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来京都的时候是秋天,一山艳红娇黄的枫叶美得让韩玄飞震惊。而眼前的夏景,漫山遍野的嫩绿依旧让人沉醉。如果说昔日看见的京都好似少妇般温润妩媚,那么眼前的京都便是活泼灵气的少女,每一片绿叶上轻颤的露水,昭示着夏日清新明快的韵味。
韩玄飞仰头看着似曾相识的美景,呼吸着空气中新鲜的生命气息,轻轻捏了捏旗奕握着他手的手指。两人相视一笑,笑颤了和风中盛放的花木。树荫下的玄,带着一抹湿润性感的笑意,肩颈还披着一抹树杈中漏下来的阳光,看得旗奕目眩神迷。
山,矗立了一季又一季。这一季老去,下一季还能重新繁茂。我们的青春,也在这一季一季中,一样老去了,却再没有重来的机会。比如我,在某个季节里曾经恨你恨得彻骨,而在这个季节里嗅到的却满满的都是爱的芬芳。比如你,在某个季节里曾冷若冰霜含冤埋恨,而在这个季节里却化为知心的恋人依偎在我身旁。
有悲观的哲人说过,幸福就是对过去的重复;因为没有人能完全重复过去,所以人们永远得不到幸福。可是现在与过去重复了,一模一样地重复了。那么我们,即使在最悲观的层面里,也应该算是幸福的吧?
韩玄飞苦笑着低了低头,真是笨,忘了最大的一个不同:
那时,我还没有这么爱你。
旗奕拉着韩玄飞登上古朴的石梯,踏过微湿的石板,进入熟悉的寺院。挑一炷香给韩玄飞,自己也拿一炷。两人仰头望着高大的佛像,凝望那亘古不变的慈悲笑意。不知菩萨可记得,几年前,两个年轻人,一个深情款款,一个面若冰霜,在他膝下争执着许下生生世世的誓言。佛必慈悲,即使两颗心未必虔诚,你也还是应了他们的这个愿。
虽然被布下了几多劫难,还好,我们都顶了过来。
韩玄飞持着香,背朝旗奕站在他胸前。左手拾起旗奕的左手,右手拾起旗奕的右手,四手一起举起香火,韩玄飞喃喃祈祷:“求佛祖保佑我们今生今世、生生世世永远相伴……”然后四手一起将香火插到香炉中。
旗奕从后面抱住了怀里的人,紧紧地,仿佛要把他揉进身体里。旗奕知道佛会答应他的,因为前一次他许下的愿,佛都听见了;这一次,也一定会听见。佛一直都看着,一直都明白,我当初许下的誓言,有多么虔诚,多么炽热,多么坚定。
两人再次抬头仰望着巨大的佛像,痴痴地静静地。仿佛想从佛那慈悲狭长的眉目里,看穿那飘渺的未来和混沌的过去。
韩玄飞啊韩玄飞,当年就是在佛这慈爱而深刻的目光下,你的心被动摇了,沉溺了。在碎雨里,和风中,那一缕温暖,自背后袭来、贴近、穿透,把一颗铮铮的心熔化成一滩孤苦脆弱,溃不成军。
回到旅馆已近黄昏。晚饭后,韩玄飞坐在地板上,从温暖的和式卧室微微探出头去,撩起眼帘仰看着竹檐下淅淅沥沥的水幕。清透的薄水幕衬着黯淡的天色,越发显得萧杀。韩玄飞浅浅低头,轻叹了口气。浑身关节都有些酸痛,比起以前虽然好了很多,但仍然隐隐难受。
旗奕一进来看见的就是一副水墨画般的美景:他的玄半伏在和式地板上,支着白白的双臂,清秀的面容在画框似的方窗格中占去一角;稍稍前倾的姿势牵引出一条迷人的颈部曲线;漂亮的眉毛微微簇紧。旗奕有一瞬间觉得,若是能有谁将这一幕画下来,他一定要把这幅画永远挂在床头,刻在心间。
旗奕轻轻凑过去,贴着韩玄飞背后坐下,把韩玄飞顺势背对着自己搂入怀中。旗奕看了看窗外阴雨绵绵的天气,问韩玄飞:“天这么潮湿,关节不舒服么?”韩玄飞搭上腰间旗奕温热的手掌:“还好……稍微有点酸而已。天一晴就好了。”
韩玄飞说完这句话后继续看着窗外,半天没听见旗奕再说话。他诧异地回过头去,发现旗奕怔怔看着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宝贝……你,还恨我么?”半晌,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韩玄飞看看旗奕:“我也不知道。”
旗奕懊恼似的低了头。
韩玄飞一手搭上他的肩膀:“还在不在恨你我不知道。但起码,爱比恨多。”
于是,恨不很也就没什么关系了吧。
旗奕,我不是女人,我不会在你怀里小鸟依人地呼唤你的宠爱;也不会捶着你的胸口哭哭啼啼叫你赔偿我的青春;甚至,有些话,我都不能像女孩子那样口齿伶俐地跟你说清楚辩明白。我只会把一切都闷在胸腔里,恨也好,爱也好,都浑成了一潭。以至于究竟是爱是恨,几多爱几多恨,到最后谁都说不清楚了。
但是我想,爱还是比恨要多的。虽然我既不确定有没有恨,也不能告诉你爱比恨多多少。
我唯一的依据,就是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是那么满足而幸福;我和你分离的时候,又是那么想与你相见。
这就是我心里爱的词条的全部解释。又简陋又浅显,可是却凝聚了我全部的身心体验和理解。
晚上,旧式的棉被里暖融融的。旗奕在被子中拥着韩玄飞,轻轻替他揉捏着关节。软热的被窝里,膝盖肩肘处一丝丝胀麻的酸痛,以及旗奕修长有力的手指揉压肌肤的触感;三者叠加,在韩玄飞的体内激发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慌乱感和兴奋。按摩的时间越久,这种感觉越发明显,激得他在被子里钻来钻去,不得安生。旗奕不失时机地突然张口含住了韩玄飞的耳朵,他顿时浑身一个激灵,全身几乎瑟缩起来。
这副经验丰富的躯体,早已经叫嚣着渴求着什么。韩玄飞睁开业已迷离的双眼,看着旗奕;冷不丁猛一个反压,将旗奕制服在身下。
水汪汪的双眸看着旗奕,什么也没说,却已经把什么都说了个清楚。
旗奕深受摸摸身上人的脸:“真的要?”韩玄飞点点头。旗奕点点他的鼻子:“很累的。”韩玄飞又点点头:“我知道。”
只要玄想要的,他旗奕当然眼都不会眨一下就给。不论是什么。
当然,最后变成韩玄飞躺在下面,自己在上面自觉地起起落落的时候,旗奕还是有点憋屈的。玄还没动几下就喊腰使不上力,于是他只好耐心将“上门服务”做下去,还不敢使劲,怕压痛了玄。一来二去,既集中不了注意力又腰酸背痛。旗奕在心里暗暗发誓,下次遇上玄萌发这种突发奇想的时候,还是霸王硬上弓压倒了再说吧,这才是双赢的正道啊……
另一方面韩玄飞在下面也很不痛快,本来好不容易想反压一次,结果却变成这种“被服务”的奇怪局面,于是又开始觉得自己没用起来;再加上旗奕那里经验少,紧的要命,刺激得他话也说不全,嗯嗯啊啊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屋里两人各自憋着一腔缠绵的苦闷释放着激情,窗外两只躲雨的小麻雀躲在竹檐下唧唧唱着大胆的情歌。淅淅沥沥的阴雨,也似乎掺进了些火辣的节拍。
其实我想说,菩萨,今生我大概是不能再来还愿了。若你不遂我愿,自然没有还愿可言;若你遂我愿,那么我已经幸福尽了这一生,等我来世,再携手身边人,踩过碎叶细雨,来你龛前,替前世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