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有素的救援队很快循着凌存留下的痕迹和手机微弱信号提供的GPS定位,找到了被困在山洞里的凌存和温演。
“真是的……为什么要为了一个风筝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啊!”
周濛站在高处,戴着防滑手套,跟在救援人员身旁,俯下身,朝着凌存伸出了手。
凌存看着他,在他摆动几次手示意他抓住后,才犹豫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我没预料到会下雨。”
周濛盯着他薄薄的嘴唇,轻声道:“不过,好在你没事。我都担心死了,听说你遇到危险,我吓得马上就跑过来了——”
“……谢谢。”
凌存的心情有些复杂。
周濛实在是个了不起的人。
明明就在昨晚,发生了那么尴尬的事情……周濛彻底放下了脸皮,想要达成自己的目的,可仍旧失败了;
此刻竟然还能用毫无芥蒂的态度,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热情温柔地对待他。
该说是脸皮厚么?
还是有韧性呢……
不过,对方的确真情实感地想要救援他,他若是继续在心中腹诽别人,绝不是什么君子行为。
总之,等到修学旅行结束之后,单独向他道谢吧。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的时候,温演正默不作声地握着救援人员的手,沿着绳索往上攀爬。
他小臂的肌肉绷紧,青筋盘踞在皮肤之下,因为力道的加重而无规则地一下一下跳动着。
温演注视着凌存的背影。
很快,他的视线上移,落在了周濛如花般的笑靥上。
温演下意识地抿住嘴唇,握紧拳头。再张开时,掌心留下了一排浅浅的甲印。
……烦躁。
他不想看见凌存和周濛变得亲密的样子。
能和小存亲密的人,明明只有他而已。
*
回到营地之后,凌存和温演立刻被老师带去体检。确认身体状况健康后,才被放回。
此时,篝火晚会已经因为暴雨暂停了。大家顿感无趣,都堆在走廊的过道里,打牌的打牌,聊天的聊天。
“我们明天去求个签吧?据说很灵的!我倒是有个很想实现的愿望呢。”
温演靠着墙壁,脑袋一阵一阵地泛着涨感。
听到这句话,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也有非实现不可的愿望。
“我也是噢,想要许愿能和恋人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不知是谁,满怀幸福感地发出了如是的喟叹。
“你真是笨诶,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啊,我忘了这茬!那怎么办?我要怎么样才能补救啊……”
“很简单,直接换个恋人再许一次,不就好了?”
“不要跟我开玩笑了啦……我是认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欢我现在这个恋人……”
『你的愿望,不会实现噢。』
嘈杂的交谈声融汇的瞬间,魔鬼的声音清晰地出现在温演的脑内。
仿佛恶趣味一般,它甚至将它拼成了具体的文字,如同漂在水面上的塑料垃圾袋一般,突兀地停留在温演的脑内。
“……”
温演没有搭理它,只是默默起身,回到房间里去了。
这一夜,直到他睡着,凌存都没有回来。
至于他去了哪里——老师那儿,王率和李岩那儿,还是周濛那儿……
温演不知道。
*
这座据说“许下的愿望都能实现”的寺庙,营销得非常成功。
温演跨过寺庙的门槛,映入眼帘的是一棵直冲云霄的银杏树。
这样寒意漫野的季节,金黄的银杏叶疏疏地从高处跌落。风一吹,就能裹挟下一大片碎金。
银杏树下端不远处,堆叠着一个又一个挂满了护身符和抽签的红色支架。时不时有细小的风从其中的缝隙里穿过,引得它们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温演走进寺庙的大堂,慈眉善目的方丈手握权杖,站在高大的神像之下,静静地注视着一个又一个从他面前掠过的人。
……实际上,买护身符、抽签,都不过是心理安慰罢了。
神佛如果真的活着,看着底下匆匆掠过、上供不过是为了满足卑小愿望的众人,心中又会想些什么呢?
温演很清楚这一点,但心里仍然怀抱着一点儿期冀。
如果从未得到,就不会奢求;
可一旦尝到了奢望之物的丝毫味道,便会为了能够长久地占有而生出膨胀的渴求之心。
想要靠近、想要触碰、想要独占。
想要所有不该存在的一切人,彻底远离独属于他的……宝石。
温演付了钱,将手伸入测定命运的签筒里。
方丈瞥了一眼他的签,“大凶。”
温演:……
方丈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缓缓道:“施主的愿望,或许实现的路途会比较坎坷。但只要坚持到底,总能有柳暗花明之时。命运中常有破财消灾的说法,施主只需买下一个挡灾的护身符,连同这支凶签一起挂在银杏树下,便可由它来替施主你承担风险。”
噢。
敢情绕了一大圈,再买护身符才是重点。
这下他算是知道,门外银杏树下成堆的护身符都是怎么回事了……
只要让客人刻意抽到凶签就好了。
为了讨个吉利,护身符就能大卖。
……他真是个笨蛋,怎么会因为有人偶然间实现了愿望,便真的开始相信神佛的力量呢?
话虽如此,温演还是乖乖买了护身符。
来都来了,为了能够实现愿望,花点钱讨个心理安慰也不是不行……反正也不缺钱。
将护身符和凶签挂在红架上后,温演接到了来自梅可萱的电话。
“温演,我和茉莉吵架了。大概……到要分手的程度了。”
“诶?”
等等、为什么他刚刚祈福完,非但自己这边没灵验,身边的朋友竟然先倒霉了啊?
不过——
“你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啊?”
“……”
梅可萱有些无语。
片刻之后,她才继续说道:“就在地区赛决赛的那天晚上。庆功宴我喝多了酒,脑袋晕乎乎的,索性直接和她表白了……就是这样。”
“那,为什么分手?发生什么了吗?”
“我们恋爱的事情,被她父母发现了。你也知道,茉莉的家风比较古板,完全不能接受Omega和Omega之间产生的恋情。实际上,她的父母还给她定了娃娃亲,是他爸爸旧友的Alpha儿子。”
说到这里,梅可萱停顿了一下。
“以及,不是快高考了吗?她家里觉得恋爱影响学习——虽然我觉得这不是主要原因就是了。”
温演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话题蕴含的沉重意味,让他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梅可萱几次匆忙开口又摁下,语气里的焦躁意味都快满溢出来了。
最终,是温演开口决断道:“等我回去,我们见上一面,好好聊一聊吧。”
“……好。”
此时,凌存恰巧被王率和李岩拉着往寺庙里走。几人路过银杏树,只听见温演靠在墙边,不知在和谁打电话,还说了些“见上一面”之类的话语。
王率用胳膊肘碰了碰李岩的腰,朝他使了个眼色。
“温演有新的对象了?我怎么觉得这次的语气不太是像在和梅可萱说话啊。”
“我怎么知道?”李岩反问道,“你这么关注别人的感情生活做什么?”
王率拖腔拖调:“人家只是好奇嘛——有什么关系,你和他关系不是还不错嘛,哪天有空去问问?”
凌存越听心里越烦躁,表情一下子黑了下来。
“打探别人隐私不太好。”周濛笑着说,“可能,温演并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私事。”
然而,他手中握着的刚刚熄屏的手机,聊天框置顶的对话对象显示的是——
【蒋茉莉】。
“青春期嘛,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感情烦恼,很正常。相信他肯定能够自己处理妥当,我们就不要去掺和啦,万一帮倒忙了就不好了。”
周濛脸上的笑意渐浓,像是熬过头了的蜂蜜,隐隐有了焦黑的痕迹。
【FROM 蒋茉莉:周濛,我遇到了很糟糕的事情。我之前和你提到过的吧?我和梅可萱正在交往……】
“就是青春期才会好奇啊!说不定问了,就能听到一个很有趣的恋爱故事嘛!”
【但是,我们的感情最近出现了裂痕。我的父母是非常守旧的人,他们认为Omega和Omega之间是不可能产生爱情的,觉得这是畸形的、见不得光的感情。】
“太喜欢探究别人隐私的话,会被讨厌的噢。”
【可是,我不是这样觉得的。我非常清楚我是爱着小梅的,小梅也爱着我。】
“说起来,凌存,你觉得温演好相处吗?他看起来宅宅的,又很阴沉——和你睡一间,你俩没打起来吧?……啊不对,是他没有惹你生气吧?”
【但是,我父母无法理解我的想法,还强迫我和小梅断掉,高考前都不要再见面了。他们没收了我的手机,我只能偷偷溜出来,在网吧租机子给你发信息。我只能在外面待一会儿,马上就得回去。】
凌存看向满脸戏谑的王率,脑内闪过无数他和温演紧紧相贴的画面,下意识地绷紧了唇线。
“……没有。”
【周濛,我没有别的好朋友——只有你愿意听我倾诉,我早就已经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了。我现在心里好乱,我不想伤害小梅,可也不想惹我父母烦心。我们可以约个时间见一面吗?】
凌存瞥向已经按断通话,准备返回营地的温演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