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阵警察系统搞优待,除了奖金上浮,家属也波及到了福利。韩玄飞所在的警局这周除发了一堆水果之外,还要搞一次什么警嫂联欢。韩玄飞回家随口一说这个消息,旗奕倒是颇感兴趣:“警嫂?我也算一个吧……”韩玄飞白了他一眼,故意说:“是啊……你也是照顾警察叔叔的功臣么……”旗奕又继续问:“那你们局里就没有女警么?”韩玄飞回答:“有啊——不过就五六个吧,不多。”“那她们是带老公去吗?”韩玄飞想了想:“应该吧……还有几个没结婚呢。”
韩玄飞看得出旗奕对这个联颇欢感兴趣,可是放旗奕进警察堆里还是太冒险了,他没有这个胆子。
第二天上班,警局里到处都在议论联欢会的事。这么个拘谨的工作性质,能弄一次有家属参加的联欢实属不易。只听这边小王在抱怨:“唉——我们家那个死鬼又有饭局,来不了了。”那边又有人在发愁:“还没有女朋友怎么办呢?喂喂——李姐——带妈来行不行?也是家属嘛——”激起一串笑声。年长的李姐倒是爽快:“联欢会不就是图个乐嘛,带谁来都可以呀。”
这下韩玄飞倒是释然了;他正愁没人能带,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带李家宁凑数了。
联欢会那天热闹非常,李家宁一个漂亮的单身姑娘家,学历又高,很得韩玄飞同事的喜欢,好几个未婚的男同事都找他要电话。韩玄飞一边被责备着“有这么好个妹妹居然藏起来”,一边坐在一角微笑着喝着饮料。
联欢结束得比正常下班时间早,见韩玄飞那么早回来,旗奕想起玄说得那个什么警嫂联欢会好像就是今天,于是放下手中正在看的房产文件,酸溜溜地问韩玄飞:“带着假警嫂开完联欢会啦?”韩玄飞一屁股歪进沙发里:“是啊——家宁很受欢迎。”见旗奕像刚从醋坛子里钻出来一样,又从外衣里掏出了一本小小的证书:“这个是大家评出的‘优秀警嫂’的证书,家宁拿了一本,说一定要回来给你的。”
旗奕接过小小的红本子,上面印着“优秀警嫂”四个烫金字,心里感激死李家宁了;这个准小姨子还真是体贴。打开一看,里面大大地写着“旗奕”。韩玄飞边喝水边解释着:“准是这丫头自己写上去揣兜里的。局里自己定制的空白证书,也不知道怎么就被这丫头摸了一本回来。”
旗奕宝贝似的捧着小小的证书,捏着嗓子怨妇状抱怨着:“还是家宁知道疼人——不像有些人哪——嫁给他当警嫂就只会落得欲求不满!”害得韩玄飞一口水喷出来。
旗奕拿到这张宝贵的“优秀警嫂”证书之后,把它摆在床头柜上的两人合照边上,好像自己多年的辛劳终于得到了肯定。之后几天,每当韩玄飞准备睡觉、拍掉腰上的咸猪手的时候,旗奕都会一脸怨妇状看着那本证书,祈祷似的抱怨着:“诶呀——警嫂就是命苦啊——再优秀有什么用啊——常年遭受着欲求不满的煎熬,需要社会大众的关爱啊……”弄得韩玄飞一脸黑线,哭笑不得。
某天晚上吃好晚饭,两人照例看着电视,翻到有个台正在播新闻:优秀警嫂和丈夫几十年分居两地,辛勤照顾公婆孩子,还获得了先进民营企业家的殊荣……画面上一个有些憔悴的中年妇女乐呵呵地捧着张奖状。
旗奕同情地叹了口气:“可怜的女人……不是跟守活寡一样了么……”韩玄飞却说:“人家多不容易啊,还是优秀企业家呢。”旗奕瞪大眼:“那我也应该受表彰的!勤勤恳恳照顾警察叔叔,常年忍受家庭暴力,而且我还比这些警嫂都能挣钱呢!”韩玄飞对眼前这个脸皮比城墙都厚的家伙实在忍无可忍了:“是啊是啊——天底下会强()暴警察叔叔的警嫂也就你一个,空前绝后了……”旗奕的厚脸皮依然坚挺:“幸福要靠自己争取的!不主动一点,我们含蓄的警察哪里会知道我们警嫂对他的爱呢。”说着就开始往韩玄飞身上蹭。韩玄飞赶紧躲闪:“警察叔叔娶你这样的警嫂之后都会精尽而亡的啊——”俩人打闹着在沙发上滚作一团。
这边的两个旗奕和韩玄飞天天玩着警察叔叔和警嫂的游戏,那边有一个人却真的有成为警嫂的趋势了。李家宁在参加了韩玄飞局里的联欢会之后,对找他要电话的其中一个小伙子还挺中意的,跟他出去吃了好几次饭了。对此韩玄飞似乎不是很赞同,因为自己的缘故,父母已经操透了心;家宁要是再嫁一个警察,即使父母同意,他作为哥哥也还是有些顾虑。
对此旗奕又站在了对方一边,开导着韩玄飞:“又不是所有的警察都做卧底。”韩玄飞回瞪他一眼:“即使都做卧底也不一定都能遇到一个色魔黑帮老大。”旗奕又接了一句:“即使都遇见色魔黑帮老大也不一定都有我对你这么好!”韩玄飞在他腿上捶了一拳,懒得继续和他耍贫嘴了。
李家宁所在的风尚设计和旗奕的合纵连横有合作关系,合纵连横的很多别墅的室内设计都有李家宁参与;旗奕见李家宁的机会并不少。他也曾经问过李家宁,她这么出色的一个建筑设计师,为什么还想嫁个警察呢?李家宁一脸害羞的笑意:“年纪也不小了,他追得紧,也就不忍心回绝了呗。”
看着旗奕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李家宁心里酸楚阵阵:自己不是特别活泼多情的女孩,一辈子也就对这么一个男人一见钟情过,现在叫她怎么忘得掉。她见证过旗奕和哥之间撼天动地的爱情,轮到她自己,却怎么也鼓不起真正爱一次的勇气;或者说,唯一一次机会,已经在看到旗奕和亲哥哥拥吻的时候无果而终了
不过她从未后悔,也从未遗憾。比起昔日毫无朝气的哥哥和旗奕,她更乐意看到他们现在幸福的样子。每次提起她哥的事,旗奕的嘴角总是会扬起一抹不经意的微笑,看得李家宁内心怦然;每次在哥面前说旗奕工作上的事,他也是含着一丝羞涩认真听着,漂亮的眸子里闪着温柔的光芒。
她坚信没有幸福是错误的;不论是怎样两个人之间,只要能永远幸福下去,全世界都应该为他们祝福。毕竟,真爱是件奢侈的东西;不是每个人,在这个世界,在这个年代,在这个国家,在这个城市,在同一个屋檐下,都能爱得如此刻骨铭心。她真心的为哥哥和旗奕高兴。如果有一个男人可以用旗奕与哥哥重逢时的眼神注视她,像旗奕与哥哥重逢时吻哥哥那样的吻自己,她真的觉得死也无憾了。
那天她淘气,偷偷摸回来一个“优秀警嫂”的证书让哥带给旗奕。想不到旗奕居然会喜欢成这样,还专门请她出吃饭。接到旗奕邀请的电话的时候,还是很丢脸地少女心萌动了一下,然后暗暗在心里骂自己没出息。以前也不是没一起吃过饭,第一次吃是在旗奕还没有和哥重逢之前,那时她还以为自己长得像旗奕死去三年的妻子。后来也有过几次,都是和哥一起的。而今天是工作日,旗奕顶着商讨设计企划的名头约她单独吃饭;李家宁心里清楚,以他俩的级别差距,根本没有一起讨论计划案的必要。
李家宁穿着一身得体的白领装,心如撞鹿地走进了旗奕约好的饭店的大厅。旗奕已经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翻着报纸等她了。一见她来,赶紧起身相迎。李家宁仰望着眼前高大帅气的旗奕,一身修身款银灰色西服,为自己专门绽放着笑颜,绅士地将一只手搭上自己的背,将她引向预定好的包厢;整个大堂的服务小姐们全部带着羡慕至极的眼神盯着他俩,一定以为他们是一对恋人吧。
李家宁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挪进包厢的,感觉想在做梦一样,唯一能清晰感知的就是就是背上旗奕手掌的温度,美好得不真实;直到坐在了圆桌前的椅子上,李家宁才从飘忽的梦境中勉强找到点着落感。
两人面对面坐着,旗奕体贴地递上菜单:“想吃点什么就尽管点吧。”李家宁瞥见桌边羡慕得两眼发绿的服务员小姐,脸不禁泛起一抹红晕。旗奕笑着评价了一句:“家宁,你脸红起来的样子跟你哥一模一样。”李家宁越发羞得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才好。
好不容易点完了菜,打发走了服务员,李家宁终于能问旗奕约她出来的理由了。旗奕很坦然:“你哥不答应你找警察做男朋友,可是你现在和玄警局里的那个小伙子好像进展得还不错吧;我一直在开导他呢。所以想问问你到底是什么态度。”说完又笑着补上一句:“顺便感谢一下你送来的‘优秀警嫂’证书嘛——”
李家宁感激地看着旗奕,他总是站在自己这一边,同时又为哥着想。她对于哥哥局里的小赵,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除了旗奕之外,再没有一个人能让她有足够强烈的冲动;如果以对旗奕的标准来衡量,李家宁估计自己一辈子都别想找到第二个人来把自己嫁出去了;所以小赵主动开口之后,她也没怎么仔细考虑就顺从地答应了。爸妈不希望自己年纪拖太大,自己又稀里糊涂地一直找不着感觉,还不如一闭眼一咬牙就过去了算了,怎么过日子还不都是过么。
当然这些话是不能跟旗奕说的。李家宁低头有些模糊地笑了笑:“小赵是个好人……”然后又抬起头,换上女孩特有的顽皮:“如果真成了警嫂,我们不就一样了么?”
旗奕看得出她有心事,正想问,服务员端着大盘小碗进来了,又觉得女孩子的心事也确实不方便跟她一个大男人细说,就先作罢。
两人吃着聊着。气氛愉快。话题从李家宁到建筑设计,又从设计到工作,最后还是回到两人永恒不变的共同话题韩玄飞身上来。好好坏坏鸡毛蒜皮聊了一堆,提到韩玄飞小时候的糗事时,旗奕开怀大笑,开心得像个孩子。笑罢还对李家宁挑了一下右眼角:“可不能让你哥知道咱俩一起出来过呢——不然他可得拷问我都知道他的哪些丑事了。”
李家宁被旗奕的小动作和话语中无意的暧昧弄得一阵心跳。眼前这样一个眉际嘴角写满风流的男人,举手投足之间都是让女人尖叫的风情,居然为了自己的亲生哥哥情深一往忠贞不渝。想着想着,李家宁又快坠入梦境之中了。
饭局接近尾声时,旗奕变魔术似的从桌下拎出一个精美的纸袋,站起身来递给李家宁。李家宁接过一看,是一个精美的手包。旗奕在那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很久没给女孩子买过东西了,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李家宁不禁又开始两颊飞红,有些慌乱地客套起来:“买礼物做什么呀——我、我什么也没做啊——”旗奕依旧微笑:“你带着我找回了你哥,就冲这个,感谢一辈子也不为过啊——”
李家宁礼貌地笑了笑,眼角却有些发热。
你对我说了一辈子,虽然宾语不是我;也许你就是上天为女人们设计的标版,只是一不小心,被上帝用错了对象。
回家晚饭时旗奕跟韩玄飞说起:“我看家宁真挺喜欢你们局里那个小赵的。”韩玄飞低头扒饭:“是么。”旗奕不满地拿筷子敲了韩玄飞脑袋一下:“我说正经事呢——你不是反对嘛?”韩玄飞依旧闷闷地:“她要是真的哭着喊着要嫁我也拦不住啊。”旗奕凑过脸:“你是说家宁不是真心喜欢小赵?”韩玄飞抬起头,正色说:“其实那丫头心里一直惦记着你呢……”旗奕对这点也不是没感觉,只是突然被玄这么点破,还是有些窘迫,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两人堵了半天,旗奕憋出一句话:“你知道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韩玄飞对此深信不疑,他心里也不是在吃妹妹的醋,而是觉得对不起妹妹。自己一个大男人,却把妹妹心中的理想人选给占了,他一直因此对家宁怀着一股隐隐的内疚。虽然这事也不是强求得来的,旗奕又不是个物件;就算他不跟旗奕在一起,旗奕也未必就会属于家宁。
韩玄飞懊恼似的挠了挠头,暗怪自己真是越活越不爷们了,老琢磨这些有的没的;于是敲了敲饭碗:“吃饭吃饭——你今天做的排骨不错。”旗奕也没再说什么,两人默默吃完了饭。
一直到上床睡觉,两人之间的气氛总是有些僵,都平躺在松软的被窝里没话好说。静了一会儿,就把床头灯也关了,正式睡觉。
旗奕一直难以入眠,也不想打扰韩玄飞睡觉,就一个人继续平躺着,思考着一些事情。也不知过了多久,旗奕感到身边的人悉悉索索向自己靠过来,于是打开怀抱,接过了熟悉的身躯。温热的,带着几分脆弱无依似的,不像白天那么凛然。
“旗奕……你说家宁如果真嫁了警察,然后又……”韩玄飞还没说完,嘴唇就被旗奕的手指准确地封住了:“宝贝——都说了警察这个职业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危险了。小赵也是在你们警局里好好上班啊。真正危险的警察才不会这么安稳地坐办公室呢。”
韩玄飞把头靠在旗奕胸口,轻轻咬了咬嘴上旗奕的手指,又幽幽地说:“我以前也坐过一小段时间的办公室,不过很快就进入青帮当卧底了。小赵现在坐着办公室,以后也不一定不会接到危险的任务……”没什么精神的声音,让旗奕听着有些酸楚。
“宝贝,你以为像当初我们纵横那样的大型组织有多少么?你参与卧底的一定是多年难遇一次的重要行动。全国这么多警察,有你这么优秀的、获得这么重要卧底机会的不多呢;还不都是正常地娶妻生子么……”旗奕柔柔地说着,用另一只手抚摸着韩玄飞的头发。
“还不都是你这个大毒瘤——为了你们纵横,我们公安系统损失了多少同志。”听不出多少抱怨意味的抱怨,倒是含着一缕心酸。旗奕在黑暗中看不清玄的脸,但是却直觉性地有些怕怀里的人落泪。
旗奕有一会儿没说话,默默地用手指捋了一会儿韩玄飞的头发,半晌,说了一句:“可是你颠覆了我的全部人生啊。”
黑暗中,什么声音也没有,只是隐约有挂钟的滴答轻响。窗帘一角露出朦胧的月光。床上的两个人,被彼此温暖着。
得到了你,我失去了一切。我决定付出一切的时候,并不确定就能得到你。在遇见你之前,我从未想过将一切给谁,也从未想过能被谁这么轻易地彻底摧毁。如果时间倒流,如果那天你没有出现在酒吧,没有我没有看见你夺魂摄魄的双眸,如果我没有那么残暴地将你掳走,如果你在血泊中一口气没有接上,如果你的妹妹不是家宁,如果我没有去参加那次偶遇家宁的宴会,如果你,没有在那个微风拂面的清晨,站在那口老旧的井台边,仿佛等待和我重逢似的在树下看着满树花叶……
命运脱落一环,我们,就会在这个次元里,这颗星球上,这个国度中,这个城市里,一生一世不能相见。我们的缘分是多么脆弱,脆弱得不容命运出一点差错;我们的缘分又是多么坚强,坚强得能在命运一环扣一环的阻隔中重逢。
旗奕的回忆化作热流,从眼中滚落,滴在了怀里韩玄飞的额角。韩玄飞没有动,也没有抚慰,只是说了一句:“在和你重逢之前,我半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
原来,爱与痛,有时候,真的是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