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衍用了半分钟体验羞愤欲死是什么感受,陈斯愚也不打扰他,说完这句话就老神在在地刷手机,全然不顾方衍想杀人的目光,看起来心情颇为不错,而方衍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只能闭上眼假装睡觉。
其实根本睡不着。
他藏在被子下的手紧紧攥着,心里乱七八糟的,几分钟前势必要泡到陈斯愚的决心烟消云散,唯一剩下的念头是有多远跑多远——起码最近三天内他一点都不想看到这个坏心眼的家伙,也不想跟这人说话。
但外卖送到的时候方衍还是不得不低头。
“为什么卖粥不给勺子?”他真诚地向陈斯愚发问,“那我怎么吃?”
陈斯愚手里倒是有根勺子,他递给方衍,说:“问题不在于勺子,你现在只有一只手能用,怎么在床上吃?”
他热心一笑,接着说:“要不还是我来喂你吧。”
“休想,”方衍身残志坚,“我可以放在床头上吃。”
陈斯愚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床头柜,很矮,跟床是差不多的高度。
“怎么吃?”他笑着问,“趴着吃吗?”
方衍用牙齿撕开勺子的包装,冷笑一声。
“那是技术不行的人才会做的事。”
他在陈斯愚的注视下单手打开盖子,接着稳稳当当地舀起一勺粥送进嘴里,肉香和米香混合出诱人的气味,姜丝新鲜的水汽钻进鼻孔,瞬间勾得空荡荡的胃开始叫嚣着饥饿。
陈斯愚鼓掌:“漂亮,完美,很厉害。”
方衍咬着勺子,弯着眼给了他一个理所应当的眼神,陈斯愚忍住一声笑,心里泛起微弱的痒意。
像是一只爬到门顶朝人类炫耀的小猫咪。
“所以,”他礼貌开口,“我该怎么吃?”
方衍指了指手边的小笼包:“你吃这个,然后让老板帮我们再送一份餐具。”
真遗憾,陈斯愚拿过放在一边的小笼包,还以为能共用一个勺子呢。
不过他用脚想也知道方衍绝对不会提出这种解决办法,因此也只是在心里不着调地想了想,就坐回椅子上给老板发消息了。
一餐饭吃完,吊瓶里的液体也刚好见底,方衍按着手背,看向陈斯愚道:“我要换衣服了,要不你先出去一下?”
陈斯愚盯着他,唇边的笑意怎么看都显得十分不怀好意,但他只是点点头,说:“好,我出去等你。”
方衍狐疑地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帘子后,这才开始解扣子。
——他总觉得陈斯愚的那张嘴会在这种时候说出些不着调的话。
床上摆的衣服连商标都没拆,方衍换上后提了提裤子,不出意外地发现裤腿和袖口都稍微长了点,他踢了踢依旧酸软无力的腿,轻声自语:
“多的那点身高怎么全长在腿上了。”
不仅如此,连内裤都宽松了些,方衍不太习惯地走了两步,总有种漏风的错觉感,他收拾好东西打开门,就看见陈斯愚靠在墙边,正在回复消息。
“走吧,”他招呼了声,“我们打车回去?”
“不用,我开车。”
陈斯愚说得轻巧,方衍却有点担忧。
“你不会要疲劳驾驶吧?”他对陈斯愚挑眉,“我好不容易活着从山里出来的。”
“放心,”陈斯愚失笑,“我保证让你平平安安地到家。”
方衍还是不放心,抬手摸了摸自己一片温热的额头,认真提议:“要不我来开?”
“那岂不是更加不安全,”陈斯愚想也不想地拒绝,“你还在发烧。”
也有道理,方衍悄悄握了握酸软的手指,觉得确实不够安全。
“那要不,叫个代驾?”
陈斯愚似笑非笑地看了他眼。
“不叫,”他牵起方衍冰凉的手,“我就要自己开。”
方衍动了动手指,没有挣开他,侧头仔细观察了下他的脸色,见气色还算不错,这才默认了这个提议。
反正也就一小段路,不远。
陈斯愚目不斜视,嘴角却微不可查地翘了翘,将方衍牵得更紧。
“你脑袋应该还昏着,”他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当心别摔了。”
方衍的确还昏着,再加上私心使然,他只是低低地嗯了声,蔫耷耷地跟他出了医院,那辆被付酽成为“梦中情人”的宝石蓝帕拉梅拉就停在不远处,显眼得要命。
——不是因为那身亮丽的涂装,而是因为车身上乱七八糟的泥土,简直跟刚逃难回来似的,惨不忍睹到了极点。
“……”
方衍对着脏兮兮的车身沉默两秒,说:“我来出洗车钱吧。”
陈斯愚知道他的性格,没有拒绝,伸手替他打开车门。
“那就麻烦你转给Rebbeca了,”他伸手挡了下方衍的头顶,“走吧,我们回家。”
……
方衍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被关在自己家门外。
手机上的未接通话刷满了屏幕,没有任何一通得到了回应,付酽也不知道是在睡大觉还是在蹲坑,安静得跟不存在一样,方衍等得昏昏沉沉难受至极,心脏砰砰乱跳,眼前一阵阵地发花,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陈斯愚眼疾手快地揽住他的腰,自然而然地带着方衍往自己身上靠:“还好吗?”
方衍摇摇头,说:“没事,就是有点晕。”
陈斯愚低头瞄了眼他的手机屏幕,付酽还是没有回消息。
“不会也被淋生病了吧?”他猜测道,“要不,你到我那儿睡一觉先?”
不是没有可能,方衍实在烧得难受,总觉得再多站一秒都要晕倒,于是点点头,同意了陈斯愚的提议。
他现在真的很迫切地需要一张能躺下睡觉的床。
环在腰间的手臂稳定而有力,方衍昏昏沉沉地跟着他往前走,陈斯愚的住所在巷尾,刷成白色的栅栏门后种着花花草草,月季在墙角开得正好,方衍呆愣愣地站在一边等他找钥匙,好一会才说:“你把墙敲了,不怕遭贼吗?”
“这是我租的房子,”陈斯愚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不过确实不怕,原本的墙也没多高,防不了贼。”
微凉的触感落下来,方衍眯着眼,没有躲开,陈斯愚倒是很快地松了手,扶着他往里走。
“好像又烧起来了,”他说,“午饭吃点清淡的?”
方衍花了好几秒才接收到他话里的意思,低声说:“你帮我叫一份小米粥就好。”
他现在只想躺下睡觉。
陈斯愚也知道他难受,于是不再墨迹,小心翼翼带着他往楼上走,方衍的视线里一片花白,险些直直撞上墙角。
“小心,”陈斯愚伸手挡住他的额头,“走这边。”
方衍懵懵点头,听见他很轻地叹了口气。
“我还是扶紧一点吧。”
腰间重新多出了一只手臂,他靠在陈斯愚的身上,被带进卧室躺下,窗帘滑动的声音在耳边隐约响起,方衍竭力地睁开眼,看见陈斯愚站在床头看着自己。
“睡吧。”
仿佛被下了一个咒语般,他迅速地在陌生的房间和陌生的床榻上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方衍这一觉睡得很沉,再醒来时背后尽是黏腻的汗水,他迷茫地转了个身,接着就被吓了一跳。
——陈斯愚那张漂亮的脸庞跟他不过一指之遥。
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停住动作,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陈斯愚,对方睡得很沉,细长的眼睫在脸上透出很淡的阴影,嘴唇薄而寡淡,有一种操劳后的脆弱感。
果然还是累到了,方衍想,这回欠的恩情可太大了,该怎么还?
他在这种视觉下难免心跳加速,抬起有点酸软的手指,好奇地去触碰陈斯愚迤逦铺陈的如墨长发,柔软冰凉的触感和他曾想象过很多次的没什么区别,像是一匹上好的绸缎。
都说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也不知道陈斯愚同不同意?
突然冒出来的念头不着调到了极点,方衍不免有些唾弃自己——这也太得寸进尺了点,完全不可行吧!
方女士曾经在看狗血电视剧的时候拉着他发表过一段评价:报恩的方式有很多种,让人以身相许是流氓才会做的事,跟牛郎拿着织女衣服要求人家当自己老婆一样无耻。
很正确,值得被刻在人生信条上。
他为自己不应该出现的念头感到羞愧,又小心翼翼地转了个身,开始观察陈斯愚的卧室。
很大,看起来是将两个房间打通了,不远处的桌上摆着一个纯白的天使雕塑,天使手中抱着一束硕大的铃兰,看起来是个造型颇有新意的台灯,灯下则摆着一杯香薰蜡烛,房间内弥漫着淡淡的薰衣草香,微弱的柠檬香气夹杂在其中,是能让人一夜好眠的搭配。
陈斯愚的调香技术着实高超。
方衍将脸埋进枕头里深深吸了口气——没有什么气味,甚至连洗衣粉的味道都没有,却清爽到让人格外安心,薄纱窗帘外明媚的阳光并不足以照亮整个房间,为了防止自己继续犯困或者吵醒陈斯愚,他伸手去摸被陈斯愚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结果刚动弹了两下,身后就传来点布料摩擦的动静,腰间也搭上了一只手,在睡梦中将他拉了回去。
方衍惊诧地睁大了眼,像是一只无意路过又突然被抓进怀里的猫。
陈斯愚紧紧贴着他的后背,温热的体温隔着衣物透过来,他浑身僵硬,刚退下去的高烧仿佛又卷土重来。
——陈斯愚在睡梦中,亲昵地用嘴唇蹭了蹭他的后颈。
宛若一个无意识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