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聿青那句在家中等他,听得兰玉头皮发麻,顿生出一种被毒蛇缠上了的惊惧感,毒蛇的獠牙抵着他的脖颈慢慢吮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一口咬下去。
兰玉咬牙切齿,恼极了,几乎将手中的托盘扔出去,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将那股子焦躁忍了下来。
雨已经停了,天色放晴,李老爷子见兰玉怏怏的,心不在焉的样子,只当他是不习惯这庙中的生活,索性就让李鸣争陪他出去走一走。
李鸣争看了兰玉一眼,没多说什么,应了。
下过雨,碧空如洗,深山里都弥漫着湿润的青草和泥壤的味道,沁人心脾。兰玉心想,哪有姨娘家里的少爷出去玩的,大抵是他到底还算是个男人,李鸣争又是副油盐不进的性子。
几步开外一株不知名的树生得粗壮,很有些年头了,挂着许多红绸和木笺,细细看去,尽都是香客来许的愿。一对母女正虔诚地在檐下的木桌上写着些什么,不过片刻,就拿起一支木笺朝树下走去。兰玉停下脚步,看着那二人,李鸣争若有所觉,也停了下来。
那姑娘约莫十六七岁,生得娇小玲珑,垫着脚,挂也挂得费劲,一不留神还被树上的雨水淋得跳着脚闪躲,一派天真。
李鸣争鬼使神差地看向兰玉,他看得专注,眉眼间的郁色舒缓了几分。
李鸣争漫不经心地想,难道兰玉喜欢姑娘——可既然喜欢姑娘,又为什么会跟了他父亲?
二人都没有说话,就看着那姑娘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木笺挂在了树枝上,那姑娘似乎也察觉到了,回过身,就看见两个男人正看着她,顿时又羞又窘,脸上的雨水都不及擦,就往自己母亲身后躲去。妇人一身布衣荆钗,瞧着二人,眼里有几分戒备,“二位先生,有什么事吗?”
兰玉开口道:“不好意思,我们只是路过,没有恶意。”
他朝二人笑笑,那小姑娘探出脑袋,看着兰玉,又看向李鸣争,目光在李鸣争脸上停留了片刻,脸颊变得更红。李鸣争神色冷淡,朝二人颔首一礼之后,看向兰玉,兰玉也不再停留,抬腿就走了。
二人走得远了,兰玉还能察觉那姑娘似乎还在看李鸣争,他偏头看李鸣争,毫无疑问,李鸣争生得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俊美无俦,的确是一张很招姑娘喜欢的脸。
兰玉说:“看那小姑娘的样子,兴许是来求姻缘的。”
李鸣争:“嗯?”
“打今日起,梦里的如意郎君就有脸了,”兰玉玩笑道。
李鸣争愣了下,看了兰玉一眼,不置一词。
兰玉看着李鸣争那八风不动的模样,慢悠悠道:“大少爷,我实在很好奇。”
李鸣争道:“好奇什么?”
二人转过一座佛堂,极目看去,但见山峦翠峰笼罩在云雾里,仙境也似。兰玉行至山边,看着脚下的苍翠山色,笑道:“你这人到底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李鸣争看着兰玉,没有说话。
兰玉也转过头来,道:“你爹爱财,爱色,李聿青和你爹一样,三少爷——”他顿了顿,道,“三少爷热血天真,可也像个少年人。人有七情六欲,活在这世上,总有自己想要的。”
“大少爷,你想要的是什么?”
李鸣争不紧不慢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兰玉说:“我姑且算是大少爷的小娘,同是一家人,关心后辈,理所应当。”
李鸣争扯了扯嘴角,不知是在嘲他的所谓一家人,还是莫名的“关心”,他目光落在那一片山峦里,道:“谁说一定要有自己想要的。”
兰玉说:“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明白,即便是家财万贯,也是可悲的。”
李鸣争道:“你给我爹做小,想要什么?”
兰玉似真似假道:“我和老爷一见如故,一见倾心。”
李鸣争打断他,“说谎。”
兰玉叹了口气,说:“我这分明是真心,你看话本里唐明皇花甲之年尚能和杨玉环引为知己,成就一段流传千百年的姻缘。”
他信口胡言,嘴里没一句真话,李鸣争脸上没什么表情地道:“杨玉环在马嵬驿自缢了。”
兰玉眨了眨眼睛,道:“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而未悔。”
李鸣争无言。
“我十二岁丧母,长在扬州的花船上,这世上对我好的人不多,”兰玉说,“你爹算一个,我自然喜欢他,我还盼着他活到百年,说不定我这个九姨娘,就成了大太太,少爷你也得管我叫一声母亲。”
李鸣争听他越说越离谱,忍不住泼他冷水,道:“我爹还没昏到那个地步。”
兰玉转头看着李鸣争,笑了笑,突然道:“那天你看到了吧?”
他没有说哪天,李鸣争却一下子想到了那天,他在禅房外,看见他爹伏在兰玉腿间的场景。
细窄的腰,白生生的屁股肉堆在深色的木桌,压着,透着情色的嫣红。那双枯瘦的手攥着丰腴饱满的屁股,犯了瘾一般,痴痴地喊兰玉菩萨,隐约传出吮舔的水声。
那双脚是男人的脚,却生得骨肉匀称,脚趾紧蜷着,脚踝一点红痣艳如朱砂。
兰玉声音低,透着股子撩人的意味,“你爹喜欢我,喜欢得要命。”
李鸣争看着兰玉的眼睛,兰玉懒洋洋的,瞧着他,笑道:“可他老了。”
他说得无情又冷酷,出鞘的朱红艳刀也似,冶艳能杀人。突然,李鸣争只觉唇上一软,却是兰玉毫无征兆地吻了他,李鸣争眼睛大睁,错愕地看着兰玉,兰玉轻声道:“李鸣争,我喜欢你。”
李鸣争一贯平静的脸上出现了几分裂纹,他推开兰玉,眉毛紧皱,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兰玉被推开也不在意,哼笑了声,道:“知道啊。”
“我喜欢你,”兰玉看着李鸣争,重复了一遍。
李鸣争看着他,漠然道:“你是我爹的姨娘。”
兰玉点点头,笑道:“若不是如此,我岂能遇见你,从那天你在李聿青手中——不,家宴时,我就喜欢你了。”
李鸣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