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源不太喜欢黎知厌。
并不是嫉妒,更不是合不来,也没什么过节。
他就是不喜欢黎知厌。
高源想:这可能是源于那个下午。
那时候他的情况还没有那么严重,还能勉强控制住自己身上的毒,和黎知厌关系还行也有几次合作,每次都合作愉快,高源还挺欣赏黎知厌的能力,作为一个新生S级异变者他确实足够强大。
那一天,他们去讨伐一只A级污染物,却被污染物困住,黎知厌是幸运E,他是路痴,于是俩人在转了三圈没转出去后,决定留在原地等其他人找到他们。
就这样等了一下午,黎知厌突然叹口气。
高源那时候也是心善,就问黎知厌为什么叹气。
黎知厌说:“我突然饿了,有点想吃东西。”
“想吃全国知名小吃、名响各大小吃街、全世界没有人不爱的爆辣铁板烤鱿鱼。”
说完黎知厌问他,“你的触须能吃吗?”
从那天开始,高源开始讨厌黎知厌了。
当然他也知道,黎知厌是个异食癖,他荤素不忌,毒蘑菇都吃,非常神奇的人,非常神奇的口味,但高源还是不能原谅他想把自己的触须铁板烤了。
黎知厌知道后非常神奇的问他,“你连污染物都上嘴啃了,不是比我还荤素不忌吗?”
这能一样吗?
这不一样!
反正他讨厌黎知厌!
所以他特别喜闻乐见黎知厌倒霉,听到黎知厌被始乱终弃后他就试图打听始乱终弃的人是谁。
这家伙就该多尝尝爱情的苦。
想到这里,高源开始催秦长夜,“你快算。”
秦长夜想哭,但哭也不能在这里哭,他怕自己情绪崩溃被污染了,这里可是污染裂缝里,被污染就糟糕了。
于是秦长夜憋着开始在地上算。
“迷雾笼罩、灾难重重,队长和沈先生之间可能会有一些困难,不会那么顺利。”
“但困难是一时的,只有没有人放手,他们还是可以在一起的。”
高源幽黑色的眼睛盯着秦长夜,“所以,他们还会始乱终弃吗?”
“大概也许可能……会?”
高源瞬间放心,“嗯,不错。”
秦长夜:……
原来您就想听这句话啊!
满意的高源又跑去杀污染物了,地震来的太突然,污染裂缝蔓延的太大,不少污染物也坠落到了裂缝底部,这个地方的污染物真的不少,如果不是碰到了高源,秦长夜真的要拽着身后的伤兵东躲西藏了。
但是,秦长夜还是有点挂念黎知厌,他还记得黎知厌和沈先生的感情进展就是在这里。
当时他还在想沈先生怎么可能会出现在零号深渊,现在想想原来是救援来了啊。
秦长夜叹口气,他继续开始卜算。
“如果队长和沈先生在这里有进展的话,他们应该会碰面,让我看看他们现在有没有遇到。”
“嗯?没有算到?为什么?”
“让我算其他方向?算什么?他们为何会在一起吗?当然是老大一见钟情,沈先生被缠的受不了啊……”
秦长夜愣了一下,他看着算出的结果陷入沉思。
“……他们来自同一个地方?”
秦长夜没懂这是什么意思。
来自同一个地方,指的是他们的出生地?还是防污染中心?这意思太宽泛了。
就在这时,高源突然呸的一声吐出一口毒液。
“什么东西?好苦。”
秦长夜从地上站起来,他走到高源旁边,只见几只已经毒发身亡的污染物正在腐烂,空气里满是刺鼻的味道,但污染物腐烂后却留下了一摊黑色的烂泥,烂泥就这么普通的摊在地上。
“怎么了?”秦长夜不知道这有什么不对劲,就问高源。
高源幽幽的看了他一会儿,接着才开口,“这东西,是污染物。”
“什么?”秦长夜蹲下指着地上的黑泥,“您说这个吗?”
高源好歹是个年长的S级异变者,虽然现在精神不太正常了,记忆力也很差,但他脑子还是没问题的,所有污染物的体内都有这个奇怪的东西,说明这玩意儿就是污染物。
又盯了一会儿,高源问秦长夜,“你们有谁见过【暴怒】吗?”
“没有【暴怒】的观测记录,甚至【暴怒】这个名字都是代号而已。”秦长夜回答他,“零号深渊规律性地震,但也会在某种时刻出现轻微改变,这让防污染中心判断零号深渊内部应该是有S级污染物存在。”
“它的存在影响了零号深渊的地震频率。”
所以实际上,并没有人观测到【暴怒】的真实存在。
高源想了一会儿,最后他指着那摊黑泥,“【暴怒】。”
“S级无形体污染物。”
秦长夜猛地转头看向高源。
无形体污染物,污染物的一种分支,这是一种相当可怕的污染物,它并没有实体,在传播污染时甚至没有人会发现它,警卫队也很难处理,因为没有形体的东西是最难打的,他们必须想办法让这个无形体污染物有了实体,才能继续处理。
这样一来耗费的人力物力、牺牲者的数量都会大幅上升。
秦长夜立刻就地开算。
“【暴怒】是什么样的污染物?”
高源看着他,“我记得你只有A级,越级给S级算命,没问题?”
“怎么会没有问题!”秦长夜开始寻觅命运中的那一点真相,眼睛中有金色的丝线浮现。
终于,他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一根。
没有丝毫迟疑,秦长夜用手攥住那根线,下一刻秦长夜直接吐出一口血来,高源悄悄往旁边让开一点。
“咳,咳咳。”秦长夜咳嗽着。
他用袖子擦了一下嘴角的血,接着才开口。
“其名【暴怒】,无法沟通、无影无踪但无处不在。”
“影子是它、黑泥是它、眼睛是它、根系是它、空气是它、我是它……”
秦长夜不断的说着,鲜血再次从他口中溢出,黑色物质腐蚀上他的指尖,他开始呈现出极端的痛苦表情,高源意识到不对劲,长长的触手将秦长夜甩开,另一只触手将他算命的器具全部损坏。
腐蚀味扩散在空气里。
在器具损坏的瞬间秦长夜终于不再说话,他气喘吁吁,整个人像是失去了精气神。
“这可糟糕了。”高源黑眸幽幽的盯着秦长夜,“我不会治污染病。”
“不过来这里之前好像有给我污染抑制剂。”
说着高源开始找自己身上的污染抑制剂。
秦长夜不断摆手,“我没事,没事。”
“真的吗?”
“真的!”秦长夜挣扎着坐起来。
他一定,不可以让高源给他治疗!毒王接触到的所有药物都会变成毒!
被注射了才一定会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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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沈季还在跟着小蝴蝶寻找黎知厌。
蓝色的光洒在沈季身上,带给他奇妙的静谧感,这种静谧感和沈季本身的清冷融合,显得更加引人注目。
尤其是沈季此时穿着的防污染中心的后勤支援制服,白色的制服上是防污染中心的标志,在黑暗中如同一个发光体。
小蝴蝶明显是在朝着某个方向飞,即使目的地不是黎知厌也是在黎知厌附近,所以沈季一路跟着蝴蝶往前走,也碰到了不少人。
那些失踪的工作人员大多都已经昏迷在原地,但沈季在检查后发现他们的昏迷不太像是受伤昏迷,更像是被强行弄晕。
应该就是黎知厌动的手。
黎知厌虽然抽象,但并不是一个任性的人,不管是原著里还是现在,他都会尽量把本职工作干的更好,以拯救更多的生命为基础,所以一定是在下面发生了什么黎知厌才会让所有人昏睡过去。
小蝴蝶扇动翅膀的频率低了一点,甚至是在原地停顿了几秒钟,就在沈季疑惑的时候它们转换方向飞去另一个岔路口。
“那边有什么?”沈季好奇。
【这里没有电流网络线路,没有监控也没有污染检测器,所以我也不知道。】
沈季跟着小蝴蝶继续往前,很快他就听到了声音。
像是一个人在惨叫,又像是一个人在愤怒的嘶吼。
越往前声音越大,很快在小蝴蝶和小蘑菇的共同作用下,沈季看到了那个在大喊大叫的人。
他穿着警卫队的制服,身上满是泥土痕迹,一只小蝴蝶正在他周围飞舞,那人正在疯狂去抓周围飞舞的蝴蝶,因为抓不到蝴蝶而发出愤怒的气音。
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那人猛地转头看过来。
焦黄色的皮肤,双眼充血发红,散发着浓烈的硫磺味和焦糊味,沈季忍不住微微皱眉,单手擦了一下鼻子。
“谁?!”他警惕的喊。
“你好,我是防污染中心前来援助的工作人员沈季。”沈季说:“你怎么样?没事吧?”
“怎么可能没事!”
他放弃了抓空中的小蝴蝶,径直往沈季面前走,“你们怎么才来!”
“这里那么可怕!我什么都看不到!”
强烈的气味靠的太近,沈季忍不住头微微后仰了一点,那人捕捉到了沈季微妙的情绪,瞬间开始大发雷霆。
沈季在他崩溃的情绪里淡定的观察着他。
因为距离很近,沈季也终于在黑暗中看清他的全貌。
身上的警卫队制服已经被撕开,上面的血块和泥土粘在一起,但他还在流汗,最重要的是,他的十个手指头已经融化,变成一整个拳头,但他毫无所觉,还试图用这双手揪住沈季的衣领。
当然他抓不到,于是他更加崩溃和愤怒。
【污染度103,已经异化成污染物,但精神上还未发觉,没救了。】
“尚还保持着人类意识,极端方法能救吗?”
【不能。】
【他只是精神上暂时未发觉自己成为污染物,但精神污染已经出现,他目前表现出的精神状态已经出现问题,很快他的意识就会消失,彻底化为污染物。】
沈季注视着他,不是很在意的退后一步。
“你要去哪儿?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那人张开没有手指的胳膊朝沈季跑来。
但很快他便砰的一声平地摔倒在地。
他想挣扎,但身体却无法动弹,他的腿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一样,于是他去撕扯自己的腿部,他看不到任何东西,最后却把自己的皮肤撕扯下来,血肉完全暴露在空气里。
沈季想起了自己从收容所离开前最后一趟去的F市,他在F市收容所救治过一名C级感应系异变者。
他的症状便是皮肤剥离,血肉暴露在空气中。
菌丝扎进污染物的身体里,那人没有惨叫,相反他在愤怒的挣扎,他越挣扎身上的血肉被撕开的越厉害,他不断的怒吼叫骂,直到污染连他的身体也无法维持。
咔哒一声,它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好了。”沈季松了口气,他伸手,蝴蝶落在他指尖,“走了。”
蝴蝶张开翅膀继续带路。
也就在这时,沈季突然转头看向身后的黑暗。
不知道为何,在刚才一瞬间,他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隐藏在黑暗中看着自己。
“谁?”菌丝瞬间照亮身后的路,无数菌丝蔓延到裂缝石壁上。
那里什么都没有。
但沈季并不觉得是自己感应错误,作为记者,他的敏锐度很强,他擅长从其他人的口中获取真相,也很容易发觉他人目光里的遮掩,他是一个直觉系。
他确信刚才就是有东西在看他。
系统顿了几秒钟才开口,【没有检测到生命体。】
【没有污染波动、没有生命体征、连风都没有变化。】
【不过,你现在的后方,有人在接近你。】
沈季转头,那人正想拍他的肩膀,就这样被沈季抓个正着,于是那人放弃拍他肩膀,而是直接拥上来。
“沈季。”黎知厌喊他的名字。
沈季眨眨眼睛,他想了想,然后犹豫的拥抱回去。
因为过于接近,沈季嗅到了黎知厌身上的味道,如同飞雪一般的浓烈清香味,让人联想到清新的空气、春日河冰融化,潺潺的溪流和河岸上开放的一朵朵小花。
好香。
沈季突然察觉到不对劲。
他猛地挣脱黎知厌的怀抱,看向味道散发出来的位置,黎知厌猝不及防,又没有敢反抗,于是被看个正着。
淡蓝色的血液浸透了黎知厌的外套,顺着他的指尖往下滴落,每一滴落下,都会在地面化成一只小小的蝴蝶。
他嗅到的是黎知厌血液的味道。
“你受伤了?”
“有一点,但不严重。”黎知厌不是很在意,他甚至还是笑着的,“真高兴,你真的来了。”
沈季叹了口气,“你的花开了,我当然要循着花来找你。”
“不说这个了,我带着应急物资,先给你包扎一下。”
沈季拉着黎知厌往旁边走,他记得来时那里有个相对空旷的拐角,还算安全。
黎知厌没有反抗,就这么被沈季拉着走,他眼睛亮晶晶的注视着沈季,眸子里的光竟比周围的小蝴蝶还要强一点。
“花好看吗?”黎知厌问他。
“好看。”
黎知厌满意点头,“谢谢夸奖。”
“我在夸花又不是在夸你。”
“都一样。”黎知厌明显心情不错,他甚至在黑暗里哼起歌来,“你夸花就是在夸我,没区别。”
沈季叹口气,他把黎知厌摁在拐角的石头上,小蘑菇们挂在黎知厌的头顶,像是一个个小小的灯笼散发出幽淡的光芒,黎知厌好奇的伸手戳,小蘑菇瞬间躲开他的手。
哼!大蝴蝶!不要脸!
讨厌!不让你摸!
沈季脱下他的外套,又拽起他的衬衫,便看到了那条深长的伤口,淡蓝色的鲜血从伤口里溢出,伤口没有丝毫愈合的模样,蝴蝶在他的伤口处不断凝结,化成一片片蓝色的火焰。
“忍着点。”
“嗯?”
沈季直接把消毒用的污染抑制剂洒在他的伤口上,黎知厌倒吸一口凉气,他下意识想收回胳膊但被沈季牢牢拉着,愣是没有收回去。
“……好粗暴的消毒手法。”
“你就适合这么粗暴。”沈季把绷带缠在他受伤的胳膊上,这绷带也是特殊款,能更好的抑制污染。
黎知厌无奈,“其实放着就好,它自己会愈合,不会有事。”
“嗯。”沈季漫不经心的收拾好东西,“下次就不管你了。”
系统忍不住插嘴,【真的会不管吗?真的不会汪汪两声把自己的话吞回肚子里,然后继续管吗?】
‘……你给我闭嘴。’
【呵,我就知道。】
“怎么回事?你还能受伤?”沈季坐在黎知厌对面,他们面对面对视在一起。
黎知厌摇摇头,“暴怒和其他污染物不太一样,它无处不在,防范起来难度很大,我又得护着掉下来的人,有点分身乏术。”
“不过现在你来了,我觉得之后一定没问题。”
沈季看着他,那双黑色的眸子里没有什么情绪。
甚至带着一点微冷。
不过沈季向来都是这样的。
他喜欢戴黑框眼镜喜欢穿暖色的衣服,全都是为了让他本人看起来靠谱认真一点,让自己显得值得被信任,但实际上沈季的样貌就是一个更偏尖锐的酷哥,他笑不笑都不会给人太大的温柔感。
“飞蛾花是蓝色的。”沈季说:“这是你培养出来的新种子?”
“不是。”黎知厌回答:“飞蛾花本来就是蓝色的火焰,只是飞蛾谷外围的花不够纯粹,所以才是橘黄色。”
“我觉得蓝色火焰的飞蛾花比橘黄色的更好看。”
可沈季的意思并不是什么颜色的飞蛾花更好看。
他只是想问黎知厌为什么会把蓝色的飞蛾花寄给自己,还三番两次提醒沈季等开花后拍给他看。
黎知厌是期待他看到那束花的。
但黎知厌并没有直截了当的告诉沈季为什么这么做,在沈季的试探中也说着软话。
似乎是在纠结是否要挑明些什么。
沈季想:不愧是主角,他看着抽象没脑子,但其实比任何人都聪明。
“看来我们现在不适合讨论这个问题。”沈季起身坐在黎知厌旁边,“算了,谁让你受伤了,不和你计较。”
于是黎知厌笑了,“那我们换个话题?”
“换什么话题?”沈季很轻的叹口气,语气里带着一点小抱怨。
“看到你的时候就总想着探究你了,工作都给扔下了。”
黎知厌愣了一下。
他微微垂下眼帘,手指轻轻的抽动了一下,在那一刻他的心中涌上了巨大的冲动,他突然间感觉到难过,难过中好像又夹杂着一点其他的东西,让他想要笑一下,再哭一声。
不过沈季应该会喜欢,之前就说让他哭哭看。
黎知厌闭上眼睛靠在岩壁上,他声音轻缓道:“记者这个行业不太好做吧?”
记者这个行业?指的是末日前吗?
沈季想了想,“还行,只要仔细调查背景,多琢磨一下被采访者的性格和身世,这样的话……”
“就不会被打了。”
黎知厌:……
竟然只是不会被打吗?
“好辛苦。”黎知厌感叹,他一如既往抛出橄榄枝,“要不还是转行吧,来我这里,我给你开工资,不会被打也不会受委屈。”
沈季和他对视在一起,也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问:“你是干什么的?权利这么大?”
“工作正规走合同吗?”
“走合同也行,不走也没问题。”
“至于我是干什么的……”
沈季想:他会编出点什么来呢?
警卫队沈季是不会去的,防污染中心沈季也不打算加入,这次事件后沈季也不准备继续在污染无害化处理中心呆了,可能会换回之前‘沈季’的身份,也可能再找个新身份。
但应该不会再瞒着黎知厌。
在沈季的漫不经心的思绪里,黎知厌终于开了口。
“冒险队、极限运动、自媒体博主……”黎知厌说:“你想加入我的团队吗?负责拍摄怎么样?”
沈季微微愣了一下。
他感觉到了强烈的违和感。
他觉得黎知厌不像是在开玩笑。
就像是黎知厌真的从事过这样的工作,这是他热爱并可以为之献出一生的事业,是他自我认知中最符合他本人的职业。
就像是记者之于沈季。
“所以,沈季。”黎知厌问:“我们是同类吗?”
“出生于二十一世纪的末日前,苏醒于污染暴动的末日后,以二十一世纪的人生应对末日后的现在。”
“我从来没有见过比你更像末日前的人。”
连空气都是凝固的。
电视剧里的所有暴露和对峙都弱爆了,沈季从没想过自己会面对这种场景,并不是自己身为污染物的身份被揭露,而是更深层次的秘密。
他是怎么发现的?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他不是末日后的人?
那一刻,黎知厌选择扯开自己的保护层,向沈季暴漏出自己的痛楚。
来换取沈季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