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下水道里只有淡红色的光亮，坐在骸骨上的小女孩死死的盯着不远处的男人。
她看上去好像和之前不一样，但她周围的污染波动已经告诉沈季她并没有那么平静，在沈季说出父母死亡的瞬间，她就已经开始失控了。
污染物是执念的怪物，它们为了食欲和执念而活，是比鬼还要疯狂的存在。
“你在骗我吗？”小女孩歪歪头，她的眼下出现一个小小的溃疡，褐红色的小点在她白嫩的脸颊上很是明显。
沈季不打算和她说更多，污染并不会厚此薄彼，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小孩子也会化为高级污染物杀死无数人，沈季也不会因为污染物是一个小孩子的模样而心生怜悯，那样才是真正的灾难。
菌丝们从管道上蔓延，它们终于张牙舞爪的出现在小女孩面前，一副全副武装准备打架的既视感。
看到这些菌丝的瞬间小女孩终于完全失控，她发出愤怒的尖叫声，显然她还记得这小东西到底给她带来了多大的骚扰。
“是你，原来是你！！”
小女孩指着沈季，“都是因为你在阻扰我，我才找不到爸爸妈妈，他们一定就在那里面！”
沈季眼神一凌，本就偏冷的神情显得更加冷漠，在这句话里他意识到了一件事，显然系统也意识到了。
【她早就盯上了收容所，她需要医护人员成为她的家人，而收容所里有无数的医护人员，收容所污染暴露当晚是她第一次出动。】
【收容所采取紧急措施，或者是当时有秽在所以她撤退了，之后收容所又有你在，所以她一直都没能进行二次污染，这次根本就是通过宋远长和章清李发现的第二个污染点。】
原著里陈果污染爆发，秽也离开了收容所，毕竟秽只是单纯的被拉到收容所做了一天义工而已。
秽离开后她便想去进行二次污染，没想到恰好碰到陈果污染爆发，于是陈果就顺手将它也一起收拾了。
“真是阴差阳错的剧情，这个作者烂尾，但还挺遵循逻辑。”
沈季伸手，菌丝缠绕在他的胳膊上，沈季的左眸散发着鲜红的色泽，将他本身禁欲的气质染上一丝妖艳。
此时的小女孩还在失控，她尖叫，“他们一定在医院里工作！只要我一直找一直找，就能找到他们！”
【污染度在升高。】
【211,259,473……过500了。】
“无法接受真相也不是你随意伤害别人的理由。”沈季打了个响指，菌丝们如同听到命令一样从地面拔地而出，它们早就按捺不住了。
跟着主人一天饿三顿，好不容易能吃点，赶紧抢啊！
小女孩用牙齿咬着洋娃娃，血红色的眸子里满是怨恨，她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淡红色的蘑菇塞满了整个下水道，它们如同洪水一样席卷过来。
不只是下水道，宿舍楼中滞留的菌丝们也开始躁动起来。
它们放开宿舍楼里的污染病人们，一股脑的涌进下水道中，留在原地的病人们已经全部昏迷，在菌丝离开后也没有一丝动静。
于是在这种菌丝们离开，死寂的没有一点声音的场景下，章清李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还没等他看清眼前的场景，嗡的一声，又是一波极强的污染袭来，于是他就这么眼前一白，再次晕了过去。
【啊，小可怜，真倒霉啊。】系统发出感叹。
“什么？”
【章清李，刚醒来就又被‘夜半歌声’的污染给冲了，这次估计一时半会醒不过来了。】
“下次再想办法给他赔罪吧。”
一朵巨大的蘑菇顶在下水道里，硕大的肥厚的蘑菇菌盖上，沈季正坐在上面。
此时的他几乎要和蘑菇们融为一体，他眼下带着细微的蘑菇孢子，小小的透明的粉蘑菇从他的额角和眉尾钻出，红色与白色的异瞳让他带着非人的气质，但就是这样妖异的外表下，他又全身整整齐齐，穿的西装革履。
那是难以言喻的禁欲感和诱惑感交织，形成一种复杂的溢满生机的吸引力。
污染物躲避着扑面而来的菌丝们，那些蘑菇异常凶狠，它们撕咬着任何能撕咬的东西，所到之处会吞噬掉一切活物和死物，污染被吃的一干二净，干净的仿佛这里根本就没有出现污染事件。
她抱着洋娃娃努力躲避，却只能被菌丝拽住脚腕，从高高的骸骨堆上拽下。
沈季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你没资格站在他们的尸骨上。”
“不！不要！”她哭了，她坐在肮脏的下水道里哭着举起了手中的娃娃。
【提醒：这个洋娃娃是她身上污染浓度最高的东西，很有可能就是她的污染天赋。】
洋娃娃里传出了音乐声。
女声唱着摇篮曲，安静的声音让人产生困意，仿佛可以随着音乐进入梦乡，放弃自己的思维，抛弃自己本身，抛弃一切去同化拥抱污染。
“妈妈。”污染物哭着低喃，“和妈妈一样，永远陪伴我。”
但区区C级的污染又怎么能和S级污染物秽相提并论，秽是最特殊的污染物，他吞噬的污染物不知凡几，所有污染都能化为他的食粮，沈季甚至想过：如果污染物有个群聊，秽一定是被排斥的对象。
私下建小群骂他的那种。
菌丝们爬上了污染物的胳膊，眼看着污染天赋没用，她哭的更厉害了。
“爸爸，救我！”
【污染天赋‘洋娃娃的歌声’，由污染执念化身的污染天赋。洋娃娃体内会发出两种不同的声音，母亲的声音会使人同化为污染物，父亲的声音会使被同化的低级污染物保护它。】
于是洋娃娃发出陌生的男声，他唱着哄孩子的歌，声音里带着笑意，说着‘会永远保护我的宝贝’。
依旧没有任何用处，因为那些低级污染物已经被菌丝们吃的一干二净。
它们迫切的将污染物整个覆盖住，在污染的惨叫声里将它身上的污染吞噬。
“别哭了。”最后一刻，沈季从蘑菇上下来，他走到被菌丝包裹成一个茧的污染物面前。
“很快的，只需要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你就能看到爸爸妈妈了。”
沈季声音温和又干净，像是在为它做最后的祷告。
“他们想让你活着，但大概是不想让你变成这种不人不鬼的模样，你是他们爱着的珍贵的女儿，不该是夺人无数性命的污染物。”
菌丝里没有声音，沈季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听到，只是在数十秒钟后，菌丝们带着肥大了几圈的菌盖散开，原地只剩下了那只小小的洋娃娃，娃娃中还在唱着母亲的摇篮曲，在一个音调后戛然而止。
沈季伸手将娃娃捡起来，这才发现这个娃娃早已没有了电池。
说的也是，这么多年，女孩异化为污染物，哪里会有电池能坚持那么久。
【处理完毕。】系统适时开口，【现在我们已经处理掉陈果，又处理掉致使收容所职业暴露的罪魁祸首，被主角发现的概率降低到30%！】
【恭喜！我们即将自由了！】
沈季没有再提flag的话题，他只是小小的嘶了一声。
“完了。”
【？】
“我忘记留样本了。”沈季一副烦恼的模样，“和章清李说我是为了治疗污染病来的，现在连污染物都没了，该怎么治污染病？”
“这么一来我的形象岂不是不是要崩塌了？”
【……】
它就知道，沈季在正经完后一定会不着调起来。
【可以带这个娃娃回去，这个娃娃是她的污染天赋，当然也承载了她的污染，如果有特殊方法能够解析污染，这个娃娃也是一样的。】
【比起这个我们得赶紧回去了，我检测到收容所正在干涉污染区域。】
沈季把娃娃塞在口袋里，他转身往外走，“收容所也有干涉污染区域的方法？”
【不要把收容所想的太简单了，它好歹是和防污染中心、警卫队同时间建立的组织，虽然收容所没有太大的攻击性，但防御也是一种进攻。】
“这样还能被污染物入侵出现污染泄露？”
【在某种意义上，收容所被污染泄露也是一种烂尾崩文前兆，按照原文的设定，收容所很难被侵蚀，除非是S级污染物，有可能是为了弥补这个设定，作者才会安排陈果和秽出场，解释前因并注意力转移。】
这是什么？作者为了不崩文的小巧思罢了！
菌丝们恋恋不舍，沈季走出下水道拐角了它们还在原地大吃大喝，即使污染物本体死了这里的污染也比其他区域高。
沈季转头看向它们，“走了。”
一边特别想吃，另一边又有主人喊，它们犹犹豫豫反反复复，最终它们决定分成两组，一组留下继续吃，一组跟着主人回家，于是那些淡红色的蘑菇头上冒出了黑点点，如同戴了一个巧克力蘑菇头。
完美！
沈季：……
“系统，我还没用上送葬人的污染天赋，它们就为了吃先领悟了。”
【唉，看看这么可怜又听话的小蘑菇，那么努力就为了吃点东西，你这个主人做的不好啊。】
“它们越来越胖了。”沈季看着它们做出总结，“总觉得再吃下去它们不止会挤爆我的房子，还会强行占据整栋楼来当它们的地盘。”
【啊，这确实是一个问题，你的菌丝有领地意识，它们可能会因为领地不够的问题自行扩张。】
【那还是给它们减肥吧，别吃了别吃了！】
沈季：……
刚才你还不是这么说的。
刚准备把菌丝们喊回来，突然间，菌丝们像是躁动一样突然聚成一团，还没等沈季开口，它们便一股脑的朝着沈季冲来，如同碰到了什么天敌一样窜进沈季的身体里，整个下水道瞬间空了出来。
“嗯？”沈季抬手戳戳手腕上的小黑蘑菇，“怎么突然回来了？”
小黑蘑菇摇晃了两下，像是给他指方向。
于是沈季转身往后看，只见在漆黑的管道里突然亮起了一点光亮，沈季微微睁大眼睛，他甚至用食指推了一下眼镜让自己看的更清楚。
蓝色的发着光的蝴蝶在管道里翩翩起舞，蝴蝶后面是一个熟悉到让他生厌的男人。
沈季：……
这杀马特怎么刷新到下水道里来了？！
黎知厌一步步走过来，他还穿着那身熟悉的黑蓝制服，“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你。”
沈季没有回应他这句话，他只是先左右看了一圈，确定这里不是别的地方，就是一个普通的下水道。
“黎先生？”沈季疑惑的问：“您怎么会在这里？”
沈季指着周围，“您能看到，这里是下水道吧？”
黎知厌沉默了几秒钟，接着才开口，“车在路上抛锚，下水道的井盖被偷，一不小心掉进下水道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吧？”
看这本小说时是以黎知厌为主视角，毕竟他才是主角，在上帝视角里沈季从不会觉得黎知厌这个人有什么不对劲，但在穿进这本书并作为黎知厌的对手存在后，沈季对这个人产生了诸多疑问。
比如：他真的是人吗？他这么抽象是怎么活下来的？是不是因为他脑子有病所以才是S级异变者？
“那您……没有爬上去吗？”
“本来打算直接爬上去，但看到了奇怪的胖蘑菇，那蘑菇还一看到我就跑，这么有趣的事情当然要跟上来看看。”
黎知厌比沈季还理直气壮，“那蘑菇跟活的一样，还很害怕我，会不会是污染物呢？”
沈季：……
【……】
【我懂了，菌丝们其实已经在扩张，因为你放任它们吞噬了这里的污染，它们理所当然将这里当成了领地并快速扩张，但它们撞到了主角。】
【你潜意识想避开主角，所以菌丝们对主角也保持着‘警惕！最好避开！’的意识，在发现主角后会选择撤退。】
黎知厌伸手，蓝色的蝴蝶落在他的指尖，尾翼的光点照亮了这个下水道，将黎知厌的白色长发显得如同发着光。
他有些兴味的和沈季对视，“但是追上来后却看到了沈先生，你看到像人一样逃跑的蘑菇了吗？我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情。”
“真是有趣。”
沈季眼神微妙，“您都没有问我为什么在下水道里。”
“和我无关。”
黎知厌有时候会给人非常强的压迫感，因为他喜欢看人的眼睛，喜欢和人对视在一起，那是一种相当强势的自信。
在刚参与工作时沈季也喜欢这样，最后被上司指点，过于直视人的眼睛只会让人反感。
看来这本书的主角并不需要在意是否会引起他人的反感。
他不知道是认真还是开玩笑的说：“我一路过来的目的只有蘑菇，很少见那么肥的蘑菇，很好吃的样子。”
沈季：……？
“当然是骗你的，那蘑菇一看就有毒，我才不吃。”
毒菌子锅不好吃吗？我看你吃的很开心，就是没毒死你让人费解。
沈季推了一下眼镜，他一本正经，“黎先生的品味真是与众不同。”
“你在讽刺我？”
“怎么会呢？我非常佩服黎先生，不只是强大的S级异变者，还保护了很多民众，大家都很敬佩您。”沈季的语气里带着感叹，像是认真的这么觉得，“如果您牺牲了，大家一定会给您铸雕像建功德碑来纪念您的付出。”
黎知厌：……
这话说的，他怎么就突然死了呢？
但看着沈季认真又敬佩的眼神，好像他也不是故意的。
【当记者的就是嘴毒啊。】
犹豫片刻后，黎知厌道：“我不太喜欢雕像和功德碑，要不然还是在历史书里加名字吧，我想独占一整章。”
沈季：……
很好，很强大。
系统忍不住感叹，【当主角的就是不要脸啊！】
和黎知厌僵持下去没有丝毫意义，而且沈季本身就是要和主角保持距离才会想去处理这个污染物，突然和黎知厌碰面属于意外，属于偷走下水道井盖的小偷的锅，沈季在内心里安慰了自己好一通，这才继续往外走。
走着走着黎知厌突然开口，“所以你为什么会在下水道？”
刚才还说和他无关，怎么现在又问了。
“想找到出路。宿舍楼被封锁了，所以我就进下水道看看能不能出去，可惜迷路了。”
沈季把声音放低，让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遗憾，“也不知道还在宿舍的大家怎么样了，能碰到黎先生真是太好了，想来黎先生能立刻找到出路吧。”
“因为明路走不出去，所以从暗道行动吗？”黎知厌点头，“非常好的战略方针。”
沈季没有再理会他，凭借着记忆里的路线回到一开始的下水道口，顺着梯子一路爬上去，总算看到了光亮。
他轻轻的松了口气。
果然黑暗的地方不是人待的，又小又窄还看不到头，这种地方只会增加人类的心理压力，让污染扩散的更严重。
【来了。】系统突然开口。
‘什么？’
【收容所的干涉，看旁边。】
沈季转头看向宿舍门的方向，只听嗡的一声，如同和尚撞了一声钟，嗡鸣声直接灌进人的脑子里，让人瞬间眩晕。
空中突兀的出现了裂缝，裂纹从空中一路蔓延到地面，咔嚓，空气如同无形的玻璃一样碎裂，在片刻的混沌后，如同海市蜃楼消散，沈季逐渐看到了熟悉的风景和熟悉的人。
收容所和警卫队的人一拥而上。
“打开了？”沈季有些意外，“这么简单？”
黎知厌终于慢腾腾的从下水道里上来，刚出来还打了个哈欠，直到听到沈季的话才开口，“是空间系天赋。”
沈季看向他。
“我记得第一任收容所所长是S级空间系异变者，他离开时有给收容所遗留下东西，大概也和空间有关。”黎知厌单手比在额头上眺望着前方。
“收容所也能在历史书上占一整章。”
王医生带着人冲进了宿舍楼，他第一眼就看到了沈季，王医生如同一阵风一样窜过来。
“小季！你没事吧？！”
王医生把人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确定他没有被污染也没有受伤后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沈季任由他看，一副认真听话的晚辈模样。
“王医生，我没事。”
王安乐拿出通讯器给所里汇报消息，等汇报完他打算再好好看看沈季的时候突然发现沈季身后站了个人。
他被吓了一跳，差点把通讯器扔出去。
“黎先生？！”王安乐震惊，“您怎么在这里？！”
黎知厌淡定的指了指旁边的下水道，“我从这里上来的，你是不是要问我为什么会从下水道上来？因为人很难控制自己是不是在某个时候掉进下水道里。”
王安乐：……听不懂。
但王安乐很清楚黎知厌是和沈季有关系的，他甚至可能肩负着保护这个珍稀的治愈系异变者的职责，所以他大概是在确定沈季出问题后就前来处理，最后竟然比收容所更早一步。
糟糕，太糟糕了，黎先生不会觉得他们收容所很废吧？
还没等王安乐开口解释，黎知厌身上的通讯器先响了，他摸出通讯器接起电话。
“老大！你人呢？！”对面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
“您突然掉下水道就算了，怎么还失联了呢？！您人在哪里啊！”
“别喊了，过来接我。”黎知厌转身往外走，“我现在把地址发给你。”
走着走着，黎知厌突然停下脚步，他转头看向沈季，此时的沈季正注视着他。
那应该是一个审视和观察的眼神，他没有丝毫遮掩的和黎知厌对视在一起，那双黑色的眸子里全无尊敬。
在东城和沈季对视上的第一秒黎知厌就发现了这点，这小子看上去一本正经，人又随和又善于倾听，相处起来相当舒服。外表也是如此，他扣子系到最上面，眼镜片擦的锃亮，连袖口都一丝不苟的挽起。
但他眼神里的冷意和那股难以遮掩的锐气却一览无遗，如同翱翔在空中的自由鸟俯瞰着站在地面上的人。
黎知厌喜欢看人的眼睛，沈季也不遑多让，这家伙的隐藏在温和下的视线尖锐的像是一根针。
这也是黎知厌看中他的最大原因，可以锐气可以冷傲，但他藏的很好，他可以让所有人都喜欢他。
“对了。”黎知厌开口，“你想吃炸花瓣吗？”
沈季微微皱眉，接着又舒展眉头，他疑惑的问：“……你把早上的花给炸了？”
黎知厌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幽幽道：“果然，你看到了早上的消息，就是不想回我。”
沈季：……
他神经病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