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拜的窗户关上前,帕尔丝向窗外看了一眼,还是没看见陈骁。
距离那件事已经过去一周,“她”等了他七天,他都没出现,那晚之后,陈骁带着他所有的惊讶和愤恨,消失了。
神庙里的姑娘,身上的花裙换回沉闷的一色黑,一色红,在古老神殿照不见光的神像底下,久不逢雨的杜鹃一样耷拉脑袋。
不知打哪儿听来,她们说陈骁带来坎帕的特效药火了,他忙他的生意去了,又说陈骁在巴曼达的签证到期,不得已飞回华国。
她们的故事里,无一不默契地保留一份侥幸,好像这样说,陈骁的离开,就是他不情不愿,可只有帕尔丝知道,他是真的走了,不会再回来。
那天在窗外,他吓坏了吧,他看“她”身体某处的眼神,那种上了当、被欺骗、乃至嫌恶的表情……帕尔丝匆匆闭上眼,不愿回忆。
“她”其实可以遮掩,但“她”没有,也许是穿在身上十四年的重枷没有了,“她”有一刻轻松得甚至懒得抬抬手,就这样吧,帕尔丝想,被看见,被揭穿,被拉下神坛……然后,“她”就自由了。
帕尔丝每天都在等待悬在“她”头顶的剑落下来,陈骁那么恨“她”,他做什么,自己都不会怨他,为他将“她”从一场漫长的服役中解放,陈骁却意外地放过了“她”。
只是他不会回来了吧,帕尔丝躲进被子里,像一枚小小的蛹抱紧膝盖,当一个骗子的代价很大,“她”已经受到惩罚。
大约睡了几个小时,屋檐上又闹猫了,帕尔丝朦朦胧胧睁眼,“她”记得临睡前“她”关了窗的,那些流浪猫也从不会跑进“她”的房里,况且床边的那团黑影,硬要说是猫,也实在太大了。
只是一下子,帕尔丝脱口而出:“陈……骁……”等说出口,才觉得异想天开。
那团影子听见,比猫还自觉,大大方方跳上床,在“她”身边躺下,头发被压着了,微微有一点疼,可帕尔丝不敢动,黑暗中,痒人的笑嗓,除了他,还有谁:“答对了!”
“欸……”那声音就在耳边,不甘不愿地往耳朵里钻,是还没过去之前的症结,堵着气呢,“你叫什么?”陈骁霸道地问帕尔丝,还气“她”骗人,“我要听真的,你的名字……”
黑黢黢的房间里,俩人蒙着被子,在黑暗中用陈骁的手机摸索一个名字,因为没了秘密,他们就算肩碰肩,头挨头的贴在一块儿,也不动歪心思。
“帕……尔……斯……”陈骁跟着SIRI女声机械的读报念了几遍,“挺好,比帕尔丝合适。”
他这个人吧,脾气来如风,走得也急,又是个自来熟,都是大小伙子,还跟人见什么外。
陈骁双手垫在脑后,没个正形的,四仰八叉地躺平:“你什么时候知道你是男的的?”
帕尔斯还是没法习惯那个字:“5岁半……”
“靠!”5岁半?那也就是说,他早知道了?那他妈还装了14年圣女,“你身边,神庙那些人?他们都不知道啊?”他怨气又发作。
帕尔斯抿着嘴,不大愿意提,他对男人女人的分别其实不那么清晰,他小的时候,发育得比别人迟,一张精致的小脸儿,分不清男孩女孩,人人见了,都夸漂亮。
再往后能记事儿了,他就是神,没穿过裙子以外的衣裳,没用过JOAAN以外的称呼,连帕尔斯这个名字,听起来都已经遥远黯淡。
他不想说,陈骁看得出,为难的事儿,大抵都有一个苦衷,于是随口找话辙,把这页翻过去:“你……怎么当上JOAAN的啊?”
这事儿,翁沙丽当故事给他讲过:“我五岁那年,巴曼达天灾,地震死了很多人,我父母带着我和弟妹逃到镇上避难。”
“我们到的那天,地震停了,先圣女也来了。”也许是很少开口的缘故,帕尔斯的声音,有一种和脸不相符的沙哑,但不难听。
“她看见我,给了我……一块饼……然后摸了摸我的脸……说……”手机的屏幕光早灭了,看不见帕尔斯的脸,耳朵却比往常更敏锐地捕捉到他的不对劲,“她说……你会和我一样,是个……永远旧不掉的JOAAN。”
陈骁错愕,急着去摸手机,抓住了,立刻摁下开机键!
他想错了,帕尔斯没有哭,平静的脸上甚至没有一丝表情,可陈骁就是忍不住,伸手,挺不靠谱,又挺有力气的,把他搂进臂膀。
这他妈都叫什么事儿?!陈骁在心里破口大骂!
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就为别人的一句话,他一个男孩儿,稀里糊涂成了个假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