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一天天的进行着,平静得千篇一律,也没有人试图改变。
旗扬的一个长途电话却在旗奕和韩玄飞静水一般的生活中投入了一颗石子。他在电话里乐呵呵地邀请着电话这边的两个:“现在是夏天,日本这边我们住的这个地方很凉爽的——带着玄来这边消消暑吧——!老窝在家里都得长霉了。”
旗奕对这个提议没有任何意见,这么长时间过去,纵横案子的影响几乎消失,以他的手腕想进出国门都是小事。可是韩玄飞有工作在身,李家宁又怀着孕,韩玄飞觉得就这么飞去日本逍遥去了,总有些说不过去。
也不知道旗奕那家伙什么时候向李家宁透的风,她几个小时之后就一个电话轰过来,说只要有医生和老公在,他这个哥留着白操心也没用。接着小赵接过电话,很确定地告诉韩玄飞这个假局里是肯定会批的,一年里谁还没个长点的休假呢?况且他韩玄飞要休多久局里都不会有二话的。最后,这小两口居然直接预祝韩玄飞旅途愉快,把韩玄飞噎得够呛。
总之,用韩玄飞的话来说,他是被“连哄带骗地拖上了去日本的飞机”。
两人是包机去的,带着一干保镖外加一干有公事要办的合纵连横的要职人员。韩玄飞在飞机上浑身上下不自在,倒不是乘飞机不舒服,而是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被一堆人环绕的生活了。旗奕依旧对韩玄飞照顾得尽心,韩玄飞规矩地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的浮云,感受着侧面旗奕温存的目光。跟了旗奕之后,他这还是第一次出远门。看着蓝天下的众生奔波劳碌,韩玄飞觉得那颠沛流离生死难卜的过去已是千万年前的旧事,而自己身边的温柔目光、窗口洒进来的金辉以及窗外飘渺美丽的浮云,才是生活的本来面目。
好不容易挨到了东京,宾馆食宿旗扬早已安排妥当。除了旗奕和韩玄飞之外的一行人都被合纵连横日方的工作人员安排乘大巴走了。旗奕坐在飞奔的轿车里搂着韩玄飞安慰着:“就快到了,宝贝,很快就好了,再坚持一下就好。”深深浅浅的吻一路没有断过。韩玄飞的确有些疲劳,虽说日本不算很远,一路颠簸对他多伤的身体来说还是有些吃不消。他闭着眼睛,也不想再去顾忌司机的存在,放心地靠在旗奕怀里,纾解着车辆的颠簸。
好在旗扬定的宾馆离机场不是很远,很快韩玄飞就站在了宾馆富丽堂皇的大门前。一溜服务生站在门口将腰弯到九十度,恭迎旗奕一行人的光临。旗奕司空见惯;韩玄飞倒也不是没见过这气势,只是安生日子过久了又有点不习惯起来。
两人刚提腿向宾馆里走,就见旗扬从门里大步走出来,一手还在整理西装的衣扣,另一手已经扬起来招呼着门外的两人:“好久不见啊——”旗奕一手覆上韩玄飞的后背,轻推着他一起迎上许久未见的哥哥。
旗扬观察着弟弟身边的人,这是他在得知韩玄飞没有死后第一次亲眼见他。和当年初见时几乎没有变化,那双俘获一切的不服输的眼睛,那修长的身形和笔挺的站姿,即使穿着清凉休闲的T恤和薄牛仔裤也依旧散发着一股凛凛之威;看得旗扬简直要怪罪自己,这样一个不佩戴警徽也一身正气的人,怎么自己当年就没觉察出来他是卧底呢?的
大概自己也和弟弟一样,被那凛然气质下的一分脆弱和那张漂亮的脸蒙住了眼睛吧,旗扬自嘲似的将笑容绽放得更灿烂。
韩玄飞也微笑着看着旗扬。他听旗奕细细讲过,在他假死之后,旗扬是怎样慷慨地原谅了一切,照顾弟弟,并且陪着旗奕走过了痛失爱人之初最难熬的一段时光。旗扬是个好哥哥,虽然自己第一次被击昏在纵横大楼里是旗扬的“功劳”,他也并不恨旗扬。旗奕说旗扬现在在日本也在做房地产兼军火生意,和国内的旗奕相呼应。因为有原先纵横的资产基础,规模比国内旗奕的合纵连横还要大。当然,他可没有弟弟那么悠哉并且“缺乏上进心”,一心一意经营着事业,和妻子女儿过着充实的生活;唯一惦记着的就是国内的旗奕。在得知旗奕居然找到了活着的韩玄飞的时候,惊喜之余他还专门去庙宇里还过愿,感激神明让弟弟又能快乐地过完剩余的人生。
旗扬走到旗奕身边,还没和旗奕有什么表示,就先拍了拍韩玄飞:“小李警官,身体……没事了吧?”韩玄飞感激地看着旗扬,笑笑说:“还好,能上班了。”旗奕大声抱怨:“喂喂旗扬——我电话又没少打,我们家宝贝的事情你可是跟我一样清楚啊,还在门口啰嗦什么?还不快放我们进去吃饭啊——!”
韩玄飞一听旗奕在那么多人面前叫自己宝贝,狠狠掐了他手一把。旗扬看在眼里,笑得爽朗:“没事没事,以前他不是一直都这样叫你的嘛——都是一家人还客气什么……”说着就引两人进宾馆。
旗奕体贴地给又是给韩玄飞倒饮料又是给韩玄飞摆椅子,看得旗扬都嫌自己碍眼,仿佛旗奕这千里迢迢来不是来见他这个哥而是来见韩玄飞似的。菜很快上来了半桌,旗奕把韩玄飞的碟子堆得像小山之后,勤勤恳恳地给韩玄飞剥起虾仁来。
旗扬觉得自己要是不先开口,这顿饭估计都不会有人说话了。他敲敲碟子,观赏似的看着自己弟弟把剥好的虾仁送进身边人的碟子里,凝视着旗奕和韩玄飞左手上两枚一对的婚戒:“我说你这家伙,肉麻就留着在自己房间里肉麻,这么招摇干吗呀?还有谁会抢你老婆不成?”
韩玄飞本来就被旗奕旁若无人的宠溺弄得脸上红一道白一道,这下旗扬的话更是让他那张漂亮的脸和桌上的红皮大虾有得一比。旗奕不满地向他哥抱怨:“我说你烦不烦啊?吃饭就吃饭,怎么吃舒服就怎么吃呗,还啰嗦什么?”旗扬知道自己再啰嗦也制止不住旗奕高调的体贴,于是低笑着乖乖吃饭。
一瓶轩尼诗送上桌,旗扬体贴地问两人要不要,旗奕摇头:“还是算了,对玄身体不好。”旗扬酸溜溜瞥了他一眼,手一挥又叫了一瓶果酒上来:“这回可以了吧?”旗奕看了看酒瓶,几乎没什么度数,又看了看身边的人。韩玄飞也知道全是男人的场合怎么能没有酒助兴,于是点点头。旗奕还是有点不放心似的,要了一只小小的甜酒杯,小心地倒了大半杯给韩玄飞。
旗扬大嚼着口中的肉,为今天没把老婆带来后悔不已。本来以为全是男人的场合不带女人来才是上策,却忘了这一对也是夫妻。
饭吃好旗扬就引着两人乘电梯上宾馆高层的客房,慷慨得很:“这家宾馆也是我们旗下的地产之一,你们想住多久都可以。”开了套房门,果然豪华得可以。旗扬这个高级管家得意地向两人自夸着:“怎么样?这可是全酒店最贵的豪华情侣套间哦——!还满意吧——”
韩玄飞在假死之前在旗奕的照顾下在日本也住过不少时间,眼下这样的款待还是可以算是顶级待遇了。他礼貌地向旗扬微笑了一下。
旗扬一瞬间有点发呆,遥远的记忆中帮醉酒的韩玄飞擦脸的一幕莫名其妙涌上了脑海的表面。眼前的脸和记忆中的重叠,没有任何出入。细腻得几乎看不到毛孔的肌肤,精致帅气的五官,凛然无惧的双眼……真是漂亮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旗奕眼看旗扬这家伙要在自己宝贝的脸上盯出个洞来,赶紧把微笑着的韩玄飞搂回自己怀里,狠狠白了旗扬一眼,没良心地下了逐客令:“喂喂——你看够了没有呀?我们是来度假的,不是来给你骚扰的——现在开始是私人时间,其他事明天谈。” 旗扬伸手在这个要命的弟弟屁股上狠掐了一把:“你个死小子,我好心好意请你过来,居然翻脸就成白眼狼——!”
看着兄弟两人嘻嘻哈哈抱成一团打闹着,韩玄飞也跟着笑起来。眼前的一切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回到了暗幕还未揭开时,这兄弟们两人,也是这样打闹着嬉笑着,在纵横大楼中用力握着韩玄飞的手说“欢迎你加入纵横”。
旗奕,你笑着向我袒露了柔软的胸膛;旗扬,你也终究还是没能幸免。而我,就毅然将利剑刺穿了你们兄弟二人的心房。
韩玄飞的眼眶突然有些湿意。
终于打发走了大号电灯泡,旗奕如释重负似的关上套房的门。韩玄飞透过大大的落地窗俯视着东京迷人的夜景。这里于他韩玄飞,是个有太多回忆的地方;人生这卷胶片,在这个地方被刻上了几多划痕。
旗奕见韩玄飞看夜景看入了神,静静从背后抱住了他,一起俯瞰夜色。旗奕那低沉迷惑的声音在韩玄飞耳边幽幽响起:“你第一次真正属于我,就是在这个城市哦。”温热的手掌覆上韩玄飞的腰际。
韩玄飞闭上了眼。冥冥中他开始恐惧,因为他意识到旗奕揭开了回忆的序幕。有旗奕在身边,回忆虽然不至于伤人,也依旧是种折磨,尤其是进行到某些部分的时候。
人生的胶片开始放映,慢慢地,吱嘎作响地。
旗奕从玻璃上看到了韩玄飞的表情,轻轻叹了口气,双手从他腰上挪到肩头,把韩玄飞的正面扳向自己。他用右手勾起怀中漂亮的脸,看到那双深潭般的双眸缓缓睁开,凝望着自己。旗奕再次用他迷人的声音告诉韩玄飞:“你第一次真正属于我,就是在这个城市哦。还记得么?”
记得,你的点点滴滴我都记得。正因为这样,我才会害怕,因为我太清楚地记得,这初次的美好开启了怎样艰险的征途。
千言万语到嘴边,只剩一声细不可闻的“嗯”。连头也一并低下去。
旗奕有些嗔怪似的又把怀里的脸重新勾起:“那……你还记得什么吗?”
记得。
当然记得。
怎么能不记得?
你霸道地将我夹在玻璃墙和身体之间宣布“我要你”。
你第一次让我了解原来男人也可以被这样玩弄。
你亲手粉碎了我所有的尊严和希望。
你挽起袖子在灶台边为我煲牛尾汤。
你带我骑摩托出去吃大排档。
你在佛前祈求能和我生生世世。
你在服装店里为我包下每一款衣裤。
你在电话里最后一次一字一顿地说出我的名字。
你在夜色中把我押进车里。
你敲碎了我的每一根骨头。
你把我送给了苍田。
你把我推向了狼狗。
你为我戴上婚戒。
你在我老家后院老井旁呆立当场。
你痛哭的泪水打湿了我的手掌。
你为张聆写下嘱托如何照顾我的纸条。
你在小学里孩子们的簇拥下绽放张扬的笑容。
你的每一个吻,每一滴泪,每一场拥抱,每一句表白,每一次温存,我都牢牢记在心里;刻穿了我心房的每一个角落,伴随着我的每一声心跳而鲜活生动,流通于我的每一寸血脉,供给我生命的动力。
又是万语千言,直接化作了细细一行泪,静谧无声地滑下了韩玄飞的眼角。
“不记得了。”
韩玄飞看着旗奕,任眼泪打湿了视线中的一切,说了这句话。
旗奕将韩玄飞的头放到肩上,把韩玄飞的整个躯体都压紧在自己怀中,平静地说:“是的,我也不记得了。我只记得你第一次真正属于我,就是在这个城市。然后你就一直是我的,一直都是。”
旗奕感到肩头一股温热的湿意,渐渐蔓延开来……
旗奕解韩玄飞衣扣的时候,韩玄飞平躺着,一直用湿漉漉的眼睛盯着窗外。旗奕用自己的脸厮磨着身下略带凉意的脸颊,安慰着:“没事的……这里是酒店最高层,窗外除了风什么也没有。不会有人看到的。”韩玄飞湿润的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我只是想好好看看这里的夜空,以前……都没有好好看过……”
旗奕浅浅舔了舔玄的胸口,一路滑上锁骨,再到脸颊,看着玄深邃的目光终于收回,伸手点了点玄的鼻子:“那——你以前,好好看过我么?”韩玄飞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点点头。旗奕又绽开了熟悉的邪魅笑容:“我就知道,我的宝贝以前眼里就是有我的嘛……”韩玄飞仰头在旗奕鼻尖轻咬了一口:“……没正经的家伙。”然后就顺从地任旗奕深深吻住,感受下部的火热入侵,双手扣上了旗奕宽大炽热的背,让自己的身体随着旗奕的节奏一同舞动……
我的人生这卷胶片上,那斑斑驳驳的划痕都是你施虐的罪证。你亲手把它们一道道划上去的时候,给我和你都带来了不可估量的创伤;而今,你又亲手将这一段斑驳的胶片截去,用一把叫做温柔的剪刀。而又是为什么,看着自己人生的胶片被你握在手中任意操纵,我还是不懂得心慌?反而,安心得像初生的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