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
闻今和银环真正好上,捅破那层窗户纸是几年之后的事了。
那时兰玉已经离开了大学,进了同校的师兄师姐们办的一家报社,编撰文章,择选各地寄来的稿子,日子过得平静而忙碌。
李聿青也调回了北平,相较于多年前的跋扈,李聿青虽然依旧张扬,内里却沉稳了许多。这一日,闻今总是欲言又止的,李聿青看得不耐烦,说,有什么话就说,别扭扭捏捏的,不想说就滚出去。
闻今噢了声,看着李聿青,道,二爷,我想娶媳妇。
李聿青气笑了,说,娶啊,老子还能拦着你啊?
闻今道,我想娶银环。
李聿青这才反应过来,和闻今相好的,正是兰玉身边的银环。要说两个人也好了有些年了,前两年银环年纪还小,闻今又跟着他漂泊不定,就不曾点破,只李聿青给拦玉捎东西时,闻今有时也会厚着脸皮让他给银环带上。
闻今和银环好,是过了李聿青和兰玉的明路的。
李聿青知道兰玉把银环那丫头当成自己亲妹妹,巴不得闻今把人拐回家,兰玉看着银环喜欢,闻今也是个可靠的,就没有阻拦。
李聿青啧了声,说,娶吧,早该娶了。
他还有点儿不高兴,上下打量着闻今,啧,他还没有和兰玉彻底解开心结,怎么就让这小子先娶上媳妇儿了呢?
他眯起那双桃花眼,闻今跟了他这么多年,一见主子这模样,就大觉不妙,忙道,多谢二爷成全!
他说,兰少爷那边,就有劳二爷,帮我美言几句。
李聿青笑骂道,滚蛋,当老子是媒人吗?
闻今道,那哪儿能啊,闻今无父无母,将来和银环成亲,得请您坐高堂上席的。
他这么一说,李聿青突然想起,银环是签了死契卖进他们李家的丫鬟,虽说卖身契已经撕了,可这些年她和家中鲜少往来,将来坐她高堂位置的,说不定就是兰玉了。
李聿青问闻今,寻媒人提亲了吗?
闻今愣了愣,说,没有。
李聿青说,傻着干什么,找媒人啊,找北平最好的媒人,三媒六聘,一样都不能少。
闻今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欢喜地应了声。
翌日,就有媒人上门提亲了。
兰玉看着银环红通通的脸颊和闪躲的眼神,不由一笑,待媒人走后,问银环,你可真想好嫁给闻今了?
银环眼神游移,耳朵红得要命。
兰玉清了清嗓子,说,你不说,就是有所犹豫,既然如此,我这就让人去回绝了媒人——
银环忙道,哎,主子……刚叫出口,就对上了兰玉似笑非笑的眼神,她嘟囔道,您故意的。
兰玉说,我故意什么?
银环道,哎呀,您明明都知道——
兰玉道,婚姻大事,我自当慎之又慎,你告诉我了,我才好应允。
银环咬了咬嘴唇,小声道,愿意……我愿意的。
兰玉笑出了声,银环脸更红了,兰玉摇头道,天要下雨,银环想嫁闻今——
银环捂着自己发烫的脸颊,羞赧道,您别说了……您和花老板学坏了,您以前可从来不这么笑话人。
兰玉哈哈大笑。
两相有意,亲事水到渠成。
成亲的日子是着意挑选的黄道吉日,那日也是个好天气,已是春时,杏花开满头。二人并未随时髦,办的还是凤冠霞帔的中式婚礼,闻今自李聿青的公馆前来迎亲,银环从小洋房出嫁,成亲仪仗浩浩荡荡,引得不少人围观。
兰玉的确是将银环当成了妹妹,自察觉出她对闻今有意,便有意为她置办嫁妆,这些年攒了不少,足以让她风风光光出嫁。
求娶银环之前,闻今来求见过兰玉一回。
兰玉道,银环是我唯一的妹妹,虽不是亲的,可和亲的无异,她嫁给你,你一定要好好待她,否则,我不会饶过你。
闻今跪在兰玉面前,神色认真道,请兰少爷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银环,一辈子待她好。
他道,我要是敢欺负银环,别说您了,二爷都会一枪崩了我。
银环着了盛装来拜别兰玉。
兰玉记得头一回见她时,不过是个瘦弱的小姑娘,如今眉眼长开,明眸皓齿,别有一番秀丽。
银环眼睛都红了,叫兰玉,主子。
兰玉曾经要她改过称呼,银环却不肯,执拗地将他视为主子。兰玉看着她,笑了笑,说,别哭了,再哭妆花了。
银环抽了抽鼻子,道,银环不想嫁了。
兰玉哭笑不得,道,新郎官可都到门口了。
银环不吭声。
兰玉说,其实闻今也算不得外人,你虽嫁给他,可还是能留在这儿的。
他又安慰了一通,迎亲的花轿来了,银环才盖上了喜帕。兰玉看着,心中虽有几分不舍,可更多的却是高兴。
银环能遇良人,结良缘,拥有自己的幸福,实在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李聿青一见着兰玉就移不开眼睛了。
在他印象里,兰玉都是穿着素净的衣服,今日为了应时,他穿了身红色的长衫,款式新,裁剪得宜,勾出一把柔韧的腰,真正是身段风流。
他肤白,生得又好,着上那一身红,眉眼间透出逼人的艳丽。
李聿青目光灼灼,盯得兰玉想忽略都忽略不了,他扫了李聿青一眼,李聿青笑起来,凑近了,道:“今儿开心吗?”
兰玉没有回答,道:“这可是喜堂,别胡来。”
堂内宾客大都是闻今和银环的亲朋,热热闹闹地摆了几桌,花小梁带着月牙儿也来了,气氛很是热烈。
李聿青哼笑道:“二爷有那般不知轻重吗?”
如此说着,却还是忍不住捏了捏兰玉的手腕,他掌心滚烫,能将兰玉的腕子裹入掌中。不过这么一碰,李聿青就收回了手。
到了吉时,拜天地时,果然是李聿青和兰玉坐的高堂上席。
兰玉原本推辞,银环却道,没有主子,就没有银环的今天,兰玉只好应下。
新人一拜天地,司仪声音扬得高,李聿青看着素来沉稳的左膀右臂咧着嘴,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样子,实在觉得没眼看,很是嫌弃。
轮到二拜高堂时,李聿青却看向兰玉,兰玉若有所觉,也看了过来,目光对上,李聿青朝兰玉笑了笑,眼中是是不加掩饰的喜爱热烈,如火一般,烫得兰玉不自在地错开了眼睛。
李聿青笑容更甚,连新人是何时拜的高堂也忘了。
夫妻对拜之后,新人便走了,满堂喧嚣热闹。李聿青挨着兰玉,笑盈盈道,兰玉,咱俩像不像新人?
李聿青爱穿西装,今日破天荒地穿了身暗红底的长衫,倒很有几分张扬明艳的风流韵味。
兰玉瞥他一眼,道,不像。
李聿青拉着兰玉,说,好歹做了回高堂,走,招呼客人去。
兰玉心想,这堂上只他身份最高,他招呼客人,宾客只怕要吃不下了。果不其然,他一走近,宾客都放下了杯子,叫道,二爷。
李聿青浑不在意,说,今儿没什么二爷,别绷着,都坐。
宾客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心翼翼地坐了下去。
李聿青笑道,行了,闻今大喜的日子,大家只管吃好喝好。
宾客纷纷应和,却仍旧有几分放不开,直到闻今来了,席间才又热闹起来。
这一日,李聿青喝了不少酒,又帮着兰玉和新郎官挡酒,等到宴席将散时,反应都变得迟缓了,却还是抓着兰玉不撒手。
兰玉抽了口气,道,李二,松手。
李聿青不松,抓得更紧。
兰玉说,你抓疼我了。
李聿青才后知后觉回过神来,松了松手指,揉搓着他的手腕,又凑脸颊边蹭了蹭,咕哝道,兰玉。
李聿青将脸埋在兰玉腰间,又叫了声,兰玉。
李聿青道,我也想和你成亲。
兰玉顿了顿,垂眼看着李聿青,李聿青含糊不清道,嫁给我,好不好?
兰玉抿了抿嘴唇,淡淡道,我不嫁你。
李聿青仰起头,望着兰玉,眼中有几分失望伤心,他道,那我嫁给你。
兰玉气笑了,说,谁要娶你?
他说,醉鬼,心黑脾气坏,不着调的浪荡子,谁要娶你?
李聿青眼睫毛颤了颤,嘟囔道,我改了,我都改了。
兰玉叹了口气,心想,他和一醉鬼较什么真,李聿青却突然收紧手臂抱住他的腰,呢喃一般,声音沉,仿佛每个字都是从肺腑里掏出来的,他说,兰玉,我爱你。
我爱你。
兰玉看着李聿青,恍了恍神,过了许久,抿着嘴叫来下人,将李聿青一起扶回厢房去了。
番外就到这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