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神兽们回家过年啦之队长
夏明朗又是好几年没回家了,没办法,这两年身上兼了副大队长的职务,手下得力干将又一个接一个地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离开了麒麟,新人要培养起来上手总没有那么快。
而且,夏明朗长叹,现在选进来的新人虽然个个军事技能是没话说,但到底不如当年陆臻那一届了,陆臻和徐知着两个,真是太难得的人才了。
闲话不多说,今年,大队长夏明朗大人终于把压着的工作丢到手下几个中队长和副大队长手上,挥一挥衣袖,带着大包小包回老家过年去也。
现任一中队中队长的严炎同学哀怨地挥着小手绢,目送他远去的大队长的潇洒背影,然后一脸哀愁地把头埋进公文里。
夏妈妈的电话是这样说得,你还记不记得你那初中班主任的闺女?人今年上门来拜年来啦,那闺女问长问短的妈就看出来人家对你有意思啦!妈看着人姑娘长得也苗条漂亮,年纪也不算小了妈估摸着人孩子就是等着你个猴孩子呢!所以妈把人留下来住家里啦!
夏妈妈威胁之,你这熊孩子要是今年再不回来妈下半辈子就跟这姑娘过了啊!妈就告诉别人这就是你媳妇儿!
夏明朗一听,大惊,这还得了!NND,老子再不回家,老娘都先斩后奏给老子娶媳妇儿啦!
开什么玩笑,他夏队长可是有媳妇儿的人!这重婚罪的罪名可不轻啊!
所以,还能怎么办呢?当然是遵从自家母后娘娘的懿旨,打包东西,回家喽!
照例又是一番飞机转车再转车再转车的旅程,夏明朗靠在窗边上,迷迷糊糊地有了些睡意,半梦半醒间,好像陆臻出现在他身边,抱怨,怎么去见咱妈也不告诉我。
夏明朗一激灵,醒了。
身边并没有陆臻。
唉……夏明朗苦恼地揉了揉额头,可能是思念过度,都产生幻觉了。
陆臻啊陆臻,你现在在干嘛呢?
其实也不能怪夏妈妈,这儿子眼瞅着奔四的人了,身边居然连个女朋友都没有,这都说当兵的成家难吧,难成自己儿子这样儿的可也少见!
瞧瞧他们队里当年的那些老战友,啊,郑楷,当年就那个见了女人就脸红的腼腆模样儿,还有,啊,那个小陈同志,闷葫芦一个的性格,三棍子下去不见个闷屁,当年来家里拜年的时候小姑娘都躲着他,啊。后来,这俩人都娶上那么称头的媳妇儿,可羡慕坏了夏妈妈!
唉!不争气啊!夏妈妈在心里使劲儿地骂自己那不给力的儿子,你说这小子吧小的时候彩旗飘飘,让人不省心;这眼瞅着就要老了,家里还没个红旗屹立,那还是个让人操心!
更让人操心的事儿还在后头呢!今年过年夏妈妈终于从小女儿那儿知道了一件事,夏明朗居然领养了小女!
这当妈的多了解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夏妈妈立刻就想到了夏明朗的意思。
夏妈妈整天在家里长吁短叹,可怜见的,白头发都多了不少。
夏明朗伸手触摸上家里已经掉漆的大门,忽然回头瞅了一眼。
上次回来,是陆臻站在他身后,替他提着硕大一个包。
夏明朗莫名地伤感,咬咬牙,推开大门。
老家过年的气氛还是一样热闹,各户人家的大儿子小女儿都聚到了父母身边,橙黄的灯光从窗户里漏出来,处处透着家的温馨。
夏明朗又想起这些年他和陆臻每一次短暂而甜蜜的重聚,就窝在两个人温馨的家里,彼此陪伴对方,哪儿也不去。
也是一样的温馨。
两个家之间该如何解决问题,这也真是愁坏了夏明朗。既不能做个不孝子气坏爸妈,更不能辜负占了他整颗心的陆臻。
夏小妹刚好打开院里的门,就看见扛着大包呆呆站在外面的她哥哥,道:“哥你回来啦!傻愣在外面干啥呢!快进来啊!咱妈就盼着你啦!”
夏明朗回神,跟着夏小妹走进院子里。
忽地脚下一滞。
娘咧,刚刚光顾着惦记媳妇儿,居然忘了这个院儿里还有一位他妈相中的姑娘等着他呢!
一只脚刚跨进家门,两个人影已经未雨绸缪飞快地扑上来抱住了夏明朗的大腿,蹭着他的裤腿撒着娇:“舅舅舅舅!你都好久没回来看过我们啦!我们可想你了!”
夏明朗弯腰,一手抱起一个在小脸蛋上狠狠亲了一口,下巴上昨夜刚长出的胡茬逗得两个男孩子不住地笑着躲,嘴里嚷着“舅舅坏!舅舅坏!”
夏妈妈从厨房出来,一看这舅甥仨闹成一团,也是笑得眼角开满菊花,嘴里轻轻嗔怪着:“两个小祖宗!一回家就闹你们舅舅。快下来,一会儿再玩。”
夏明朗乐呵呵地放下两个调皮的小外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像个雷达似的把自己家扫描了一圈,看向他妈,嬉皮笑脸道:“妈,下次可别跟你儿子开这种玩笑。你儿子年纪大了,这心脏受不了那么大刺激啊!”
夏妈妈是谁啊?那可是生出妖孽队长的太后级人物,虽然夏队长这话来的没头没脑,但夏妈妈还是立刻听懂了,不乐意了。
“哦,合着妈劳心劳力给你找媳妇儿你个臭小子就这么个反应啊?啊?你说你也老大不小一人这眼瞅着就要四十啦!哦!隔壁老张家天天抱个大孙子上家溜达,妈看着能不眼热?”夏妈妈也实在是急了,儿子又是这么一副不上心的态度,没顾上儿子刚风尘仆仆赶到家就数落了起来。
“妈……”队长无奈了。你说这对着自家年纪大的老妈那可真是软的硬的都行不通,他可算明白了,他这回回家就是板上钉钉的被逼婚啊!
“先前妈跟你说那姑娘我给留家里了是诳你的不假,人毕竟黄花大闺女这住咱家算怎回事儿啊!但是妈告诉你,那姑娘你必须给我见咯!你要再敢给我溜号儿,以后甭认我这个妈!”夏妈妈越说越伤心,几乎要抹一把辛酸泪下来。
“好了好了,妈!”夏小妹和夏大姐齐齐出来打圆场,“这明朗刚到家,妈您这是干吗呢!好歹让明朗把行李给放了呀!”
夏明朗不失时机地附和着,一猫身溜进自己房间。
“你说这孩子……咋就这么让人操心呢!”夏妈妈被夏小妹小声劝着扶到沙发上坐下。
夏明朗在自己床上坐了会儿,琢磨着琢磨着,感觉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老是这么不给他妈一个交代,早晚得把老太太气出病来。
可是陆臻这事儿……要是真交代了,估计还得提前把他老娘给气出心肌梗塞来。
这么一边想着,夏明朗掏出手机,给远在千里之外的严正挂了个电话,叨咕许久,才施施然放下电话,嘴角带着算计人时才有的狡猾弧度。
门被打开小小一条缝儿,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水灵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珍儿。”夏明朗笑开,向她招招手,夏珍小朋友露出一点笑,迈着两条小短腿跑向夏明朗,被夏明朗坐在床边捞了个满怀。
“老爸。”夏珍在夏明朗怀里蹭来蹭去,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进门前被赋予的“神圣使命”,小声贼兮兮地问,“老爸,奶奶让我问你到底啥时候给领个老婆回来呀?还问我想不想要漂亮舅妈呢!”
夏明朗听着好笑,又佯装严肃地把脸一板,在夏珍小脑袋上轻敲一记,“臭丫头,想要漂亮舅妈啦?想让我领个老婆回来?嗯?”
夏珍连忙把小脑袋摇得波浪鼓似的,发出清脆的笑声,“才不呢!我就喜欢陆爸爸,我就要陆爸爸当我舅妈!别的女人都不能打我老爸的主意!”
夏明朗不仅莞尔,亲了亲夏珍的额头,“乖孩子!老爸没疼错人!”
夏珍小朋友嘿嘿嘿笑了,“那,老爸,你打算什么时候跟奶奶他们说呀?我看奶奶可着急了!”
夏明朗一只手扶上下巴,奸诈地笑了笑。
一切都要慢慢来啊,今年至少得走出第一步。
因为还没到大年夜,夏明朗吃完晚饭就拿出特种兵的矫健身手迅速地闪进屋里去了,成功躲过夏妈妈魔音穿耳的“娶媳妇生儿子”紧箍咒似的唠叨。
不过他躺在床上,其实也睡不着。
这床自从那次他和陆臻两个人回来后就再没人睡过,后来夏明朗特地打了电话给他妈叮嘱说这张床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别给换了,一定不能换咯!
夏明朗靠在床头,一只手不自觉地搭在另一只枕头上,多少年了,这习惯都改不掉,好像他把手横在那儿,陆臻下一秒就会把头枕上去似的。
这床多少年下来都没换过的铺盖里,就像还存留着陆臻那年睡过的气味一样,让人怀念,沉醉。
夏明朗把脸埋进枕头里,想,只要是陆臻,哪怕在回忆里,沉醉就沉醉了吧。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夏明朗虽然前一天晚上早早地遁了,架不住他母亲老人家勤劳,起了个大早,正好逮住也起了个大早想要往外溜的夏明朗同志。
“……妈。”夏队长无语了,果然知子莫若母,他这点小心思真是逃不过夏妈妈的火眼精睛啊!
“起来啦?”夏妈妈笑容可掬,就好像什么鬼把戏都没戳穿似的,指指餐桌,“喏,妈已经做好早饭了,快去洗把脸来吃饭。”
“妈……”夏明朗脑中那根名为直觉的天线滴滴滴开始自动运作起来,“妈你这是要干啥?直说吧。”
夏妈妈沉默了一会儿,道:“妈已经跟你初中班主任说过你今天要上门拜年去,等会儿吃完饭换身精神点的行头跟妈走一趟吧。人姑娘到现在还念着你,挺不容易的。”
“妈!”夏明朗急了,“那人家再不容易我也不可能就娶了人家啊!这强扭的瓜不甜!”
“你妈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妈已经跟人说好了,去不去的你自己看着办吧。”夏妈妈说着说着,眼眶渐渐又红了。
夏明朗无奈,“行行行,见见就见见。”
反正见见我也不会少块肉,又不会就移情别恋了,我一大老爷们儿我怕啥呀!夏明朗如是想着。
初中班主任的家离夏明朗家并不远,走过去也不过二十来分钟,夏妈妈可是太清楚自家儿子的秉性了,说什么也要一起去,监督他。
初中班主任叫王君,她那个心心念念惦记着咱队长的女儿叫沈念,挺好听一名字,是夏明朗的高中同学,不过沈姑娘那时候是个腼腆内向的性格,跟夏明朗那时候说过的话加起来没超过十句,大部分还是那时候身为班干部之间的公事对话。
来开门的正是王君,一开门就惊着了,“哟,这是明朗吧?这么多年没见这变化可真够大的呀!”
夏明朗一时没分辨出这句是贬是夸,只好赔笑,“是,王老师您好!这么多年没来看看您,您还是一向身体健朗吧!”
“哎,都不错都不错。”王君把人迎进家里,“坐坐,随意点儿别那么拘束。夏姐您喝点儿啥不?”
“不用那么麻烦,白开水儿就行。”夏妈妈显得心情十分愉悦。
“哎,我去瞅瞅小念这丫头,老大一个人了,家里来客人也不知道迎迎。”王君倒了两杯水,夏明朗这辈子一见老师啊政委啊指导员啊之类的人就头疼,恭恭敬敬地接了过来,一边分神想着,我该怎么快很准地对付那据说痴心一片的姑娘呢?
夏明朗看到沈念的时候倒是吃了一惊。
这姑娘当年瘦瘦小小不爱说话,凭夏明朗那照相机记忆也只从回忆里挖出那姑娘当年一副营养不良发育不全的样子,平时都没啥存在感,没想到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已经变成一个高挑丰满的姑娘,该有的有不该有的没有,明眸皓齿,虽说年纪也不算小了,但也许因为还没结婚,眉宇中自有那一份清纯在。
当然,这决不是说夏明朗就对这个姑娘产生如何如何的感情了,男人嘛,不管多大都是爱欣赏美女的,他夏明朗那一颗红心可是全向着陆臻的!
沈姑娘也没有一般小女生那种扭捏和放不开,更何况这还是在她自己的主场上,她斯文有礼貌地跟夏妈妈打了招呼,又冲着夏明朗道:“好多年没见了啊老同学!应该不会把我给忘了吧?咱当年可还一起策划过班上的迎新会呢!”
“怎么会忘了老同学呢!”夏明朗心想,既然你要跟我来“同学”这一套,那我何乐而不为,到时候你要是万一跟咱表白了,你自己这一句“老同学”就能毙得你自己满地找牙。
果然老狐狸!这借刀杀人都不带见血的啊!
话题聊开了,气氛也就逐渐活络起来,夏妈妈见两个人聊得还算投机,向王君使了个眼色,王君便乐呵呵地道:“哎呀既然来了就留下吃顿便饭吧!我去买菜我去买菜。”
“好啊!”夏妈妈拍板决定,“一起去买吧!咱老姐俩今天一起给两个小年轻做顿好的。”
两个妈妈就这么手挽着手乐呵乐呵地出门去了。
夏明朗挑眉,接下来就要见真章了。
沈念喝了口水,笑吟吟地道:“哎,那你在部队这么多年,都没交过女朋友啊?”
夏明朗心里一乐,想着,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怎么没交过啊!”夏明朗一挑眉,表情瞬间生动起来,“我们基地医院里面有几个小护士,不是我吹,哗,长得那个水灵白嫩!嘿,还就瞧得上爷们儿这样儿的!那小日子过得,别提多美滋滋了!”
沈姑娘眼角微不可见地一抽,想起当年夏明朗在学校里就那个样子,在心里说服自己都是过去的事儿了都过去了不介意我才不介意。
“那你平时都有些什么兴趣爱好呀?”沈念笑着找了下一个话题。
夏明朗憋了一肚子笑。
“擦擦枪啊,打打靶啥的。”夏明朗用十分漫不经心的语调说,“还爱看一些研究资料,就是看看穿甲弹、燃烧弹、钢尖弹、碎甲弹、平头弹、穿甲燃烧弹,等等各种弹头穿过人体会造成什么不一样的效果,哦,你大概不太了解,其实每一种枪,配上每一种子弹,对人体造成的伤害都是不一样的,还有……”
夏明朗说这些的时候双眼放光,看得沈姑娘一个机灵,下意识地往后坐了坐。
军人嘛!沈念深呼吸,总都是这样的,要淡定要淡定!
“呵呵,那你喜欢小孩子么?”沈姑娘想,这个话题你总不能再给我瞎扯淡了吧。
夏明朗无耻一笑,摇摇头,用一种十分不耐烦的语调说:“小屁孩儿最特么招人烦,那么小一个儿一指头都能捏死,还老爱吵吵,没事儿净会哭,烦不烦呢!”
沈姑娘目瞪口呆。
结果怎么样那还用说么?一个花心,暴力倾向,还没爱心的男人,再有男人味儿也不可能招姑娘待见了。
沈姑娘也是家教涵养十分好的姑娘,四个人平静地吃了顿饭就各自散伙了,她妈问起结果如何,沈姑娘只是平静地告诉她妈妈两个人不合适,也没一句抱怨和坏话。
夏妈妈和沈妈妈通过气之后,俩人心里都清楚——黄了。
夏妈妈心头那个酸楚,他都不知道这老儿子下半辈子可怎么过呀!
夏明朗索性就把话说开了:“妈,实话跟您说吧,我有女儿了,就是小女,大名儿我给改了夏珍。我现在养着她,供着她,将来老了我也就指着她。老婆什么的说实话我这辈子也不指望了,就您儿子这臭脾气哪个女人愿意跟我呀!妈我真不是有心要跟您对着干,实在是……唉!”
夏妈妈难得见夏明朗这样,心里也怪动情的,说:“你说你,是妈的大宝贝,你找个啥样儿的妈能给你说半个不字儿?只要你满意你中意,那妈瞧着就高兴呀!你说说你,唉……”
夏明朗心说我中意的那位您倒是真的也中意,就是不是对媳妇儿的那种中意而已。
夏明朗试探道:“真的找个啥样儿的妈您都不介意?啥样儿的都行?”
“行行行!只要你给我找一个!”夏妈妈瞪他一眼,“你找一凤姐你妈都不介意!”
夏明朗扑哧乐了,“妈您还挺紧跟时代潮流。”
“甭贫。你妈还没原谅你个臭小子呢!”夏妈妈愤愤地嘟着嘴,一脸赌气的模样,“我可告儿你啊,下次回来再不给妈找个儿媳妇儿,妈就没你这个儿子。”
夏明朗笑了,他妈每次一生气来来回回就是这一句。听着听着慢慢也就没有威慑力了。
第二天晚上就是大年夜,一家人聚在一起和和美美地吃年夜饭,夏明朗好多年才难得回家一次,一家人好不容易到的这么齐整,夏妈妈也就暂时不再念叨夏明朗的婚姻问题了。
一边吃着饭一边看大电视机里正在放的央视春晚,众人你一嘴我一嘴地吐槽着哎呀今年董卿又跟谁谁搭档了哎呀王菲唱的那个歌儿又破音了等等等等,别提多其乐融融了。
夏明朗听着一屋子的欢声笑语,外面黑沉沉的夜空中划过绚丽的烟花,将整个城市都染成欢乐之都。
他相信,总会有那么一天,陆臻的笑声也能和他的家人们融在一起,再也不可分离。
2.神兽们回家过年咯之臻子
夏明朗翻着手里的文件,一边貌似不经意地冒出一句:“哦,你今年的假批下来了,给了二十天。”
陆臻正在看资料,闻言一愣,说:“怎么给了这么多?”
麒麟基地算是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官儿越大休假越少,严头儿不算。
“今年过年队里人手还够,几个副队也都在,加上老郑去年不是回去过了,今年说什么也要把假给你。”夏明朗嘴角噙着笑,“这老郑就是做人太实在,有什么都要一五一十还回去。”
“那也比某些人占便宜没够好啊!”陆臻笑着,眼光飘向某人。
“哟。”夏明朗一听乐了,放下文件走到陆臻身边,俯下身,贴着他耳廓,低声道,“陆臻同志你这是在……暗示点儿我啥?”
陆臻眨眨眼,笑着抬起头,迎向夏明朗明亮的眼神,说:“某些同志不要占了便宜还卖乖,不然以后没得便宜占。”
夏明朗轻轻嗤笑一声,灵活的手掌沿着陆臻露在作训服外面的锁骨游进温暖的衣物中,低声调笑:“像这样的便宜?”
陆臻微微脸红,跟老流氓比流氓,他今天一定是脑袋不清醒了。
夏明朗唇舌在他后颈处游走了一圈,声音暗哑,“替我也回家看看,嗯?”
“嗯。”陆臻抬手勾住夏明朗后颈,主动迎上去,喃喃道,“去看看咱爸妈,看看咱爸妈。”
夏明朗笑得十分开心,眼底跃动着光亮,似是热欲,又是沉醉。
夏明朗的街坊四邻都是十分热情的人,陆臻刚到大院门口,就受到了热烈欢迎,丝毫不亚于夏明朗回家的排场。
夏妈妈忙着把陆臻迎进门,一边笑得满脸笑纹,嘴上忍不住埋怨着:“你看你这孩子,来就来吧,还带这么多东西!跟大妈还用得着客套嘛!”
“这不是客套,是一片孝心。”陆臻笑得热情,“再说我总也不能来白吃您几天饭吧!您看您,肯定又准备了一桌子好吃的等着呢!”
“你这孩子嘴就是甜。”夏妈妈笑得合不拢嘴,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过了会儿,问,“哎,我家那臭小子,今年真不回来啦?”
陆臻看老太太眼中是掩不住的失望,但还是有着隐隐的期待,心下一叹,劝慰道:“队长他,今年有点儿忙。”
“一年都忙到头了还净忙,忙啥呢,净瞎忙!”夏妈妈喃喃道,那是一个母亲对儿子深切的思念。
陆臻心里也不轻松,挤出点儿笑来,说:“队长忙是好事儿啊!说明上面器重他不是?大妈您且宽宽心。”
“哎,大妈明白。”夏妈妈抬头,笑了,“你这小子也是个有孝心的,你来了,大妈也没啥好不满足的了,就当身边有个大儿子过年吧!一样的!”
陆臻心想我是真愿意当您这大儿子,就是不知道您愿不愿意啊。
夏妈妈毕竟是个开朗的性格,眼下儿子又不在跟前也没法儿埋怨,也就不纠结了,道:“你先去坐着,一会儿他小妹一家就来,你们年轻人在一块儿有话说。大妈给你做好吃的去。”
“哎!大妈您也别累着。”陆臻一张嘴那是极甜的,当下又说了许多俏皮话,直把夏妈妈哄得那最后一丝惆怅也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陆臻从兜里摸出手机,找到通讯录里的“老婆”,发短信:已经杀回夏家浜,顺利拿下老太太。
夏明朗回得很快:**仍未成功,同志多多努力。
陆臻一挑眉,回:小生明白,早晚有一天能管你妈叫一声岳母大人。
夏明朗:小混蛋!
陆臻嘴边挂起甜蜜的笑容。
这也是爱情的甜蜜,两个相爱的人,自然能从平平淡淡的话语中找到那浓厚的爱意。
陆臻在夏明朗家十足待满一星期,他自己也好几年没回家,想得很,于是就告别了。
夏妈妈送陆臻上的车,陆臻在后视镜里看到渐渐变小的夏妈妈抹着眼角。
陆臻心里蓦地一酸。
夏妈妈也真是不容易,儿子当兵到现在快二十年,一家人团聚的日子加起来恐怕不能超过一年。
夏妈妈见他走心里难过,也是真的把自己放进心坎里去疼爱的。
唉,陆臻在心里叹息,对双方的家长,他总是怀着满满的歉意。
话说这边夏妈妈满怀伤感走回家里,渐渐从离愁别绪里抽离,女人特有的精明和敏锐又回来了。
夏妈妈去房间里把还在睡懒觉的夏小妹从被窝里巴拉出来,脸色郑重:“明妍,你说这明朗和小陆……俩人没啥毛病吧?”
夏小妹还没清醒,一听老妈这话唬了一跳:“妈您这儿说啥呢!可不带您这么背后说人坏话的啊!”
“你听妈说。”夏妈妈示意她安静,“你想啊,人小陆咋一休假就往咱家跑呢?这就是再好的战友过年了总念叨着自家父母吧?”
“人那是过命的交情!妈您理解不了也正常啊!”夏明妍不以为然。
“还有啊,你说俩人都老大不小了,咋着身边连个相好的都没有啊?你说一大老爷们儿,这都血气方刚的,这正常吗这个?”夏妈妈有理有据。
“哎哟妈,咱哥我就不说了,你说那陆臻,人处了女朋友还非得让您知道啊?您又不是真是人妈。”夏明妍觉得自家老妈这实在是神经敏感过头了。
夏妈妈沉默了半天,最终看着夏明妍,缓缓道:“那你还记得,夏明朗给小女起的大名儿是啥不?”
“夏珍?”夏小妹一念出这个名字,自己都被那谐音给吓了一跳,又摇摇头说,“那珍是珍珠的珍,又不是陆臻那个臻。”
夏妈妈毕竟最是了解自己儿子,道:“那你说,依你哥那脾气,心上没个人,能给小女起个名儿叫‘珍’?”
夏明妍不说话了。
“那你再想想,就依你哥的脾气,他喜欢个啥样儿的让他情愿收养个女儿都不愿娶进门?他是这样会憋屈自个儿的人吗?”夏妈妈不依不饶。
“妈……”夏明妍看着她妈睿智的眼睛,觉得喉咙很哑。
“要么,就是那姑娘死了,你哥念着人家,要么……”夏妈妈停下来,没有继续说。
今天这场对话就终结在夏妈妈的沉默中,两个人有默契地谁也没再提过这件事,就好像从没存在过。
从伊宁到上海的路程跟前几年并没有什么变化,陆臻坐在机舱里,心情比前几年要平静得多。上一次是带老婆回家见公婆,这一次老婆不在身边,所以也就没有了上次即将见到爸妈那样的激动兴奋。
这样出神的时候,陆臻一回神,想起刚刚盘亘在脑海中的想法,蓦然觉得,原来有夏明朗在身边的时候,他才对即将到来的未来有着全部的热情与期待,无论是面对刀山火海,还是温暖的家庭,都是如此。
陆臻这么想着想着,自己都笑了。
夏明朗那妖人,对自己的影响,不知不觉,都化成生活的一点一滴,绵绵密密的将他包围。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陆臻这次依旧选择了红眼航班,走到自家小区里,明明已经没有了上次的做贼心虚,却还是下意识地选择偷渡回家。
想念那个人的方式,都下意识化为一举一动。
陆臻从口袋里摸出钥匙,轻轻捅进门锁,门开之后,里面一片寂静的漆黑。
陆臻有些疑惑,以他妈的性格,就算再晚,这时候也肯定等着他呢。
桌上罩着四菜一汤,旁边有小纸条告诉他饿了自己热热,晚上新鲜烧的。
陆臻对着字条笑了笑,顺手把字条收藏妥帖。
对于他们这群行走在刀尖上的人来说,每一丝来自家庭的温情都难能可贵。
卧室里面传来轻微的响动,陆臻想可能是一向浅眠的妈妈醒了,听见儿子回家的动静要出来看看,但陆臻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一阵衣物摩挲的声音过后静止了半晌,又是一阵衣物摩挲的声音。
然后完全没了声响。
陆臻听着听着,眉毛在眉心不安地汇聚成一道锐利的眉峰。
他妈妈为什么穿上衣服又脱了?不想出来?为什么?
既然已经回到家,陆臻就决定难得的睡个懒觉,长期处于严密的训练中,连自己的睡眠时间和深浅程度都能够控制自如。
唯一不怎么能自己控制的时候,好像就是每次跟夏明朗做床上运动之后。
陆臻在睡梦中咧开嘴,像个孩子一样笑得很傻很天真。
一觉睡到十点,陆臻神清气爽地起床,刷牙洗脸收拾自己,走出房门,被端坐在沙发上的林竹君吓了一跳。
“妈,你怎么没去学校啊?”陆臻有些疑惑,他今年回家得早,离过年还有几天,学校里应该还没有放假。
林竹君指指桌子上的早饭,“先吃,吃完妈有话跟你说。”
陆臻挠着后脑勺乖乖去吃早饭了,心里觉得无非也就是催着他找个女朋友之类的话题,敷衍敷衍搪塞搪塞应该能蒙混过关。
陆臻瞬间在心里想好了一套等会儿该怎么摆事实讲道理的腹稿,心头包袱卸掉,安安心心享用起他老爸买回来的爱心早餐。
等陆臻把盘子什么都收去了厨房,林竹君看着自家儿子高大挺拔的背影在厨房里钻来钻去,一瞬间脑海中闪过另一个同样笔挺的身影。
陆臻坐到林竹君身边,说:“妈您有什么事儿,说吧,我听着呢。”
林竹君看着儿子,面色十分平静,用话家常的语气道:“妈前几天打电话到你们基地,你们基地领导怎么说你一个星期前就休假了呢?”
陆臻瞬间出了满背脊的冷汗。
之前那些话此刻全部失去了作用,陆臻那四核的大脑现在除了死机也没别的路可走。
不过陆臻到底还是陆臻,编瞎话的能力是数一数二的好,“我去一个战友家里呆了几天。”
“好几年放一回假你去你战友家干嘛?”林竹君不解。
“那战友上次在演习中为了掩护我伤了腿,现在虽然是好了,但我总得给人父母陪个不是道个谢去啊!”陆臻谎话说得气定神闲。
林竹君意味深长地看了陆臻半晌,“哦”了一声,“你们队长腿伤了啊?那是该去看看。”
“妈你怎么知道是我们队长?”陆臻刚问出这句话就后悔了,林竹君打电话到基地,那么知道了他去的谁家并不奇怪,奇怪的就是现在他心虚的反应。
不过林竹君并没有打算深究,只是叹了口气,道:“你这孩子,让人操心呐!”
陆臻不敢再杵在这儿,尿遁回了房间。
林竹君坐在沙发上没挪窝。
脑海里想到的是最近几年一直有风传的,关于蓝田的性向问题。学术圈对这种问题的宽容度很高,陆爸爸对此有所风闻也是正常。
那个时候陆臻和蓝田两个人关系好成那样,林竹君难免事后知道了要多想。
还有前几年,陆臻的队长和他一起回家。
儿子的身边几乎从未出现过什么女性好友。
林竹君用力闭了一下眼睛,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驱逐出脑袋,想着,儿子难得回家过年,还是要让儿子过得舒心。
话说麒麟基地那头,夏队长听人说陆妈妈打电话来,本想随口跟陆妈妈扯个谎说陆臻的放假问题。
但是夏队长那脑子一琢磨,计上心头。
于是,夏队长拎着电话分机就这么一路跑到严头儿办公室。
“干啥?”严正很警惕——一般来说在夏明朗脸上看到如此谄媚的表情,那绝无好事。
“那啥,陆臻他妈来电话了。”夏明朗奉上分机,作狗腿状。
“所以呢?”严正不为所动。
“嘿嘿嘿。”夏队长憨厚一笑,“头儿您给放句话呗,就说上我家去了。”
严正把眼一瞪。夏明朗这小子打得什么坏主意他立刻就明白了。
“你真想跟……过一辈子?打算过家长明路?”严正还是忍不住问。
“过明路算不上,至多也就让老人到时候心里不至于没底儿。”夏明朗对此时打算的很清楚的,徐徐图之。
严正接过电话,一边对着电话那边一本正经地说陆臻同志巴拉巴拉,一边看着夏明朗一脸的不怀好意,还是忍不住瞪他。
——所以,陆臻同志,真的不是你老妈太能干,而是你老婆太狡猾。
晚上陆爸爸回来,后面还跟了一个人。
“蓝田?”有了上一次的经历,陆臻这次并不是很惊讶,只是笑着把人迎进来,“怎么跟我爸一起回来的?”
“正好上老师的学校参加一个研讨会,听说你回家了,就一起过来,顺道拜个早年。”蓝田笑着解下自己的围巾,熟门熟路的挂在进门处的衣架上,开玩笑道,“我可是空着手来的,师母不会嫌我白吃饭赶我出去吧?”
林竹君被这句话逗得开怀一笑,“是啊,空着手也敢上你老师家里来,不知道你老师最近门槛提高了啊?”
这倒是有由来的,现在的研究生都讲究送礼,对陆爸爸这样名声在外的教授恨不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往家里跑混脸熟。
蓝田呵呵一乐,“下次一定补上。”
林竹君笑笑,道:“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你们聊吧。”
等林竹君走进厨房去跟陆永华鼓捣晚饭,陆臻一脸的笑才收了起来。
“干嘛啊?看到我不高兴怎么的?”蓝田看他一瞬间就换了副表情,开玩笑道。
陆臻摇摇头,指指自己房间,蓝田会意,跟上。
陆臻把房门结结实实的一关,还上了锁,虽然这样并不能保证声音不会传出去,但还是觉得安心不少。
“喂喂,我可是有操守的人,不带偷情的啊。”蓝田也意识到陆臻有什么话要说,下意识地想活跃下气氛。
陆臻不理他的玩笑,径自坐下,没头没脑来一句:“我觉得我妈好像知道了点儿什么。”
虽然没出处,但蓝田瞬间就明白了,但他也没问为什么,也没问怎么知道的,只说:“要我帮你什么?”
陆臻有些烦躁的抓了抓脑袋,“也不是说要你帮我什么吧,我就是心里有点没底儿。”
蓝田看他一脸的苦恼,倒是笑了,道:“那你觉得,是像现在这样让他们慢慢自己知道点儿什么好呢,还是将来你就这么告诉他们好呢?”
“这……当然能一点点让他们接受是好,但是,这也有点儿,有点儿太……”
“出乎你意料?”蓝田替他说下去,“因为完全不在你掌控中,所以让你很迷茫,不知所措。”
陆臻点头,“差不多吧,我有点乱。”
蓝田包容一笑,“其实你这样的情况挺好的,一年在家呆不了几天,与其一下子刺激二老,不如让他们慢慢接受,适应。反正儿子常年不在身边,二老心里再急也不能逼你跟女的结婚,时间久了,就自然会接受的。”
“我知道,我明白,他们都是开明理智的人,不会怎么为难我,但是,”陆臻说着说着语气有些哽咽,“但我心里觉得对不起他们。”
蓝田叹了口气,并没有去安慰,只是冷静的摆事实:“你再觉得对不起他们,你还是决定和……过一辈子的不是吗?”
陆臻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
“所以啊,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你现在要掌握好分寸,别自乱阵脚。”蓝田耐心教授,“这种事就是个长期抗战,父母总会向儿女投降的。”
陆臻想了一会儿,平复了下情绪,道:“我知道。”
“你知道,你只是需要有人告诉你怎么干。”蓝田望着陆臻的发顶,想,你有时候看上去强大得很,有时候却还是像个小孩儿。
晚饭是照例的丰盛,林竹君和陆永华难得看儿子回家,都是十分高兴的,一家三口连带蓝田高高兴兴地算是提前吃了次年夜饭。
吃过饭,陆永华洗碗,陆臻难得要求帮忙,于是客厅就剩蓝田和陆妈妈。
林竹君看了蓝田半晌,才轻轻道:“蓝田啊,我说这些你别见怪,我就是想问问,你喜欢,恩,喜欢男人,家里不反对吗?”
蓝田抿着嘴唇笑了笑,“一开始总是不喜欢的,但时间久了,我坚持不变,我妈就告诉我,你觉得幸福就好。”
林竹君看蓝田笑得坦然,就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叹息道:“幸福么,儿女的幸福总归最重要。”
蓝田心里绕了一圈,笑道:“其实是男是女,都得挑自己顺心的不是吗?假如给您挑一个脑残非主流,没准儿您会觉得还不如一个正经靠谱的男人呢。”
“是,是这个道理。”林竹君点头,没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厨房里,哗哗的水流声也阻止不了陆臻那特种兵的耳朵将外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哎,哎。”陆爸爸指指陆臻快要往水池里倒了半瓶洗洁精的动作,“你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
“哦,没,没什么。”陆臻回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陆永华若有所思地看了陆臻一会儿,语重心长道:“陆臻,你自己的人生,你走哪条路都得你自己选,只是有一样,选了是不能走回头路的。”
陆臻沉默着点头,又说:“爸您会……怪我吗?如果我走得让您失望了。”
“重要的不是让我失望,重要的是无愧于心。”陆永华摇摇头,“做什么事情前,扪心自问就可以了,别的人其实都不是那么重要。”
“爸。”陆臻轻轻叫了一声,笑着,“爸,谢谢您……能做您的儿子,我真的很幸运。”
陆永华欣慰的笑了,抱了抱已经比自己高出不少的儿子。
孩子长大了,总要海阔凭鱼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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