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烨出院的第二天,收容所总部来人了。
沈季站在不远处端着咖啡看着那几个人穿着防护服走进来,胸牌上挂着他们的身份信息:收容所总部高级医生。
“怎么这个时候总部来人?”
章清李站在他旁边回答:“因为送葬人的尸体被送来了。”
“对于解剖污染物尸体这件事在各大收容所一直都有争论,只是我们Q市更希望可以解剖,这一次是黎知厌给做了担保,收容所总部才放手。”
“而且别忘了还有特效药。”
收容所总部没研究出来的污染特效药被Q市分所研究出来了,那些总部的医生们早就坐不住了,总部不放心一直拖,这些人不知道磨了多久才才得到批准,第一时间就坐飞机直达Q市,连Q市还没解除的戒严都不管了。
温景玉和王安乐两位医生出面接应,争取不打扰其他医护人员的工作。
“和我们关系不大。”章清李做出总结,“不过,今下午黎先生会来。”
沈季端着咖啡杯疑惑,“他怎么又来?一个警卫队队长没事干吗?”
听到这句话,章清李眼神微妙了一下。
这种明晃晃的疑问,甚至带着一点难以察觉的嫌弃,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嫌弃黎知厌。
当然不是说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喜欢黎知厌,大多数人都是无所谓的态度,但黎知厌怎么说也是Q市防污染中心的实际掌权人,他对整个Q市负责,也算得上是收容所的上司。
“我还以为你和他很熟。”
“熟吗?”沈季又喝了一口咖啡,有点后知后觉,“你指的是没多少人敢和黎知厌说话,但我就敢了的那种熟?”
章清李:……
这么一说看来是不熟的。
“之前说了,黎知厌是送葬人尸体的担保人,他做了担保人就需要经常来收容所确定尸体安全。”
“怎么?污染物还会诈尸?”
“有可能,也不是没有这种先例。”章清李认真点头,“上次诈尸的污染物在D市,解剖到一半污染物疼醒了,原来它不是死了而是休眠了。”
“事后D市反思:下次解剖前一定要先确定这个污染物是真的死了。”
沈季:……
好奇妙又好地狱的冷知识。
喝完最后一口咖啡,把咖啡杯放回茶水间,沈季和章清李一起回Ⅰ区进行今天的工作。
虽然在沈季的干涉下,污染患者的治愈率有细微提高,职业暴露的医护人员也出院了一些,但这些还不足以完全把担子放下来,顶多就是加班的没那么频繁了而已,工作人员还是需要早出晚归。
总部来的人群中,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医生奇怪的转头看过来,只看到了沈季和章清李的背影。
“齐医生,你在看什么呢?”
齐医生转回头,“没有,刚才好像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过去了。”
齐医生,本名齐元海,是收容所总部的污染病医生,同时他还是个C级的感应系异变者,警卫队和防污染中心挖了他很多次,但他谢绝跳槽,一直都在收容所做研究,致力于研究污染病。
这次也是他一手促进总部来Q市分所考察讨论。
“你们收容所真干净啊。”齐元海感叹。
温景玉无奈,“您这就说笑了,收容所忙了这么久,除了基本的消毒和污染隔离外,实在是没有多余精力去清理打扫。”
齐元海摇头,“我说的干净指的不是卫生,而是污染。”
“你们收容所里的污染数值远低于其他分所。”
尤其还是在这种大范围污染、收容所超负荷运作的情况下,齐元海不止去过一个分所,在最崩溃的时候,收容所甚至可以称得上一个小型低级污染区。
齐元海虚心请教,“温所长,您是怎么把收容所内的污染度控制的这么低?”
温景玉:……
嘶,他好像完全没考虑过这件事?
缝隙内,菌丝们像是知道了什么一样悄悄的往里面又钻了钻。
呜呜,被发现又要被主人辞退了!
没有从温景玉口中得到答案,齐元海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他们这次来的目的还是污染特效药。
来到收容所用来研究特效药的实验楼,刚走进去齐元海就有些惊讶的睁大眼睛。
他感受到了浓郁的污染气息,只是这股污染气息奇怪的被限制在某个区域,没有扩散迹象。
“实话说:这次研究成功不符合防污染中心的规定,我们是非法留下了污染品。”温景玉伸手展示隔离柜里的洋娃娃,“大家都是同行,都是为了病人,我也不瞒你们。”
“等确定特效药不会有严重后遗症,我们就把这东西送到污染无害化中心处理。”
齐元海震惊,“所以你们直接研究了污染物的遗留物?!这么高的污染你们也敢?”
“不能不敢啊。”温景玉叹口气,“齐医生,你也是医生,也在收容所工作,你难道不明白看着同事因为职业暴露被隔离的心情吗?”
“我们也是为了拯救战友。”
齐元海叹口气,“好在结果是好的。”
他拍手,“好了各位,我们开始集合学习!大家可以提出想法来,说不定能给温所长帮帮忙,一起将这个特效药更推进一步!”
在场的所有人说着‘马上马上’便聚集起来,围着特效药和污染品开始了讨论。
一上午的医学研究就这么过去了,温景玉给收容所总部的人准备了休息室,在结束后他们还在休息室讨论。
“那已经是最好的状态了,如果再加药效,会对患者的身体产生不可逆的伤害。”一位医生道:“我觉得没必要再继续下去。”
“如果污染者是异变者呢?他们的承受力更高,是不是也能承受更多的药效?”
“这也需要经过实际试验过才知道。”
讨论着讨论着,他们看向对面一直若有所思的齐元海。
“齐医生,你觉得呢?”
齐元海这才抬起头来,他看了看周围的同行医生,沉默几秒钟后才开口。
“我有一个推测,不知道该不该讲。”
“这有什么不该讲的?我们都是在讨论方法和剂量,就像是齐医生说的,对患者好、能治好污染病才是真的。”
“齐医生你就说吧。”
齐元海转头看了一眼门口,确定没有人进来他才很小声道:“我怀疑,这个分所里有个治愈系异变者。”
“而且天赋等级还不低。”
一句话下来,现场一片死寂。
他们睁大眼睛看着齐元海,竟然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过了大概五秒钟其中一位医生才不可置信的开口,“齐医生你在开玩笑吗?”
“这种玩笑可开不得。”
“我也只是推测。”齐元海无奈摊手,“有些地方实在是太奇怪了,我不好解释,所以我才说不知道该不该讲。”
他是个感应系异变者,还是个身经百战的医生,在此时的话显得格外有分量。
“收容所里的污染低于收容所外已经很奇怪了,他们研究的污染品本身污染已经到达C级,却没有一个研究人员被污染,甚至污染被牢牢限制在一个空间里不会外散,这就算了,我还发现除去‘腐生物’外,Q市收容所的治愈率提高了10%。”
“换句话说:在普遍只有8%的污染病治愈率里,他们能把治愈效果提高到18%。”
“大家都是医生,你们说说这谁能做到?”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
“但这也不能说明有一个治愈系异变者。”
“当然不能,但我刚刚得到了一个消息。”齐元海压低声音,“楚烨痊愈了,在他痊愈前有知情者说他是来找黎知厌的,之后失踪好几天没有消息,直到昨天在黎知厌离开收容所的车里看到了他。”
“我怀疑楚烨是在这里做了治疗。”
这下子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楚烨,谁不知道他呢?
防污染中心的高层,黎知厌的朋友,不幸染上污染病后到处求医无果,甚至楚烨也去过他们收容所总部,因为他们总部里是实打实有一个治愈系异变者。
但在诊治后,他被判下死刑,污染无法根除。
没想到他竟然真的痊愈了,就在这里?!
“所以呢?”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几个正在沉思的医生被吓了一跳,差点直接蹦起来。
“黎,黎队长?!”
黎知厌怀里抱着一盆花,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苍蓝色的眸子倒映着他们的身影,黎知厌完全不在意他们的表情,只是抱着花走进来,还顺手把这盆花放在桌子中央。
“你们刚才说什么?Q市收容所有一个治愈系异变者?”
齐元海咳嗽一声,“只是推测,推测而已。”
“原来只是推测。”黎知厌非常不客气的坐到桌子上,手指还波动着盆栽的叶片,“你们看花好看吗?”
那盆盆栽里根本就没有开花,只有一个小小的花骨朵躲在叶片下,瘦瘦小小的有点可怜巴巴。
黎知厌也不像是让他们去评价自己的花。
“各市收容分所虽然名义上在你们收容所总部之下,但实际上总部并没有管辖权,而是以市划分,单独设立管辖权。”黎知厌的声音里平平淡淡,仿佛只是在和这些医生拉拉家常。
说着说着黎知厌恍然大悟,“这么说:收容所的实际管辖者其实是我。”
齐元海犹豫的看着黎知厌,“黎先生,如果真的有治愈系异变者,保护他们才是……”
“珍贵的东西需要保护,也要看看人家想不想被保护。”黎知厌把花盆抱起来,“你们看这盆漂亮的花,好看又珍稀,但实际上是个污染种,很凶残的。”
“黎先生?”
“别让我说的那么清楚,我这个人不适合正经的宣布某些事情。”
黎知厌和他对视在一起,“不管你是推测还是真的这么认为,你们总部来是为了一起研究污染特效药,别关注除此之外的其他事情。”
“明白?”
齐元海一行人明白了。
不管他们的猜测是不是正确,黎知厌都不会想放人,更不会任由总部试图将其挖走。
他们也只能在心里遗憾的叹口气。
这个世界上还真没有敢和黎知厌抢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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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所有病人的污染数值和状况都记录在案,沈季伸了个懒腰,伸完后他看了一眼时间,中午11:23。
完美的午饭时间。
自从成为污染物后,沈季就发现自己的食欲比之前旺盛了不少,食堂里偶尔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吃了两份工作餐。
小蘑菇们会趴在他的肩膀上对他的工作餐垂涎欲滴,哪怕它们在来之前吃了不少污染。
系统说这是因为他被污染物的本性影响了,但强烈的食欲也不是什么坏事,说明小蘑菇们现在很健康!
“今天午餐吃什么?”沈季一边走一边摸出手机,“希望不是鸡胸肉,那东西真难吃。”
叮咚,电梯门打开,沈季疑惑,他好像还没摁电梯按钮。
缓慢抬起头来,他就又和某个人对视在一起了。
沈季无语的推了推眼镜,“黎先生又见面了,真巧,您也在Ⅰ区。”
“不巧,我是来找你的。”
黎知厌和昨天一样抱着一盆花,沈季能从枝叶上确定和昨天那一盆是同品种,只是不同于那盆花的生机勃勃,这盆花看着有些瘦弱,小小的一株,花骨朵也垂着头,看着像要蔫了。
沈季走进电梯,“又送花吗?”
“这次不是。”黎知厌伸手摁下电梯,接着才道:“我带它来是为了让它恢复自信。”
沈季:……
不是?他听到了什么?让一盆花恢复自信?
“什么意思?”
“这花是微污染品种,也称得上是污染物,没太大的污染性但是有一点情绪在。”黎知厌把它举起来给沈季看,“因为它们很漂亮,所以一群花待在一起就会比美,但你也看到了,这盆的先天条件不好。”
沈季疑惑,“所以它抑郁了?”
“不,它因为比美比不过别的花要气死了。”
有时候沈季会觉得黎知厌这个人很幽默,不同于沈季的冷幽默,黎知厌有一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幽默感。
具体来说就是:因为太无语所以忍不住笑了一下。
沈季因为无语甚至来了点兴致,“那要怎么让它恢复自信?”
“给它拍照吧。”黎知厌抱着花感叹,“你是我见过的拍照最好看的人,你给它拍一张漂亮的照片,我把照片洗出来烧给它。”
沈季不得不提醒他,“烧纸是祭奠死人才会干的。”
“嗯?”黎知厌看了他一眼,“是这样吗?”
“你不知道?”
“那是旧时代的传统吧。”黎知厌抱着花感慨,“有自己的丧葬文化,给死去的人烧纸钱防止人死后在地府没有钱花。”
“你这年龄不像是经历过丧葬文化的人。”
【丧葬文化在末日后便消失的差不多了。】
系统出来解释,【因为末日时死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就算是现在人类死亡的最大原因依旧是污染病,所有因污染病死亡的人遗体都要进污染无害化处理中心,那里不会有骨灰,更不会有人烧纸。】
在某些观念中,沈季依旧和这里的人有一些差距。
“我是听一位患者家属说的。”沈季找补,“他年龄很大了,来签处理通知书的时候,说是要回家给儿子烧纸。”
《处理通知书》,污染达到Ⅳ期极限无法控制污染时,为防止患者异变成污染物,会直接送往污染无害化处理中心。
患者家属会签署通知书。
黎知厌虽然很抽象,但他并不是一个没礼貌的人,听到这样的话自然不会开口让气氛变得更糟糕。
就在这种安静的沉默里,叮咚一声,电梯门打开。
刚要走进来的章清李突然停住脚步。
他奇怪的看了一眼沈季,又看了一眼他身边的黎知厌。
“你不是说不熟吗?”章清李问。
沈季:……
“碰巧碰到。”
“不是碰巧。”黎知厌油盐不进,“我专门来找他学习。”
章清李意外,“学习什么?”
“拍照技术。”
章清李看了两人一会儿,既没有吐槽也没有惊讶,只是带着一点淡淡的疑惑和尊重。
“哦,那不要耽误工作,再见。”
看着章清李走进电梯,沈季在他把电梯关上前问:“你怎么这个点去病区?”
“有个患者的污染度有点奇怪,系统给我发了警告。”章清李回答他,“她从一个很低的数字快速涨了20,又在下一秒跌下去了,有点怪,我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电梯门关闭,带着章清李下了病区,黎知厌在后面举起花盆。
“所以你能教我拍照吗?”
【……结果他是在找你学拍照的?】
“对不起黎先生,我很忙。”沈季语气平和,礼貌拒绝,“您要不然去找队里的情报收集员?他们在工作上接触摄像,比我更专业。”
黎知厌摇头,“不行,她拍出的照片像刑侦剧,张张都是凶杀案现场。”
……原来你已经去试过了啊!
……还有,你还知道刑侦剧啊!
【他还知道刑侦剧啊。】系统发出同样的感慨。
【末日后并非所有娱乐都消失,音乐和电视剧还是有的,只是变成了《捡到一个治愈系异变者》、《警卫队最强天赋》、《我们在污染区的爱情》……】
沈季:……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总之这阶段是没有刑侦剧产生的,因为人类的凶杀案远比不过污染物。】
那黎知厌的刑侦剧说法是哪里来的?
于是沈季看向黎知厌,“黎先生。”
黎知厌和他对视,“什么?”
他故作疑惑,“刑侦剧是什么?”
“是发现污染物的电视剧。”黎知厌认真回答他,“比如污染物伪装成人藏在警卫队啊、污染物吃人后嫁祸给警卫队啊、警卫队被诬陷其实是污染物啊。”
沈季:……
好微妙的剧情,这和刑侦有什么关系吗?
但作为一个表面上二十来岁的人,沈季应该出生在末日后,不应该了解什么是刑侦剧,于是连吐槽都只能憋在心里。
在心里默默的叹口气,沈季转身准备去食堂吃午饭。
刚走出一步,他口袋中的通讯器突然响起警报。
“警告!”不只是他的通讯器,整个收容所的警示灯都亮了。
“警告!Ⅰ-B5-35有污染病人逃离隔离间!”
“所有应急措施自动开启!电梯封控防火门关闭!请工作人员尽快处理!”
“警告警告!”
沈季愣了一下,他转身就朝电梯间跑,黎知厌把怀中的花搁在旁边的窗台也跟了上去。
收容所很大,非常大,为了能更好的控制污染病人不影响到周围环境,收容所的病区设置在地下,Ⅰ区病人最多,容量也最大,足足有五层。
Ⅰ-B5恰好在第五层。
看着沈季快速翻越台阶跳下去,黎知厌在他身后很轻的吹了声口哨。
他语气很轻的开口,“沈医生身手不错。”
每次黎知厌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了解沈季,下一刻就发现沈季其实还有更多吸引人的地方。
这么好的身手不去警卫队可惜了。
也就是在这时,黎知厌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他停下脚步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人。
“嗯,是我。”
“……有造成什么影响吗?”
“知道了,我现在就过去。”
黎知厌挂断电话,又打开信息界面给沈季发送一条短信,接着转身离开楼梯间。
另一边,沈季在最短的时间内下了五楼,用自己的身份卡打开了被锁死的防火门,这一层楼都闪烁着红色的警告光芒。
不过跑出几步,沈季就看到了那个逃逸的污染病人。
说逃逸其实不算逃逸,因为她根本就没有试图逃跑。
翠绿的枝叶从她的背部衍生出来,她披头散发,眸子因为警告灯的原因像是染了一层红雾,她没有逃窜,也没有理会闪烁的警告灯,而是一步步朝着前面的人走。
章清李坐在地上,他一点点后退,试图避开她。
“医生,我好喜欢你啊。”她对着章清李告白。
“只有你一直照顾我,和我的家人不一样,那么关心我,那么爱护我,我真的爱上你了。”
章清李摇头,“我只是负责你的医生,医院有规定不能和病人产生感情。”
“我知道啊,我知道这件事,所以我不为难医生!”她伸手从自己背部延伸出来的树枝上摘下一个巴掌大的红果子,她满眼爱意的将果子递到章清李面前。
“这是我生出的果子,是最好的果子,是我的爱,你吃下它好不好?”
“你收下!你吃了它!”
看准时机,章清李迅速起身将抑制剂扎在她的脖子上,药剂直接被推进去。
她茫然的眨眨眼睛,然后甩掉了脖子上的针筒。
“医生,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不接我的果子?”
章清李锤了一下地板,面露绝望。
谁会吃污染病人异变后结出的果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