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刘坐在第二外国高中的校长办公室,当年严昊的班主任已经是现在的年级主任。
二人面对面坐在一起,不论小刘怎么问,对面一律不清楚、没印象、没听说。
问急了就是一套都过去十几年了她带过的学生这么多怎么可能记得清的说辞,让小刘不免有些恼火。
“那可是一条人命!”小刘气急,这位老师在职期间,带班学生里只有李宛晨一名学生出了事,门外荣誉榜上,她一直是最受学生喜爱的老师。
小刘怎么都不信,这样一位老师会对班上唯一死亡的学生,一点印象都没有。
林老师偏过了头,半阖的眼睫掩住了眼底的情绪,柔顺的长发从肩膀滑下,遮住了她小半张面容。
最终,她还是咬了咬牙,哑声道:“对不起,警官,我确实没什么印象了。”
小刘颓丧地从学校出来,老师这里毫无突破,李宛晨的父母早已经搬家,连电话都成了空号。
他拜托于向阳帮忙查查李宛晨父母名下的银行卡,不过这么久没有消息,估计也难有情况。
小刘站在树荫下,心中不免有些难过,似乎每个人都对这个女孩儿的死讳莫如深。
不远处,几名女高中生嘻嘻哈哈地结伴去买冰淇淋,她们明艳的笑容比天上的太阳还要炙人。
小刘低头踢了踢脚边的石子,留下了个不大不小的叹息。
*
回单位的路上,时景舒第三次挂断了局长的电话,他一派轻松,衬地唐莹莹越发战战兢兢。
现在是下午四点半,她记得时大队长要在十二点前给局长回什么话。
铃声第四次响起的时候,唐莹莹握方向盘的手微微颤抖,“队长,这电话...”
“怎么?”时景舒掀了掀眼皮。
“没...”唐莹莹含糊道。
瞧瞧他们队长,那是会怕领导的人么。
停好车后,时大队长迈着大长腿气定神闲地往局长办公室走,留给了唐莹莹一个潇洒的背影。
到了局长办公室,扑头盖脸的就是长达十分钟的咆哮。
时景舒低着头装鹌鹑,认错态度良好。
“无组织无纪律!”局长插着腰,把桌子拍的咣咣响,“现在!立刻!把结案报告交上来,然后滚去接二队的案子。”
“通报已经拟好了,一会儿你回去看一下,没什么问题就赶紧发了!”
......
“这么大个办公室,有点事儿还要让法医给你们顶上,可真行。”
时景舒抬眼:“兰天怎么了?”
“呦,我还以为你出去一趟哑巴了。”,局长阴阳怪气。
时景舒揉了揉眉心,“有事儿跟我说就行,找他干什么。”
“那也得能找着你们啊,刑侦办公室留了个法医值班,你们还挺有创意。”局长说着说着自己先气笑了。
“信息处的同志陪着你们加班,找你们核对信息都跑了有八百回了,回回让你们法医拿着奇怪的照片吓跑,人可说了啊,回头要找你们要精神损失的。”
时景舒嘴角一勾,“挺好,也让文字工作者多接触接触影像工作。”
“笑?你还有脸笑。”局长站着骂累了,转悠一圈又坐了下来,“说说吧,今天出去这么久,忙了什么大事儿啊?”
时景舒仿佛听不懂局长话外的意思,一五一十把今天的发现说了。
局长听完没说话,只低头喝茶。
时景舒深吸口气,“所以我是想...”
“我就问你两个问题。”局长打断了他,“第一,严昊是不是意外死的?”
“...是。”
“第二,但论这件案子,有牵扯到其他刑事责任人么?”
时景舒下颌崩的死紧,“没有。”
“那为什么不结案?”局长语调淡淡,“手链的款式如何,严昊高中时候做了什么,这都与今天的案子没有的任何关系。”
不管严昊高中时多么混蛋,戴的是女款手链还是女士戒指,就这件事情而言,他只是个在暴雨夜被雷劈死的倒霉蛋,是一起在意外事故中丧生的被害者。
“景舒啊,有的时候,这么刨根究底的,累的只会是自己。”局长把一杯茶推到时景舒手边,“喝口水,一会儿和二队小慕交接一下工作,人家一直在等着你的。”
时景舒端起那杯茶,他无法反驳局长所说的话,这些莫须有的发现根本够不上什么证据。
高中的李宛晨也好,现在的未知女友也好,这些都与严昊的死亡没有任何直接关系。
茶汤清透,里面的白毫打着转一点点落到汤底,像极了时大队长此时摇摆不定的心。
“笃笃笃。”
敲门声在此时响起,时景舒意外地看向来人,兰天抱着一份报告急切地望向他,明显是有话要说。
局长知道兰天是个老实孩子,对他找人都找到局长办公室这件事没说什么,摆摆手让两人先走。
随后又对时景舒的斑斑劣迹不放心,强调道:“记着,一个小时内,我要看到结案报告。”
“还不能结案!”兰天焦急地脱口而出。
局长诧异地看向兰天,像是没想到会从对方口中听到除了“局长好”以外的词。
时景舒也是一怔,没明白小学弟的意思,他偏头小声道,“走,回去再说。”
“就在这儿说。”局长警告地看了一眼时景舒,示意兰天继续说。
兰天抿了下嘴唇,言简意赅,“今早发现的那具男尸,在尸体食道内找到了一根头发,根据环状DNA比对...”
“头发是严昊的。”
话音落地,时景舒骇然地睁大了眼,局长也是目瞪口呆,两人齐齐看向兰天,弄得后者有些局促。
兰天把手里的比对结果递给时景舒,将今早尸体的情况跟二人说了。
“所以说。”局长眉头紧蹙,迟疑道,“你是怀疑,性虐、杀害今早这名男性的凶手,是严昊?”
一句话停顿了数次,尾音上扬,透着浓浓的难以置信。
“不止。”兰天眼底蒙上一层冷意,他又想到少年冰凉的双手,硬声道,“我怀疑,一队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也是他。”
......
*
从局长办公室出来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的事情。
几人一番商讨,决定一小时后,和一队共同开个小会,听听他们的意见。
兰天心事重重地走在时景舒身侧,两条秀气的眉毛拧巴在一起,像极了做课题时遇到瓶颈的样子。
时景舒看着小学弟干燥起皮的嘴唇,心头微怒,他知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有多差。
“我还是想不明白。”兰天沉浸在思绪中,没有发现时大队长此时的不对劲,“为什么严昊这次的对象会是男性,如果说...”
“我生气了。”时景舒站定,对呆头呆脑的小学弟不抱希望,半晌还是决定自己表明。
兰天:?!
他顿时抛下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猜测,白着一张小脸,凑上前问道:“怎、怎么了呢?”
是案件进展得不理想吗,还是刚才在局长办公室受了什么委屈。
兰天高速运转的大脑卡了壳,急得原地打转。
时景舒定定看着他苍白的唇色,叹气道:“中午好好吃饭了吗?”
兰天一顿,眨了眨眼,心虚道:“吃了的。”
他底气不足,在时景舒的目光下无所遁形,吞吞吐吐道:“只是胃口不太好,吃的不多...”
吃的不多,两人都心知肚明这是个什么意思。
兰天扁了扁嘴,“我错了...”
明知道小学弟是在装可怜,时景舒拿他没办法,看了眼手机,道:“时间够了,先去吃点东西,想吃什么?”
兰天兴趣缺缺,他眼神一转,“要不,我们先...”
时景舒气的牙痒痒,给吃饭这件事加大了筹码,“去吃饭我就告诉你,为什么严昊这次选择了男性。”
果不其然,兰天眼神一亮,片刻后艰难抉择道:“那就关东煮吧。”
时景舒:“......”
十分钟后,他们坐在了关东煮的店里。
老板娘热情地把所有品种挨个给他们挑了个遍,圆头圆脑的丸子被竹签串在一起,装在一个巨大的纸碗里。
兰天拿出一串鱼豆腐,小口地吃着,他艰难地咽下一口,迟疑道:“所以说...你是怀疑,郑媛姐弟有不正当关系?”
时景舒点了点头,“只是猜测,他们之间的行为太过亲密,已经超过了正常的范畴。”
他挑出一串素菜,递给兰天,享受投喂的乐趣。
“这次的男性尸体,和之前女性的,最大的不同在哪里?”
兰天想了想,坚定道:“暴力。”
“没错,暴力代表仇恨、憎恶。方式的的转变通常意味着凶手心态上的转变。”时景舒数了数桌子上的竹签,警告道:“至少吃够五串。”
“这么说,造成严昊转变的原因,有可能是...”兰天忙又拿了一串,表情一言难尽,“有可能是他撞破了二人的奸情。”
时景舒轻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不过郑媛自己应该没发现。”
她那副痛失爱子的慈母形象理直气壮,起码,在她自己看来,她是一名完美的母亲。
时景舒接着说:“严昊对于之前那些女性,只有囚禁与侵犯,甚至对于尸体,也留了几分体面。”
“而对于这名男性,则是彻头彻尾的折磨与侮辱,如果不是私仇的话,那这名男性,应该只是他心中的一个投射,换句话讲,就只是一个替代品。”
说到这儿,时景舒所有所思。
母亲与舅舅,撞到这种龌龊事,通常来说,第一时间感到的都是来自最亲密之人的背叛。
而严昊最大的迁怒在于郑齐,而不是郑媛。
这一点,让他稍有不解。
吃饭间,二人的手机前后响起几道信息提示声。
时景舒拿起手机,相亲相爱大家庭的群里,唐莹莹一连发了好几条消息。
唐唐唐:队长!!!我想起来了!我为自己正名!!!
唐唐唐:那条手链!我去一队的时候看到过照片!是一名前阵子失踪女性的随身物品。
唐唐唐:好像是和之前的连环案有关,那手链我和小媛都觉得挺好看的,我们还查了价格。
半分钟后。
唐唐唐:当然...我去一队也不只是为了聊天...也是为了互相学习...
唐唐唐:不过这手链是被下了咒么...怎么接连两个被害者...
时景舒一言不发地按灭屏幕,对面的兰天也看到了这几条消息。
两人对视一眼,兰天垂下眼睫,低声道:“他不是被害者,他是施暴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