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吗？”沈季问黎知厌。
与此同时他正在观察着镜子里的自己。
昨天晚上沈季没有换衣服就倒在沙发上，第二天醒来头发有点凌乱，他依旧没有戴眼镜，因为那几根蘑菇就挂在他的眉尾，这个位置根本就戴不上眼镜。
沈季试图和它们讲道理。
菌丝嘤嘤的回答：道理不能吃，它们没有道理！
沈季：……
【你昨天晚上去哪儿了？】系统突然道。
【你的菌丝们打开了一个入口，它们顺着这个入口进了另一个地方，因为怕回不来所以尽可能的扒在你身上维持污染，所以这蘑菇才会一直这么显眼。】
‘那现在怎么办？我不能这样去收容所上班吧？’
【你试一下让它们长在不这么明显的地方，比如脖子里面啊，肚子上啊，反正就是能被布料遮挡起来的地方。】
沈季在心里啧了一声，继续和菌丝谈判。
此时黎知厌也开口了。
“不是现在，现在没有准备，江英告诉我表白不能这么简单，所以得下午。”
“下午我去收容所找你。”
沈季应了一声，“好，没问题，挂了。”
咔嚓一声，电话被挂断，黎知厌奇怪的看着被挂断的电话。
“挂的这么着急？”
“他不会是为了挂我电话所以随便就答应了吧？”
对面的江英努力让自己稳住嘴角维持笑容，失败了。
于是她趴在桌子上叹气，“为了挂您电话答应您的表白……正常人都不会这么做吧？比捡了芝麻丢了西瓜还亏。”
黎知厌反驳：“芝麻的单价比西瓜贵多了，一斤芝麻明明比一斤西瓜值钱。”
江英：……
谁来把这个家伙收走！他们整个特别行动队将送上丰厚的谢礼！
“所以，情况如何？”
终于开始说正事了。
在昨天晚上，他们在确定表白成功者可能死亡后，便安排了一位C-级可以入梦的异变者率先查探情况，那位异变者靠运气挑选了一个受害者，并在夜晚蹲守，受害者睡着的瞬间他就使用天赋进入梦境。
“他说在受害者的梦里有一棵桃花树。”
黎知厌点头，“然后呢？”
“受害者站在桃花树下，他的对面是一个没有脸的人，那人是男是女也看不清晰，只能辨别出受害者和那个东西有对话，对话结束受害者犹豫后牵起那东西的手，下一刻没有脸的人就变了样子。”
“它从背后取出一把斧头，一斧头砍向受害者的脖子上，我们的队员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之后为了不被发现也没有再出去制止。”
江英呼出一口气，“之后那个奇怪的东西就把受害者肢解了，又单独将受害者的头颅挂在桃花树上。”
说着江英从电脑里调出一张照片给黎知厌看，那是受害者的尸体，受害者的表情很安详，看上去像是在沉沉的睡去，鲜血和被分开的肢体却控诉着这场暴行。
“我们的队员从梦中醒来，整个人都非常不适，他确定完受害者的尸体后告诉我：是和梦里完全一样的肢解痕迹。”
“能逃回来就很好了。”黎知厌看着照片，“大多数梦魇污染物在异变者入梦的瞬间就会发觉，想要离开梦境就需要完全杀死梦魇污染物。”
江英点头，“所以我给他放了假，让他离开Q市暂时去其他地方避一避。”
“做得不错。”
黎知厌看着尸体沉思，几秒钟后他问：“最近有情杀的案子吗？”
“没有。”江英摇头，“在Q市戒严后，警卫队就对Q市进行了大排查，不只是统计了Q市目前的人数，也对每个人进行了污染检测，如果有情杀的案子一定会立刻被发现。”
“那有没有失踪的案子？”
“失踪的那就多了。”江英找了找数据，“东城的失踪人数最多，毕竟之前发生了送葬人污染事件，荒木和黑鼠污染事件也有不少失踪者。”
“在失踪者里面查。”黎知厌道：“年轻人，岁数限定在三十岁以下，情侣两人一起失踪，不在重点污染区内。”
江英顺着黎知厌的话查了一番，得出结果后她睁大眼睛。
“……查到了。”
“西城在五天前失踪了一对年轻夫妻，小区和桃花树的距离很近！男性25女性21，有邻居听到他们吵架摔东西的记录，具体吵架原因可能是男方出轨。”
黎知厌点头，“你带队去这对年轻夫妻家里查一查。”
“明白！”江英点头。
她把电脑合起来，接着才问：“老大，你是怎么知道这些条件的？”
“用桃花定情是小年轻的把戏，年纪大的基本不会这么做了；还有：污染物有地盘意识，它们不会同时盘踞在一个地点；最后，都叫桃花劫了，估计就是情侣之间出问题，如果这次梦魇污染物的做梦人真的是他们，那么他们其中一方估计早就被肢解了。”
江英点头，“所以才是两人一起失踪。”
“我倒是没想到……”江英小声低喃，“会用推理凶杀案的方法去寻找污染本体。”
“因为污染不讲道理。”黎知厌单手撑在桌子上，他托着下巴打了个哈欠，“末日后的所有重心都转移到污染物上，尽快杀死污染物尽快确定污染病人的污染特征才是第一要务，除此之外的一切都不重要。”
“所以才会忽视这里面可能存在的线索，这就是时代的限制吧？”
江英意识到黎知厌话里有话。
“你觉得那位沈医生没有被时代限制吗？”
“我不知道。”黎知厌回忆着沈季的模样。
“但他给我这样的感觉。”
/
沈季翘了一上午班，他离开宿舍到收容所的时候已经下午了。
刚走进收容所章清李就意外的看着他，几秒钟后才像是震惊完了一样开口。
“你眼睛怎么了？”
沈季淡定回答：“这几天太累长针眼了，上了药。”
他围着沈季绕了一圈，又仔仔细细的看了足足一分钟时间。
沈季：……
用不用这么惊讶。
最后沈季还是没能说服菌丝们从他的眉尾下来，在沈季的威胁下，它们嘤嘤嘤的埋在沈季眼下，但还是不愿意钻进去，而是露出一点点白色的鳞片，看上去星星点点的，没办法，沈季翻箱倒柜给自己找了个眼罩挡起来。
这种情况下戴眼镜就更奇怪了，于是沈季没戴眼镜。
结果就遭遇了每个路过人员的围观。
人没办法改变自己的外貌，但可以改变自己的气质，沈季戴黑框眼镜也是这个用处，他样貌硬帅，只能通过一些外在装饰修饰的更偏温和一点。
现在眼镜被取下，又戴上一眼罩，那种铺天盖地的酷帅感简直跟换了个人一样，哪怕沈季穿的再整齐再把扣子系的再一本正经，也遮掩不了他身上的冷酷气质。
又冷又帅、让人看一眼就舍不得再把视线移开。
“要不你今下午继续请假吧。”章清李说：“你这样很容易被病人一见钟情后表白。”
“之前统计里就有不少晚上梦到你的。”
沈季：……
这时，抱着病人档案的王安乐王医生和被困在Q市收容所回不去的齐元海路过。
看到沈季后，王安乐在旁边开口，“哎，小季？你上午怎么没来？”
沈季转头看向他，在看到沈季的造型后王安乐明显后仰了一下。
这，这……是年轻人最新的潮流吗？？
“眼睛长针眼，去处理了一下。”沈季下意识想推眼镜框，手放上去才意识到自己今天没戴眼镜。
“哦，哦。”王安乐点头，“那确实应该请假去看看，对了，外面好像有人找你，你要去看看吗？”
沈季疑惑，“谁找我？”
【你忘了吗？你答应黎知厌要接受他的表白。】
沈季再次沉默。
他完全把这件事给忘掉了。
小蘑菇们不肯缩回去，他努力和小蘑菇讲道理，要是这么出去被发现身上长蘑菇就完蛋了，结果一来二去，就把这事给忘到脑后了。
黎知厌说什么时候过来来着？
下午？
【如果你想听我的意见，我建议你直接鸽了他。】
‘你不觉得我不出去，他会直接进来找我吗？’
【那我们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毁尸灭迹！】
‘……’
沈季和王安乐道谢，把自己的病人交代给章清李后转身出收容所找人去了。
齐元海目睹了一切，他还记得来的时候在外面等人的是黎知厌，他本来还以为黎知厌是来监督送葬人尸体的，结果他说自己来找人。
是找他？
“刚才那位是谁？”齐元海问王安乐，“这么年轻，是什么天才医生吗？”
“小季是我们Ⅰ区的医护人员，是一名异变者，不是医生。”王安乐笑着回答：“但是小季这个孩子人好，工作能力也强，所以大家都很喜欢他。”
齐元海点头，他若有所思。
或许可以和这位友好讨论一下污染病研究。
虽然人挖不走，但打好关系还是要的。
齐元海默默的在心里记下这个名字。
小季，应该是姓季，下午偷偷查一下Q市分所的工作人员姓名。
另一边，沈季离开收容所来到楼前的广场，果然黎知厌就站在那里。
“黎先生来的真早。”
“不早了。”黎知厌回答：“为了保证我晚上可以入梦，我们今天必须完成这个流程。”
“不过——”
黎知厌上下打量着他的新形象，“沈先生因为要被我表白太过难过，所以把眼睛都给哭伤了？”
“……倒也不必有自知之明到这种程度。”
“看来不是我的问题。”黎知厌眼底带了点笑意，“那真是太好了。”
沈季叹口气，“所以就是你和我说表白的话，然后我答应你就行了吧？”
“目前来说是这样的，但因为不确定怎么算成功，所以我会对你表白好几遍。”
黎知厌感叹，“我还是第一次和人表白。”
说着这样的话，黎知厌的眼神却一直没有从沈季的脸上移开。
不戴眼镜的沈季。
因为没有玻璃镜片的遮挡，沈季的黑色瞳孔里倒映着自己的身影，沈季也习惯在对话时专注的看人，所以他带着一种完完全全将另一个人印刻在自己眼里的感觉，仿佛全身心都是自己。
黎知厌插在口袋里的手下意识捏在一起，做一点掩饰性的小动作。
“我明白了。”沈季语气一如既往的认真，带着一丝‘答应后不能毁约’的遗憾。
“我也会好好答应你的。”
江英提前准备好的表白话语是什么来着？
黎知厌只好收回视线，开始回忆。
回忆结束，黎知厌才再次开口。
“我真的很喜欢你。”不同于正常说话，这几句话反而被他说的磕磕巴巴，倒是真的有点表白紧张的既视感。
“你能和我在一起吗？我保证会好好对你，永远不会背叛你，我们会幸福的在一起。”
但是好俗。
作为一个记者，沈季能想出无数阳春白雪、风花雪月的表白词汇，不管是文艺的还是写实的，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不加修饰的俗气表白。
但一个好的记者是不会在这种时候提出异议的。
沈季注视着黎知厌的眼睛，他敬职敬业的低下头，像是在微微羞涩。
他淡淡的弯了一下嘴角，那是一个轻到如同清风拂面的笑容，一秒钟便消逝，如同刚知晓感情的单纯青年第一次浅尝爱意。
“我答应。”沈季说：“我也很喜欢你。”
……这特么谁顶得住。
【哎呦，我看不下去了。】
系统关闭自己的视觉，【等什么时候你们结束再喊我。】
黎知厌倒吸一口凉气，几秒钟后他将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于是沈季把答应的话也跟着说了一遍。
黎知厌陷入沉思。
“笑呢？”黎知厌不满，“你要和第一次一样，对我笑。”
沈季：……
一次就够考验他的表演天赋了，鬼才要对着你笑！
终于应付完黎知厌，沈季身心俱疲的回到收容所，准备进行今下午的工作。
章清李正在帮他记录病人数据，看到他来了就给他让了个位置。
“沈季。”章清李问他，“我听别人说黎知厌和你表白，你答应了吗？”
“传的这么快？”沈季遗憾，“我觉得我们收容所是一个非常合格的调研场所，你看一个八卦不出一个小时就传的整个收容所都是，这样的环境很容易诞生谣言，然后一失足成千古恨。”
“而且那是我要配合黎先生的工作，帮助他突破这次的污染事件。”
“大家要注重私德啊。”
章清李点头，他又问：“所以答应了吗？”
“答应了。”
“所以你们两个还是不熟吗？”
“是的，不熟。”
章清李转头继续整理今下午要发放的药物，“行吧，你说不熟就不熟。”
虽然不熟，但是可以交换私人号码；虽然不熟，但是黎知厌来找沈季学习如何拍照；虽然不熟，但是黎知厌和他互相梦到，甚至黎知厌为了处理污染物来找沈季表白。
嗯，薛定谔的不熟。
‘我的名声烂掉了。’沈季悲痛的和系统哭诉，‘我就知道和主角扯上关系不会有好下场。’
【所以都说我们应该一开始就鸽了他，而不是答应他。】
‘但这不符合我的人设啊。’
沈季异常坚持，‘你还记得我的人设吗？我是一个光明磊落、为了能拯救大家怎样都好、人品极佳且不在意自己的人，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会为了和黎知厌扯开关系就拒绝黎知厌提出的解决方法。’
‘那可是唯一能解决污染的办法。’
【也对，如果拒绝了才会让你的人设破裂，被人怀疑，所以我们答应的没问题！】
‘晚上就去给花浇开水。’沈季面无表情的说着恐怖的话。
‘然后质问黎知厌送来的花怎么几天就死了，是不是看不起我。’
【……】
系统觉得沈季根本就不需要安慰。
/
晚上下班，沈季回到宿舍，在关门的下一秒他就摘下了眼睛上的眼罩重重的呼了口气。
人是用两只眼睛看东西的生物，习惯了用两只眼睛的视觉，再强行遮挡起一只眼睛来会非常不熟悉，甚至还会出现空间不协调感。
沈季今天就差点下台阶时绊倒两次。
他走进洗手间，看着眼下的斑点叹气，“怎么还在，我不会明天也得戴眼罩出去吧？”
【你要不要问问。】
“问什么？”
【问你的菌丝为什么一定要在对面那个空间不离开，甚至是违抗你的命令也要呆着。】
沈季把手放在眼下的菌丝上，他的瞳孔在一点点化为苍白的色泽。
系统说的确实是个问题。
它们追着梦魇到了梦境中这不是什么新鲜事，毕竟菌丝们贪吃的本性在，别以为他不知道菌丝们会趁着他晚上睡觉跑去收容所啃小零食，因为有沈季的本能限制着它们不会对病人有太大影响，沈季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样无视他的命令怎么都不回来，倒是第一次发生。
在沟通中，意识不多的菌丝们左顾他言，明明连小孩的智商都不如，却学会了糊弄自己。
“说实话。”于是沈季板起脸来，装作自己生气了。
菌丝们果然上当，终于嘤嘤嘤的道出了实情。
很快沈季就知道为什么它们硬是混在里面不出来了。
梦境那边有熟悉的辣辣的很开胃的污染，但是藏的很深扣不出来，于是它们兵分两路，一队努力扣，另一队拖延主人，不要让主人发现。
【……为了吃它们连声东击西的道理都领悟了？】
“这不值得夸奖。”沈季摁着菌丝道：“这种事应该之前就告诉我。”
“那个被它们称之为辣辣的污染，可是S级污染物园丁的污染种子！”
【靠！对啊！】
【那桃花树是园丁的种子？！】
“按照原著的说法，园丁为了培育新的奇特植物经常往人类身上种植种子，在种子生长前也许会和楚烨一样维持着一个较低的污染度，要不就根本发现不了污染，直到污染彻底爆发，新的奇特植物长成。”
沈季放下手，他转头看向窗外，苍白色的眸子里带着尖锐，配合上他的外貌，有点凶凶的。
“它的另一颗种子长成了。”
在发觉这一点后，沈季感觉自己变得相当气愤，他想为此发火，最好当着园丁的面把它的种子挖出来砸到它的脸上。
在脑补完后沈季才觉得不对劲。
不行不行，他是外表优雅且冷静的记者，他不能做出任何影响他形象的事情，他得让镜头上的自己光鲜亮丽。
玛德，明天就把园丁的种植物掀了犁成耕地！
【污染物都有领地意识的。】
系统小声悄悄开口。
“什么？”
【我说，污染物都有领地意识。】
【污染物秽是非常特殊的污染物，他也很霸道，在他的规则里：‘所到之处皆是地盘’，他认定的地盘更不允许任何一个高级污染物入侵，低级污染物就跟空气差不多，随手就能清除，所以无所谓。】
【在园丁的种子侵蚀进你的领地后，你会感觉到被冒犯。】
【你会因此生气，你的菌丝们也会试图将它驱逐吞噬。】
沈季从洗手间走回卧室，他坐在床上拿起手机翻通讯录，找到园丁的联系方式。
他把电话打了过去。
手机里发出嘟嘟的声音，几秒钟后响起提示音。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您稍后再拨。”
沈季：……
在沈季气结的时候，菌丝们讨好一般缠绕在沈季的指节上，沈季抬手它们便带着沈季往某个方向移动。
只一下，沈季便感觉到了失重感。
猛地站稳身体，沈季发现再次来到了那个奇怪的地方，面前巨大的桃花树还在绽放着花朵，桃花粉粉嫩嫩，风吹着花瓣舞动着，如同春暖和开。
他又被菌丝拽进了这场梦魇里。
沈季绕开这棵巨大的桃花树，走去之前看到的枯萎的小桃花树，果然看到了不同的风景。
小桃花树前站着一排人，那一排人闭着眼睛低着头，他们看不清面容，只是在执着的排成一列。
在队伍的前方，一个没有脸的影子站在那里。
它一只手攥着桃花枝，另一只手举着斧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