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烨被安排在一个被警卫队严密保护的区域。
这个地方是收容所的医护培训基地,里面住着一些可能觉醒天赋的年轻人,里面的防护措施相当好,防污染设备也很齐全。
不只是收容所,警卫队和防污染中心也有类似的设施,楚烨在一线时还去挑过人,也算是过去的珍贵回忆。
在楚烨怀念的时候,咯吱一声,旁边的房门打开,从里面跳出一个小女孩来。
楚烨奇怪的看过去,接着眼前一亮。
感应系异变者?这么好的苗子竟然在收容所?!而且,这么小!
不管是哪一边,感应系异变者都是稀缺人才,一个高级感应系异变者能在战场上快速找到污染物本体,省下的时间不知道能拯救多少普通人,防止多少警卫队员牺牲,所以警卫队一直都在大力招收感应系异变者。
楚烨欣喜难耐想要去和这个小女孩说两句话,还没等他行动门后又走出一个人,这一次是一名成年女性。
“果果,不要乱跳,会打扰到楼下的人。”女性喊着前面的女孩。
“我知道了妈妈!”
成年女性明显发现了楚烨,她弯腰抱起名叫‘果果’的小女孩,还对楚烨礼貌的笑了一下,接着便抱着小女孩下了楼。
意识到自己这样可能吓到了人家母女,楚烨有些尴尬,最后只能转身钻进被安排的房间里。
咔嚓一声,房门自动落锁,他坐到这个临时住所的沙发上。
他给黎知厌打了个电话。
“黎知厌,你知道吗?Q市收容所竟然有个感应系异变者!年龄很小的小朋友!前途无量的小朋友!”
黎知厌把手机扔在桌子上叹了口气,对楚烨的大嗓门已经无奈了。
“你不知道吗?Q市收容所在送葬人污染爆发前曾治愈过一个污染病人,污染病人在痊愈后觉醒天赋,成为C级的感应系异变者,目前被收容所收留保护。”
“就是她吗?竟然还是C级,小天才!”
楚烨感叹,“你觉得我们防污染中心能把人挖走吗?”
他是一点都不掩饰挖人的心,语气里满满的跃跃欲试。
防污染中心、警卫队和收容所是一体的组织,但再怎么说也是不同职责,异变者的数量就那些,分配不过来的时候当然要抢,除非到了紧急情况才会先把人往紧急的地方调。
比如这一次Q市污染爆发,收容所超负荷运作,实在是运转不开,连当时周野的第一想法都是:沈季作为新觉醒的异变者要去收容所帮忙。
平常时候挖墙脚挖的动算他们牛逼好吧!
“比起挖这个感应系异变者,你不如想想怎么挖治好她的医生。”
“挖医生就有点没良心了,为什么要挖医生?”
有时候黎知厌会觉得,战场这东西是不是把楚烨的脑子给啃干净了,怎么这么个人,在战场上精明的要命,一下战场就跟脑子泡水一样。
黎知厌打了个哈欠,放弃了骂人,楚烨好歹是个病人,骂病人不太好。
“你自己想。”
“自己想就自己想。”楚烨回忆着刚才和黎知厌的对话。
一个污染病人被治愈,治愈后这个病人觉醒成异变者,还是C级的感应系天赋,这种事能发生确实有点逆天,毕竟现在谁都知道污染病的治愈概率有多低,这么低的概率还碰上了头奖。
就跟天降治愈系异变者一样。
一个念头过去,楚烨突然愣了一下。
“喂,不是吧?”楚烨站起来,“你别告诉我你们Q市收容所出了个治愈系异变者。”
黎知厌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反驳。
“卧槽治愈系异变者啊!”楚烨在小小的房间里绕圈走来走去,也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什么,“不对,所有的治愈系异变者都在防污染中心有备案,你们Q市怎么突然出现了一个?难道是新觉醒的?!”
“这不得赶紧汇报防污染中心?”
“你要是汇报,那你的治疗就泡汤了。”黎知厌慢吞吞开口。
刚摁下一个数字的楚烨瞬间把手松开,“为什么?”
“我试探过,这位疑似治愈系异变者的人并不打算离开收容所,也相当排斥警卫队,收容所把消息压的很厉害,看上去两边都不打算将这件事上报,一旦你上报捅开了,我不确定这位治愈系异变者还会不会帮你治疗。”
楚烨出了一脑门子汗,他擦了一把汗,接着才开口,“所以这才是你建议我来收容所治疗的原因?”
“但这位真的能治好我吗?”
楚烨也不是没有被治愈系异变者治疗过。
治愈系异变者珍稀但并不是没有,防污染中心就有几个,他们搞了个‘污染病医生培养计划’,但计划到现在还没有正式实施,这些计划里的选定人员都给楚烨做过治疗,最后的结果是他的污染根本无法清除。
那些看不清摸不着的东西已经深入他的脏腑,侵蚀入骨,他去拍片子都只能看到乌漆麻黑的雾。
他被判了死刑、下了病危通知,可楚烨不愿意认,所以在不断的寻找着可能治疗的办法。
他不想死的这么快这么容易,他得硬撑着找回失踪的人才能离开这个世界。
叮咚——门铃响了。
“不和你说了,医生来了。”
楚烨挂断电话,开门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年轻医生。
他依旧穿着白大褂,样貌极好,带着一股锐利的帅气,好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为他添了一丝斯文,这人有点沉默寡言的样子,全身的衣服却很服帖整齐,第一眼就让人觉得很舒服。
这种气质的人在警卫队不多见,不愧是医生啊。
楚烨又看了一眼他的胸牌。
“沈医生?”
“我不是医生。”沈季如此说:“配药的是温医生,我只是负责把药送来并检测您的污染度,实际上我只是工作人员,在医生开好药后负责让污染病人吃下去,并记录污染病人各时段的污染度。”
收容所是和警卫队、防污染中心完全不同的地方,它主打治疗,接触的都是携带污染性的污染病人,同时是医生和异变者的人实在是太少了,所以收容所会招收大量异变者来辅助工作。
他们也是医护人员,即使不参与开药制药。
沈季把药放在桌子上,“这是您今天的药物。”
楚烨向来遵医嘱,他道谢后就当着沈季的面将药一口吞下,接着给自己灌了一杯子水,在吃药的时候他也稍微判断了一下药的种类……和他之前吃的没什么差别,顶多在数量上有点区分。
他还是隐隐有些担忧,甚至不报什么希望。
在楚烨完全没有发觉的时候,菌丝一点点进入楚烨的身体,它们对于新领地已经没有丝毫抗拒,反而激动的到处乱窜,一边占地盘一边大口大口的啃污染。
像撒欢的小狗。
【真是恐怖的污染。】系统突然开口。
【他是B级异变者,能将他污染的这么彻底,这个污染物少说也是A级,S级也不是不可能。】
沈季同样能从菌丝的视线中感觉到楚烨的身体状况。
里面漆黑无比,污染比想象中的还要顽固,它们已经完全侵蚀了这个人,明面上只有39的污染度,实际上他比污染度89的病人还要危险,再差一点他就可以直接异变成污染物。
看样子这才是原著里楚烨选择留在污染区不回去的原因。
他发现了这一点,他不只是要死了,而且还要变成自己最痛恨的污染物,那他宁愿和自己的队友一起埋葬在那片未知污染地。
‘治好他可比治疗陈果难多了,陈果只是Ⅰ期污染,他现在实际上已经到了Ⅳ期污染。’
‘真麻烦,早知道不管了。’
但沈季又有一个非常糟糕的习惯,他做事不喜欢半途而废,只要开始做了他就会做完,包括给这些患者治疗。
【没错,但并不是完全不能治。】
‘能行?’
【古有刮骨疗伤,今有蘑菇啃污染,治疗他不能用和缓的方式,需要凶狠的撕碎这些污染,虽然会让他的身体出现损伤,但总比他异变污染物强。】
‘听上去就很疼。’
【确实很疼,说不定会疼哭。】
沈季看了楚烨一会儿,想象这个人哭出来是什么样子。
“楚先生,我要提前告知您一声,您的治疗后续可能会比较痛苦。”
说这句话的时候沈季的表情一如既往,他看上去非常冷静也非常专业,仿佛只是简单的告知患者注意事项,防止病人因此出现过激反应。
然而这句话在楚烨耳朵里像是地震一样炸响。
“痛,痛苦?”楚烨有些惊讶,但同时带上一点希冀。
他寻求治疗这么久,从来没有医生告诉他‘治疗过程会有些痛苦’,因为所有人都告诉你‘你没得治了’。
他已经被好几个治愈系异变者这么说,哪怕他检测的污染度仅仅只有39。
“没有问题,我完全没问题!我配合治疗,我可以忍住的!”
楚烨激动起来,“只要能治疗,我怎么样都可以!”
“你的污染度可能还会反复,这种反复并不能说明什么,所以要保持精神稳定。”沈季继续提醒。
“我了解!”楚烨认真道:“不到最后一刻,我不会放弃。”
“感谢配合治疗。”沈季点头,“那我明天早上再来送药,您先休息吧。”
看着沈季离开,他激动的在屋子里又转了好几个圈,他很想现在就和黎知厌抒发他现在激动的心情,好在克制住了。
这种不同于以往的经历让他心中升起希望,是不是真的能行?以后的治疗会很痛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痛苦?
他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还会期待痛苦到来。
还有污染会反复?反复到什么程度?
自从被污染到现在也过去了一年,他的污染几乎没有任何变化,污染检测器检测出的数值也仅仅只是从37缓慢增长到39。
明明看上去一点都不危险,却谁都治不了。
告诫自己要冷静,楚烨端起桌子上的陶瓷杯去给自己倒一杯冷水,想着喝杯冷水能让他现在发烧的脑子冷却。
水倒到一半,他右手手腕上的污染检测器突然亮起。
楚烨愣了一下,他低头看向检测器,这东西自从他被确诊污染病后就长期戴着了,但它从未主动亮起过,唯二的两次是因为他的污染度增长一点。
他想起沈季离开前说他的污染度可能会反复……
叮咚,污染检测器发出机械提示音。
“提醒:经检测污染度38,比昨日降低1,污染度有所下降,祝您身体健康。”
楚烨的手颤抖了一下,他没有攥好杯子,陶瓷杯带着半杯凉水滑落到地上摔成碎片,水龙头没有关,清水撒了一地,但楚烨无暇他顾。
没有人能明白当时楚烨的感受。
他甚至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想,因为他已经感受不到任何东西,他的大脑空白一片,只剩下不可置信。
降低了?
怎么突然降低了?
他干了什么?就是吃了一把在他印象里完全没用的污染药。
治疗?什么时候治疗的?他怎么一点都没有感觉到。
污染度降低了,污染度降低了,污染度降低了……
在反应过来后楚烨才发现自己在哭,他的眼泪大滴大滴的掉在污染检测器上,他连忙去擦眼泪,作为防污染中心的高层,作为一线军人,他怎么可以哭?!
但不管怎么擦他的眼泪都擦不掉,而是越来越多,最终他也不擦了,任由泪水落下。
仿佛将他刚确诊污染病时的恐慌、寻找几年一无所获的绝望通通都哭了出去。
……原来奇迹真的会发生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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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楚烨送完药沈季的工作就算完成了。
章清李从医院出院回归工作,他的病人已经全部还给他,只是这几天章清李非常奇怪,不懂为什么这些病人在沈季手下时有明显好转,虽然污染度只下降了几个点,但自己负责的时候,他们就一个点都不掉。
非常不给面子。
对此沈季只能安慰他:可能是同样的药吃太久了有了抗药性,再把药调一下就可以了。
章清李半信半疑,跑去找负责的医生调药了。
换好常服,沈季从收容所离开,在‘夜半歌声’污染事件发生后,收容所又给沈季和章清李安排了新的住所,新住所距离收容所有点远,需要收容所的班车送过去。
是的,收容所甚至还有班车呢。
在等车来的时候,沈季的手机响了,他从口袋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是【麻烦的主角】。
沈季:……
不想接。
【他之前都是给你发莫名其妙的花花草草照片,今天怎么打电话了?】
【我很奇怪,他为什么突然就执着的联系你呢?】
“我也很奇怪。”沈季看着这个来电名字,“晾着他,按照主角的特性,一次不接他就不打了。”
“问就是我在加班忙的接不了电话。”
是的,在原著中这个主角是非常独立且非常自我的性格,他做事讲究随心,所以他可以在污染区域捡毒蘑菇吃番茄锅,也可以守在污染物尸体旁玩手机打游戏,让他不开心的事情他能立刻撂挑子。
按照这个性格,只要不接他电话,一次后他就失去兴致不再打了。
然而,这一次沈季判断失误,他眼睁睁的看着黎知厌打了第三个电话。
等车的同事们频频看过来,他们眼神犹豫目光担忧,带着三分担心三分好奇和四分加班后不想听到噪音的狂躁。
于是沈季拿着手机转身走出等车亭,在无人的亭外接起电话。
“黎先生好。”沈季像是完全没有做出把人晾着的事一样,语气和缓又平稳,“抱歉,我刚才在工作,没有带手机。”
黎知厌才不在意他是不是加班没接自己电话,现在接了就行。
“楚烨是在你手下治疗吗?”
“如果想询问患者的情况,请拨打电话给收容所管理处,或者直接打给患者本人,我们工作人员是不允许将患者的病情泄露给他人的。”沈季语气特别正经,说出的话也特别官方,“如果没有别的事我要挂了。”
黎知厌毫不委婉,“你排斥我排斥的有点明显了。”
“怎么会。”沈季否认,“黎先生可是我们收容所最喜欢合作的异变者,只要有您在我们收容所就会很安心。”
“完全相反吧,我应该是你们收容所最不想合作的异变者,我带队去的污染区域都是高污染区,你们收容所的人也不希望出外勤时去这种伤亡率极高的地方。”
“那您就想错了。”沈季认真道:“对于拯救受灾人员的心情,我们收容所和你们是一样的。”
黎知厌陷入沉默。
就在沈季觉得他已经挂断电话的时候,黎知厌突然开口。
“每次和你对话,我都觉得你特别符合我理想里的标准,昨天我都想放弃了,但是你太符合了,我有点舍不得放弃。”
沈季:……
‘主角他什么意思?他真的看上我了?’
【不是吧?主角真的是同性恋?!沈季你千万不要答应他啊!】
‘绝不答应!’
“但我这次打电话来是为了楚烨的事。”黎知厌话题一转,“能治好楚烨吗?”
沈季故作疑惑,“这种事您更应该找收容所的医生,我并不是医生,不负责调配药物,只是负责将药物喂给每个污染病人。”
“找你问也一样。”黎知厌并不在意这些细节,“你们收容所能治好楚烨吗?”
“这就要看医生们了,但我相信医生们会竭尽全力救治楚先生。”
对面再次沉默下来。
几秒钟后黎知厌开口,“真厉害,你的回答和没回答一个样……”
“好吧,如果楚烨能被治好,我无条件答应收容所一个条件怎么样?”
【什么?!无条件答应一个条件!对啊,我怎么没想过这样呢?!】
【主角和楚烨是朋友,还是不错的朋友,治好楚烨主角就欠我们一个人情,都欠我们人情了他怎么还好意思追杀我们!】
【沈季!答应他!这以后会是我们的筹码!】
沈季:……
善变的系统,你刚才还哭着让我千万不要答应他。
而且沈季觉得系统想的太好了,再怎么说黎知厌都是主角,是人类方的S级异变者,他天生就是守护人类而生,又怎么会为了朋友的一个恩情放过可能造成大量恐怖事件的S级污染物。
现在这句话只能成为事后攻击他的道德绑架。
但道德绑架也不错。
想到这里沈季有些兴味的开口,“那黎先生能做到什么程度呢?”
黎知厌坐在椅子上思考着,他的对面,一男一女装作正在处理文件,但实际上耳朵已经竖起来,恨不得围在黎知厌旁边听八卦。
周野和江英使了个眼色,眉飞色舞一脸兴奋。
‘看吧副队,我没骗你!黎队真的被一个人拿捏住了!’
江英瞥了他一眼回应,‘你动作小点,被队长发现会被赶出去。’
‘要是队长的笑话看不到了拿你是问!’
黎知厌没在意这两个人的小心思,他只是在认真的考虑过后认真的回答:“底线问题不行。”
来了,底线问题。
沈季就知道,对一个小说主角来说:他们的底线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往往主角的底线问题都是危害人类的宏大道德观。
【嘶,底线问题?主角的底线在哪里?S级污染物能触碰到他的底线吗?】
‘不清楚。’
一辆班车到达,等待班车的人全部上了车,沈季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上这辆班车,而是继续和黎知厌对话。
他问:“黎先生的底线是什么?”
是人类?是防污染中心?还是说是他的队员?
在各种思绪中,黎知厌慢吞吞的开了口,“穿红内裤。”
沈季:……
【……】
“红色是我的不幸色,每次穿红色我都会倒霉,所以谁都不能让我穿红内裤,本命年都不行。”
沈季:……
【……】
沈季挂断电话,遥望了一眼已经开动离开的班车,他陷入沉思。
几秒钟后他很轻很轻的开口,“刚才还不如挂断电话直接上车回家睡觉呢。”
【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