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天气说变就变，本该软绵的云一层层地堆叠成乌压压的黑, 蕴着足以将整个城市倾覆的大雨秤砣似的将头顶压得密不透风。
前一刻还沉闷着不留一丝缝隙的世界像突然被开了鼓风机, 携着水汽的风将窗外的树叶刮得狂乱嘈杂, 时不时听见不知何处门被风卷着猛然合上的巨大撞击声，街上行走的女孩子们一手拢着头发一手抓紧裙摆, 眼看就要下大雨, 都急急忙忙往靠近的室内跑。
下一秒，伴着亮彻天空的闪电和一声炸雷，斜风暴雨倾盆而至。
雨落在地上, 被风卷得起了烟，世界一时间只余下雨水冲刷尘世的节奏声。
这种暴雨攻势中, 伞形同虚设，留在街上没来得及离开的人顷刻变成落汤鸡，叫骂和抱怨都被雷雨轰鸣吞没, 只能认命地踩着迅速聚起的水坑就近躲雨。
与路上的倒霉行人不同，苏安坐在书桌前, 两条细长的腿二大爷似的跷在桌面上, 一手薯片一手可乐, 时而瞥瞥电脑上播放的喜剧电影时而欣赏窗外暴雨, 好不惬意。
暑假在家坐看电闪雷鸣暴雨倾盆，本来就是件舒爽的事情, 同情心被狗吃了，狗被苏安扔海里了。
而这种突然袭击似的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电影进度条前进了十来分钟, 苏安偶然一抬头见窗沿聚成溪流往下的水柱已经变成了细线，耳畔雨声停歇，天空慢慢透出白来。
第一束阳光重归大地的时候，苏安擦擦手指，给齐文轩拨了个电话。
*
下过雨后，地面的凹凸不平就更明显了。
洗刷一新的世界似乎亮堂了不少，刚刚一场雨来得迅猛而短暂，苏安他们出门的时候排水系统已经复活过来，除了一些低洼处还蓄着一汪浑浊的浅水，地面湿漉漉的，跟水洼一道反射着阳光。
空气中充斥着潮湿的水汽和下过雨后的草木泥土味儿，太阳一出来温度也跟着节节攀升，天边隐约现出一道残缺的彩虹。
齐文轩和苏安一起去往游泳馆，没乘公交大概是两人做的最错误的选择。
苏安习惯在暑期下午有空就往游泳馆跑，任外面暑气逼人汗如雨下，他自泳池里凉爽惬意，倒也不是为了锻炼身体，有时候他能在泳池里浮尸一样闭着眼仰面飘半个小时，纯粹就是想泡水里。
他可能是一尾鱼投的胎。
与以往不同的是，今年多了个次次都跟着一起的齐文轩。
齐文轩骑着单车，苏安踩着滑板跟在他旁边一踩一滑的，有时候没拿准，一脚踏进水洼里或者滑板哗地淌过水洼，污水四溅，把苏安的运动鞋和小腿溅得星星点点。
“上车我带你。”齐文轩第二次跟苏安这么说，后者还是摇摇头，看上去并不介意被污水弄脏：“没多远啦，而且反正回家就换衣服了。”
这要是个小孩，怕是马上就要被家长拎起来打屁股。
齐文轩当然不可能打他屁股，反而还被溅了半腿泥的苏安注视着问了句：“你戴耳钉了吗？”
苏安的耳钉在他的左耳垂上微微反光，银色的黑桃图形，隔得远点看就是个倒着的爱心。
“戴了。”齐文轩一缕头发刚好挡住耳朵，他稍微拨了拨，将自己右耳垂上的方块耳钉展示给苏安看。
苏安很满意，脚一蹬滑出五米远。
可能是因为刚下过雨，这天下午游泳馆里的人不多，苏安和齐文轩领了寄存柜钥匙就去更衣间换衣服。
齐文轩刚撩起T恤下摆，苏安的眼珠子就黏在他显出轮廓的腹肌上，喉结滚动着咽了咽口水。
等齐文轩脱下上衣看过来，苏安已经收回视线，默默摇头慨叹：“真羡慕啊……”
明明他运动得也不少，但身板就是比齐文轩单薄，齐文轩的肚子摸上去是结实的肌肉，而他自己的则平平坦坦柔中带软。
苏安想着，自己就摸了下，手感还不错，揉了揉又捏了下。
“怎么了？”齐文轩换好泳裤，看着苏安捏自己肚子发呆，“肚子疼吗？”
“我在思考人生。”苏安说着，又把视线瞥向齐文轩的肚脐往下、再往下……
低头看看自己的，算了算了，也比不过比不过，认命吧。
换好泳裤走到泳池边，苏安粗略看了眼，这会儿在泳池的大部分是女孩子，几个几个地聚在一起，比起游泳，更多像是来戏水的。
苏安选择深水区人最少的地方下水，水温比较凉，他扒在泳池边儿上往自己露在水面之上的部位扬水，齐文轩这时候刚下了一半，苏安贼心忽起，捧起一把水撒到齐文轩身上：“来，帮你适应一下。”
“哦豁？”齐文轩跨下最后一阶梯子，浮在水中慢慢地朝苏安靠近，“适应一下？”
苏安一点点缩进泳池拐角，还嬉笑着贼心不死地又朝他泼了一把水。
“你完蛋了。”齐文轩笑着说。
齐文轩没跟他似的小学生打闹，直接上前二话不说在水底下挠他腰侧痒痒肉，苏安笑得在角落里胡乱扑腾，乱七八糟喊着：“哈哈哈哈哈哈我错了哈哈哈哈哈哈我真的错了……轩哥！轩哥！哈哈哈哈哈哈别……哥！饶命哥哈哈哈哈哈不行不行要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被挠得没法浮在水里，又无处可逃，最后只能八爪鱼一样挂在齐文轩身上，一边求饶一边抱紧了给他施刑的人。
“还闹吗？”齐文轩威胁他。
“不闹了不闹了不闹了……”苏安笑得太累，说话都带着喘，连连保证，“轩哥大人大量……”
齐文轩最后在他腰侧软肉捏了把以示惩戒，放开了人。
女孩子们嬉笑的声音比较大，泳池空旷，苏安被释放后抬头瞥了眼，好像没人注意到这边刚刚的打闹。
他喘匀了气又勾起嘴角，在水底拉过齐文轩的胳膊，忽然凑近他的脸吧唧亲了口。
亲完就在水里鱼一样游走了，他下潜着朝浅水区游，一直游到憋不住气才仰头浮出水面，随意地抹了把脸，挂着水珠回头远远地冲齐文轩笑。
苏安在水里游了一个来回，齐文轩已经倚在旁边泳道里等他，似乎是在等他回来同时出发，待苏安喘了口气，他问：“一起？”
苏安看他，挑衅：“比赛？”
“行啊。”齐文轩笑了，“输了怎么办？”
苏安就随口一说，压根没想过还得有彩头，摆摆手想耍赖：“不行不行，我刚游了一轮，体力已经消耗了，这比赛不公平。”
“我让你五秒。”齐文轩大方地说，“这样吧，输了的……就今晚回去写一份英语卷子。”
苏安脸上登时露出堪称恐惧的表情，不可置信地睁大眼：“……不是吧？你是魔鬼吗？”
抗拒无效，比赛不情不愿地还是开始了。
为了逃避那份英语卷子，苏安游得很卖力，自以为已经化身海里的鱼船底的螺旋桨，而在游到对面转身时见隔壁泳道的齐文轩离他只有半米，惊得差点呛了口水，更是在返程三分之二的时候就被毫无悬念地超过了。
两人都趴在泳池边上喘气，苏安第一件事就是耍赖不认：“不行……这不对啊，写英语卷子对你来说小菜一碟，这惩罚根本就是只针对我嘛，我不干！”
“反正输的也是你啊，有什么不对？”齐文轩失笑。
苏安不管，说什么都不干，总而言之就是不想写卷子，最后厚着脸皮讨价还价，软软地戳了戳齐文轩：“哎呀哥，放我一马，我用亲亲换好不好？”
哪里来的小嗲精，齐文轩撑了没多久，举手投降。
两人在泳池里呆了差不多四十分钟，齐文轩去岸上椅子坐着歇了会儿，苏安开始死鱼一样敞着肚皮一脸安详地漂在水里，恬静地闭上了眼。
过了会儿，他似乎听见齐文轩在跟谁说话的声音，这才又抬起眼皮往岸上看了眼。
这一眼可不得了，他都没能一眼瞧见齐文轩，视线直接被几个小姐姐的长腿给挡住了。
齐文轩在躺椅上休息，穿着可爱泳装的几个女孩子不知什么时候在他跟前围成半个圈，甜甜地笑着在跟他说什么，泳池空旷让声音都嗡嗡的，苏安听不清。
男朋友长得太帅招蜂引蝶怎么办，在线等！
饶是知道齐文轩不会受诱惑，苏安也漂不住了，拍了拍水从池子里直起身，游到池边直接双手撑着上岸，先喊了声：“轩哥！”
待那边几人都朝他看过来，苏安才把额头湿漉漉的刘海捋到脑后，径直朝齐文轩走过去，假笑着问：“小姐姐们有什么事吗？”
齐文轩维持着坐直在躺椅上的姿势没动，指尖蹭了蹭鼻子，嘴角始终噙着笑。
泳池的水怕是加了醋，不然怎么空气里都一股酸味儿。
“啊，你们是一起的吗？”刚刚一直在跟齐文轩说话的女孩子看了看两人。
她身边的女孩子侧过头在她耳边说了什么，苏安隐约听见了句“也不错”。
“是这样的，我们是那边艺校摄影专业的学生。”第一个说话的女孩自我介绍道，“我们缺两个模特，觉得你们的形象非常适合，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有报酬的。”
原来不是搭讪……也不对，也可以是借请模特之由顺理成章地搭讪。
但最后一句又有那么点心动，苏安直接问了句：“报酬多少？”
大概没料到他这么直白，那女孩愣了下，但没等她答，齐文轩问道：“拍摄什么内容？”
“嗯……泳装。”那女孩说，“需要两对情侣，我们两个女孩已经选好了，就缺两个男生啦。”
苏安立刻在心里画了个大大大大的叉。
“拍摄时间半天，报酬三百，你们两个的话就是六百。”那女孩接着说。
心里的叉又被从天而降的橡皮擦擦了干净。
“我可以。”苏安说。
作者有话要说：四舍五入就是鸳鸯戏水【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