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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污浊了的悲伤之中。(3)

魔鬼的温存 芥野 6500 2025-05-02 08:18:34

*

“最近班里的氛围有点奇怪。”凌存把吸管插进苦瓜牛奶的饮品孔里,“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李岩靠在栏杆上,闻言一僵,语气却没露出端倪:“是你的错觉吧。”

凌存比他想象得更敏锐。

午餐时间,天台上的人不算少。两人坐在角落的阴影处,并不扎眼。王率被周濛叫走去小卖部了,久久没有回来。

“哦。”凌存并没有追问下去,只是抬头看着天,忽然说:“我确认保送了。是本市的A大,法律系。”

“恭喜你,不用被高考折磨了。”李岩笑了笑,递给他一个番茄火腿味的饭团,“是好事。这个好吃,你尝尝看。”

“保送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期待了很久的东西,忽然这样轻松地掉入我的手中,总觉得……”

凌存的话戛然而止,但李岩大致明白他想说些什么。

饭团外的塑料包装被拆开的声音哗啦啦地响着,完美融入此刻身周的嘈杂交谈声中。

“有什么不好?如果人生是一场RPG游戏的话,你现在已经抢在同期的玩家之前把成就系统打满了——某种程度上来说,你也是霍律师那样‘别人家的孩子’啊。”

“……哦。”

李岩总觉得,前面那些话都不是凌存真正想说的。凌存对着他欲言又止,仿佛想要询问某些他不太想开口又特别想知道的事情似的。

——难道,是想问温演的现状吗?

李岩的眸色深了些。

如果凌存真的问了他,他只能为了保护自己的秘密而说谎。

「他啊,和往常没什么分别——」

这样的话,听上去很像是自欺欺人。但除此以外,他也没什么能够说的了。

实际上,在同时得罪了班级先后两代的权力顶层者的情况下,温演在班级里已经彻底没有立足之地了。

周濛是个很擅长煽动别人情绪的人,且手段高明,涉及霸凌的肮脏事从不从自己的手里过。因而即便后来有人追究,却也怎么都无法追责到他的身上。

高一的时候,有个同学作为初代承受所有人冷暴力和情绪垃圾的「黑羊」,在几经挣扎过后,实在受不了还是退学了。

即便他怎么声嘶力竭地在老师的办公室里哭诉,指责那些曾经伤害过他的人,都无济于事。暴力和责任被分摊,以至于分到每个人头上的分量,连最基础的校内通报批评都开不出来,最后只能草草了事。

很多人对校园霸凌的误区在于:以为只有动手打人、扇巴掌、把别人堵在厕所里拍裸照这种严重程度的行为,才会被称之为霸凌。

实际上,很多来源于班级人员的霸凌,隐藏在每个细枝末节的角落。如同躲藏在平凡衣物下的虱子,啮咬出令人烦躁的痒。

不致命,但是足够令人难受和无可奈何。

或许直到毕业为止,施暴者都不会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任何代价,而过量的小烦恼累积之后,却足以摧毁一个普通人对于群体的归属和安全感。

课代表故意漏下那个人的作业,让他因为缺交作业被老师当堂批评。这样操作多次后,他在老师那里会彻底信用破产,以至于频繁被点名、误解,总被往坏的方向揣测。

座位周围的同学则是故意隔绝出一个真空地带——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就结果而言,都造成了那个同学事实上的被孤立。

主动和别人搭话,话语却落在地上无人接应;别人原本在讨论某件事情,那个同学兴冲冲地加入,大家却原地解散,仿佛把他当成什么可怕的病原体,恨不得立刻插翅逃开。

这样仿佛温热渗透一般的、常人难以察觉的疏远和漠视,会在不知不觉之间,诱导被排挤的人神经高度紧张——

任何一个想要融入集体、不想成为异类的人,在被排斥的瞬间,想到的不会是「别人在故意排挤我」,而是「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被讨厌了」。

就算意识到别人真的是在故意疏远自己,想着立刻和所有人撕破脸皮的人毕竟在少数。

而真正引导校园暴力的人躲藏在众人的身影中,以至于被霸凌者就算想和对方同归于尽,都找不到正确的对象,只能作罢。

最终的选择其实只剩下了一个——

那就是努力讨好面前这些脸色不善的来者,试图通过示弱和委屈自己来重新融入集体,摆脱被霸凌者的身份。

越迫切地想要回归正常,精神就愈发过敏。任何细小的风吹草动都会触及脑袋里那根岌岌可危的弦,驱使着被霸凌者做出一些自己清醒时想起都会觉得匪夷所思的异常行为。

这样的异常,更会加剧流言蜚语的传播。伴随着无法抑制的情绪的失控和爆发,别人施加在被霸凌者身上的语言也会更加尖锐。

「那个人上次发疯把课桌都掀了……暴力倾向真的很恐怖诶!」

「我什么都没说,只是看了他两眼,他就忽然跑到我桌子前面,大喊大叫,叫我不要再议论他了!可我根本没在说他啊!」

「呜啊……真恶心。居然在自残……」

……诸如此类。

黑羊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被煤气灯效应逼成了真正的疯子。

当无法承受过度压力而崩溃的时刻降临,他们就彻底坐实了别人替他们编织出的糟糕样子,百口莫辩。

温演向来不爱参与班级里的活动,是头独狼,实际受到的心理伤害比那种迫切渴望回到群体的人要小一些。

但仅仅也只是小一些而已。足以致命的伤害,究竟具体数值是八十还是九十,到底有什么区别?

那天被温演掀了桌子的男同学像是迫切地想要挽回自己的脸面和威严一般,针对温演进行了肉体上的霸凌。

……当然,在离高考只剩下一两个月这样的档口,是不会有人傻到去殴打他人,留下可以鉴定的伤口,惹来处分,以至于耽误升学的。

所以这种针对肉体的伤害,变成了在温演的桌子上用油性记号笔写污言秽语,往他课桌里塞青蛙尸体,在温演去往校园公共厕所隔间时往里面泼水……

尽是一些下流至极又偏偏难以取证,就算被举报到老师那里,也只会被不咸不淡地当作过火的恶作剧的行为。

李岩对此深感恶心,却又无能为力。

*

时光飞速流逝。

终于,在一个炎热的午后,所有高三生的最后一节体育课,大家被分流安排去新建了一年的体育馆内进行体检。

这是高考前奏的号角。

温演捏着手上那张薄薄的纸,神情有些恍惚。

多日以来的霸凌,虽然他本人并不在意,但身体还是习惯性地做出了应对措施。

高压的环境下,激素的分泌开始失调。

他时常失眠,又会忽然嗜睡。经常一觉起来,已经到了暮色迫近的放学时分。

温良又出差了。家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本想向班主任申请暂时休学,直接等到要高考的时候再回学校,但被以担心他成绩会下滑为由拒绝了。

「如果跟不上大部队的进度,高考的成绩会很不尽如人意的……温演,你还是能来就来吧。」

更何况,温良人在外地,没法回来签字。

班主任并非不知道班级里的情况。但或许是在他眼中,情况还没有严重到出现事故的程度,而不管是对老师还是对学生而言,只要熬到高考结束就是胜利。

除此以外的事情,都是节外生枝。

能不管就不管。

那些对于温演而言,不是最恶心的事情。

事实上,真正影响他的精神状态的,是最近频繁出现的噩梦。

无数次深夜惊醒,他都觉得喉中一阵强烈的窒息感弥散开来。

灰蒙蒙的梦境里,他躺在一片绵软的草地上。环顾四周的风景,水坝、河流、细细的桥梁,是温演幼时和凌存初见时采摘紫色矢车菊的地方。

凌存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低着头对他笑。

他刚想起身,伸手去触碰小凌存的指尖,却被一阵无法控制的强硬力道按倒在草地上,动弹不得。

下一秒,天旋地转。

无论是橙红色的傍晚天空,还是风浪滑过的草地上摇摆的矢车菊,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低矮的房梁,昏暗的木屋内部和铺着旧色红绒布的破旧沙发。

这是守林人陈靖的小屋,是凌存童年噩梦的根源。

温演眨动着干涩的眼睛,却连歪头都做不到。耳畔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下一秒,竟然是儿时的自己跨坐在自己的身上,拿着烟灰缸,一下一下地击打着自己的头部。

……并没有尖锐的疼痛。梦里的一切都是朦胧又虚无的。

汩汩血液顺着温演的额角流出,流淌到木制的地板上,沿着细缝向外蜿蜒成一条小河。

小温演丢开烟灰缸,那双稚嫩的手掐着温演的脖子,像是咬紧牙关、狩猎食物的蜘蛛那样,指尖深深陷入温演的脖颈。

「快消失、快消失……」

小温演那双黑如潭水的眼睛里蒙着一层水雾,口中机械地重复着咒语般的念词。

「快消失,你这个——」

小温演手上的力度骤然收紧。温演剧烈地咳嗽起来,感觉脑袋充血,疼痛异常。

身上的小孩忽然变得面容模糊,像是一阵弥散开的黑雾。温演的视线变得迷离一瞬,再睁开眼时,掐着自己脖子的人竟然变成了现在少年时期的自己!

面容冷峻的少年温演缓缓开口。温演伸出手,挣扎着,想要推开对方带来强烈窒息感的手。

剧烈的晃动中,少年微厚的嘴唇一张一合——

「你这个、恶魔!」

系着白窗帘的灰色桌面上,烛台倾倒。大火燃烧起来,炙热的温度爆炸般蒸腾起来,迎面扑上快要失去意识的温演。

然后,他从梦中惊醒。

即便做过无数次同样的噩梦,感触也依旧清晰到仿佛真的发生过一般。

感官上的体验并未因为反复的体验而麻木,反倒因为次数的增加而越发具体。梦境的细节在不断补全,真实到令人恍惚。

温演低着头往前走,并未注意周围的景色。结果直直地撞进一人的怀里,鼻梁撞得生疼。

“嘶——”他捂着鼻子,倒吸一口冷气。

“喂,你没事吧?”王率眼疾手快地拉住温演的胳膊,把险些跌倒在地的他猛地捞了起来。发现对方的脸苍白到吓人的时候,王率眨了眨眼,担忧地问道:“温演,你是不是低血糖了?要不要我送你去医务室啊?你验过血了吗?”

“我没事。”温演扶着墙,“不用管我。”

“……真的吗?”王率歪头看向他,“真的不用我帮忙吗?下一项是去乒乓球室测血压,你呢?要不我扶你去吧。Beta男性和Alpha男性是混检的,倒是不会出现进不去的问题。”

“是因为那些人吗?抱歉啊……我之前没办法替你出头。我和李岩其实试着拦过几次,但是失败了。”他越说声音越小,仿佛真的因此感到深深的愧疚一般。

温演摇了摇头,王率没看懂他想表达什么。

“总之,你现在需要去医务室吗?”看到温演又摇了摇头,王率索性拉起他的胳膊,慢悠悠地朝着测血压的房间走去,“好啦——我来帮忙。不要拒绝我了。”

两人穿过密密麻麻的人潮,刚到达房间门口,就被走廊里突如其来爆发涌动的人群给吓了一跳。

王率拽着温演手臂的手冷不丁地被猛撞一下,吃痛地松开。

下一秒,身体无力的温演就被涌动的人流往外挤出去好几米,只能呆愣地、人偶般僵抬着手。

“喂,温演——”王率努力伸手,想把他拉回来,却扑了个空,只能懊恼地喊:“到底发生什么了啊,怎么忽然这么多人!”

温演被夹在熙熙攘攘的人堆里,周围嘈杂无比,全是听不清来源的呼喊声和粗重的呼吸声。

“抑制剂!有没有人带了Omega专用的抑制剂!那边有一个Omega被诱导发/情了!”

“谁来帮帮忙,别挤了!再挤要出踩踏事故了,都别挤!停下来,慢慢往后退!”

“让一让,有人带了抑制剂!给带着抑制剂的同学让条道好吗?别把针剂挤碎了,现在人命要紧啊!这么多Alpha聚集在这里,如果来不及紧急退潮的话,会出大问题的!”

“Alpha同学往后退一退!有没有是Beta的同学能过来帮帮忙的?护士不够,谁能来搭把手!”

温演的手脚使不上劲,只能任由晃动拥挤的人群裹挟着他向前向后。浑身的力气都被他用来攥住那张体检登记表了——毕竟,总不能在这样临门一脚的时候掉链子吧。

他像是一片掉进了水里的叶子,只能顺着波澜的方向移动,以防止自己被无情地撕裂。

奇怪的是,明明大家都是在往后退的——各种味道的Alpha信息素在空气里弥漫开,混杂在一起变得浓重。即便温演闻不到,也因为信息素带来的压迫感,而感到窒息——可他竟然在不知不觉之间,被推向相反的方向,等到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堪堪停在了一个小拐角处。

鞋子丢了一只。

温演眨了眨眼,只好把脚暂时放在瓷砖地面上。冰冷的感触隔着一层薄薄的白色棉袜传达到他的脚底,激得他立刻变得清醒了许多。

不少Alpha因为高考将近,害怕易感期正好对上高考,不得不提前打抑制剂延缓易感期。

最最谨慎的人,从三个月前开始,就在打抑制剂了。只要没有Omega忽然发情,抑制剂的效果是能够持续到高考结束的。

然而,今天不知是哪个Omega忽然爆发情/潮——或许他和那些Alpha的想法也是一样的:早些打针,避免风险。

但还是没料到意外的发生。

也许是某个医生或是某个同学的信息素,和这位不幸发/情的Omega高度契合,以至于两边都因为那该死的、源于本能的悸动而导致信息素潮爆发,连锁效应下,迅速波及了周围所有非Beta人士。

拥挤的走廊里的所有人乱成了一锅粥。

Omega和Alpha都想冲出去,到气流不密闭的地方去喘口气,防止被强制发/情,可跑着跑着竟然合流了,让本就混乱不堪的情况,变得雪上加霜。

“呼……呼……”

温演正朦朦胧胧地思考着情况是如何变成现在这样糟糕的境地,猛然发觉身后的通道深处,有谁正压抑着蓬勃的热潮,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而且,声音还很耳熟。

温演脊背一僵,几乎是不可置信地回过头。思虑再三后,还是犹豫地迈开步伐,缓缓靠近声源。

“哒、哒、哒。”

少了一只鞋,温演的步伐并不稳。一深一浅,连带着脚步声都透露出无法抑制的滑稽。

藏在阴暗角落里的人似乎听见了他的脚步声。下一秒,那人原本就被压抑得过分的喘息声,变得愈发轻微不可闻。

“咚咚——、咚咚——。”

愈发远离喧嚣的人群,步入安静窄小的通道尽头,温演逐渐能够听见自己逐渐加速的心跳声。

走廊尽头是玻璃窗,刺目的金色阳光穿过玻璃,落入阴暗的、泛着微蓝的室内,热浪若有似无地拂在温演的脸上。

最终,他的脚步停在了拐角口。

影子被日光拖曳着,扑向浓得仿佛化不开的黑暗角落里。

“别过来!”

黑暗的拐角尽头,传来一声惊慌失措又兴致难耐的急促呼喊。

温演如潭水般的黑眸,静静注视着背靠着墙、满脸通红、仿佛刚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凌存,觉得肺部和心脏同时灼烧起来,泛着生生的疼痛。

失眠让他头痛欲裂,几乎失去了理性思考的能力。最纤弱柔和的阳光都让他觉得刺眼,耳畔回荡着聒噪延绵、仿佛永无止境的蝉鸣。

“吱——吱——”

他讨厌夏天。

黏腻、恶心,热烘烘的,氤氲着怎么暴晒都无法除去的湿气。像某些湿漉漉的、两栖动物的皮,让人光是看见就汗毛竖立。

可是……如果不是夏天,他就不会认识凌存。这样想的话,夏天就不再惹人讨厌了。

矛盾的心情静静膨胀着,撑得他胃部发酸。

“小存……”

“我叫你、别过来!听不懂吗……?”

少年尖锐又美丽的面容上挂满了细细密密的汗水,发梢被打湿,紧紧贴在光洁的额头上。他的面颊彻底红透了——病态的潮红紧贴鼻梁,烧红了鼻梁上那颗小小的红痣。

恶魔倏忽间出现,然后喋喋不休:『Omega的信息素,又诱导他发/情了……像最开始你去他家送资料时那样。多少次了?』

“小存,你的强效抑制剂在哪里?我去帮你拿。”

“……”

『他又这样,深陷于生理本能带来的快乐和狂热里,无法自拔了。』

“小存,听得见我说话吗?”

“闭嘴……!别管我,你走开!”

“……不可以这样,硬扛易感期,身体会变得破破烂烂的。”

温演瘸着腿往里面走了两步,躲开凌存随手扔向他的沙包——那大概是某次体育课,被哪个粗心大意的同学遗留在这里的。

他垂眸道:“得想办法赶紧把热潮退下来才可以。”

『明明你从很早之前开始就知道为什么凌存这么容易失控不是吗?陈靖极富侵略性的信息素,把幼年期的凌存的中央抑制器给彻底摧毁了——』

魔鬼趴在温演的肩头,用诉说喃喃爱语一般的语气说道。

『所以他的信息素才会像白开水一样没有味道。』

『所以他才会哪怕只摄入一点点Omega的信息素,就被强制进入易感期。』

笑声渐响。

『抛去他的才能不谈,就Alpha的生理结构来看,他是个发育不完全的Alpha。所以易感期才会那么痛苦,难以消退。』

如同诱导他堕入地狱的颂歌。

『温演,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你听不懂我说话吗?我叫你别过来!”

凌存剧烈地咳嗽起来,大概是被自己无法控制、过剩分泌的涎液呛到了。

温演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只是走到他的面前,缓缓蹲下。伸出粗糙而宽大的手,轻轻地、怜爱地抚摸着凌存滚烫的面颊。

“……是不是很难受?好久不见,小存,你瘦了。”

清脆的“啪”声——

凌存嫌恶地拍开了温演的手。

他昂着头,视野一阵一阵地泛着模糊。易感期灼人的燥热折磨着他的神经,体温上升后他只觉得这个角落冷得吓人——即便现在正值热夏。

汗水顺着他的下颌落下,在地上溅出氤氲的水痕。

……又被看见最狼狈的模样了。

明明已经在反应过来的一瞬间就躲起来了。

明明已经躲在这么隐蔽的地方了。

到底要被这家伙看见几次落魄至极、连自己都嫌恶到想要全部消灭掉的样子啊?

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让凌存倍感焦灼。自尊心受挫的感触鲜明而火辣。

温演的存在本身就构成了一种羞耻心的根源,以至于这个人什么都不做,只是这样蹲在他面前,就足以让他羞愤至死。

“啊……你真是——”凌存睁大眼睛,微微张着嘴,像是一条被丢进干涸地的鱼,“我最讨厌的人。”

温演冷冰冰的手贴着他的面颊,无声且鲜明地昭示着他的存在。

“这是你的答案吗?”温演只是低着头,目光落在凌存敞开的、被闷红的胸膛上,“凌存,这是你思考了那么久之后,最终得出的答案吗?”

他的语气平静如波,却像是暴风雨袭来前的大海,暗潮汹涌。

凌存的脑内闪过无数过去的画面,那些压得他喘不过气的、几乎要用无声无息又绵软致密的窒息感,将他彻底勒死的种种回忆,雪崩般浮现。

几乎是破罐子破摔,他揪住了温演的衣领,盯着对方深色的眼瞳,残忍地笑了起来。

“……是。那又怎样?”

这是伤害。

……是无法挽回的、被摔得粉碎的镜片。

失控,崩溃,狂热,无法抑制。

挫伤的自尊,羞耻心,和不明成分的混沌情愫。

在见到温演之前,他明明是怀抱着担忧和关心的。可是此刻,那些柔软的情感却在顷刻间烟消云散,甚至化作尖锐的刀,血淋淋地刺入温演的心中。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凌存只觉得恍惚。

想象中一刀两断的畅快感并未袭来,取而代之的只有空虚。

越是互相了解的人,越是知道如何一击必杀地轻易摧毁对方。

温演对凌存如此,凌存对温演也是如此。

温演注视着凌存,心跳如雷。耳内的血液鼓噪着,最大限度地膨胀他的焦躁与不安。

除了心跳,他还隐隐听见了什么正在撕裂的“沙沙”响声——是幻觉么?还是真的有什么他看不见的东西在分崩离析?……弄不明白。

这个瞬间,领座女生讲述《蜘蛛丝》的温婉声音,如同空灵的鬼魂般,从远处飘来。

释迦牟尼因为恶徒键陀多曾放生过一只蜘蛛,念及他的善举,于是大发慈悲,将一根蛛丝投入地狱,供他爬出血池之用。

键陀多顺着蛛丝向上攀爬,却在看见地狱里的他人也沿着蛛丝向上逃生时,气急败坏地让他人滚开,想要独占蛛丝。

他刚说完,蛛丝便立刻断开。他又重新掉入万劫不复的地狱深处。

『你完全没有必要通过清晰流畅的长篇大论来解释你的残暴。沉默是对残暴最正当的解答。①』

魔鬼似笑非笑。

『温演,你应当在凌存的脖颈上,留下一个带血的咬痕。』

循循善诱。

『——这是你一直以来想做的,不是吗?』

清脆的、“啪”的一声。

就在魔鬼说完那句话的瞬间,从幼时第一次见到凌存时开始就悬垂在他脑海深处的那根弦骤然崩裂。

呼啸的风声,地狱的热浪,闷热到窒息的感触。

下坠感如此鲜明——

又如此……令人绝望。

温演沉默不语,任由凌存推搡咒骂他。像是断了弦的人偶,垂放着身躯与四肢。

下一秒,温演忽然抓住了凌存的衣领,不顾他的挣扎和抓挠。爆发性的磅礴力量让凌存根本无法抵抗,就那样硬生生地被拖入旁边黑暗的器材室里。

温演想——

我必须在凌存的脖颈上,留下一个独属于我的、深深的咬痕。

让他永远无法离开我。

我也永远无法离开他。

作者感言

芥野

芥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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