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季不下来，黎知厌也没办法，他只好从旁边上墙，一步步走到沈季身边。
沈季就这么盯着他接近，苍白色的眸子里没有欢迎，当然也没有拒绝。
他就像是逗弄花草的养花人一样漫不经心的看着黎知厌走过来。
黎知厌终于走到他身边，然后整个人坐下来，眼看着沈季不躲，于是他又‘悄无声息’的往前凑了凑，让自己和沈季完全贴在一起。
“你是心情不好吗？”黎知厌问他。
沈季连看都不看他，只是平静的开口，“饿了。”
“你到底吃多少东西才会吃饱？”黎知厌伸手，一只蝴蝶停在他的手腕上，他把手腕递到沈季面前，“要吗？”
沈季盯着他手腕上的蝴蝶，他微微眯起眼睛，眼睛里的红一闪而过，他觉得自己的牙齿有点痒。
像乳牙期的小孩，想咬点什么磨磨牙。
他伸手攥住黎知厌手腕上的蝴蝶。
就在黎知厌以为他下一刻就要把蝴蝶往嘴里塞的时候，他只是把手举到眼前，沈季张开了手，于是蝴蝶在他的手心里挥动翅膀。
沈季注视着手心里的蝴蝶，眸子里倒映着蝴蝶的身影，美轮美奂。
他说着饿，眼里却并没有食欲。
“不是慧。”沈季望着蝴蝶道：“是秽，污秽的秽。”
黎知厌愣了一下，他有些意外。
沈季是个相当自信的人，他的自信和自由让他即使来到这个世界也依旧保持本色，他是精明的记者，也是学校里的高材生，他的文学成绩一定很好，所以每次都可以将他的试探给打回去。
即使没有和沈季‘认亲’前他也很喜欢沈季，他们有来有回，互相打趣玩闹，已经成为非常好的朋友。
他不得不开始思考沈季这个字眼里到底是有何用意。
不是智慧的慧，而是污秽的秽？
“为什么？”最后黎知厌还是开口问了，“你……”
沈季疑惑的看向他，“你的眼神好奇怪。”
“没有人类给我取名我就自己取名，我决定给自己起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名字！我要做物种老大！”
“你知道吗？污秽和污染是同义词，所以污秽=污染，我叫秽，我是污染！”
黎知厌：……
【……】
到底是谁说沈季正经稳重可靠！
他这就好比一个人因为没有名字给自己取名叫‘人类’，但‘人类’太具体了于是换个说法，叫自己‘灵长类’或者‘食物链顶端’。
“这名字是不是特别伟大！”
“是。”黎知厌认真点头，“连我都没想到的角度，这也太伟大了。”
“要不我也改名吧，改叫‘昆虫’怎么样？”
【……黎知厌你不要附和他啊！一个就够抽象了，两个在一起天不得塌下来！】
沈季看着他，“蝴蝶，你叫黎知厌吗？”
“怎么？你又想起我来了？”黎知厌像逗小孩一样陪沈季聊天，连语气都变得慢慢的。
沈季摇头，“有个奇怪的声音，说你叫黎知厌。”
“是吗？”黎知厌并没有多在意，在他看来，现在沈季的状态不对，他说的所有话都不值得多相信。
他对现在沈季的状态有些微猜测。
之前他因为日记的影响陷入沉睡，是因为他十年前还在茧里，换句话说：他的状态回归到了十年前。
现在的沈季也回到十年前的概率很大。
十年前的沈季竟然是这样的吗？
“我认识你。”沈季突然道：“防污染中心的S级异变者黎知厌。”
“我去过飞蛾谷，看到了你留下的茧。”沈季语气轻描淡写，就这么用普通的语气说出了恐怖的话，“污染物伪装人类进入人类社会，一旦我去举报，你就会直接被人类敌视。”
黎知厌还是第一次从沈季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但想想似乎也不意外。
本来沈季就不是什么温和无害的良善之人，他只是把自己伪装成这个样子，实际上他就是怀着恶趣味和小心思。
就是这些小小的恶趣味才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满腔活力。
现在的区别只是他把这点小小的恶趣味放到明面上了而已。
于是黎知厌哼笑一声，“你觉得防污染中心会信你吗？你可是可怕的S级污染物，而我是救了不知道多少人的S级异变者。”
沈季举手，“我有证据！”
“那没办法了，以后我要跟你一起捡垃圾养活自己。”
沈季反驳，“我才不捡垃圾！”
“那你得捡垃圾养我，因为你的举报我都没有家了，你得负责！”
沈季很轻的啧了一声，没有再理会黎知厌，而是很小声的不知道在自言自语什么。
黑色的长发垂到墙下，那张精致帅气的脸上因没戴眼镜而显得格外酷帅，苍白色的眸子搭配上他视线里的冷漠，如果无视他之前的小智障表现，他整个人都呈现出一股极端的神经病反派气息。
但沈季还是那个沈季。
他只会口头说说口头威胁，从来不会做出什么伤害别人的事情。
想到这里，黎知厌直接拥上去，沈季猝不及防就这么被他抱在怀里。
“你怎么这么可爱啊。”黎知厌抱着他感叹着。
沈季：……
凶猛的小蘑菇表示不满，这怎么可以被称作可爱呢？！
等抱够了，黎知厌才开口，“所以，你把日记吃掉了？”
“不知道。”即使之前不知道日记是谁，现在沈季也明白了。
“可能吃掉了。”
沈季回忆了一下，不确定的回答：“也可能逃跑了。”
黎知厌站起来，他看向木偶城的周围，确定着周围的污染程度，最后他看向缩在墙角的吴迟。
“吴队长。”黎知厌开口问他，“你的天赋是什么？”
吴迟望着黎知厌，几秒钟后才犹豫的回答：“绝对隐匿。”
黎知厌知道这个天赋。
防污染中心将异变者的所有天赋做过整合，即使黎知厌惯常摸鱼不喜欢看书，也知道全部S级和大部分A级的天赋，当然包括这个。
A级天赋【绝对隐匿】，在隐匿期可以使被救助者隐匿气息不被污染物发现，同时会隔断污染，使被救助者不继续受到现场污染影响，拥有这个天赋的异变者曾经称之为堪比S级的救助系异变者，说不定以后会晋升S级。
直到某一天，一场意外使这位A级异变者精神崩溃，并从此销声匿迹。
原来竟然在X市。
“你能保护这些人吗？”黎知厌问他，“这些受害者不能再继续被污染影响，而且有他们在，我会很难发挥能力。”
“你应该可以维持到我们处理掉【日记】。”
吴迟望着他，许久之后他才开口，“您才是黎队长？”
“那，那他是……”
吴迟迟疑的看向黎知厌，又看向旁边的沈季。
他现在已经完全混乱了。
之前那个自称‘黎知厌’的人现在一副奇怪的姿态，完全就是污染失控的架势，他不是黎知厌，他身边的人才是黎知厌，但黎知厌却一点都不在意被冒充身份，而且这人之前穿的外套上的铭牌，也确实是黎知厌的。
他们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要这样做？
“抱歉，我们两个交换身份是无奈之举，里面有一些不能说的问题。”
黎知厌维护沈季，“但他是我很重要的同事，他值得信任。”
……值得信任吗？
“我明白了。”吴迟还是不明白，但他选择相信，他现在的精神状态非常不好，他担忧自己的疑虑其实是被污染物影响，所以，他将听从命令，黎知厌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他摇晃着摇起来，走向对面昏迷的人群。
每踩一下他都能感觉到脚下蠕动的触感，那些黑色的东西是活物，活物覆盖住了整个木偶城，他甚至觉得脚下的东西因为被踩疼了所以狠狠的扎他的脚腕。
就这么一路挪到幸存者身边，他抬头望向墙壁上的两人。
尤其是沈季。
那人苍白色的瞳孔无情无欲，只是淡定的和他对视。
他下意识低头移开视线，接着开始使用天赋，将身后的人完全围起来。
在天赋作用的下一刻，他看到黎知厌从墙壁上跳跃下来，在落地的瞬间，那些黑色的丝状物便攀爬上了黎知厌的裤脚，它们带着虎视眈眈的气息，如同蛇类在蹲守自己的猎物。
黎知厌张开手臂，下一刻，蓝色的蝴蝶出现在空气中，它们在空中飘飘起舞，但很快，蝴蝶变成了火焰，蓝色的火焰开始凭空燃烧。
这是一场盛大的火焰。
蓝色的火焰焚烧着周围的一切，建筑被点燃，到处都是蓝色的火光。
连天空都开始暗沉，雨淅淅沥沥的下，但雨水根本无法浇灭这场火，甚至让火焰焚烧的更加剧烈。
突然间，有惨叫声从火焰中传出。
吴迟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钟乳石凝成的人在火焰中尖叫挣扎，他不断的翻滚试图把身上的火焰熄灭，但无论如何都只能看着火焰烧的越来越大。
吴迟还记得他。
这是他们X市警卫队的成员，也是最早被污染的人，和自己一样，他也是因为精神问题被调到x市修养，但他始终无法走出去，在污染袭来时便化为了污染物的傀儡。
于是更多的钟乳石人被焚烧，它们惨叫着化为灰烬。
沈季依旧坐在墙上，他架着腿看着周围焚烧的蓝色火焰，苍白色的眸子里燃进烈焰。
【有何感想？】系统开口问：【身为主角，他的能力还是可以的。】
沈季注视着黎知厌，几秒钟后才开口，“他看上去很好吃。”
【……】
【你对人的评价就只有好吃吗？】
“你也好吃。”
【……多谢评价。】
在被剧烈的焚烧过后，整个木偶城都在塌陷，包括沈季坐着的墙壁。
墙壁消散，沈季轻飘飘的落到地上，他淡定的继续坐下，还伸手开始玩地上的蘑菇。
随着木偶城的消失，整个世界都在变化，黎知厌看到了漆黑的天空，他摸出手机看了一眼，确定现在的时间已经到了夜晚九点半，天空中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如同被乌云遮挡。
只有那硕大的裂缝中闪烁着一点点光芒，如果仔细看去会发现，那是一具具落入裂缝的骷髅。
无数具骷髅让这里像是一个万人坑，风吹过，骷髅发出细细的呜咽声。
“上次来也是这样。”
沈季说：“想想也正常，木偶城持续了十年，这底下埋着十座城市的人。”
“黎知厌。”沈季说：“你把它多烧一会儿，或许它复活的时间就会更长一点。”
/
黎知厌和沈季失踪了整整一天一夜，防污染中心心急如焚，但李青岸却说不需要在意。
如果是两个S级异变者都无法处理的事故，那么让再多人来也无济于事。
周野正在噼里啪啦的敲手机键盘，和其他人分享他的收获。
【我不是猫：由此可见，死缠烂打真的有用，队长真的缠到手了。】
【落英缤纷：不一定哦，我看沈医生态度很暧昧，他可能有点喜欢我们队长，但对警卫队的排斥很严重，加入我们的可能性很低。】
【落英缤纷：秦神算，你怎么看？】
【我命由我不由天：我刚才给队长和沈医生算了一卦，这卦象非常神奇。】
【我命由我不由天：你们知道我之前给他们算过卦的吧？他们的情缘线非常脆弱，甚至我都觉得那是强行打起来的情缘线，现在我又算了一卦，怎么这条情缘线比之前还扭曲了。】
【我不是猫：怎么说？】
【我命由我不由天：烈焰、黑夜、试探……咦？过后一片平坦，灿烂光明？】
周野还想问更多，但就在这时，他猛地抬起头来，下一刻，在X市的东方突然爆发出一道蓝色的火焰，那片火焰烧成了一整串，如同一条灯带一样极速蔓延，在场的所有人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是黎知厌的火焰。
李青岸的翅膀嗖的一下打开。
“别别别！”周野一把薅住她的翅膀，给她薅掉好几根羽毛，“李姐！你飞过去会被烧到的！”
“老大这火敌我不分，只要是污染就烧，异变者也是目标啊。”
李青岸啧了一声，“那就先到附近。”
“所有人避开火焰！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寻找幸存者！”
另一边，黎知厌已经确定整个原始裂缝里并不存在污染物。
看来在他被困入记忆里时，沈季和日记对上，并吞噬了日记，也因此导致他现在状态的不稳定。
也许等污染消化后，沈季就又变回来了。
有些遗憾等沈季变回来后他就看不到这样的沈季了，黎知厌选择摸出手机给沈季拍照。
蓝色的火焰照亮了半边天空，也将黑色长发表情冷漠的沈季照的非常清晰。
“看这里。”黎知厌说。
沈季望向他，于是黎知厌摁下拍摄，咔嚓一声，沈季的身影定格在照相机里，但就在下一刻，一截黑色的菌丝刺进黎知厌的手腕，黎知厌吃痛松开了手，于是菌丝便接住了他掉落的手机。
菌丝们嘿咻嘿咻的运着手机送到沈季手里。
黎知厌跟过去，“你想看我可以直接给你啊。”
沈季才不听黎知厌说什么，他拎着黎知厌的手机开始翻看里面的东西。
刚刚拍下的照片属实难看，蓝色的火光把沈季整个人都显得极其怪异，跟鬼一样。
他嫌弃的把刚才的照片删掉，接着滑到下一张，便看到了一张奇怪的照片。
白玉小蘑菇顶着‘沈季’的名字，在照片里沈季都能感觉到小蘑菇的茫然，继续往下滑，他又看到了自己和黎知厌的合照。
他们贴的很近，黎知厌几乎要长到他身上了，可自己却相当纵容，甚至把头歪向他。
黑色的眸子和黑色的短发，眼神里带着身为人类的柔情。
暧昧？是暧昧吗？
人类喜欢用的词，在书上出现过很多次，代表着感情的词汇。
沈季把手机扔回给黎知厌，他转身朝着悬崖跑去，很快他就蹲在了悬崖边。
黎知厌压根不懂沈季的逻辑，也不知道沈季想干什么，他现在已经没办法揣摩沈季的心思了。
可怜的蝴蝶。
于是他走到沈季旁边，同样蹲下后问他，“你在干什么？”
“饿了。”沈季说：“想吃东西。”
“你不是吃掉了日记？”
“S级污染物无法吞噬。”沈季注视着裂缝底部，“它的本源回到了这里，等待下一次复活。”
“我饿了，但它不太好吃。”
黎知厌随着他的视线望向裂缝底部，“养一只小蘑菇还挺麻烦。”
“需要适当的阳光、水分，还需要提供大量的污染以便小蘑菇时刻补充营养。”
“唉。”黎知厌叹气，“实在不行，你把我给吃了吧。”
沈季转头看向他，苍白色的眸子里没有什么波动，就是这么一直看着，就在黎知厌想问他在看什么的时候，沈季伸出手来。
他的手一直伸到黎知厌的头发上，他抚摸了一下黎知厌的发丝，然后又从他的耳后抓到了什么。
那是一只蓝色的蝴蝶，蝴蝶的翅膀还在燃烧着火焰。
沈季就这么把这只燃烧的蓝色蝴蝶塞进口中。
黎知厌被吓了一跳。
虽然沈季确实经常吃他的蝴蝶，但那是纯粹污染的凝结体，只要黎知厌不愿意就不会有攻击性，而这些火焰是非常霸道的东西，它可以焚烧一切污染，不管是污染物还是异变者。
所以他焚烧污染时会让同事远离自己。
但现在，沈季竟然直接生啃一只带着火焰的蝴蝶。
黎知厌下意识伸手想掰开他的嘴巴将蝴蝶取出来，他的手捻在沈季的唇上，沈季却在躲，于是他的手不断的在沈季的唇上摩擦。
最后沈季烦了，他抓住黎知厌的手，然后张嘴给黎知厌看。
艳红的唇以及嘴唇间粉色的舌头，在唇齿间能看到一点点蓝色的火焰在燃烧，如同蝴蝶立在他的舌尖。
那是一种相当微妙的感觉，那抹红和那点蓝让黎知厌的脑子嗡的一声失去意识。
等黎知厌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吻上了沈季，口腔里有些微的灼烧感和血腥味，却让亲吻变得越发刺激。
沈季皱眉，推了他一把。
黎知厌深呼吸，他们距离太近，彼此都能看到他们眼中的自己。
他有点想道歉，在沈季面前他总是很难控制自己，因为爱是无法自控的东西，沈季总是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像是无欲又如同勾引，怎么会有人把清冷与刻意融合的如此恰到好处。
所以，黎知厌确信：沈季也有错！
“你咬到我了。”沈季这么说。
黎知厌有些没反应过来，咬到，咬到什么了？
还没等黎知厌开口，沈季拉起了他的手腕，在黎知厌的视线里，沈季把他的手腕牵到自己嘴边，然后狠狠的咬下。
剧痛传来的同时，淡蓝色的血迹顺着沈季的唇角滑下。
污染随着血液涌出，被另一个人贪婪的吞食着。
非常糟糕又非常荼靡的一幕。
黎知厌抽出手腕，他毫不在意手腕上的伤，所有注意力都在舔食着手指上血液的沈季。
“好吃吗？”黎知厌问他。
沈季没有抬头也没有回答，但看他的表情就是很满意了。
黎知厌那双苍蓝色的眸子里也如同被点燃了一般，欲望的火焰焚烧着他，试图让他做点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想亲吻，想肌肤相亲，想左爱。
黎知厌满脑子都是这个，他浪漫主义了一辈子，第一次脑子里被如此直白的欲望所霸占。
可他不能这么做。
沈季现在不清醒，他的状态不对，趁人之危是最糟糕的选择。
黎知厌轻轻的叹了口气，他伸手拉住沈季的衣角，很小声的问：“还饿吗？”
沈季依旧没有回答，他只是打了个哈欠，然后就地准备睡觉。
人缩成一团，身边的无数黑色菌丝全部凝聚过来，它们凝成无数大大小小的小蘑菇，像是镇守一样把沈季护在中间，黎知厌没有让沈季躺在中间，而是伸手将他抱起，让他整个人都靠在自己怀里。
他抱着吃太饱睡过去的沈季，嗅着沈季身上的清淡香味几乎咬牙切齿。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