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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成何体统 七世有幸/七英俊 3917 2024-06-27 22:28:47

这一日的盘丝洞工作小结,庾晚音与夏侯澹就听墙角事件进行了深入分析,首先达成共识:端王还是原主。

“那就好办了,”夏侯澹道,“这家伙没看过剧本,我们可以充分利用这个优势。”

庾晚音:“还有,胥尧会对我放水,显然已经对端王起了异心。他在原文里是端王重用的谋士,能挖到这边来干活的话,一个顶十个。”

夏侯澹:“那还是得彻底离间他俩。”

庾晚音:“现在刚好魏太傅入狱,胥尧肯定会借机调查老父之案,说不定还会直接混进去盘问魏太傅。我们想栽赃给端王,就得早做准备,避免穿帮啊。不然你去大理寺威逼利诱一下魏太傅,提前串个供?”

夏侯澹:“可行。其实我派去的人已经找到了胥阁老,不过他年老体弱,这些年在流放地备受欺凌,已经被折磨得疯疯傻傻,都不认人了。”

“惨。”

“太惨了。”

庾晚音摇头叹息:“人不能白疯,一并栽给端王吧。就说胥阁老是接回来的路上被他下了毒,才搞成这样的?”

夏侯澹:“妙啊。”

恶人击掌。

大理寺狱专门用来关押犯事的高官,越往里走越是守卫森严。最深处的监牢暗不透光,只有几只火把照明。

魏太傅缩在墙角坐着,听见脚步声,朝外一看,先看见两只金线绣龙纹的朝靴。

魏太傅愣了愣,一边连滚带爬跪好,一边熟练地进入忽悠暴君环节:“陛下,臣冤枉啊!臣效死输忠,一心只想为陛下解忧,怎料那些小人……”

夏侯澹没等他说到第三句,直接快进:“你替朕最后办一件事,朕可保你家人无虞。”

魏太傅一听,这是非要自己死了,慌忙把眼泪挤出来:“求陛下听听此中内情!当时那巡盐御史……”

夏侯澹又快进掉了:“你可知是谁害你?”

魏太傅:“……”

魏太傅战战兢兢抬起头。皇帝的面容隐在黑暗中,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不知为何,他却笃定对方脸上,绝不是他所熟知的暴君的神情。

夏侯澹:“害你之事,下令的是端王,收集证据的是胥尧。你可能不记得这个人了,他是胥阁老之子,改头换面当了端王的谋士,背后阴人很有一套。”

魏太傅大惊:“他还活着?”

夏侯澹凉凉一笑:“当初胥阁老出事,端王暗中救下胥尧,教他视你为毕生仇敌,筹谋数年,才将你扳倒。”

魏太傅垂下头去,将牙槽咬出了血来。

夏侯泊!

他听见皇帝不带感情、近乎百无聊赖的声音:“好笑吧?朕那位好皇兄,当初借你之手除了胥家,如今又借胥家之手除了你。当真是一碗水端平,端得世间无两。”

魏太傅眼前一黑。

皇帝知道。

皇帝竟然知道?!

当年他加入太后党,奈何过于胆小,不堪大用,混了多年都没有出头。端王私下与他合计,劝他出面弹劾胥阁老,甚至帮他伪造了一堆天衣无缝的罪证。

魏太傅的职业生涯里,只干过那一回富贵险中求的事。

他成功了,在太后面前立了功,从此青云直上。

这一切,皇帝就这样静静地看在眼里,犹如看戏吗?

魏太傅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哆嗦,一时间万念俱灰,连辩白的勇气都失去了:“臣万死……臣自知再无活路,只有一问:陛下如何能得知此事?”

这么多年,这暴君被他们当傻子哄着,难道一直是装疯卖傻?

可他若什么都看清了,又怎会一直隐忍不发,任由他们将仅存的忠君之臣一个个除去?

夏侯澹:“哦,本来只是瞎猜的,诓了你一下,这不就诓出来了。”

魏太傅:“……”

魏太傅:“?”

夏侯澹转身渐行渐远:“胥尧若是托人来问,你便如实作答,就当为家人积福吧。”

庾晚音这天照常在藏书阁坐班,忽然有宫人上楼来通传:“娘娘,楼下有个人未带手谕,说有事要禀告娘娘。又不肯告知姓名,只说娘娘见了他自然认得。”

庾晚音下了几阶楼梯,垂目一看,一个陌生的清秀青年正抬头望着她。

庾晚音:“……”

兄弟,你哪位?

青年朝她一礼:“庾妃娘娘。”

庾晚音:“!”

这个苦大仇深的声音——是胥尧!

胥尧今天竟然没有易容,就这么顶着张罪臣之子的脸过来了?

庾晚音心里咯噔一声,有种不好的预感。

“上来吧。”庾晚音将人带到二楼,遣退了宫人,开门见山道,“出什么事了?”

她没想到这人会来得如此之快。今天早些时候,她还在跟夏侯澹商量接回胥阁老的细节,自导自演的拦路群演也还没安排上。

最关键的是,他们还没替胥尧准备好一条逃脱之路,让他能平平安安倒戈,健健康康跳槽。

这哥们此时行色匆匆,连易容都没来得及,该不会是后有追兵吧?

胥尧一开口,仿佛印证了她不祥的猜测:“我有急事想求见陛下,不知娘娘可否行个方便?”

庾晚音:“本宫无权带人进宫,会被拦下的。要么你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去把陛下找来?藏书阁有守卫,没有手谕不得进入,你在这里很安全。”

胥尧听她暗示追兵,诧异道:“娘娘也知道?”

庾晚音:“如果是关于胥阁老的事,我也大略知晓。”

胥尧感慨道:“娘娘真是深得圣心。我正在调查家父当年的冤案,却不料端王似乎早有防备,准备好了将我铲除。方才我回到自己卧房,喝下一口茶水,发觉味道有异,腹中灼痛,才知自己已中了毒……”

庾晚音:“等一下!你中了毒?”

她仔细打量胥尧,才发现他额上全是冷汗。

庾晚音霍然站起:“先别说了,我去找太医。”

胥尧一把拉住了她:“端王已经起了杀心,我便绝无活路。我偷了马车从后门逃出,暂时甩脱追兵,却又无法直接进宫,只得直奔此地。娘娘,胥尧死前只有一事相求。”

庾晚音:“先冷静,你会没事的。”

胥尧微微一晃,唇角渗出血来。

庾晚音又要去喊人,胥尧死死拽着她,语速极快:“我为端王办事多年,他的种种计划我都知晓。陛下若能救回家父,胥尧定会报答此恩。”

庾晚音连忙宽慰道:“放心吧,陛下一言九鼎,胥阁老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胥尧眼眶一红:“家父……家父一生都盼着陛下能当个好皇帝。他若是回来了,定会披肝沥胆,竭尽毕生所学辅佐陛下。”

他仿佛生怕他们食言,急于证明老父有被救回的价值。

庾晚音心头悲凉,没有告诉他胥阁老已然疯傻,温声道:“陛下非常看重胥阁老的才学。”

胥尧点点头,突然咳出一口血来,提气道:“追兵很快便要到了,娘娘,我将端王的许多计划记在了一本书里……”

楼下忽然传来宫人的尖叫声:“起火啦!”

夏侯泊没有派人来追杀胥尧。

夏侯泊直接让人点了一把火,要将胥尧、胥尧可能携带的秘密、胥尧投奔的藏书阁,烧得前尘尽去,四大皆空。

庾晚音跑到窗边朝下一看,好家伙,这火烧得还真均匀,绕藏书阁一周,四面愣是没留出一个缺口。

不远处躺着几个守卫的尸体,纵火的人显然是端王手下精锐部队,在极短时间内放倒守卫,还朝着这木制建筑浇了油。此时火势一起,经风一吹,熊熊烈焰飞速蹿升,直逼二楼。

远处倒是有宫人正在提桶赶来,但这年代消防设施落后,指望他们灭火,还不如自救。

庾晚音被热烟熏得泪流满面,逃回了胥尧旁边:“底下全是火,没法跳窗,只能先从楼梯下去再往外跑!”

她回忆着当年学校普及的火灾逃生小知识,脱下一层衣服扔到地上,提起茶壶浇得透湿,又去扒胥尧的衣服:“脱了!”

胥尧原本就站得摇摇欲坠,被她一推,直接栽倒在地上。

庾晚音:“……”

藏书阁里除了易燃物还是易燃物,楼下已是一片火海,宫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胥尧一口接着一口地吐血,神情却十分镇定:“娘娘一边准备一边听我说。”

庾晚音双目含泪,又哆嗦着摸出随身手帕,依样打湿。

胥尧:“端王没想到,那本书我并未带在身边。书在魏府,我去查案时顺手藏的。”

滚烫的茶水凉了,庾晚音抄起湿衣裹在身上,又用湿手帕掩住口鼻。

胥尧:“厨房后窗外三尺处,往下就能挖到。端王会盯着你们,不要立即去找,至少等待七日再去……”

庾晚音弯腰跑向楼梯。

胥尧断断续续的语声渐不可闻:“逃出去,遇到谁都不要停留,去找陛下……活下去……”

藏书阁临水而建,正是为了防火。

此时宫人们从池中打水,朝着大门处轮番泼浇,总算压住了这一块的火势,正朝里面喊着话,就见一道人影狂奔而出,身上的衣物已然起火。

庾晚音越过所有宫人,直接跳进了池中。

“庾妃娘娘!”宫人连忙扑过去,伸手将她拉回岸上。

庾晚音头发焦糊,身上几处皮肤传来剧痛,站在原地双眼发直,理智之弦已经被烧断了。她浑身发抖,耳边只剩胥尧的声音不断回荡:“遇到谁都不要停留……”

有宫女惊惶地说着什么,跑来要搀扶她。

庾晚音只觉得所有人都面目狰狞,一把挥开宫女的手,踉跄着朝宫中跑去。

她不知道自己要跑去哪儿,只知道不能停下,身后是洪水猛兽。

庾晚音跑到体力耗尽,绊了一跤,整个人总算摔出了两分清明。

她抬起头去,看到了一个此时绝不想遇见的人。

谢永儿似乎被她的样子惊呆了。

谢永儿先前躲不过魏贵妃的搜查,只得派人将舍利子藏到庾晚音那里。没被发现最好,万一被发现了,也能拉庾晚音当替罪羊。

她盘算得很好,却没料到那小太监业务不熟练,竟然被抓了个现行。

谢永儿听着小太监哭哭啼啼地复命,就知道自己输了。庾晚音肯定能猜到是她干的,毕竟她有前科。而庾妃圣宠隆眷,想摁死谁,原只是一句话的事。

然而庾晚音没有告发她。

甚至还将舍利子还给了她。

为什么?

庾晚音真的不想斗吗?

是因为自己改变了剧情线,没给她机会爱上端王,所以她干脆没黑化吗?

她没黑化,那最大的恶人不就变成我了?

谢永儿心情十分复杂。

她心里一直纠结着庾晚音的事,忽然听小丫鬟说藏书阁起火了,登时一惊——庾晚音最近在那儿编书。

不会吧,女主的剧情线直接走向死亡结局了?

谢永儿难以置信地朝藏书阁跑去,半路遇到了狼狈不堪的庾晚音。

四目相对,庾晚音似乎权衡了一下,颤抖着伸出手:“妹妹,救救我。”

谢永儿一震,缓缓走去扶起了她。

庾晚音:“带我去见陛下……”

谢永儿:“你受伤了?这样不行,我去叫人来抬你。”

庾晚音像抓着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拉着她不放手:“别去,别离开我。”

谢永儿:“?”

我俩有感情基础吗?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两位娘娘。”

庾晚音仿佛被一桶凉水从天灵盖浇下,双腿一软,全凭谢永儿撑着才没当场倒地。

夏侯泊忧虑地走上前来,帮着谢永儿搀住了庾晚音:“听闻藏书阁走水,我已让亲卫前去帮忙救火,幸而娘娘福厚。何处受伤了?”

庾晚音双唇颤抖,说不出话来。

夏侯泊索性将她打横抱起,动作幅度很大,似乎想掂一掂她身上藏了什么:“我送娘娘回殿躺下。”

庾晚音看着他波澜不惊的眼睛,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有劳殿下。”

夏侯泊抱着人走了几步,庾晚音挣扎着回头去看谢永儿。

你男人抱我了,你不吃醋吗?赶紧开腔拦下他啊,算我求你了!

谢永儿垂眸掩住眼中的妒意,温婉道:“殿下有心了,我也一起去吧。”

庾晚音:谢谢谢谢谢谢,你可千万别走开。

夏侯泊温和道:“此处无需人手,劳烦谢嫔去寻太医吧。”

谢永儿受伤地看了他一眼,大约不想争风吃醋得太明显,妥协道:“好。”转身走开了。

庾晚音心脏都停跳了。

夏侯泊走得不疾不徐:“娘娘似乎在颤抖。”

庾晚音用她仅存的理智组织了一下语言:“……灼伤的皮肤有些作痛。”

“娘娘受苦了,是我来迟。”

您为什么就不能再来迟一点?

庾晚音觉得自己快要精神分裂了,一边防着他随时掐死自己,一边还要装出原主春心荡漾的样子,柔柔地依偎向他:“你来了,我便好了。”

夏侯泊笑了笑:“原以为娘娘入宫后变了许多,没想到还是老样子。”

庾晚音嗔怪道:“殿下希望我变么?”

夏侯泊低头看了她一眼,悠然道:“我希望娘娘仍如初见,对我不生畏惧。”

庾晚音:“……”

刚才是谁要烧死我来着?

“伴君如伴虎。”夏侯泊平静地说着可怕的台词,“娘娘与其害怕我,不如害怕陛下。物伤其类,人同此心,天下苦秦久矣。娘娘若能以真心待我,我必竭力相护。”

庾晚音歪头道:“殿下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了?”

听懂了,听得明明白白的。这孙子就差直说“劝你谨慎站边,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了。

庾晚音一径装着傻,夏侯泊笑了:“娘娘确实冰雪聪明。对了,上回求得娘娘墨宝,还忘了送上回礼……”

语声被一阵急促嘈杂的脚步声打断了。

庾晚音扭头一看,黑压压一群侍卫包围了夏侯泊。

走在最前面的是满面霜寒的暴君:“放开她。”

作者感言

七世有幸/七英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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