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可萱不是什么笨蛋,加上已经来过几次,对于做陶艺的过程轻车熟路,很快就开始埋头苦干起来。
柳真站起身,走到水池边,摘下了手套。将手处理干净之后,他示意温演和他上楼。
这个不算很大的二楼房间里,有一面嵌着装满宝石的展示柜的墙。
柳真带着温演走到墙边,对他介绍起一些常见的宝石。
“对了,”柳真侧过头,看向温演,“其实每个日期都有对应的生辰石。据说将这些与自己有缘分的石头制成饰品带在身上,是能够带来好运的哦。小演,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七月二十五日。”温演回答。
“七月二十五日……”柳真一面说,一面翻动着手旁的参考书,“找到了!这一天的生辰石是钻石哦!真巧。”
温演想:……还真是平平无奇到不知道怎么吐槽的宝石。
大部分人结婚的时候,都会去买钻戒吧。对于自己而言,本该是独一无二的生辰石,却和那么多人的选择重叠,似乎立刻就变得没那么独一无二了。
“钻石是好东西呀。”柳真温柔地笑了笑,“玛丽莲·梦露说,‘钻石是女人最好的朋友’。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女孩子,应该都不排斥亮晶晶的东西。小演如果学会了切割宝石,就可以把钻石饰品送给喜欢的人。我想,对方应该会很高兴地收下这份礼物的。”
“……他不会觉得太平平无奇了吗?毕竟全世界的人好像都会送钻石给心爱的人。”
柳真认真地回答:“这并不是一个落入俗套的选择。就像有些狗血情节总会出现在电视剧里,不是因为它烂,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张力十足、足够经典,才会反复出现。钻石也是那样的东西。它不是泛滥的庸俗艺术,而是寄托着大部分人美好愿景的宝贵东西。”
温演看着柳真脸上的神情,缓缓说:“柳哥,你真是个温柔的人。”
过了几秒,他又问:“八月六日的生辰石是什么?”
“是天青石,很漂亮的蓝色宝石,寓意是‘永远的誓言’。这种宝石最初在一座盛产浪漫传说和黑手党的小岛上被发现,最初的名字包含‘天空、天堂’的含义。很漂亮,而且不贵。”
柳真笑着说,“我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在图书室里借过一本装帧都烂了的旧小说。小说的女主叫西莱斯汀,就写作Celestine,意为‘天青石’。”
温演点头:“我想学用这种宝石做工艺品。”
“是你很在意的人的生日吗?”柳真打开天青石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了半成品的原料,“想做成什么样的?”
“做成戒——”温演本想说戒指,但忽然想到凌存珍爱的排球。没有一个排球二传会戴着戒指上球场,于是话锋拐了个弯儿,“……做成挂坠吧。”
平安符之类的挂饰,挂在包上也不容易丢。
现在凌存的禁令下,他有的是时间打磨制作宝石的技术。
“不多尝试几种宝石吗?”柳真拉着他走到工作台旁坐下,“钻石点缀在天青石外侧会很好看。欧珀和蓝宝石也不错。”
“我得先研究明白这家伙的材质和切割手感……”温演蹙着眉,捏着天青石原料的边缘,感受着手下传来的粗粝感触,语气坚毅,“不专心致志研究一种材料的话,没办法很快精通关于它的技艺。”
柳真温柔地点了点头,没有就着这个话题再说下去。只是悉心讲解起了注意事项,开始教温演用那些看起来并不容易掌握的专业器械。
自那之后,温演一有空就往柳真的店里跑。陆陆续续做出了四五组实验品,他都不是很满意。
有几次,温演正巧在那儿遇见了妈妈刘娟。刘娟只是用暧昧的眼神看着他,说他终于开窍长大了,要做个好男人啊。
……所以说,大人们完全不懂孩子恋爱的艰辛啊。
*
临近除夕的一天晚上,正吃着晚饭,温良忽然抬头,对温演说:“今年过年,我们不和你妈一起了。”
温演戳鸡腿的手一顿,有些呆地看向温良:“……你们又星球大战了?”
“才没有嘞,不是吵架。是她要和柳真去北方旅行,说是要去滑雪玩冰雕,我就给他们安排好了。”温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就剩我们两个孤家寡人咯。”
温演:……别带我,OK?
“儿子,你没啥感觉吗?这是过年耶!第一次就我们俩过年,我还有点不习惯呢。之前我和你妈再怎么忙,过年还是会聚在一起的。”
温演叹了口气,回答道:“妈妈和柳哥刚订婚,正在蜜月期呢,出去旅行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而且,他们是合法夫妻,不和我们一起过年也很正常。”
他知道温良不是酸新婚夫妇你侬我侬,只是空巢中年人感到孤独而已。
“柳哥?你什么时候和那小年轻这么熟了。你不会想丢下你老子我,去给别人当儿子吧——”温良笑着开玩笑,“那我可就真的变成孤家寡人了。”
“柳哥人挺好的。”温演淡淡地说,“我都叫他哥了,大概是不会变成他儿子的。”
“最近怎么嘴这么贫,心情不好啊?”温良拿来一个玻璃杯,往里头倒了点红酒,再往温演面前一放,“喝点酒吧,心情马上就会好起来的。”
“也不算不好吧。”温演这样说着,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只是没那么顺利。”
“感情上的?要不要爸爸替你出谋划策?”
“……不用了。”
“嗐,你这孩子,从小到大就不怎么亲近我。谈恋爱了也不肯和我说,让我觉得我这个爹当得好失败哟。”
也不是没亲近过……只是亲近以后失败了,他就再没尝试过靠近了。
总有人说,父母是孩子在世界上最熟悉的陌生人。
温演觉得这话说得挺贴切的。
有些事情不适合和爸妈讲,讲了也得不到答案,只能自己努力去寻找。
“我吃饱了。”温演把筷子放下,朝着楼上走去,“先睡了。垃圾塞袋子里,我明天下楼的时候顺手丢了。”
*
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晨,温演是被冷空气给冻醒的。
他昨夜睡前开窗通风,忘记把窗户关严实,留了条小缝。
他挣扎着起身,努力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去关窗的时候,却发现外面银装素裹,雪花飞舞。
下雪了。
“儿子,快下来收拾东西,马上来客人了!”温良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温演急急忙忙把睡衣换下,穿上驼色的风衣套装和加绒西装裤,就匆匆往下去。
楼梯下到一半,他就看清了来人的身影。
张云间裹着红白相间的围巾,头发上还沾着雪片。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蔬菜肉食,正愁没地方落脚。
“张阿姨,你放在那儿就好,我来收拾。”温演连忙下楼,从张云间手里接过沉甸甸的塑料袋,“您怎么来了?”
“我今天去买大年晚上要做的菜,正好在超市里碰上你爸了。听他说你们今年过年只有两个人,想着我家也只有两个人,我们这么多年的老邻居了,一起过年倒也热闹些,就过来了。”
……意思是,晚上凌存也回来吗?
温演的眼睛亮了些。
但是,阿姨可能还没来得及和凌存说。按照凌存的性格,说出去的话、做出的承诺,一定会百分百兑现。
既然说了不想见他,可能真的不会来。
温演往门外看了一眼,道:“我爸呢?”
“他说要去买两箱烟花,晚上放着玩,但是附近的销售点都没有了,所以打算去远一点的地方看看。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张云间换上了温演给她拿来的拖鞋,拎着大包小包的菜进了厨房。
毕竟是客人,温演不好意思大过年的还让客人忙活,赶紧跟在张云间的身后进了厨房,帮忙清洗蔬菜和择菜。
“好久没好好看看你,我们小演都长得这么高了。”张云间眉眼弯弯,不施粉黛的脸素净又白皙。她的语气很温柔,和温演记忆里并无二样。
温演憋不出讨好长辈的话,只能尴尬又单调地“嗯”了一声。
“阿姨知道,你一直是个温柔的好孩子。我们家凌存从小到大都没少给你添麻烦,辛苦你了。”
“……没有。”温演垂眸回答,“和凌存一起玩挺开心的。”
“他上初中之后,我就不怎么看见你们往来了。还以为是进入青春期,你们俩感情淡了。但我是长辈,也不好说什么。最近偶尔听他提起你,才知道你们的感情没有消失。”
张云间缓缓叙事着些许小事,像是温演的童年时代里她常常做的那样。
凌存带着一帮孩子疯玩,张云间只会去买上七八个冰淇淋,给每个小朋友分一个,然后向大家询问今天发生的事。
温演其实还挺喜欢和她聊天的。
“阿姨。”
“怎么啦?”
“今天晚上,凌存会来吗?”
最终,他还是鬼使神差地问出了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