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势已收,都城之上云层渐散,露出了清朗的夜空。
李云锡去探望岑堇天,顺带陪他吃了顿年饭,回来的路上一直沉吟不语。跟他同车的杨铎捷稀奇地问:“你怎么了?”
“你说……”李云锡一脸难以启齿,“那尔岚对岑兄,是不是有点太过关怀备至?”
杨铎捷朝后一靠:“嗐,我道是何事,原来你才发现啊。”
李云锡:“?”
杨铎捷轻嗤一声:“我早看出尔岚有龙阳之好了,我还以为你也心知肚明呢,否则起初为何看他不顺眼?但是这个人吧,相处久了却也不差……”
李云锡呆若木鸡。
杨铎捷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不说‘成何体统’了?”
千里之外,大雪如席。
林玄英站在河岸边的高地上,垂眸望着兵士砸碎河冰取水。
“副将军。”他的手下匆匆奔来,呈上一封密信。
林玄英拆开扫了两眼:“端王明天就动手,到时天下大乱,咱们也不用隐匿行踪了。其他两军出发更早,说不定都快到了。”
“那咱们……”
林玄英抬头看了看远处风雪中若隐若现的城郭灯火:“做好准备,直接杀过去吧。”
宫中。
一顿饺子吃饱喝足,谢永儿告辞回房去收拾行李。
临走前她将庾晚音叫到门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我明天走后,你能把这个转交给萧添采吗?”
“行。别是好人卡吧?”
谢永儿:“……”
谢永儿能如愿抽身离去,是萧添采用业务水平换来的。萧添采这情圣原本还想对她保密,但她也不是傻子,稍加推断就想到了。
庾晚音:“真是好人卡?那语气是委婉的吧?你可别把人伤到消极罢工啊。”
谢永儿哭笑不得:“这你放心。”
她看着庾晚音将信封贴身收好,似乎有些感慨:“没想到,到最后托付的人会是你。”
人生如戏,剧情如野马般脱缰狂奔到现在,她俩之间斗智斗勇,至今也称不上是彻底交了心。但谢永儿有此举,庾晚音竟也并不意外。
或许她们都能和宫里别的美女言笑晏晏,但出身与境遇相差太远,有些心事终究不能用言语传达。有时候,庾晚音莫名地觉得连夏侯澹都不懂她的想法。
但那些惶惶不安,那些豪情壮志,甚至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恋爱脑,谢永儿无需一字就能懂。在这方特殊天地里,她们是彼此唯一的镜子。
有一个如此了解自己的人存在于世,是威胁,却也是慰藉。
庾晚音拍了拍她的肩:“出城之后想去做什么?”
“先游山玩水一阵子,把这个世界好好逛一遍,然后……”
“隐居?”
谢永儿笑了:“怎么可能?等你们安定了天下,我还想来拉点皇室投资,开创个商业帝国呢。”
庾晚音服了。不愧是天选之女,愈挫愈勇。
“有具体创业方向了吗?”
“就先以城市为单位,发展一下外卖业吧。”
庾晚音眼睛一亮:“非常好,我入股了。”
谢永儿:“快递也可以搞起来。哦不对,那得先改善交通……我造汽车你入股么?”
庾晚音笑道:“干脆一步到位,造管道磁悬浮吧。”
“啊?那是什么?”
庾晚音僵了僵。
《恶魔宠妃》是哪一年的文?她忘了看发表日期。
这该不会是一篇老文吧?这篇文写出来的时候,有管道磁悬浮这个概念么?
她这停顿太过突兀,谢永儿诧异地看了过来。庾晚音慌了两秒,临时扯了个幌子:“没啥,科幻文里看到过,我也解释不清楚。”
“你建议我去造科幻文里的东西?”
“只是开个玩笑……”
谢永儿却仍旧盯着她,双眼中仿佛有明悟的光芒在缓缓亮起:“对了,你上次说,你在原本的世界是哪里人?”
庾晚音:“……”自己咋就生了这张嘴。
“北……小县城,你没听过的。”
她心中叫苦不迭。明明已经分别在即,谢永儿这次要是刨根问底,继而陷入存在危机,那完全是她在造孽。
却没想到,谢永儿突然眨了眨眼,那一星光芒转瞬就熄灭了:“好吧。”
有一刹那,庾晚音奇异地感到熟悉。
谢永儿方才的面色变化微妙极了,由踌躇,至压抑,再至洒然,一切只发生在几秒之内。但冥冥之中,庾晚音却看懂了。
对方就像是站在一扇无形的巨门前,已经伸手良久,最终却在此刻转身离去。
进一步是万丈深渊,退一步是人间如梦。谢永儿神情有些恍惚,微笑道:“等我搞起外卖,记得教我几道你家那边的特色小吃。”
庾晚音回过神来:“好。”
刚才,为何她会觉得似曾相识?
谢永儿回去了。庾晚音仍站在门外,抬头呼出一口白雾。
夜空中孤月暂晦,群星显现了出来。庾晚音原本只是随意一瞥,抬头时却忽然定住不动了。
片刻后,身后传来脚步声,夏侯澹走到了她身旁:“你不冷吗,这么久都不回来?”
“我终于看出来了。”庾晚音激动地抬手一指,“那几颗星星,是不是几乎在一条直线里?”
夏日里,阿白也曾拉着夏侯澹看过天,还说过什么东西快要连成一条线了。
庾晚音:“我后来去查过阿白师父的预言,‘五星并聚’指的就是这种星象,古书里说,这是君主遇刺之兆。”
夏侯澹:“那倒是挺准的。”
庾晚音大摇其头:“不是,你再仔细看,那尾巴已经开始拐弯了,不再是一条直线了。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一劫过去了呀。打败图尔后,你已经成功改命了!”
她振奋道:“否极泰来了,明天肯定没事。”
夏侯澹失笑:“现代人开始相信天象了?”
“信则有不信则无,反正我信。明天,让我一起去。”庾晚音冷不防杀了个回马枪。
夏侯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晚音。”
“我知道,该说的你都说了。但……这两天你一直怪怪的。说士气低落都是轻的,你好像一直在准备后事!”
夏侯澹剩下的话语都被顶了回去。
他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庾晚音看见他的表情变化,更加揪紧了心:“我也只是想求一份安心啊。你去犯险,却叫我干看着,你想想我的感受……”
“那非要一起赴险,你才会安心?”
庾晚音将心一横:“对。”
“皇后呢?不当了?”
“万一干不掉端王,这皇后也只是个摆设,我不想玩一辈子角色扮演。”
夏侯澹定住了。
良久,他轻声问:“所以你是说,你宁愿跟我死在一起?”
庾晚音吸了口气。对方这个问题是认真的。
她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悲观,却莫名知道,这个答案对他很重要。
所以她也慎重地思索了一会儿:“我穿过来,就等于已经死过一回了。原以为死后会上天堂,没想到来了这么个地狱副本。其实中途有几次都身心俱疲不想玩了,但是因为有你一起组队,不知不觉,也坚持到了现在。”
夏侯澹悄然转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庾晚音:“我们做了好多事啊,预防旱灾、打败太后、结盟燕国……就算终止在这里,我也要夸自己一句好样的。当然,还有很多未解决的问题,还想做许多事,谢永儿说的商业帝国我也很有兴趣……可是这条路真的太累了,太累了。”
嗓子有些发紧,她才意识到自己哽咽了。
她伸手牵住他:“你答应过的,无论生死,都不会让我孤单一人。你想食言么?”
夏侯澹笑了:“好。”他将她拥入怀里,“那就一起吧。”
真好啊,这就是书里说的“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吧。可怜这一腔如海深情,错付给了一张厚重的假面。
但如果只剩今夜……
夏侯澹低头吻住她。雪后的宫中万籁俱静,这一吻只有满天星辰见证,沉寂而温柔。
他伸手一勾,领着她朝温暖的室内走去。
就将这张假面戴到天明吧,他卑劣地想。
灯火摇曳,肢体交缠。庾晚音放纵自己沉溺其中,思绪归于空白之前,忽然灵光一现,找到了答案。
她刚才如观镜般看懂了谢永儿,只因为她自己面前,也有一道不敢推开的门。
为了不再思考下去,她用力攀住夏侯澹的脖子,与他一道纵身没入欢愉的洪流。
端王府。
夏侯泊跪在地上为亡母烧完一叠纸钱,起身平静道:“去各就各位吧。”
他的亲信们闻言散去,只剩一道身影还跪在原地。
夏侯泊垂眼看着他:“我说过,为了避免被他们用天眼预知,我会在最后关头增加一个小小的计划。现在就是时候了。”
死士:“请殿下吩咐。”
夏侯泊将一只香囊和几张信笺递给他:“我说,你记。”
满城冰冻三尺的寂静中,传来孤零零的一声敲更。
新的一年来临了。
翌日,旭日高升,吉时已至,身着丧服的皇帝行过祭礼,又听大臣念过哀册,率文武百官护送着太后的三重梓宫,浩浩荡荡地朝着城外行去。
夏侯泊驱马跟在队伍里,微微抬眸望向前方。
今日跟随圣驾的侍卫比平时多了不少,簇拥在龙辇周围,硬生生将皇帝与臣子们隔开了一段距离。众臣之后,又有禁军数百人压阵。
看来皇帝还是做了防备的。不过己方的计划妙就妙在,除非皇帝未卜先知,否则无论多少护卫都形同虚设。
——除非他未卜先知。
接近山脚处,安贤走到龙辇旁躬身道:“请陛下扶柩上山。”按照礼俗,这最后一段路需要皇帝步行扶柩,以彰纯孝。
哀乐一时大作,夏侯澹下了龙辇,走到运送梓宫的车驾旁,伴着车驾继续朝前步行。前方有一段山形崩断入地,形成了一面高约十余丈的陡直石壁。再往上,积雪覆盖,悄无声息。石壁对面,则是一片黑森森的茂密山林。
夏侯澹步履庄严,目不斜视,一步步接近了石壁的范围。
还差十五步——
夏侯泊悄然勒住了马,引得身后队伍一乱。
十步——
山上数声惨叫,跟着是一声厉喝:“有刺客!!”
众臣哗然,下意识地争相朝后退去,同时仰头张望,试图看个究竟。
队伍中的夏侯泊眼睁睁地看着皇帝悠然停步,转过身来。
视线对上的一瞬间,皇帝几不可见地勾了勾嘴角。
石壁上方的金铁之声响作一片,却看不到人影,只能见林木抖动,大块大块的积雪与土石簌簌落下。接着一阵惊呼,有人嘶声吼道:“陛下快躲!”
黑沉沉的巨物从天而降。
众人再度慌忙后退,一个绊倒下一个,横七竖八地躺了一片。
那物直直坠下,一声巨响,在他们眼前砸出一只深坑。众人方才看清,那岩石足有一人多高,从那么高的山上掉下来,足以将人砸成肉饼。
而这巨石落地处,距离夏侯澹不过十步距离。
他方才只要再往前走一小段,今日的殡葬就又多出一个主角了。
侍卫一拥而上,护着皇帝撤退。夏侯澹仿佛也被吓破了胆,匆匆往回跑了一段,这才暴怒道:“何人行刺?速速擒来!”
石壁上方,数十道人影出现。为首的正是禁军新统领高太尉:“陛下受惊了,属下已诛灭刺客,活捉头目一人,这便下山。”
话音刚落,雪后寂静的山林中,有人影开始移动。
夏侯泊运足目力望过去,黑压压一片全是禁军,朝着山下围拢过来。更远的官道上,也传来了兵马行进声。
今日来到这邶山附近的禁军,绝不止队伍后面那几百人。而那石壁上准备的其余几块巨石纹丝不动,显然巨石附近的埋伏已被全灭。
未卜先知?这项技能在夏侯澹的阵营里,属于储备过剩。
夏侯泊知道皇帝在看着自己。他也知道禁军将此地围成一圈后,即将上演的全套戏码。
他的脸色丝毫未变,还友好地俯身扶起了几个绊倒的臣子。
夏侯澹的嘴角沉了沉。
高太尉很快将人押了下来。夏侯澹身边的侍卫上前去一通例行逼供,又一通拳打脚踢的搜身,末了大声道:“属下在这刺客身上搜出了端王府的令牌。”
全场落针可闻。
文武百官齐刷刷地望向夏侯泊。
刺客应该不会愚蠢到随身携带端王信物的地步。但他带没带其实无关紧要——夏侯澹需要侍卫搜出令牌,侍卫就搜出了令牌,如此而已。
在场的没有傻子,见此情形哪还有不明白的:这对天家兄弟这是要上演决战了,就在此刻,在他们眼前。
“端王!”一声暴喝,李云锡激情擂起战鼓,“你竟敢——!”
却见夏侯泊难以置信地瞪大眼,冲着那侍卫悲愤道:“你、你胡说!”
李云锡:“……”
这老狐狸搁这儿画什么皮呢?
夏侯泊“扑通”一声跪下了:“定是有奸人陷害,求陛下明察,还臣清白啊!”
夏侯澹跟他各演各的,闻言左右为难地看看侍卫,再看看刺客,受气包似的哑声道:“母后的棺木都险些被砸碎,这些刺客究竟受谁指使,定要彻查到底。皇兄也受惊了,不如先回城里去歇息吧。来人,护送皇兄回府。”
一声令下,四下的禁军立即朝端王涌去。
夏侯泊相当配合,优雅地行了一礼,转身主动迎向禁军,垂在身侧的手指抬了抬。
便在此时,人群中忽然有人“咦”了一声:“启禀陛下,臣见过这个刺客。他是庾少卿府中的家丁啊。”
出声的臣子是个端王党,说完还要大声问道:“庾少卿,你见了自己家丁,怎么不相认?”
人群炸了。
继端王之后,庾少卿也体验了万众瞩目的待遇。他远不似夏侯泊淡定,当场双腿发软:“一……一派胡言,我从未见过此人。”
李云锡:“怎么可能是庾少卿的人!谁不知道庾少卿德义有闻,清慎明着……”
“奇怪啊,”一道清越的声音加入进来,“庾少卿刚刚当上国丈,放着荣华富贵不享受,却转而去与端王合谋弑君,他疯了么?”
李云锡噎了一下。
帮腔的是尔岚。她这阴阳怪气的一句可顶他十句,顺带还扣死了端王的罪名不放。
李云锡:“就、就是。”
端王党见状不干了,又有一人站了出来:“陛下,老臣上次去庾兄府上祝寿时,确实见过这名家丁。庾兄,你的家丁是怎么弄到端王府的令牌的?这中间必有蹊跷。”
庾少卿已经被吓破了胆,踉跄跪地:“这、这、这……”
在场的拥皇党见他这做贼心虚的表现,心下发寒。
那几个端王党未必真能记住区区一个家丁的长相,但他们敢在这关头开口说话,就说明他们早已知道,这刺客确实和庾府脱不开干系,只需彻查下去,这口锅就能扣到庾少卿头上。
难道这新任国丈真的疯了?
庾少卿方才一眼看见那刺客的脸,就如坠冰窟。
家丁确实是他的家丁,但此人什么时候成了端王的刺客,他竟全然不知。
然而,这话怎么能说出来呢?说出来了,又有谁会听那后半句?
说白了,今日这场面里,最不重要的东西就是真相了。庾少卿在朝中本就根基极浅,混得左右不逢源,如今女儿飞上枝头变了凤凰,眼红他的倒还比巴结他的更多。看眼前这势头,这群人是一早商量好了要将他推出来做替死鬼的!
端王啊端王,到底从多久之前就开始算计他了?
帮腔的端王党越来越多,庾少卿汗如雨下,怆然磕头道:“陛下,老臣冤啊!这人……这人是端王派来的奸细!”
“哈哈哈哈。”那嘴角带血的刺客头目忽然笑了,“我就奇怪了,你们为何都觉得我是受人指使?庾大人,咱们两个究竟是谁指使谁,你能不能说明白?”
庾少卿险些厥过去:“你在说什么鬼话,我根本不曾——”
夏侯泊在心中冷笑了一声。被拱上了戏台还想逃,也得问问老爷让不让。
那家丁桀桀怪笑,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只染血的香囊:“你们方才搜身,怎么没搜出这个?”
暗卫:“……”
他们只会搜到需要搜到的东西。
那香囊工艺粗糙,红艳艳的底色上,乌漆墨黑地绣了一男一女,共骑着一只展翅的雕。
夏侯澹瞳孔微缩,下意识地看向身侧。他的贴身侍卫中,站着一道略显瘦小的身影。
夏侯泊捕捉到了他的目光一动,眼睛微微一眯。
家丁:“这香囊是谁绣的,想必皇帝陛下一定能看出来吧?”他得意洋洋地大笑起来,“老子今天横竖逃不过一死,临死也要说个痛快,免得被你们当作宫闱秘史压下去了!”
昨夜。
夏侯泊将一只香囊和几张信笺递给他:“我说,你记。”
死士接过一看,信上是女子字迹,谈不上娟秀,写了些似是而非的情话——都是庾晚音在冷宫中忽悠端王用的。
夏侯泊:“香囊你随身带着,信件你藏到庾府,等人去搜查。如今所有人都猜测庾后怀孕,皇帝废了太子,是为了给她腹中的孩子让道。但你被捕后要当众招供,庾后腹中是你的种。
“她在入宫前就与你眉来眼去,入宫之后还总是找你,与你珠胎暗结。没想到事情被庾少卿撞破,你们便拉庾少卿一起商量,纸是包不住火的,不如趁着端王与皇帝反目,一不做二不休宰了那暴君。庾少卿借了你一些人,你们埋伏在邶山,想着万一失败,就栽赃给端王。
“没想到被人认出,阴谋告破,你想着自己是活不成了,临死也要嘲笑一番暴君。”
死士一一记下,却又不解道:“殿下,皇帝真的会相信这番话么?”
夏侯泊:“他信不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场的文武百官都会听见。”
如此一来,庾晚音永世洗不脱妖女之名,而夏侯澹若是悍然袒护她,也就成了色令智昏的昏君。
死士:“万一皇帝根本没做防备,咱们一击即中,直接送他去了西天呢?”
夏侯泊:“那你就不招供了。就让庾后腹中之子,成为夏侯澹的遗腹子吧。”
“……庾后并未真的怀孕。”死士提醒道。
夏侯泊笑了笑。
于是死士脑中转过弯来:没关系,夏侯泊掌权后,她自然会怀上的。将来孩子是幼帝,而夏侯泊是摄政王。
他们筹谋的一切,所求无非四个字:名正言顺。
端王要的不仅仅是权力。他还要万民称颂,德被八方,功盖寰宇。他还要君臣一心,励精图治,开创一代盛世。
所以他绝对不能背负着弑君之名上位。
他要当圣主,而圣主,总是值得很多人前赴后继地为之而死。
死士在心中飞快地复习了一遍台词,从容开口:“庾——”
他也只说出这一个字。
一声炸响,他眼中最后的画面,是皇帝对他举起一个古怪的东西,黑洞洞的口子冒着青烟。
死士倒地,整个人痉挛数下,口吐鲜血,彻底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