下的声音。他看起来很害怕,但伸手去探黑泽崎的膝盖。
“大人您不该变成那样……”后面那个他不知道姓名也几乎从来没有正眼看过的男子啜泣着低声说, “如果您有什么不满的,请在我身上发泄吧……”
手被怯然虔诚地握住,黑泽崎转身,不可思议地看着后面的人。
“您真的和夫人偷情了吗……”那人跪在地上小声道,抬眼看他,似乎壮着胆子问。把他骨节分明的手掌盖在自己脸上,嘴唇离手掌贴得极近。
黑泽崎垂眼看他,撤回手,直到几秒后,他才彻底回到现实中。
几乎在瞬间他的脸色一凝,浮上一点厌烦,旋即化为最深刻的冷漠。
“明天不要过来了。”
毫无感情地丢下这一句话,他迈步走出了密室。
黑泽崎步出院子,走廊外面的灯光瞬间停在了他锋利的眼角眉梢,让精神都得到了一些安抚。
原来全部的真相,是这样的。
他靠近花坛,随意握住一株用叶片揩了揩手指,再凝望着夜色,久久不语。
明明遥远苍穹处人工制造的风光和一个多小时前没有分别,却突然有着不同的意味。
——变得那么遥远而孤冷。
这时候,有个保镖来到他旁边,黑泽崎迅速用手掌捂住脸,那人也不敢看他,小声说:“大人,有客人来访,说是大夫人的朋友。”
矢莲的朋友。
在自己掌心,黑泽崎毫无反应地勾了勾嘴角,“让他白天再来。”
“大人这…佣人说已经放进来了,说是有急事。”
黑泽崎脚步一顿。
保镖站得远了些,只听见,这个雇主倏然转身,背对墙面,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呼气。
没人看见的地方,黑泽崎揉了揉自己的面容,又在黑暗中静静独自站了一分钟。
“走吧。”他淡淡道,向前厅方向走去。
“您没事吧?”保镖跟在他身后,不由得问。
“没事。”
黑泽崎道。
从他的声音里,保镖好像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疲惫和苍白一闪而过,但又好像是错觉。
这样消极的情绪,又怎么会从这位狼似敏锐悍捷的年轻家主身上体现呢?
黑泽崎不声不响地渡入了前厅。
不远处就看到,会客室里坐着个壮年男人,非常魁梧,穿一身黑灰色褂袍,正在牛饮茶壶里的紫苏籽茶。带了两个马仔似的跟班,站在身后。
是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男人,透着种跟他身边的人都不太一样的气质。
明明也是个人物模样,却又含着一种冰冷的粗痞匪气,脸颊有道伤疤,透出几分刚硬的味道,单眼皮显得相当肃沉,射出精光。坐饮间,他不时停下一会,欣赏黑泽府中被夜灯烘托的景致。
看到人来了,他放下茶杯,一双锐利的眼眯起来,饶有兴趣地看着黑泽崎。
“你就是黑泽崎?”
在他打量的视线里,黑泽崎心平气和地上主座,先自斟了一杯,饮入口中,才不紧不慢地道。
“哪位?”
那男人拿精锐的眼神打量了他一会,道:“敝姓朴,是矢莲夫人的朋友。职业原因,只能夜行,多谢黑泽先生赏脸了。”
他话里有不以为意的意味,似乎并不是很看得起他们这种权贵身份地位的人。
“哦,”黑泽崎笑起来,他低头时看到手上血迹沾到了绀青色的天目釉杯壁上,于是他不紧不慢地用指尖轻轻抹掉,“我还不知道我母亲有您这样的朋友。”
姓朴的男人盯着他看,似乎很沉得住气,曼声道。
“我们约好几个月联系一次,我听闻黑泽家出了变故,便第一时间致电,但已经三天了,他没有回消息。”
“我母亲生病了。冒昧地问一句,”黑泽崎的手指搭在把手上,偶尔敲击一下,“您是做什么的?”
他的眼睛停留在朴的手指上,那里有粗糙的痕迹,中指第二个骨节边似乎长年累月浸泡在什么物质中,发黄脱皮,十分显眼。手背上有着坑坑洼洼的发白小圆点,好像是被化学药剂溅出来似的。
“啊……”
黑泽崎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前倾了一下身体,语气微微加重了,“原来是他那些凭技艺为生的朋友。”
他盯着人看时总有着倨傲的感觉,男人低头看一眼自己的手指,笑起来。
“观察挺敏锐的,黑泽家的小子。”
旁边有人喝道:“你敢这么对家主大人说话。”
黑泽崎举起一只手,那人退后几步,噤声了。
他淡淡道,并没有压低声音:“你就是那个持续给矢莲毒品的人。”
气氛骤然一紧,壮年男人看着他,十分坦荡地道:“是。”
“家父认识你吗?”
朴朗声笑了。他的大笑惊起庭院里几只飞鸟,发出扑棱棱的声音。
“我们是最下面的人。”意犹未尽的笑完他指指地下,“像你们这些大家族高高在上的大人们,为什么要亲手触摸泥土呢?”
终于知道朴身上神秘而又非常强烈的粗糙血腥气息如何解释了。他应当是个中游的毒贩。
黑泽崎不出声,暗处,他眼眸晦沉。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相当不经意地道:“你和家母发生过关系?”
男人十分遗憾地耸耸肩,道:“没有。”
他勾了勾手里的盘玩,“我曾经追求过莲,那时候我三十多了,他才十七岁。”
看着天际,男人似乎有些陷入了回忆之中,宽脸上浮起几分怀念之色。
“我也知道,我们并不十分般配。那时候就能看出来……他像是一只白色的小鸟,是要飞到高空中的。”
黑泽崎盯着他看,过了一会儿,不冷不热道:“然后他就问你要了毒品害人?”
朴看他,黑泽崎道:“很奇怪我为什么知道?”
“椎野莲和我认识的开始,是因为他的聪明才智,”朴嘴唇嚅动了下,“不久前,他又来找我了一次。”
“和某种特别的雪茄有关,对吗?”
男人猛地盯着他看,目光如鹰隼一般。
“噢。”几秒后,朴不动声色道,“看来这事办成了。”
“差不多吧。”黑泽崎往后一靠,“我母亲的事,我没有不知道的。”
“是么?那我可以多嘴一句,黑泽先生您看上去也不像是这么孝顺的人啊!”
两个男人对视着,观察彼此,似乎有着隐隐碰撞的意思。朴没有挪开眼,而黑泽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半晌,突然无动于衷地一笑。
他用带着扳指的大拇指勾了勾鼻尖。来人可以清晰看见那个扳指上的家纹。
“关于我母亲的事,看得出来您记得很清楚啊。”
来者微微笑着,这才移开视线,用了一句文学里的句子,唱俳句似的说出来。
“‘人生嘛,忘了美人的姓名,可就大错特错啦。’”
他把茶杯丢回原木茶盘里,发出滴溜溜的声音。
“我看了他这么多年长大,看起来他已经找到了能找到能照顾他的人。”
江湖豪气地站了起来,朴氏感叹似的长吁了一句。
“那么——就希望他身体安康吧。有什么需要我的。记得致电我,小子。”
后面有个人犹疑地道:“大哥?”
男人摆了摆手,最后扫视了一眼庭院,落拓地转身走了。
“……”
黑泽崎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地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开,如同从未来过一样消失在夜色中。
这两人之间十分微妙,如果说一开始是莲在奉承谋划着的关系,那后来等到矢莲当上黑泽夫人,其中也是天壑之别了,一个改头换面看似风光无限,而另一个虽比他大得多,却是永远见不得光的存在。
到底是怎样的情愫能让他甘愿冒着风险到黑泽府上来,只为确认矢莲的安危?
他回主院卧室时,医护佣人们自然已经全部撤走了,里面的灯也熄了。
正打算推门,门口却忽然闪现了一个身影,畏缩着拦着他。
黑泽崎向下一瞥,认出是最常跟着矢莲的那一位佣人,从前当着田中季给他传递蜜枣的。
“大人,”那个双性男孩跪在地上,似乎瑟瑟发抖,“夫人睡着了。”
从他的脸上黑泽崎看出来,他仿佛正担忧着这些不肖继子进去就要强迫矢莲,将那位已经羸弱无比的人再一次推入更深的深渊。
“我不会怎么样,”黑泽崎平静地道,“只是看看母亲。”
他推门走进去,矢莲就躺在床上。
注射了针剂,已然在药劲中沉睡了,他身上盖着被子,黑发枕在身下。
此刻终于深夜了,四周显出了一两分宁静,还有虫鸟隐隐约约的噪声,无比天然。清凉的夜色覆盖在美人脸上,渡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看脸是决计看不出矢莲可怕的内心和过往的经历,他看起来仿佛就是一樽完美的玉塑观音像,面容含着几分温柔的母性,只是此刻大概是极致的疼痛,不再有往日顾盼生辉的风姿,而是苍白着脸颊,嘴唇也是透着青,在梦里还皱着眉头,难得显得有些茫然。
他的心机他的狠厉他的毒辣都消失了,溶入在了轻纱般莹润的月色中。
——而刚刚痛苦尖叫令人毛骨悚然的模样深深地印刻在眼底,挥之不去。
站在那里,黑泽崎看了他很久很久。
“刚刚真的吓到我了,椎野莲,你这恶毒至极的人……又在折磨谁?”
突然俯下身,将他紧紧捞入怀中,滚烫的气息瞬间扑到了矢莲冰冷的脖颈边,黑泽崎喃喃自语。
“你会死吗?”
没有任何回应。一片安静的死寂,如同暴风涤荡殆尽后的窒息,似乎连空气都凝止。
——这样的深夜,仿佛是一个人能敞开心扉、让情绪充分钻出来,在他们头顶笼罩的时分。
仿佛在与某个处于彼岸的无形力量在争夺这副身体似的,黑泽崎将人越抱越紧,牢牢地镶入自己滚烫的怀中,力道是如此之大,连柔软的衣服布料都扯到微微变形。然后,他把脸埋进矢莲肩颈,像找到母亲似的一动不动。
昏暗的树影顺着微开的窗户,影影绰绰地投到了两个连在一起的身体上。
半晌,只听到他小声道:“母亲,原来杀了父亲还不能完全拥有你。”
这句话其实混着某种外人无法窥见的孩子气的霸道,此时,也没有第三个人听到。
“我想去把他的尸体再切碎一点。”又凝视了几秒矢莲阖眼的面容,附在他耳边,黑泽崎轻柔地道。
“……”
没有回应。仿佛也不需要似的,那个将头埋在矢莲身上的身影,久久都没有动过,仿佛共同凝成了一团塑像。
直到再无人看见的地方,那双牢牢留着矢莲肩膀的手臂开始剧烈地颤抖。
过了一会儿,室内响起了压抑着的、时断时续小狼呜咽般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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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嘛,忘了美人的姓名,可就大可错啦。”-出自川端康成
我这章断断续续写了十来个小时,可能,就...手打的成品比凭空想象的还要细化的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