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重不一的脚步声在空旷寂寥的大楼间回响，干枯的落叶被踩碎。
一道高挑的人影扶着墙，其手腕干枯，瘦骨嶙峋。
佛千回嘴唇干裂，双眼疲惫环顾四周。
在他手掌上方，挂着标识。
——A大附属学校小学部育德楼。
饿……佛千回的肠胃好像黏在了一起，酸水腐蚀着胃部黏膜。
他垂眸，打量着四周，只可惜墙角的花草只能观赏，不能入口。
他五指用力，推开墙面，才勉强让自己站直，晃荡来到了距离他最近的垃圾桶前。
垃圾桶刚被清理，里面空荡荡的，连人吐出的食物残渣都没有。
佛千回闭上双眼，吞咽口水，现在不是饭点，食堂与超市都是停业状态，他根本无法在那里翻剩下的食物。
况且，佛家的那群人在盯着他，他即便去往食堂，连一片菜叶都偷不到。
“人呢？你们就眼睁睁看着他旷课！”压低的怒斥声越来越近。
“淼少，你别生气，我们已经派人找了，应该就在前面。”
变音期的少年害怕佛千淼生气，言语里充满了讨好。
佛千淼冷哼一声，嘀咕：“我妈把他的卡停了，饭卡都是空的，家里也借机四天不给他饭吃，怎么还没饿死呢？”
小弟：“快了吧？这两天他都晕倒好几次了。”
佛千淼：“赶紧去死，省得占着婚生子的位置。”
垃圾桶旁的佛千回侧头，漆黑的双眸中闪过一抹无措与迷茫，抿了抿唇，缓慢朝着隐蔽处挪动。
待到佛千淼来时，垃圾桶附近空无一人。
佛千淼环顾四周，让人继续找。
大树后面，佛千回捂着肚子，衣裳单薄颤栗，盲无目的走向一条小路。
小路悠长寂静，落叶铺在土壤上。
佛千回一度眼前发黑，耳鸣晕厥。
或许他今天会死，佛千回不想死，但又不知道为什么要活？
父亲厌恶他，母亲不在乎他，他被佛家剥离了社交，就连一只宠物都没有资格养。
没有人希望他活下来。
佛千回顺着小路从阴暗处走到光下，孩童们的笑声让他眼皮动了动，抬头发现自己从小学部走到了幼儿部。
佛千回脚步一顿，想离开又想到佛千淼那一群私生子还在找他，他如今没了力气，私生子们联手打他，他也无法反抗。
佛千回扶着墙，重新向前挪动。
中（1）班窗外。
一名穿着厚实的男童手拿抹布，睫毛浓密，安静地仰视窗户玻璃。
其他孩童有说有笑，有人拎水桶，有人洗抹布。
几名孩童合力将小水桶抬到外面，卷毛男孩悄悄瞅了瞅顾途，瑟缩离顾途远些。
其他孩童亦是，他们刚出教室门玩闹声瞬间小了，学起大人窃窃私语。
“我们不会被开除吧？”
“我爸爸让我们离顾途远一些，不然家里会遭难。”
“顾途总是不说话，跟个哑巴一样，运动也没力气！”
“嘘——爷爷说了，我们不要当着顾途的面说他坏话，万一他告家长就不好了。”
“怎么办？他现在不会听到吧。”
“不会的，我们声音这么小。”
顾途握紧抹布，让脑袋埋在阴影中，睫毛上沾着水渍。
他甚至不敢发出声音，他不想让爸爸误会别的小朋友欺负他，不然大家会更讨厌他的。
顾途慢吞吞擦窗台，伪装自己没听到。
鼻子却越来越酸，他忍不住咬住嘴唇。
顾途蹑手蹑脚爬到小凳子上，努力够玻璃，然而他太矮了，只能擦到窗户的边角。
这扇窗户又小又低，是幼儿园为了培养孩子们动手能力特意设置的迷你窗户。
一般窗户需要两个小朋友合作完成，但顾途三米处，竟没有一个小朋友敢靠近。
顾途举起抹布，总是够不着，眼眶越来越红，泪珠“吧嗒”“吧嗒”顺着脸颊滴在窗台上。
骨节分明的手掌忽然握住抹布，顾途被阴影覆盖，仰头看着那只手帮他将上面的玻璃擦完了。
顾途眨了眨眼，转头发现对方慢慢走开了。
顾途扶着凳子爬下来，愣神望着远去的削瘦背影，浓密的睫毛颤了颤，水润的桃花眼有些好奇。
放学了。
佛千回背着书包站在学校门口，佛家住在郊外别墅，距离学校有6公里，他必须步行回去。
如果他不能在8点前回家，那几个女人会怂恿他的父亲剥夺他上学的资格，甚至限制他的行动。
佛千回身形一晃，眼前再次昏黑，半晌才稳住，渐渐有了意识。
他独自一人站在涌动的人群中，脑海嗡鸣。
这时，“扑通”一声，引起了佛千回注意。
他低头，发现两本图画书掉在了他脚边。
佛千回原本站着不动，他今天挪过去帮那个小孩擦玻璃已经耗费了不少能量，再弯腰他怕他起不来。
何况这两本图画书与他何干？
佛千回轻轻转头，目光锁定了一个毛茸茸的垂耳兔小书包。
书包的主人忘记拉拉链，才让图画书掉出来。
小孩环顾四周，似乎在寻找自己的家人。
佛千回看着让自己印象深刻的侧脸，最终还是勉强弯腰，黑暗笼罩，佛千回差点失去意识。
他费了一番功夫，将图画书捡起，向前走了两步，将书放到那个垂耳兔背包里。
小孩被吓了一跳，茫然转身，精致的五官让佛千回印象深刻。
佛千回再决定帮小孩擦玻璃的那一瞬间想什么呢？
这个小孩是罕见的漂亮。
不，真正驱动他的，是类似的幼年经历。
被抱团排挤贯穿了他整个人生。
小孩比他安静乖巧多了，这么漂亮的孩子也会不被人喜欢吗？
佛千回冲动了，他耗费了自己为数不多的体力，这很可能让他死在回去的路上。
他不后悔，他想从新一次。
面对小孩的眼神询问，佛千回淡声道：“你的拉链没啦。”
水润的桃花眼瞪大，小孩笨拙地将兔子背包摘下来，在书包里面翻找着什么。
佛千回俯视小孩，小孩低着脑袋有些内向，小声说谢谢。
佛千回“嗯”了声。
小孩不擅长交流，声若蚊蝇道：“……可以帮我拉拉链吗？”
佛千回答应了，他帮小孩拉上拉链，将书包递给对方的那一刻，掌心被塞入了东西。
佛千回心脏一跳，不动声色攥紧了手掌，目送小孩离去。
小孩消失在了人群中。
佛千回背着书包沉默顺着熟悉的路回家，他经过了一个狭窄的视野盲区，这才摊开手掌。
那是一块30克的高热量巧克力。
校门外停着一辆漆黑低调的轿车，一些价值百万乃至千万的豪车看到这辆豪车的车标后纷纷转弯避让。
轿车内。
管家接过顾途递来的兔子背包，叹息道：“下次还是我到校门口接您吧，这里离校门太远，容易出事。”
顾途摇了摇脑袋，小声说自己想走路后，悄悄朝着某个方向看去。
顾途以为自己将目光藏得很隐蔽，殊不知管家也在不动声色朝着那个方向打量。
他对顾途所做之事一清二楚。
少爷在学校有专属储物格，平日很少背小书包，今天却特意背了出来，背也就算了，还往里面塞了两本早就看完的书。
少爷向来谨慎，又怎会忘记拉拉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