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一梦,恍如隔世。
校车上,童声荡漾,把假寐中的那些回忆,好的,坏的,过去的,全部冲散。
醒过来,身旁,系着安全带的许思寒正咿咿呀呀唱,兴高采烈地挥舞着小手小脚。视线里,他看了过来,对自己灿烂一笑,那俊逸的五官,和梦中的主角简直一模一样。
发了会儿呆,阿蝉也淡淡笑了。
和全车的家长小孩一样,他拍起手来,感受着欢乐的气氛。
风和日丽,天朗气清,驶过一段林荫路,就到达了本次夏令营的目的地,市郊的草莓园。
今天是工作日,游客不算多。这家草莓园是前几年新开的,环境很好,清新的空气中飘着阵阵果香。一眼看去,是一望无际的田野,一旁的草地上,是特地为亲子活动布置的游乐设施。
田地边,孩童们跃跃欲试地吵闹着。
“许思寒骗人!你说这次你爸爸妈妈都会来的,你妈妈呢!”
第一次见到活的七星瓢虫,许思涵正好奇地观察着,闻言,双手叉腰,气鼓鼓的,“我才没骗人,我妈妈来了!”
小男孩质疑地哦了一声,眼睛睁得圆滚滚,“许思寒妈妈是男生!”
拿好采摘工具往回走的阿蝉刚好听到这句,心里一愣,眼见两个人小孩吵得脸红,作势要扭作一团,他着急上前,被幼儿园的班主任先一步拉开。
女老师横亘在两人中间,蹲下去,看着生事的小孩,和颜悦色,谆谆教诲。
“世界上的爱情有很多种,不止男生和女生这一种哦。”
小男孩似懂非懂地挠头,阿蝉赶紧过去,挡在做鬼脸的许思涵身前,“方老师……谢谢你。”
作为班里唯一的知情人,方老师笑而不语。
小孩的情绪来得快去得更快,没多久,两人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各自接过果篮,手拉手下地摘草莓去了。
“阿蝉阿蝉,你来吗。”
“没事,你先去吧,注意安全。”
“好哦。”
路边的阳光下,阿蝉一个人两手空空地站着,怅然若失地搓了搓手指,手机响起来的时候,他几乎是如获至宝般的接了起来。
“喂……”
他开心得有些不知所措,双手握着电话,“我出来接你吧,你等一下。”
拜托完方老师暂时照看许思涵,阿蝉几乎是跑着出了草莓园。
百米开外的树荫下,停着一辆黑色的卡宴,阿蝉跑过去,看到半降着的茶色车窗里,自己涨红的脸,和气喘吁吁的样子。
他俯身,看着驾驶座里抱着手臂浅眠的男人,小声叫他,“阿凛。”
那天,酒会结束后,韩父听闻现场的情况,大为光火,把韩凛叫回家训诫了好几日。随后,立刻派他代替自己飞往南亚,参加一个国际商会,做好形象,以此盖过业界对于那晚的两家冲突的猜忌与丑闻。
就这样,韩凛在外漂泊了大半个月。
期间,阿蝉除了按着时差,一日三餐定点定时地给他发消息,提醒他记得吃饭,两个人几乎找不到联系的时间。偶尔,韩凛晚上空下来,阿蝉讲完许思涵的近况,刚想关心他,或是简单聊几句,韩凛就说自己累了,回来再说,不动声色切断沟通。
每次挂下电话,阿蝉的心都像被封进一个密不透风的盒子,闷闷的,酸酸的。
他经常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想象那是韩凛起伏有力的呼吸,抱着双人床上,韩凛睡的那个枕头,吸吸鼻子,催眠自己,快睡着吧,醒来就天亮了,再熬几个小时,就又可以给他打电话了。
尽管他知道,很忙是真的,很累是真的,很想对他拒而远之,也是真的。
昨天晚上,一开完最后一场会议,韩凛就马不停蹄赶去了机场,只为如期参加答应过许思寒的夏令营。虽然机场也在市郊,离这里不远,但阿蝉一想到韩凛连轴转了这么久,回来都没能好好休息,就直接自己开车过来,还是觉得难受得无以复加。
来之前,他劝过韩凛好多次,“你这样太累了,先回家吧”,“我一个人带他去没问题的”,“还有下次的”,韩凛总说没事。
最后一次,韩凛几乎是带着薄怒,“你是觉得我没必要来,还是根本不希望我来。”
电话另一边的阿蝉在无助地着急地解释着什么,他听不进去,只是听到电话里只剩下克制的,颤抖的呼吸,才叹一口气,“好了,我们答应过思寒,爸爸妈妈都会去。”
韩凛迷蒙地睁开眼,他看到阿蝉趴在窗上,抿着嘴对他笑,好像一直在期待他来的样子。
韩凛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最甜的那颗草莓。
他刚下车,阿蝉正想要开口说什么,他就伸出双臂,把阿蝉,连同他没说出来的关切,一起抱进了怀里。
抱得很紧,弯下腰,脸颊贴着脖子,恨不得把他镶嵌进自己的身体。
“让我抱一会儿。”语气很轻,仿佛怕阿蝉会推开。
怔愣过后,腾空的双手慢慢下落,抱住了韩凛的肩背。阿蝉鼻子有些酸,心疼地,轻轻地摸了摸他长长了些许的短发,“对不起。”
他说,“你一定很累。”
许久,耳边,他听到韩凛低不可闻的一声,嗯。
就这么旁若无人地,紧密地拥抱了快两分钟,韩凛毫无征兆地松开他,站直了身子。
“走吧。”
阿蝉愣了一下,点头说好,两人并肩往草莓园走去。
可刚才韩凛的眼神,却始终让他不安。
像一片淡淡的湖泊,却藏着深深的不舍,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