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还未亮,两队分别派出人手以严昊的西郊别墅区为中心,方圆三公里内进行排查。
既然严昊可以步行抵达的地方,一定不会太远。
唐莹莹昨晚归整两队资料熬到了凌晨一点多,时大队长特批她今早可以晚到俩小时,为唐女士的青春容颜保驾护航。
她久违的睡了个懒觉,心情舒畅,在警局门外还扶了一名盲人老太太过马路。
老太太局促地向她道谢,攥紧手中的拐杖,问道:“闺女,警察局是在这附近吗?”
......
直到坐在接待室,唐莹莹还有些蒙圈。
老太太衣衫还算是整洁,只有裤腿沾上了许多灰尘。
她双目浑浊,无神地固定在眼眶里,嘴巴张张合合,在民警的帮助下完成了一起报案。
老太太子女去世的早,只留下一个孙子和自己相依为命。
孙子没上过什么学,近几年靠着送外卖赚辛苦钱。
可上周,一向不在外过夜的孙子却整夜未归,老太太在家中坐了几日后,实在是等不下去,今早拄着拐杖,也没知会街坊邻居,一个人摸来了警局。
“奶奶,您再仔细想想,子睿是几号起没回家的?”
负责接待的民警声音亲切,老太太几乎是没有犹豫,忙道:“五天了,加上今天就是六天了。”
收音机里的戏曲从《玉堂春》唱到了《四郎探母》,她的乖孙子已经五天没有回家了。
“那就是上周三。”民警给唐莹莹递了个眼神,继续问道:“子睿的手机号您能记得住么?”
拿到了向子睿的手机号,唐莹莹悄悄地掩上门走了出去。
她压低声音拨了一通电话,窗户那侧,屋内坐着的老太太满头银发,脖子后面蒙上了一层晶亮的汗水。
这么热的天,不知道她一个人在路上摸索了有多久...
技术部那边消息回的很快,向子睿的手机自从上周三就再无任何通讯记录,截止目前也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而他失联前拨打的最后一通电话,信号发出地和接收地均来自严华大厦。
*
“不会的。”时景舒把两张照片放在一起,鄙夷地看向唐莹莹,“什么眼神儿啊 ,这能有半点像的么?”
两张照片,一张是老太太的孙子,一张是昨天发现的那名男孩的尸体。
一个健气阳光,一个苍白秀气,完全的两模两样。
时景舒气得想把照片拍到唐莹莹的脑门子上,恨铁不成钢,“每天吃那么多核桃是吃给我看的?你自己去对对时间。”
唐莹莹垮着脸,用手指在脸上比划了两道虚假的泪水,佯装抽噎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昨天那名男孩的身份一直没有确定,但经过兰天判断,被囚禁的时间至少在一周以上。
她叹了口气,哀嚎道:“怎么会查不出来呢...”
指纹、血样、面容...他们采取了一切可以确定死者身份的方法,但均是石沉大海。
那名男孩,像是从未在阳光下生活过。
“不好说。”时大队长眯起眼睛,“技术那边有了新的发现,画像师提出这名男性在样貌上具有部分东南亚人的特征。”
“也就是说,那名男孩,有可能会是黑户。”
“黑、黑户?”唐莹莹惊呼出声,“怎么会,那这十几年,都没有人发现吗?”
这可是一个大活人。
除非...
她倒抽一口气,一个近乎残忍的想法冒了出来。
时景舒看唐莹莹那样子,就知道她也猜到了什么。
他把男孩的照片放在桌子上,深深地看了一眼,随后把向子睿的照片盖在了上面。
两张照片尺寸一样,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
“把向子睿的报案单给一队送过去。”时景舒从兰天桌子上捏起一块糖,砸向发呆的唐莹莹,“顺便把技术那边的发现也跟他们提一下。”
唐莹莹不太愿意去一队,她窝在椅子上“噢”了一声。
她剥开那颗糖塞进了嘴里,嘟囔道:“你偷拿兰法医的东西,我是会告状的。”
“吃的人可是你。”时景舒瞥了她一眼,片刻后,语气意味不明,“况且...这是他最不喜欢的口味,所以没关系。”
唐莹莹狠狠咬碎嘴里蜜瓜味道的糖,一秒钟也不愿多呆,抄起桌子上的文件夺门而出。
时大队长啧啧摇头,接起手边响个不停的电话。
几秒后,小刘干哑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队长,五个小时了,我给你汇报一下情况。”
西郊别墅区周围一公里基本上都是待开发的荒地,为了看上去美观,年前种了不少观景树。
两队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在树林里什么也没有翻到,随后就以严昊出事的南乐街为中心,对附近的街区逐一排查。
重点就是那些整栋出租的小院和仓库,一上午的时间,几个人手都要敲肿了。
这会儿正走到一片类似农村自建房的区域,离开了水泥路,几只公鸡昂首挺胸地从他们面前走过。
“这儿租户太多了,还有不少违规搭建的建筑,房主根本就不配合。”小刘在电话那头急得团团转。
几米外,一个铁质大门紧紧闭着,明明里面之前有动静,但任凭他们怎么呼喝,也没人前来开门。
远处的同志扯着嗓子喊道:“没人要拆你们家鸡舍!开开门!我们是市刑侦队的,有点事情想找你们了解一下!”
院内的人像是更不愿意开门了,进屋咣当一声摔上了门。
时景舒听着电话那头的动静,无语道:“我再去和街道、物业协调,前一阵子附近搞过拆违治乱,住户都有不少情绪,大家都辛苦了。”
“你们先去街区周边楼房和厂房看一看,尤其是少有人去的地方。”
严昊怎么说也是本市名人,应该不会冒着被认出来的风险。
时景舒想到了什么,接着问道:“别墅区门外的监控,之前几个月的拿到了么?”
“啊对。”小刘差点忘了,抓了抓头发,犹豫道:“那个监控是每周日晚十二点自动覆盖的,所以昨晚就...”
时景舒闭上眼叹了口气,“行,我知道了。”
从周嘉言口中,他们得知了严昊近几次“借故离开”的时间,结合行程表上夜晚那项少有的几次空白,推断出了几次严昊有可能去往西郊的时间。
只不过拿不到别墅区的监控,在核对上增加了不少难度。
他安慰自己,严昊本来就不可能次次都去别墅区,只要是暴露在监控下的行为,严昊一定都有所考量。
小刘明显情绪不高,时景舒笑骂道:“这不是你现在要操心的事儿,好好去排查,中午带大伙儿吃顿好的,我请客。”
大家似乎都对他人请客这件事永远抱有热情,那话那头的几人笑着和时大队长客套了半句,重新打起精神往周边走去。
挂断电话后,时景舒拿起一张A4纸,上面罗列了几个时间段,其中,就有上周三。
上周三...
正是向子睿失联的日子...
时景舒正出着神,忽然听到了走廊外轻慢的脚步声。
他熟悉每位队员走路的声音,何况是这位。
他低笑一声,转过了身。
门外,兰天抱着一叠文件,闷头扎进了办公室。
他心事重重,没注意到屋里有人,猛地就对上了屋内一双含笑的眼睛。
真是奇怪...似乎每次看到时景舒,再混乱的思绪也会在一瞬间安定下来。
比寿屋的宝可梦典藏手办还要来的管用。
兰天掩饰性地垂下眼睫,走到座位旁,把手上的报告抵在时景舒手边,道:“昨天那名死者的血检报告出来了”
办公室里没其他人,时景舒没脸没皮,把手往胸前一抄,婉拒了检验科加班加点的成果。
他靠在兰天桌子旁,笑得像个没文化的臭流氓,“报告上都说了什么?”
时大队长官威颇大,就是想听新来的小法医亲口解读。
“喔...好。”
小法医刚灌了几口水,唇边还沾着一片湿意。
他把杯子放到一边,低头三两下把报告翻到关键页,错过了时景舒眼中划过的一丝欲念。
“根据血检结果,死者在生前应该长期注射过抗激素药物还有雌激素药物。这两种药物会让男性的生理状态趋向女性化...”
时景舒嘴边的笑意一点点淡去,兰天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却像极了抽在他们脸上的一记响亮的耳光。
“依照性激素指标和肝肾功能的损伤来看,服药至少在十年以上了。”
男孩曾经拥有一副绝美的样貌,但在那副皮囊下,体内的各项指标已经突破了临界值,就算是及时干预,最多也活不过两年。
培养这样一个人,目的就是在风华正盛时,不遗余力地压榨尽他最后的价值。
这一纸报告,彻底证实了之前他们都不愿去想的最坏结果。
时景舒半晌没说话,兰天合上报告,心里越发难过,他低声问道:“会不止他一个人吗?”
“时景舒,还会有其他人吗?”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时景舒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揽过小学弟的肩膀,正色道:“如果有的话,我也一定会找到他们。”
悲剧已经发生。
但让悲剧不再重演,是他们毕生的使命。
兰天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草稿纸,上面歪歪扭扭写了一个编号,“S72”。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那个S的意义。
商品。
他直直望进时景舒的双眼,语气是从未有过的郑重,“我也会帮你的。”
小学弟的神情中多了几分以前没有的东西,时景舒勾起嘴角,柔声道:“好。”
我们会一同承担肩上的责任,为人民幸福,国家安定。
作者有话说:
可红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