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校门外。
佛千回背着书包，抿着干涩的唇，握住背带的手指纤细见骨。
他虽仍旧瘦弱，但相对于前两日，身上难得围绕着一圈活人气息。
周围家长们将孩子送到校门口，耐心叮嘱事宜。
佛千回从喧嚣声中穿过，这种浓烈的亲情从来与他无关。
他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停住。
在佛千回的前方，站着一个背着兔子背包的小萝卜丁。
大课间。
佛千回再次跟着顾途来到了储物室。
第三次到来，佛千回对储物室的摆设较为熟稔。
他拎来两把凳子，又为两人各接一杯温水。
顾途仰起脖子，佛千回为顾途系上围兜。
顾途局促解释：“我一岁后就、就不用这个了，只是我早上弄脏了衣服，这、这是最后一件，不能再弄脏了。”
佛千回“嗯”了声，蹲下来从小柜子里拿出两个饭盒。
顾途捏着衣角，睫毛晃动，生怕佛千回将他看成三岁小孩。
尽管他确实不到四岁。
佛千回为二人打开饭盒，又将自己的水果和蔬菜往顾途的饭盒里夹了些。
顾途年纪小，需要多补充些维生素。
顾途明明将这种早餐吃腻了，可看着佛千回津津有味的模样，他又觉得饭盒里的香气有些诱人。
顾途再次吃得肚皮鼓鼓，这次佛千回没有怀疑顾途肚子里还有空间。
佛千回放下碗筷，沉默为顾途揉肚子。
待顾途舒服多了，佛千回才牵着顾途刷牙洗手。
忙完这一切，佛千回将顾途剩下的食物吃尽。
两个饭盒被佛千回认真清洗，重新放入小柜子里。
顾途准备离开，却见佛千回将顾途早上弄脏的衣服顺手洗了，晾在阳光照入的玻璃后面。
顾途眨眼，脸颊红扑扑的。
他睫毛轻轻晃动，仰视佛千回，对方的眼神比初见时更为深邃。
佛千回貌似对情绪有了更强的掌控力，漆黑的双眸中涌现磅礴生机。
顾途抿唇，轻轻扯动佛千回的衣摆。
佛千回低头对视顾途，修长的睫毛下眼神多了一抹柔和。
顾途小声道：“中午也要来呀。”
佛千回嘴唇蠕动，良久说了一声：“好。”
中午佛千回再次来了，只是他来得稍晚了些。
他特意在校园多绕了几圈，甩开佛家人的监视，不让人察觉他的行踪。
两个饭盒再次被打开。
佛千回分拨饭菜，他尽可能为顾途多夹一些对方喜欢的食物，既得保证顾途的营养，又在食量上万分注意。
他怕因自己“贪吃”让顾途饿肚子，又担心自己的愧疚心理从而给顾途太多食物，让顾途顿顿肚撑，影响肠胃。
分好了以后，他还是让顾途先吃。
没有佛千回的陪伴，顾途吃饭有些慢，艰难咀嚼着，仿佛为了进食而进食。
佛千回想了想，端起另一份午餐进食。
他这个状态一碰到食物，肠胃便在叫嚣，撺使他疯狂汲取食物。
果然顾途吞咽的频率快了，原本枯燥的饭菜也变得美味起来。
佛千回将手中的午餐吃光，而顾途也将佛千回最开始给他划分的那些食物吃完了。
佛千回停下，指尖轻轻按在顾途的肚皮上，没有之前那么鼓，但观顾途的脸色，应该是吃饱了。
佛千回放下心，又将水果挑出来为顾途当餐后水果。
他将剩下的食物吃完，暖流涌向四肢，大脑的注意力也更集中。
就在这时，顾途拿出了兔子背包。
在佛千回疑惑的目光中，顾途神采奕奕倒出了里面的零食。
零食在桌子上占了很大的面积。
顾途脑袋上的软发晃了晃：“我们把剩下的零食分了吧？”
分零食像是两个小孩之间的游戏，但对于佛千回比雪中送炭更为需要。
他这个年龄达到了食量的巅峰，怎么吃也吃不饱。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高、大脑等都在快速发育，偏偏汲取不到营养，低血糖昏厥几乎时时刻刻伴随着他。
零食对于寻常孩子是用来消除馋意的，但对于佛千回却是他人生关键时刻的营养来源。
也好在顾途的零食没有添加剂，且都是营养师精心调配，甚至比正常的营养餐还要健康。
在后面的半年里，顾途与佛千回蹲在这间小储物室里分食物已成了日常活动。
顾途双目明亮，有时候饭盒打开，看到了里面的青椒炒肉会更为惊喜。
佛千回总会将所有炒肉夹给顾途。
而里面若是有佛千回爱吃的炒牛肉，顾途同样欢喜，也默认炒牛肉都是佛千回的。
佛千回也总会将自己的早餐省下来，尽管有时只有一枚鸡蛋。
他会将鸡蛋特意带来，当场将蛋清分给顾途。
佛千回在顾途分给他食物的三天后，也成功成为了一名志愿者。
他由于表现突出，在一个礼拜试用期后，有了自己挑选岗位的机会。
佛千回选择维持大课间与放学时的校纪，专门抓早恋与校园暴力等情形。
佛千回虽仅是六年级学生，但他所在的组织是可以管小学、初高中部的，只要能拿出对应证据。
佛千回在带上袖章的前三天，一口气抓了二十多位违规同学，其中佛家人占了三名。
被抓者不少人都有背景，尤其是佛家人更是勃然大怒，一群人在事后施以报复。
可佛千回不畏惧，围堵他打回去便是。
只要他还活着，即便骨折，哪怕只有一根手指能动，他也会不顾一切将肢体砸在对方的血肉上。
那些违规者被佛千回搞得毛骨悚然，佛千回就像一只毒蛇盯着他们的弱点，他们也不可能真将佛千回弄成植物人。
况且，佛千回也不是坐以待毙之人。
他们敢动手，佛千回会在不同角度为他们录像，视频会清晰送到校领导处。
因报复志愿者，他们得到了学校的最高处罚。
即便有家人求情，但他们最好的情况也是被送回家，在家“反思”半个月。
施暴者们被家人斥责，而佛家那些私生子同样被佛父厌恶其让自己丢脸，一番斥责下让私生子及其母亲忐忑。
他们也尝试警告报复佛千回，但佛千回犹如一块木头。
无论他们在家里如何折腾佛千回，到了学校，佛千回只会变本加厉地盯着他们。
至于佛千回三番四次给佛家私生子记过引得佛父厌恶，这不重要，毕竟佛父对他的好感早就为负数。
半个月时间，所有人无计可施甚至畏惧佛千回。
他们早早歇了报复的心思，只要看着戴着袖章的佛千回，便连忙躲开，不要和对方碰上。
中午。
佛千回带着袖章从学校花坛经过。
佛千淼与其他人正在吸烟，见到佛千回的身影，暗骂一声“晦气”。
烟被踩灭，佛千淼不像以往乱扔烟头，而是将烟头捡起，扔进垃圾桶，防止被佛千回抓到把柄。
“走。”
在佛千回看到他之前，佛千淼带着小弟离开，避免与佛千回撞上。
垃圾桶还萦绕着一股烟气。
佛千回来到此地，拿起相机拍摄烟头。
他看到佛千淼了，但他今天不会举报。
毕竟举报太频繁，狗会跳墙。
但佛千回也不会次次无视，时不时给对方埋一根刺，反而会让对方心生忌惮。
留好证据后，佛千回朝着幼儿部走去。
一路上，学生们见到他连忙避开，因此他的行踪少有人知。
这才是佛千回抓人的主要目的。
他给自己的日常活动制造了合理的借口，同时以进为退，与其担心旁人监视他，倒不如让旁人主动避开他。
他又来到了熟悉的储物室。
门打开，顾途趴在桌边，拎着兔子背包，佛千回两个，自己一个，为两人分零食。
从进入储物室的这一刻，佛千回收下了身上的尖刺，与外界人人躲避的鬣狗成了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他浅笑看着脏衣篓，里面放着一双手套，是顾途早上与其他小朋友栽花的时候弄脏的。
佛千回准备吃完饭再将手套洗干净。
“洗手了吗？”
顾途跑过来时，佛千回揉着顾途的脑袋轻轻问。
顾途摇了摇头，佛千回牵着顾途来到水池边，将洗手液抹在顾途手上。
饭盒打开，顾途惊喜，因为今天的午餐既有辣椒炒肉，也有炒牛肉。
佛千回亦是心情不错。
佛千回将学校给自己的盒饭分一些给顾途，两人借着零食皆是饱餐一顿。
如今有了学校的盒饭、佛家贫瘠的午餐供应、顾途的3/2倍午餐，加上顾途带来的一大包小零食，佛千回差不多能吃八分饱，获取的营养也够了日常所需。
顾途也很满意自己的食物，因为他有了更多的选择空间，同时不用担心食物剩下。
他看着饭后干净的零食包装袋与空荡荡的饭盒，心生成就感。
滴着水的手套被搭在衣架上。
二人走进隔间，佛千回坐在床边翻书，而顾途则枕在佛千回的腿上。
阳光从窗外照入，顾途惬意眯眼。
他抬起下巴，睫毛浓密。
“我明天……努力要来一个洗衣机。”
佛千回放下书，轻轻摇头，温和浅笑：“没关系，那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事。”
更何况一个小孩问家里要洗衣机也太过奇怪。
微风钻入纱窗，推动隔间里的空气流动。
小小的一间储物室成了两个人的安全屋。
时间到了。
佛千回起身时看到了桥上的兔子背包，他若有所思问：“小途是不是换了一个新的背包？”
顾途从床上爬起，伸懒腰，眼神茫然：“有吗？我的兔子背包有很多，管家伯伯经常换，我没有太注意。”
佛千回垂眸，应该是换了，兔子右耳朵的毛比原先蓬松了。
放学后。
顾途背着兔子背包上了房车。
管家接过包，顾途想起什么，好奇问：“伯伯，我的包是不是换新了？”
管家一顿，微笑点头：“对，原来的包多了一道裂口，昨天我帮您换新了。”
顾途明悟。
管家握着背包背带，他猜这件事八成是佛家那位少爷告诉小少爷的。
事实上管家换兔子背包并不是因为旧背包有裂缝，而是他长期偷偷为顾途拎着兔子耳朵，把耳朵的毛给薅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