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钟显得格外漫长,手指敲击键盘发出沉闷的响声,隐约间,门锁似乎在响动。
只听“嘎吱”一声,小门缓缓向两侧打开,昏暗狭小的密室里,淡淡的血腥味扑到邢清昭的面前。
密室狭小,里面倒了两个人影,一醒一昏。
邢清昭的瞳孔聚焦在那个削瘦的青年身上,周遭的的一切变得模糊。
纵使多年未见,甚至因为青年低着头,邢清昭看不清青年的面容,但穿心般的痛楚还是让双目紧锁在顾途身上。
他弯下腰,俯身,向顾途的方向倾斜。
秘书见到密室里的场景后吓了一跳,他没有邢清昭的心灵感应,但他知道顾途的部分资料,也很快辨认出哪个是顾途。
当他看到顾途瘦骨嶙峋、衣服单薄破旧、身上布满伤痕与血渍时,脑瓜子嗡嗡的。
他余光扫向天竞众人,眼皮动了动,心如寒灰,低眸眼里隐去错愕与杀意。
天竞众人见小门打开,大脑反应是完了,有些事情怕是兜不住了。
路央身子闪了闪,若不是有人搀扶,险些站立不稳。
其余欺负过顾途二代不由打了个哆嗦,往家人的背后躲了躲,希望邢清昭之后的追查不会查到自己。
然而,众人想法仅有几秒,紧接着,他们看到邢清昭竟半跪了下来,亲自去抱那顾途。
天竞众人中,路央瞳孔微缩。
密室里闷热,晏本的意识也有些昏沉,当小门打开时,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晏本重重喘息,同时端详着外面的场景。
晏本看到天竞一众领导紧张局促地站在后面,而前方……晏本看到了重明的标志。
晏本心下一喜,看来是救援来了。
怪不得顾途会给他的父亲打电话,原来是有这般人脉。
一道高大的人影走了过来,跪着将顾途抱在怀里。
晏本愣了,转头看着这个突然闯入者的侧脸,电光火石间,他认出了此人的身份。
邢清昭!!对方怎么会来?怎么会抱着……
邢清昭手掌小心翼翼悬在顾途的睫毛前,手指微微蜷缩,眼眸收入顾途全身的伤痕,出声时,声音已哑。
“小途……”
顾途睫毛动了动,似乎有所感应,这双像极了母亲的桃花眼缓缓睁开,瞳仁里映着邢清昭的面容,眼眶里续入泪水,水波晃动。
顾途想唤“爸爸”,却因为干涩,一张嘴,唇角裂开几道口子,刺眼的血流出。
邢清昭目光凝实,不敢避开,唯恐好不容易相见的亲子从他眼前消失。
邢清昭手向下压,制止住顾途,向下俯身,直至身影笼罩住顾途全身。
“小途别怕,爸爸在这儿……”
邢清昭声音虽然轻,却在整个保险库回荡,所有人脑海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爸爸?
晏本离得最近,目睹全程一哆嗦,得知顾途身份的他大脑空白。
重明众人诧异,他们自然听过首领孩子的事情,是不说那独子早逝吗?怎么在天竞被折腾成这样?也怪不得首领情绪不稳,率人前来。
至于天竞一众——
天竞首领遍体生寒,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字“完了”。
路央一个踉跄,全身麻木失去知觉,求生的本能让他迅速转身,欲逃离。
重明众人的动作更快,立即摁住了路央,路央重重摔在地上,当着所有人的面,脸贴地。
路央从没有这么狼狈过,屈辱过后是铺天盖地的恐惧。
小门后面。
邢清昭想将顾途拥入怀中,但看着顾途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始终未敢进一步。
他曾经最为疼爱的孩子何曾在他的面前受过这般苦楚?怒火让邢清昭胸口发热,血腥味从喉咙挤入鼻腔。
最后是控制系异能者走了过来,神经绷紧,小心翼翼用异能将顾途托起。
邢清昭目睹顾途飘在空中,从密室中安全出来。
他也退出,逐渐直起腰,脸上的疼惜隐藏,目如寒潭。
邢清昭站起,逐步走向路央。
路央的反应最盛,邢清昭将怒气集中到路央身上。
尽管没有证据,但邢清昭不需要证据,他没有用异能将天竞所有人杀死已经维持了最大的理智。
就算是错了,也是天竞该受!
路央趴在地上,冷冽的气息让他浑身哆嗦,下一秒手指传来剧痛。
路央惨叫出声,只见路央的手指被邢清昭的鞋底,左右碾磨。
指骨碎裂后,零散的骨头从肉里钻出,将血污的地面擦出划痕。
路央眼球几乎从眼眶里爆出,鼻涕眼泪糊在地上。
沾着血的鞋底踩着路央的后脑勺,路央的鼻头被压扁,脸颊的肉也被压平。
此时的路央也不在乎屈辱,他声音模糊,狼狈求饶,脑子里全是被踩扁头颅的恐惧。
就在路央的头骨快要碎裂时,后脑勺的皮鞋终于挪开。
路央被扯着头发拉了起来,周围的场景快速朝着身后移动,大脑用力磕在金属板上。
路央眼前昏花,路央的脑袋被一下又一下砸在金属板上,保险库里却震荡着剧烈的响声,血迹从金属板上滚下,聚在了墙与地板的夹角里。
最后,奄奄一息的路央被扔进了密室,由于他的手脚过长,有人大力将路央的四肢以奇怪的姿势折了进去。
小门彻底关闭,保险库里响起了冰冷的声音:“别让他死了。”
声音轻微,似乎担心将顾途吵醒。
于此同时,天竞基地的小阁楼里。
这里静悄悄地,鲜少有人从此经过。
微风带着花香从阁楼的窗户里钻了进去,佛千回罕见做了一个梦。
梦里,佛千回的人生轨迹从挑断脚筋扔入大雪后迎来了交错。
他被七年前的顾途背了回去,起初他心怀警惕,如同旁观者般注视着顾途的一举一动。
事实上,他确实是个旁观者。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以不知名的形态漂浮在两人上空。
他看着身体虚弱的顾途忙前忙后为他疗伤,夜里频繁测量他的体温。
暖黄色的灯光下,顾途局促地低着脑袋,余光偷偷注视着“他”。
佛千回心脏一抽,注意力望向四周,作为精神系异能者的他很确定周围并无人观察,且从此前的发展来看,顾途的一切行迹都是这个内敛的青年自愿而为。
佛千回困惑又迟疑,他不认为自己值得旁人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相对而言,他更愿意相信这场梦是有人特意设置。
佛千回从始至终这是一场梦,他以为梦境中的时间最多一两个月,然而这场梦却持续到了顾途来到C市保险库,找到顾甘棠留下的遗物。
期间,佛千回盯着“自己”与顾途同居,两人一同做饭,一同用餐,院子里长满了蔬菜,中间的果树结着丰硕的果子。
中午时,顾途会与“自己”一同晒太阳,这个内敛的青年与人熟悉后,会毫无顾忌地靠在对方身上,时不时嘟囔几句话。
佛千回习惯了伪装,无论是谁对他说话,他都会耐心回复,可面对顾途,他罕见地没有为了回复而回复,而是发自内心想与顾途说话,且享受对话的乐趣。
佛千回一时怔愣,自出生到现在,他何时这般放松过,又何时有这么一个真切待他的朋友?
然而,在他回复顾途后,同样的声音也在院子里响起,“他”回复了,说了与他差不多的话。
尽管那梦中的自己与自己长相、声音、性格等等皆是一致,但佛千回清楚的认识到,那不是他,那是另一个时空的自己,他只是一个见证了旁人幸福的窥探者,尤其是这个“旁人”是自己!
佛千回心中生出一股恨意,明明都是“他”,为何这个人就能迎来救赎,而自己却沉入泥沼,无法爬出!
他目视着两人的关系愈发紧密,直到那一夜,佛千回知道了永康兰的秘密,同“自己”的反应一样,撕心裂肺之感包裹住了他在这个时空中的意识。
他惊疑颤栗,不敢相信阁楼下陪伴了他多年的永康兰竟然注入了一个青年最真挚的情感。
佛千回眼眶有水滴凝聚,他知道现实中的睡去的他此刻也淌着泪。
他想醒来一探究竟,他也想到现实中的顾途怕是已有危险,然而梦境裹挟着他,不让他离去。
后面的梦如砂砾般快速流逝,佛千回怎么也抓不住。
他眼睁睁看着二人经历了春夏秋冬,二人的关系也愈发紧密,这种情感是佛千回从不敢奢求的,如今却被顾途明晃晃呈给了“自己”。
他猜出梦中的佛千回是重生后的自己,而自己最后也不慎导致了顾途的死亡。
真相揭露的那一刻,顾途神态破碎,刺了“自己”一刀。
旁观的佛千回心里畅快,可畅快过后却是复杂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二人复合,佛千回恨意几乎消散,剩下了茫然。
顾途二人前往南北交界,两人关系愈发自然,仿佛天生一体,佛千回哆嗦,只觉得自己意识无处可去。
“先生……”有人唤他。
佛千回突然惊醒,看着眼前的下属,沙哑的声音几乎撕裂喉咙:“顾途呢?不顾一切护住顾途,不能让顾途受到任何伤害!护好他,我现在过去,不能让任何人夺走他……”
下属惊愕,眼神迷茫恐惧:“方才天竞发生动荡,顾先生被他的父亲接走了,他的父亲正是重明的邢首领。”
下属想到天竞如今的现状,忍不住哆嗦。
佛千回顿住,瞳孔聚焦,他当然知道邢清昭是顾途的父亲。
想到这儿,佛千回呼吸声变重,攥紧手掌,眯了眯眼:“既然如此,也不必隐藏。邢首领毕竟不了解天竞,追查起来定然有漏网之鱼,你搜集名单,剩下的人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