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小蘑菇放出去的那一刻沈季就没想过再把它们收回来。
毕竟这是一群有些微自我意识的小蘑菇。
尤其是这群小蘑菇又饿又痛失鹬蚌，两口大的都没能吃上。
再不给它们放出来吃点东西，它们怕不是要翻天了。
于是沈季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在避开黎知厌的情况下吃，吃的时候不要发出声音不要留下残渣被发现，最后的最后，在吃的时候，记得顺便找找出路。
在找路这件事上，比起指望黎知厌，不如指望小蘑菇。
小蘑菇昂首挺胸，对主人的嘱托表示放一百个心！
它们才不会比大蝴蝶差！
于是黎知厌看向周围，他左顾右盼，看了一会儿后问沈季，“你有没有觉得不太对？”
沈季看向他，“哪里不太对？”
“就是，总觉得周围好像有什么东西？”黎知厌打了个响指，空气中多出了几只小蝴蝶，小蝴蝶们不断的朝着周围飞舞，试图找到这股不对劲的地方。
然后黎知厌觉得周围奇怪的感觉更重了。
看着菌丝们对蝴蝶垂涎欲滴的沈季：……
黎知厌的蝴蝶到底多好吃？这个时候还惦记？
“是吗？是感觉错了吧。”沈季如此说：“或者说是还有别的二重身？”
黎知厌微妙的看着周围，“比起二重身，感觉更像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游荡，我对污染很敏锐，一般来说不会感觉错。”
沈季在心里啧了一声。
‘……他真的好敏感。’
【这就是主角的实力，不管在什么末日小说里，主角都是最敏感最容易发现污染的那一个，这就是最普通的金手指。】
‘最普通的金手指？那最特别的金手指呢？’
【有些末日小说会设定主角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反派，只是他有伪装人类的办法。】
沈季嘶了一声，‘你是在说我吗？’
【这么一说，我们在这方面已经当上主角了，不错不错！】
也就在这时，黎知厌发现自己的小蝴蝶少了一只。
他沉默的数了数小蝴蝶的数量，又盘点了一下小蝴蝶的位置，最后走向小蝴蝶消失的地方。
只是不管他怎么看，这些地方都没有任何奇怪的东西。
反而看那些园丁的植物看的他生理性厌烦。
他真的非常非常讨厌园丁和他的变态植物。
“算了。”黎知厌收起自己的小蝴蝶，不再给某个东西喂食。
“之后处理掉园丁，该出来的总会出来的。”
沈季看向叼走一只小蝴蝶后开开心心的小蘑菇们，接着看向黎知厌。
“黎先生的污染天赋，好像更像是污染。”
黎知厌看向沈季，苍蓝色的眸子里倒映着沈季的身影，“你说我更像是污染物吗？”
“没有这个意思。”沈季摇头，“只是你的污染很浓烈的样子，连头发和眼睛也和常人很不一样，有时候看黎先生总觉得看到了Cosplay。”
“这可是个远古词汇。”黎知厌有些意外，“你竟然知道Cosplay。”
沈季：……
糟糕，总想着委婉的表达杀马特这个词，忘了在末日里早就没人玩Cosplay了。
系统补刀，【其实也没杀马特这个词了。】
【你和末日人差辈了。】
沈季气愤但挽尊，‘可黎知厌听懂了，他知道Cosplay这个词。’
【对哦。】系统疑惑，【按照他的年龄来看，他是出生在末日后的人，怎么会知道这个词的？】
“听病人说的。”沈季非常淡定。
他可是收容所的医护人员，接触那么多病人，有一两个知道远古词汇很正常吧？
“S级异变者的污染度都很高，不只是我。”
黎知厌解释：“除了我之外其他人也是这样，大概是因为我们差一点就变成污染物了，距离那边只差一点点线，跨过去了，就是污染物了。”
“那幸好黎先生没有跨过去。”沈季道：“否则我们可就是敌人了。”
【……你个污染物对异变者说：你变成污染物我们就是敌人了，好意思吗？】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现在就是异变者，才不是污染物。’沈季理直气壮。
黎知厌注视着沈季，几秒钟后他点头，“没错，真是太好了，没有和沈医生变成敌人。”
“而且我还有沈医生在，我想就算是我跨过去了，沈医生也会来救我的对吧？”
沈季沉默了几秒钟，最后还是捏着鼻子点头，“当然。”
“那为了能及时救我，沈医生要不要在我队伍里挂个名呢？”
沈季：……
他还没放弃呢。
沈季转身就走。
黎知厌笑着看沈季的背影，他哼着歌跟上去，看上去心情很好。
菌丝们正在看戏，它们一边看主人和大蝴蝶吵架，一边啃着空气里的糖豆当点心，直到沈季离开后它们才恋恋不舍的开始朝着周围移动。
干活了干活了！
嘤！不能继续吃了，要找离开的路了！
顺着菌丝的探路走，沈季没有丝毫犹豫，黎知厌跟在他身边也不发表意见，沈季往哪里走他就往哪里走，看上去一点都不担心。
“黎先生似乎一点都不担心楚先生。”
“不担心啊，他还活着。”黎知厌点头。
“其实我之前就好奇了，你怎么知道他就一定活着？”
黎知厌从口袋里找了一会儿，最后从口袋里找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那东西很小，仅仅只有两个指节长，上面正在运行，显示着一点奇怪的信号。
【啊，是生命检测仪。】
系统道：【按照数据来看，对方除了情绪波动较大外，生命迹象很稳定。】
“虽然会让他去冒险，但我也不会什么都不做。”黎知厌道：“这是我找科学院订做的仪器，在污染区也能运行。”
沈季看了检测器一会儿，又看向黎知厌，“楚烨知道你给他装了这个吗？”
黎知厌疑惑，“为什么要让他知道？”
沈季：……
【放心，你身上没被装。】
系统，你看我是在担心这个吗？
“放心，没给你装。”
“……黎先生这句话说的很骄傲的样子。”
沈季无奈的叹口气，“这种话下次不要说给我听了，我会很容易和楚烨告状的。”
“他顶多骂我两句，而我能知道他是死了还是活着，很赚了。”
黎知厌不是很在意，“如果你想看我被骂，告诉他也没事。”
这话说的，要是去告状了，岂不是说他很想看黎知厌被骂吗？
沈季不再和黎知厌讨论这个话题，而是继续往前走，就在这时，菌丝们突然传来一丝紧张的情绪。
他顿住脚步，黎知厌也跟着他停下。
“怎么了？”
沈季没有回答，而是看向周围。
就在这时，布满藤蔓的二重身林里传来脚步声，那脚步声很是轻缓，但无奈人实在是多，轻缓的脚步声也变成了噪杂的声响。
无数人影出现在他们面前。
那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个人都用奇怪的眼神注视着他们。
“普通人？”
“是二重身。”黎知厌回答。
那些人一步步跨出藤蔓，他们朝着两人包围过来，每个人的眼里都是死灰色，看上去死气沉沉如同僵尸。
就在气氛变得越发紧张时，一个人突然跪下。
在这个人跪下后，无数人跟着一起跪下。
他们开始大声哭泣。
“你们是警卫队的人吗？”
“救救我们吧！救我们出去吧！”
“我已经在这里待了不知道多久了，我想回家，我的孩子还在家里！”
“我受不了了。”
沈季微微挑眉，他转头看向黎知厌，他发现黎知厌的眼神不变，只是平平无奇的看着这些下跪的人。
似乎是发现了沈季的视线，他和沈季对视在一起，眼神里带着安抚。
【找到了，《Z市二重身事件》。】
【与其说是普通的污染事件，二重身事件有一个非常特殊的点：那就是所有的二重身都认为自己是原身。从血肉到记忆都和原身别无二致，它们拥有人类的七情六欲且想要认真的活下去。】
【防污染中心很难安置这些二重身，因为它们本身就是污染的产物，但除此之外，它们又确实是正常人类。】
【三天后，Z市所有二重身与原身一起失踪，至此二重身污染事件告一段落。】
沈季看向它们跪下后露出的脖子，每个人的后颈上都刻着一截荆棘。
确实是二重身没错。
沈季也总算明白菌丝们传来的紧张情绪是因为什么。
虽然是污染物，但菌丝们只是吞噬污染物和空气里的污染而已，骤然碰到一堆‘正常人’，菌丝们觉得奇怪但又不敢下口。
主人不吃人，所以它们也不吃人哒！
就在这时，黎知厌看向这群人身后的藤蔓深处，沈季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个穿着防污染中心制服的人在里面望着他们。
几秒钟后，那人对着黎知厌点头示意。
“谁？”
“名字记不得，但这张脸见过，应该是楚烨的队员。”
“二重身？”
“看上去是，真可惜，楚烨不在，要是在的话他大概要哭了。”
“那真庆幸他不在，明明看到了活着的队员，却要在最后把它清理掉，岂不是太残忍了。”
黎知厌和沈季对视一眼，最后黎知厌点头，“确实。”
然而黎知厌其实有一点点惊讶的。
他对沈季的印象很好，虽然是个表里不一的人，但他做的好事实在是太多了，不管是在收容所加班治疗污染病人，还是说别的，虽然黎知厌能感觉到他的一些话里水分很大，但也从未想过沈季是个什么冷漠的人。
但没想到现在他一张嘴就是‘清理这些二重身’。
非常霸道，非常冷酷无情，非常正确。
黎知厌觉得更满意了。
人就得该心软的时候心软，该心硬的时候心硬。
避开这些跪在地上祈求他们救命的人，沈季和黎知厌继续往外面走，似乎是失望过太多次，这些人也没有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只是留在原地哭泣，或者是回到那片森林里。
菌丝们也绕开了这些人继续吃污染，也终于吃到了最外层。
它们迅速给沈季指路。
果然菌丝们比黎知厌靠谱多了。
他们走出这片二重身林，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黎先生。”一个男声问：“队长也来了吗？”
沈季和黎知厌回头，只见之前的那个男人依旧站在树丛里，他没有出来，只是半遮掩着询问。
他是这群人里唯一一个跟着他们走到边缘的二重身。
“你觉得呢？”黎知厌问他。
“他一定来了，我们队长重感情，也一定不肯放过自己。”那人叹口气，“但这次有黎先生一起，他应该能安全回去吧。”
“想来这位也是非常厉害的异变者。”
他指的是沈季。
黎知厌点头，“对，他是沈医生，治好了你们队长的污染病。”
那人愣了一下，他猛地抬起头来，眼里满是惊讶。
他们作为和楚烨一起来却被留在这里的人，可比任何人都清楚楚烨身上的污染病是什么，那是园丁的污染种子，是这个世界上最难拔除的污染。
竟然被治好了？！
治愈系异变者？什么等级？A级还是S级？！
防污染中心出了一个S级的治愈系异变者？！
“队长一定在那边的水晶林里！那边有水晶树的中心树，园丁一直想要把他做成水晶树的树心！”
他突然振奋起来，眼里也满是惊喜，“你们快点过去，队长还活着但是他很危险，如果有这位在的话他一定就没问题了！”
黎知厌点头，几秒钟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
“路子征？”
那人被黎知厌一句话哽住，几秒钟后才点头，“是我，没想到黎先生还记得我的名字。”
“其实不太记得了，但楚烨说的次数太多，就还是记住了。”
那人沉默了，他低下头，“黎先生，我记得你的天赋可以将所有污染燃烧掉对吧？”
“你想干什么？”
“把这里烧掉吧。”
“这里的所有人，也不能说是人，我们都只是污染的产物而已，我们活着要比死了更痛苦。”
恐怖植物园不是一个好地方，园丁能得到如此称号也是因为过于残忍。
路子征清晰的明白自己只是一个二重身，真正的路子征早已死去，化为供二重身生长的营养，但它又继承了路子征的记忆和感情，成为一个比人还像人的东西。
他无法离开这片丛林，靠着精神链接去寻找同伴，却只能听着同伴们的哀嚎。
他们被园丁做成一种种奇怪的植物，每个人都在活着时便和植物融为一体，只能清醒着死亡。
无能为力。
黎知厌想了想，“让楚烨做决定吧。”
路子征猛地抬起头来，“黎先生，不行！”
“队长他一定不会忍心的，他本来就……”
“可他需要知情权啊。”黎知厌摊手，“你是他的队员又不是我的队员，按理来说该对你负责的人是他而不是我，所以我得让他做决定，你在这里等等吧，之后我会带他过来。”
“沈医生，走了。”
黎知厌直接无视了路子征的反对，转身就走。
沈季在身后看着黎知厌离开，他很小声的悄悄对路子征说：“他其实很讨人厌，对吧？”
“沈季，我听到了。”
“我什么都没说。”
沈季双手插在深蓝工作服的口袋里，转身跟上黎知厌。
他站在黎知厌身侧，和他一起往路子征指路的方向走去。
沈季其实明白黎知厌的意思。
是的，他非常该死的明白黎知厌是怎么想的。
这家伙在想：可是楚烨想知道啊。
哪怕之后要处理掉这片二重身区，哪怕明白楚烨看到二重身后惊喜又要亲手处理掉，哪怕二重身充其量只是楚烨失去队友的影子。
即使如此，楚烨也一定想去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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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丁的植物园很大，非常大，植物园里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植物，而且植物一般都很高大，遮天蔽日的。
也就在这时，黎知厌突然抬起头来看着天空。
沈季随着他抬头，一滴水珠砸在他的眼角。
他擦了一下，然后伸出手来，水滴落在他的手心。
“下雨了？”
黎知厌的眼神变得越发嫌弃。
他还是那么讨厌雨。
‘嘶，难道园丁无师自通，发现黎知厌这只蝴蝶讨厌雨了？’
【完全想错了，这不是下雨，是自动灌溉装置。】系统幸灾乐祸，【难道你忘了吗？这里是植物园，植物园当然需要定期浇水，难道你家小区旁边的草坪不是定期灌溉的吗？】
“我对园丁的讨厌又上了一个层次。”
黎知厌早就把帽子给扔了，更不会在污染区带雨衣，这水一下来他避无可避，水珠落在他的白毛上，湿漉漉的黏在一起。
他的脸色也变得臭臭的。
沈季叹口气，他把身上的深蓝工作服外套脱下来，在黎知厌寻找躲雨的地方时将外套从后面盖到他的头上。
黎知厌眨眨眼睛，他转头看向沈季。
“盖着吧，好歹能挡着点。”
黎知厌盯着沈季看了好久，几秒钟后他才顶着衣服歪歪头，“那你呢？”
“我又不是你。”
沈季站在雨里摊手，“我不讨厌雨，被淋湿也没关系。”
当然，蘑菇喜欢温暖潮湿的地方，也喜欢雨，每次下雨小蘑菇们都要顺着沈季的窗户爬出去，在他宿舍的窗户边缘像小孩子一样接雨玩耍，现在更是如此，他都能看到小蘑菇们开心的在雨里打滚。
甚至雨里还有落下来的污染！
好东西！
黎知厌攥着外套注视着雨中的沈季。
现在的沈季身上只有一身白衬衫，雨水落在他身上，将他身上的白衬衫浸透，于是衣服紧贴在他的皮肤上，将他的身材凸显出来。
他似乎并不是很在意这一点，只是示意自己继续往前走。
于是黎知厌顶着衣服和沈季继续往前，只是眼神总是忍不住往沈季那边瞟去。
这不能怪他，黎知厌想：谁让沈季太吸引人了。
一个喜欢穿的一本正经恨不得西装革履的人，一个连扣子都扣到最上面那一颗、连袖口都要整整齐齐扣起来的人，一个全身上下恨不得没有一丝褶皱的正经人。
他脱下外套，只穿着白衬衫就走在雨里。
水将他整个浇透，让他的衣服处处是褶皱，让他的头发湿漉漉的黏在一起。
让他身上的正经气质一下子变成另一种形式的洒脱。
过于反差，很想拍照留念。
黎知厌笑了，“看着沈医生，我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雨了。”
“是吗？”沈季看他，“那你把外套还我。”
黎知厌把外套从自己头上拽下来，三秒钟后他迅速把外套顶回去。
他无奈叹气道：“看来我还是无法克服对水的恐惧，真抱歉，外套不能还给你了。”
沈季挽起白衬衫的袖口，让它固定在自己的胳膊上，不要湿答答的贴在手背。
“黎先生真的是因为蝴蝶才这么怕水？”
“是啊，我的蝴蝶在雨里都飞不起来，翅膀湿掉就完了。”黎知厌点头，“但其实，在我变成蝴蝶前，我也不太喜欢下雨。”
“因为下雨后路就不好走了，容易出意外。”
沈季看着黎知厌，“你指的是救援任务？”
早期末日爆发时，防污染中心确实忙活了好一阵子，他们需要去各种地方对幸存的人救援，华国地大物博，各种地形都有，甚至有的需要爬山涉水，那样的地形条件如果再下场雨，确实会很糟糕。
黎知厌没有回答，只是笑着说：“看上去沈医生和我相反，很喜欢雨。”
沈季疑惑，“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沈医生很爱干净，每天整洁的要命，在一些洁癖人眼里，雨是最脏的，它们带着尘土和细菌，就算是淋湿一角都要回去洗澡，但沈先生可以完全不在意的站在雨里。”
“只有很喜欢雨才会这样。”
沈季嘶了一声，‘系统，他真的好了解我。’
‘他都知道我很爱干净，只有特别喜欢雨才会站在雨里。’
【……】
【我已经不想再重复了，主角和反派是不可以在一起的。】
“只是因为没办法避免，否则我也不喜欢淋雨。”沈季反驳，“好了，不要讨论淋雨的问题了，我们快走吧，说不定前面会有避雨的地方。”
黎知厌看着沈季的背影，他很轻的弯了一下嘴角。
但是，他站在雨里的样子，真自由啊。
他和这个末日里的人都不太一样。
每个人都在为了自己或是他人奔波，拥有生命才能拥有其他，梦想和爱好成了这个时代遥不可及的词汇。
但沈季站在雨里时，黎知厌却能清晰的感觉到：他是在享受这场雨的。
真好、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