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的柳叶的颜色渐渐从早春的嫩绿一点点加深，随着棉服毛衣秋裤渐次从身上褪下, 换上单衣, 五月底的气温已经初现夏季将至的端倪。
一年一度的高考月让整栋高三教学楼都弥漫着紧张肃杀的氛围, 最后的冲刺阶段，哪怕是八中这样的学校里考生们也没几人敢真的放松, 整个教学楼就像巨大的炮筒, 一点风吹草动迸出的小火星都可能引发爆炸。
学生紧张，学校也很紧张，毕竟本来升学率就不是很能看, 怎么也得小心翼翼地保住别往下掉。
教导主任特意让各班主任交代自己班上的学生这段时间不要去招惹高三的人，着重点名了几个危险分子, 其中便有曾经屡屡被请到办公室喝茶的苏安等人。
“苏安，沈智，王欣霸, 还有其他同学这几天都注意一点啊。”郑国风尽职尽责地转达上面的意思，“你们高三的学长学姐们最近都很紧张, 你们呢千万不能主动去招惹, 万一啊, 我是说万一有摩擦大家都让着点, 理解理解，明白了吗？”
底下人稀稀拉拉地笑着答应, 都觉得学校太过紧张了，沈智半嘲笑地说：“这么紧张干嘛呀，不就个高考嘛。”
蒋丰难得没抓紧时间看书, 趴在桌上养精蓄锐，闻言头闷在两臂间笑了声：“我给你记着了，看你到时候紧不紧张。”
沈智无所谓地撅起嘴：“反正我又考不上什么好学校，有什么好紧张的……”
被特意点到名的三人之一王欣霸毫无反应，事实上他自从到这个学校来除了旷课逃学外也没挑过谁的事儿，这会儿还横着手机游戏打得风生水起，对老郑的话吱都不吱一声。
苏安嘟嘟囔囔：“干嘛特意点我啊……我这一年还不够乖的吗？”
“乖，你最乖。”齐文轩说，也就是在校外打了那么四五六次架而已，可乖了，从不主动挑事的。
高三群体紧张，高一高二开始掰着手指数放假的日子，高考三天等于给他们放三天的小长假，苏安已经在心里默默计划三天该怎么跟自己男朋友过了。
“明年的这时候就是你们了。”老郑苦口婆心地说，“还有一年，希望同学们能好好把握这最后一年，多努力努力，给自己的这十二年学习生涯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
大家都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讪讪的没回应，苏安戳了戳齐文轩：“轩哥，你决定好去哪个学校了吗？”
这话问得就像分数已经公布了就等挑大学似的，齐文轩没答，反问他：“你喜欢哪个城市？你喜欢哪我们就去哪。”
“我啊……”苏安点着下巴，“嗯，我觉得吧北上广都不错，但不对啊，以轩哥你的成绩肯定能上最好的吧，当然往最高的跑了。”
“清华北大没什么区别。”齐文轩说，“你喜欢哪个就哪个。”
“这样吗？”苏安为难地抓了抓头，“那……”
孟萤终于忍无可忍地转头道：“……我求求你们收一收吧！清华北大都是北京的挑什么挑啊你们双宿双飞首都走起吧！”
*
学校要给高考布置考场，高考前那天下午，全校早早放了学，桌子里的东西都被清空带走，桌椅被摆成分隔甚远的布局，墙上所有的字画也都被糊上了层纸。
苏安放在学校的书不多，他见齐文轩的包都被书撑出了艰难的形状，打开自己包不由分说就往里面分着塞了点：“你说你们学霸，清个桌子都比别人累……没事给我，我这空着呢。”
齐文轩确实拿不下，背着满满一书包手上还捧了一叠，两人边往外走他边问：“你之前不是说这三天想出去玩玩吗，想好去哪了？”
“我说是这么说，但老肖留的作业是能出去玩的意思吗？”苏安抱怨着，“本来是想拉你去玩个密室逃脱的……”
“密室逃脱？”齐文轩笑着问，“不怕暴露智商？”
“你！”苏安扬了扬拳头，“要不是看你长得好看又是我男朋友我就打你了，我们去玩密室逃脱是为了逃脱吗？”
“那是为了什么？”齐文轩好学地问。
苏安理所当然道：“当然是为了密室啊！”
齐文轩啧啧：“噫~苏小安，你说的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
苏安用胳膊肘顶他，紧跟着从他手里抽下几本书帮他拿着：“我除了想你还能想什么。”
“我告诉你啊，密室里是有监控的。”齐文轩提醒他。
“我当然知道！”苏安嚷道，“但我前几天看见有人推荐一个真人NPC的恐怖主题密室，我看场景做得好赞啊，就想去试试。”
还恐怖主题，齐文轩想起苏安在鬼屋里见鬼怂的样子，也就不是很懂这些怕鬼的人为什么还喜欢给自己找刺激。
抱着书没法骑车，反正时间早，两人索性把车扔在学校准备走回家，说说笑笑出了校门，齐文轩无意朝门口路边瞥了眼，眼神扫过某个地方又猝然转了回去，目光落在某个穿着西装看似上班族的中年男人身上。
他觉得那人有些眼熟，对方好像也在找什么人，往学校大门的方向仰着脖子左顾右盼，没一会儿视线就跟齐文轩对上了。
眼神交汇的一瞬，齐文轩猛然从幼时为数不多的记忆里揪出了这个人的影子。
苏鸿，苏安的爸爸，印象中自从他们九岁那年苏安的父母离婚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个人。
他来干什么？齐文轩眉头一紧，总觉得没好事，下意识就侧身挡住苏安不让对方看见：“我们走那边吧。”
“啊？”苏安不明就里，“带着这么多书呢，你要绕路？”
“时间不是还早嘛。”齐文轩温声说，“我记得那边有个网吧？去打两局。”
苏安瞪圆了眼，一度怀疑自己男朋友是被谁给掉了包。
*
齐文轩学习好，打游戏的技术也不赖，就是传说中学得好也会玩的那种遭人嫉妒的人才。
打到天黑也只输了一局，苏安摘了耳机揉揉被压疼的耳朵，仰在靠背上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满足道：“刚刚那局赢得真爽，轩哥，你真的不考虑加入我跟辛巴的队伍吗？有了你我们何苦久久卡在那徘徊不前……”
“别，我只陪你偶尔放松一下。”齐文轩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别忘了你接下的任务是什么？”
“哎呀我知道，好好学习嘛。”苏安朝齐文轩讨好乖巧地笑笑，“为了以后几年也能一直缠着我男朋友，说好啊，你到时候可不能嫌我烦。”
“可能吗？”齐文轩在他凑过来的脑门上用食指怼回去，“两个七年之痒都过来了，我怎么可能嫌你？”
这话说得好像他们谈了十几年恋爱一样，苏安看着齐文轩嘿嘿笑，笑得犯傻。
“回去吧？”齐文轩把耳机挂回电脑旁，“再不回去，兰姨又该问你怎么那么晚了。”
“嘿嘿，不会哒。”苏安的笑意渐深，“我妈今晚值班，所以……今晚我家……没人。”
齐文轩对苏安的这种暗示明示已经见怪不怪，马上从容地说：“喔那正好，今晚我去你家一起把作业写完，明天就可以出去玩你想玩的了。”
苏安：“…………哦，行吧。”
这不是他想要的回答，苏安冷漠.jpg。
各回各家，齐文轩吃过晚饭跟宋玟打了声招呼就欲出门，宋玟应着，随口问：“轩轩啊，你最近怎么老去安安家啊，以前都没怎么频繁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齐文轩心里微微一咯噔，表面还是镇定自若地说：“苏安最近突然想学习了，看他进步我也高兴，妈你之前不是也让我多帮帮他学习的吗？”
“哦哟，真的啊？”宋玟颇感意外，“那敢情好啊，安安本来就是个好孩子，就是这学习……哎，他要真想学了，他妈也能省点心，行了你去吧啊，要不要我待会儿给你们切点水果送过去？”
“不用的妈。”齐文轩已经走出门，“那边有。”
“噢……那你也早点回来啊，都别太晚，学习用功也要注意休息，知道吗？”
“知道啦。”齐文轩笑道。
苏安给他留了门，齐文轩刚进屋，苏安听到动静就从房间里奔了出来，门刚合上，齐文轩又被莽莽撞撞冲过来的苏安撞在门上，对方一句话没说，勾着他脖子就吻了上来。
苏安轻轻蹭着齐文轩的嘴唇，离得太近眼神难以聚焦，他模糊地看着对方微垂的眼睫，忽而张开唇，恶作剧似的探出舌尖，在他唇缝不紧不慢地一扫。
感觉到齐文轩呼吸都滞了一瞬，苏安胳膊缠着对方，唇慢慢分离，轻笑着说：“你刚刚吃糖了？”
口香糖，薄荷味儿的。
齐文轩垂眼看苏安近在咫尺笑得贼兮兮的脸，觉得真像只小妖精。
他搭在苏安胯上的双手慢慢收紧，苏安又凑在他面前悄声问：“轩哥，去我房间吧？”
“艹……”齐文轩难得骂了句脏话。
苏安见恶作剧效果卓越，哈哈笑着松开齐文轩后退了两步，而笑容还没来得及完全展开，被紧跟而上的齐文轩抓住手腕翻身压在门上，“哐”的一声。
“苏小安。”齐文轩捏着他的下巴，沉声道，“你这样是会……”
被突然袭击的惊诧只是刹那，苏安望着齐文轩弯了弯唇，又主动贴上前，接了个绵长的吻。
这天两人没能学习多久，齐文轩回家就默默拿着换洗衣服进浴室，冲了个彻头彻尾的凉水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