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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听说了吗?”
王率叼着煎饼拎着豆浆,风风火火地冲进教室,停在了李岩的桌前。
“那个恋童癖昨天晚上好像被抓起来了!”
李岩原本睡意蒙眬,被他一闹,瞬间清醒了三分,“哈?”
“昨天晚上,山脚底下的别墅区——恋童癖就是在那里被抓住了。听说被抓的时候他正在袭击居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王率耸耸肩,随意地坐在了温演的位置上。
“说起来……”他环顾四周,“凌存怎么还没来?他从来不迟到的啊。”
周濛闻言,放下了手中的笔,轻声说道:“偶尔睡过头也很正常吧?”
“说的也是~”
但是直到黄昏放学,无论凌存还是温演,都没见着影。
周濛离开教室前,深深看了一眼凌存空荡荡的桌椅,在王率的催促声中,锁上了教室的门。
“……说起来,”王率把从便利店里买来的冰棍掰开,递了一半给周濛,“上次的作战会议,不是在温演家开的吗?我记得,他家好像离这次抓到恋童癖的地方还挺近的,是同一块别墅区。”
李岩笑了笑:“说不定他昨天正巧和那人擦肩而过呢。”
“真有可能噢。”王率一挑眉,“不过他是个Beta,看起来又那么阴沉,一点都不可爱,恋童癖应该不会对他出手吧。就这点来说,他还挺幸运的。”
周濛抿着嘴唇,心不在焉地盯着马路对岸的红绿灯。秋天冰棍融化的速度并不快,但因为他迟迟没有食用,融化的奶油滴落在地面上,留下了一连串黏腻的痕迹。
“周濛,你今天怎么了,感觉一直心不在焉诶?冰棍化了噢。”
周濛连忙从口袋里抽出纸来擦拭,“我只是走神了。”
就在这时,周濛的手机收信铃声响起,是蒋茉莉发来的信息。
【温演怎么了吗?今天小梅心情很糟糕,他们好像吵架了……】
周濛立刻意识到蒋茉莉说的“小梅”,指的是隔壁学校那位非常有名的高岭之花——梅可萱。
……吵架?
避开王率和李岩的视线范围,周濛回复道:【是因为什么事情呢?】
【我问了小梅,可小梅正在气头上,什么话都不肯说。之前文化节的时候,我看你和温演的关系好像挺好的,所以想问问看你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qwq】
【……抱歉,我也不知道。今天温演没有来上课。如果他明天来了的话,我会替你问问看他的:)】
【好的,谢谢你!】
“聊什么呢?男朋友?”
王率有些八卦地凑了过来,周濛迅速按下了熄屏键,佯装平静:“不,什么都没有。只是垃圾短信而已。你离我远点……你抑制贴没贴好,烟草味漏出来了。”
“啊,抱歉。”王率从口袋里掏出一片抑制贴,撕开,熟练地补在自己的腺体上,“对了!”
“怎么了?”
“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王率看向身后的两人,“你们知道凌存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的吗?”
李岩摸了摸下巴:“他易感期都直接请假的,平时打Alpha信息素抑制剂也很勤快,我还真不知道他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的呢。”
“对吧?我也完全没有印象。”
周濛回想道:“但是,之前文化节,我们班不是因为有Omega被诱导而一片混乱吗?那个时候,我记得凌存应该也被影响了。”不然,也不会一个人躲到天台上去。
说来也奇怪,他在天台听凌存和温演对话的时候,明明都被信息素潮压得喘不过气来了,竟然对凌存的信息素气味还是完全没印象。
……怎么回事?
敏锐如周濛,隐隐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味道。
“对哦——”王率拖长了语调,“奇怪了,当时明明是我给他打的抑制剂,为什么会对他的信息素味道完全没有印象……李岩,你呢?”
“我也没有。”
“真遗憾,我和我追的妹妹又少了一个话题。”王率耸了耸肩,没有深究,“她从去年联赛开始就对凌存感兴趣了呢。”
李岩瞥了王率一眼,语气轻飘飘的:“攻势太紧的男人可是会讨人嫌的。”
“切~你才是最烦人的。”
周濛顺势点了点头:“这个世界上,穷追不舍还能显得可爱的生物,只有小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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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养只狗?”
凌存收拾行李的动作一顿,有些疑惑地抬起头,看向风尘仆仆归来、满脸笑容的妈妈。
“是呀,我们家平时实在是有点冷清了。我和你霍阿姨这次去旅行住的是民宿,老板家有一只超级可爱的边牧犬,很聪明,也很乖,还能听得懂我们的话呢。”
凌存点了点头,“可以。但领养回来了就要对它负责,不能随随便便抛弃小狗。”
张云间揉了揉自家儿子的头,很无奈:“真是的……你这孩子怎么说话越来越像大人了呀?我当然知道养了小狗就要对它负责。只是遛狗的责任要交给你咯,毕竟我经常要加班嘛。”
“哦。”凌存把张云间的裙子叠整齐,整整齐齐地放进了柜子里,“我知道了。”
“怎么感觉……我出门一趟,你变得更安静了?发生什么了吗?”
凌存的背脊不着痕迹地僵了一下。
他抬起头,迎着张云间探究的目光,露出了一个平日里常常表现出的、眉尾低垂而嘴角收敛的略带傲慢意味的表情,仿佛真的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如是说道:
“是你的错觉,我只是前几天训练过头了,很疲劳。毕竟,再过几天就是地方赛决赛了。”
几经挑选之后,被张云间带回家的小狗是一只金毛。
……毫不意外的选择。
凌存试探性地伸出手去抚摸小金毛的脑袋,小狗很自来熟,热情地蹭了蹭他的掌心,黑豆似的眼睛亮晶晶的。
张云间撑着膝盖,俯身问道:“给它取个名字吧?”
凌存的目光扫视周围,最后落在了桌上果盘中的芒果上。
“就叫芒果好了。”凌存抚摸着小金毛柔软滑顺的毛皮,恍惚间觉得这手感异常地熟悉,“反正,毛是金色的。”
“很可爱的名字!”张云间抱起小金毛,原地转了个圈,“那么,芒果,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们家的新成员啦!”
凌存绕过她,随手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围裙,迅速系上,“晚上吃咖喱。没有胡萝卜了,我稍微切了一点虾糕代替,可以吗?”
“当然!”
晚饭结束之后,凌存上了楼。
他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枚亮晶晶的纽扣。
这是陈靖入侵他家后,他大扫除时从书柜和床的缝隙里发现的。
从形制来看,这是学校校服衬衫的扣子。
几乎不用怎么回想,凌存就意识到,这是他易感期时从温演身上扯下来的。
耳鬓厮磨的暧昧喘息,细小的伤口里渗出的血丝,高热的皮肤隔着薄薄衣衫相贴的触感……如此种种,伴随着凌存的思考逐渐显形,他的掌心不由地沁出了热汗。
恼火。
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联想到和那家伙接吻的画面啊……!
凌存咬咬牙,用力地把纽扣摔回抽屉里。脚一抬,把抽屉踹回夹层里。
“……烦死了。”
到底要拿他怎么办才好啊。
脖颈处的腺体隐隐发着热,易感期却没有爆发。这种令人恼火的感触,从他和温演昨天在警察局附近的小巷分道扬镳开始,就一直没有散去。
凌存起身开窗,凉凉的夜风吹了进来,那份难以言喻的燥热才随即消逝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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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存正在烦恼的同一时间,不远处的住宅里,温演正靠着阳台的玻璃门,举着电话,被迫接受梅可萱的狂轰滥炸。
“我说——”梅大小姐怒发冲冠,牙都咬得咯吱咯吱响,“你能不能考虑一下自己的安危啊?你这个人完全没有安全意识是吗?你知不知道和恋童癖杀人犯同处一室,是多么危险的事情啊?你竟然还想反制对方……万一一不留神被对方按倒了,你现在就已经在排队投胎了!你到底明不明白啊!”
温演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还那样做?疯了吧你!”
“我的确疯了。”温演垂眸,盯着楼下被风吹得到处跑的红色塑料袋,压低了声音,“梅可萱,我又听见那个魔鬼的声音了。”
“……怎么会?它不是消失了吗?”
“我也以为它消失了。三年前的那件事情之后,凌存彻底疏远了我,魔鬼也就不再出现。”
——就像离开了过敏原就不会再出现应激反应。
“但是这次,就在我意识到陈靖有可能是冲着我来的时候,我又听见它的声音了。”
温演蹙起眉头,“『把那家伙阉割了不就好了?没有作案工具的话,他就算想做什么,也什么都做不了啦。』……魔鬼用轻快的语调,在我脑子里这样说。”
电话那头,梅可萱沉默了。
无论是她,还是温演,都清晰地知道,即便面对的是一个穷凶极恶的恋童癖、一个手上沾着别人鲜血的恶徒,阉割依旧被归在故意伤害的范畴里。
阉割对雄性生物而言是最严苛的惩罚。生育能力于任何人而言,都是不能由常人随意剥夺之物。
“……但是你没听它的,你没有那样做。”片刻之后,梅可萱的声音响起。沙沙的,如同被风吹落的树叶。
“很遗憾,我确实做了准备。”温演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让人有些毛骨悚然,“只是没有那样做。我不想坐牢。”
“坐牢的话,就必须现在就离开这里,这是我最不想面对的。”
温演看着空气里的浮尘,心不在焉地聆听着梅可萱那边传来的背景音。
空灵且悠长的吟唱,像是森林深处的精灵们的歌。
他没有告诉梅可萱的是,在警察局附近的小巷和凌存分别的时候,他的目光几乎无法从凌存的后颈上离开了。
Alpha的腺体因为愤怒而充血,因此微微浮于白皙的皮肤之上,泛着粉色的光泽。
温演目光灼灼,咽喉里隐约能够尝到些微干涩的血腥气。
『咬上去。』
魔鬼抚摸着他的背脊,近乎劝诱地伏在他的耳边。
『这就是你想要的。』
冷风拂在发热的耳廓上,让脉搏跳动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
『他会彻底属于你。』
魔鬼无形的手揉捏着他的喉结,仿佛这样能够赋予温演某种冲动和残暴的特质一般。
温演深吸一口气,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错开了视线。
凌存安然无恙地离开了。
在他离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温演就那样呆呆地坐在小巷内的砖石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汗水顺着面颊滴落在地面上,留下一连串水痕。
“我什么过激行为都没做。”
“但正是因为什么都没做……所以才害怕。”
“害怕有一天,我失去理智的时候,就会完全按照它唆使的去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