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娉婷沉默着,手中的茶杯从烫手逐渐变得温热,她终于开口,轻声说:“但吵架时候的口不择言是可以被原谅的,不是吗?两个人在一起生活,总会有小摩擦的。”
陈斯愚只是微笑:“你说的没错,每个人在感情里看重的东西都不一样,自然取舍不同。”
话题进行到这里已经没有聊下去的必要了,好言难劝该死的鬼,陈斯愚也不至于爱心过度泛滥,他看着许娉婷,神色认真地请求:“不过,我希望你不要把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告诉方衍。”
许娉婷疑惑片刻,还是点头。
“您放心。”
她站起身告辞,陈斯愚送她走出店门,笑着道:“情话还是得亲自对着他的眼睛说,否则总是不够真诚的。”
许娉婷了然点头,走了两步后又转过身,定定地看向陈斯愚。
“我很羡慕方老板,”她抿着唇微笑,“祝您早日心想事成。”
陈斯愚坦然地接受了这句祝福:“借你吉言。”
陈皮见店里没了人,这才喵喵叫着黏了过来,陈斯愚蹲下身拍了拍它肥硕圆润的屁股,换来爱子的一顿乱蹭。
“怎么了?又想你另一个爹了?”
陈皮眯着眼喵了声,像是在肯定他的话,陈斯愚笑了声,把它抱回店里。
“他生病了,过两天才能来看你。”
胖狸花呼噜了两声,爪子在他手臂上一踩一踩,陈斯愚摸着他的背毛,若有所思地看向桌上的檀香。
“不过说正经的,他还不能算是你新爹。”
陈皮的小爪子一顿,张开嘴不满地叫了声。
“喵——”
陈斯愚掂掂它肥硕的身体,低头吧嗒亲了口胖狸花的脑袋,陈皮的爪子嫌弃地按在他脸上,眯着眼睛喵喵乱叫。
“别着急,”陈斯愚笑着抬起头,“我马上把这事提上日程。”
陈皮嫌弃地闭上眼,懒得理他,陈斯愚则很轻地叹了口气,躺回了窗边的摇椅上。
他跟许娉婷说的那些话,竟然全都出自真心。
陈斯愚回想着那些太过郑重的话语,不由摇头失笑,连自己都觉得奇怪——他什么时候已经这么喜欢方衍了?
或许是因为方衍这人实在太独特,他三十多年的人生里从未见过如此……闪闪发亮的人,就连高烧昏迷时也是好看而惹人怜爱的。
他慢悠悠地晃着摇椅,眯着眼在天光下倏然一笑。
纠结这些做什么?喜欢就喜欢了呗,还不如想想该怎么把人追到手。
……
方衍的病在一周后彻底大好,他踩着清明后耀眼的阳光出了门,心情舒畅得不行。
“今年天气不错啊,”他喃喃自语,“后面一个月也不知道会不会下雨。”
这艳阳高照的天气在四月的柳城实属难得,他不由放慢了脚步,悠闲地享受这满地的好春光,走到巷口的时候许娉婷刚好行色匆匆地打开门,看见方衍时她愣了愣,而后礼貌而腼腆地笑了笑。
“方老板早啊。”
“早,”方衍没有错过她眼下明显的青黑和憔悴的脸庞,“去上班?”
许娉婷点点头,礼貌地跟他保持了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是啊,我先走了。”
方衍跟他挥手道别,心中却有些奇怪——许娉婷的眼神怎么怪怪的?
他一时间也形容不出来这怪是怪在哪里,摸了摸脑袋继续往前走,没多久就在长阳古街上遇到了张姨和蔫耷耷的小豆丁。
“怎么了这是?”他好奇地停下脚步,“小豆丁今天不上学啊?”
张姨叹了口气,道:“这孩子,昨天偷偷拿零花钱去学校门口买雪糕吃,结果吃坏肚子了,上吐下泻的,这不带她去医院看看嘛。”
小豆丁大概是知道自己做的不对,盯着自己的鞋尖细声细气地说:“方哥哥,我好久没见到你了。”
方衍弯腰摸了摸她软乎乎的发顶,温声说:“方哥哥前段时间也生病了,一直在家里休息呢。”
小豆丁这才抬起头,关切地看着他:“也是肚子痛吗?”
“不是,就是普通感冒,吃了药就好了。”
“那我也要好好吃药,”小豆丁认真握拳,“我要比方哥哥好得快!”
奇奇怪怪的比较心让方衍露出个轻快的笑容来,张姨则关切地问他:“怎么病了这么久?”
“之前上山的时候淋了雨,”方衍说得轻巧,“回来的时候就开始发烧,大概是那天穿少了。”
许姨点点头,说:“这天还是冷的嘞,平常还是得多穿点,小方你又那么瘦,要吃多点饭,晓得伐?”
“好,劳烦您关心了,”方衍笑着和她挥手道别,“您快带小豆丁去吧。”
小豆丁依依不舍地牵着妈妈的手走了,方衍目送着她离开,一转头又看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自己身后的陈斯愚,他顿时笑了声,说:“你怎么也在这儿?”
这一路上全是熟人,也不知道是什么运气。
陈斯愚专注地和他对视着,很愉快地勾着唇:“还能为什么,来打工啊。”
“打工还有空在街上散步?”方衍跟他并排往前走,“对了,陈皮这段时间瘦了吗?”
三句话离不开店里的逆子,陈斯愚有些不是滋味地想,怎么不问问我有没有瘦?
他不动声色地跟方衍靠得更近,说:“瘦是瘦了点,毕竟到换毛季了,我那里没秤,天天对着它也发现不了什么明显的变化,不如你亲自去看看?”
方衍慢吞吞地说:“也行,不过要等我把今天的事情忙完,将近十天没来干活,我怕赶不上进度。”
“行,”陈斯愚笑着说,“那我中午吃饭的时候再带着它来找你。”
刚好他店陈皮最近掉毛掉得满地都是,店里看着难免邋遢了点,还是不要让方衍看到比较好。
告别时方衍细细地打量着他,而后皱了皱眉,说:“你怎么瘦了?”
陈斯愚微不可查地愣了瞬,而后轻快地笑了笑。
“没有吧,”他说,“大概是最近没偷懒,锻炼得比较勤快。”
其实他也感冒了几天——前段时间忽冷忽热,一不留神就中招了。
是吗?
方衍将信将疑地收回视线,说:“那你最近还挺空的。”
又是上门送饭又是锻炼身体的,难不成是没生意做?
陈斯愚哪里不知道他在指什么,但只是笑了声,说:“时间嘛,只要有心,总是能空出来的。”
暗示意味太浓,方衍镇定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那我先进去忙了。”
陈斯愚应了身好,等他的身影消失在店门后时才转过身,陈皮默不作声地蹭过来,眼睛一直盯着对面看,陈斯愚弯腰拍拍它的屁股,心情十分舒畅。
“回来了,”他对自己的逆子说,“中午再带你去看新爸爸。”
……
方衍没有先去忙活许娉婷的单子,毕竟想法已经有了,钉珠缝蕾丝的活慢慢做就好,倒是陈斯愚的那件衬衫,他到现在还没开始动手。
这个比较重要。
不过陈斯愚拎着保温盒过来时还是看见他在专心致志地修改着那件远天蓝的旗袍,柔软精致的蕾丝绕着绲边镶了一圈,更添了几分优雅,珍珠镶的袖口在方衍的指尖发出细碎的轻响,陈皮甜腻腻地叫了声,陈斯愚这才回过神,对方衍扬起一个微笑。
“吃饭吗?”
方衍放下手里的东西,先转去了屏风后洗手,陈皮立马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始终围在他脚边蹭来蹭去,方衍擦干净手后才蹲下身把它抱起来,小心翼翼地掂了掂。
“好像是瘦了点,”他摸得陈皮呼噜噜叫,“看来你爹有在用心控制你的伙食。”
陈皮眯着眼翻了个身,陈斯愚的声音从屏风的那一头传来:“它最近掉毛得厉害,你别抱它,当心等会儿吃一嘴的毛。”
“喵!”
陈皮不满地叫了声,方衍摸摸它的脑袋权当安抚,温声细语地哄道:“没事,我们不听你爹的,你哪里掉毛了?我手上一根都没有。”
他说着,抬头看了眼,金灿灿的阳光下全是纷飞的猫毛,方衍面不改色地在椅子上坐下,拍了拍胖狸花柔软的肚子。
“去地上躺着先,吃完饭我们再玩。”
胖狸花却抓着他的衣服不肯动弹,陈斯愚啧了声,伸手指着他的鼻子命令:“下去。”
我都还没抱过呢。
陈皮飞着耳朵,不甘心地从方衍膝盖上跳了下来,陈斯愚从口袋里摸出一方手帕,对方衍说:“伸一下手。”
方衍有点不好意思,手指蜷缩了下,低低咳了声。
“我自己拍掉就好。”
但陈斯愚已经走到他身边,不容拒绝地牵起他的手,将猫毛一根一根地擦拭干净,微弱的痒意在手心蔓延,方衍不由眨了眨眼,浑身都有些不自在。
这天气还真是热得慌。
暧昧而粘稠的气氛突然高涨,他们谁都没有发现陈皮什么时候离开了桌边,直到方衍吃完饭睡过午觉,准备好好工作时才突然发现了点严重的端倪。
——那匹方女士最爱的那匹烂花绡上又是抽丝又是划痕,活像被垫在猫抓板上经历了悲惨又绝望的三天三夜,直接报废掉一大段。
很好,果然是两面三刀猫,装了那么多天就是为了报嘎蛋之仇。
方衍气笑了,摸出手机咔咔一通拍照发给陈斯愚,接着就推开门直冲街对面而去,胖狸花刚好趴在门口晒太阳,他气得一把揪起陈皮后脖颈,气势汹汹地推开门,外头阳光灿烂,陈斯愚看着他这副模样,莫名就想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他显然是看到了方衍的消息,还有心情站起身开玩笑。
“哟,这是被我的心肝寻仇了?
接着又在方衍冷若冰霜的表情里换了副诚恳的语气,说:“其实我可以解释一下的。”
这有什么好解释的,最近在长指甲所以爪子痒?
方衍冷笑一声,把陈皮往地上一丢,从兜里摸出了手机。
“这料子一米两百三,它抓坏了一米五。”
他边说边扣计算器,很快就把界面怼到了陈斯愚面前。
冰冷且无情,严肃提出了自己的诉求——
“给你的心肝宝贝付一下款。”
陈斯愚顿时笑了,心肝对上心肝,他实在不好偏心,只能做出一副随意又漫不经心的姿态,问他:
“身偿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