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边,冷风呼啸,黑河滚滚,三口棺材悬在半空,中间那口棺上卧着一只毛色漆黑的巨虎,它偏过脑袋,悠悠舔着爪,仿佛已经恭候多时了。
刚才炭炭离奇消失,季云琅就猜测,它是不是来了这里。
此刻看黑虎这副样子,他碰了碰身边的江昼,“师尊,小猫这样,是不是要跟我们打架?”
“不知道,”江昼推着他的腰上前,“你去,问问它。”
“为什么让我去问?”
“你会小猫话。”
季云琅笑,从乾坤袋里掏出小零食来,“喵喵”两声,扔给黑虎。
黑虎没张嘴接,也没跟以前一样喵喵叫,反而一爪子挥开,凶恶地吼了他们一声。
季云琅被它吓到,后退一步,“这么凶啊。”
江昼盯它卧着的那口棺材看了一会儿,飞身过去,不等黑虎出手,三两下就把它抓起来甩到了岸上。
他提前不说,季云琅差点被砸到,还是炭炭紧急把自己变小,扑进他怀里,才没把他整个压住。
季云琅不高兴了,看也不看就砸,江昼怎么能这样?
江昼已经掀开了中间的棺盖,他垂眸,盯着里面静躺的女人,视线停在她脖颈的缝合处。
接着,他又分别掀了左右的棺盖。
这下终于见全了爹娘的尸体,他准备叫岸上的季云琅过来。
说要亲,他就一定会亲,有本事这两人气活来骂他。
只是抬眸才发现,岸上空空,一人一猫早不知到哪儿去了。
就在这时,左边和中间两口棺里同时有大量黑血涌出,瞬息包裹住他,让他跟着棺材直直坠入下方汹涌的黑河中。
那两口棺停下后,江昼从黑血中挣出,刚准备观察四周,就感觉脑袋一软,像是有什么人在轻柔抚摸他的发顶。
他伸手去头上一抓,抓到一缕金光。
“阿昼,”那缕金光开口,“把我放进棺里,打开门窗。”
江昼听着耳边熟悉的声音,面无表情把金光往手边的棺材里一塞,金光又开口,“不是这个,这是你爹。”
江昼又默不作声把她换到另一个棺材里,接着站在原地,垂眸盯着这口棺材,掌风震开了门窗。
门窗一开,大量金光便一涌而出,汇聚进棺中,不出片刻,黑血尽消,云征月缓缓睁开了眼。
江昼:“……”
没气呢,就活了。
云征月动着僵硬的躯干,有些艰难地坐起身,看到他的脸,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紧接着温声叫他,“阿昼。”
江昼没应声,不用她说,过去把她抱出来,脚底生风,进了房间。
云征月坐到小榻上,又让他去关门关窗,接着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说;“过来坐。”
江昼一声不吭坐过去。
云征月偏过头来看他,抬起手,想摸摸他的脑袋,奈何胳膊实在太僵硬,抬不了那么高。
她有些无奈地看向江昼。
江昼瞥了他一眼,俯身微微低下头,让她能摸到。
云征月牵动僵硬的嘴角,露出一个微笑,手在他头发上轻轻揉了两下,问:“你这些年在仙洲,开心吗?”
江昼不答。
云征月拉过他的手,放到自己掌心,冰凉僵硬的触感让江昼眉心微皱,他抬眸,目不转睛地观察面前这张苍白的脸。
云征月的手从来是温暖的,柔软的,脸色也红润,笑时眉眼弯弯,像春风拂面。
而现在,她只是一具连牵扯嘴角笑一下都困难的僵尸。
江昼依然不说话,却把自己的手从她掌心抽了出来。
云征月微怔,原本准备覆上他手背的另一只手也停在了半空。
她动作僵硬缓慢,江昼等不及。
“阿昼,”她收回手,“你从前很喜欢仙洲,总想离开八方域,来仙洲居住。如今你在仙洲住了这么久,为什么开始讨厌这里了?”
“我不讨厌,仙洲。”江昼开口。
“那是讨厌爹娘?”
江昼又不出声了。
云征月问:“直到现在,你还是觉得爹娘做得不对?”
江昼僵着脸,依然不理她。
不然呢?
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还想让人夸你们做得真好?
云征月缝过的脖子又松了,她不久前刚用过身体,此刻不太撑得住,做什么都艰难,手指僵硬得拿不起针线。
江昼拿起针线来给她缝,缝得歪歪扭扭,很难看。
云征月摸了摸脖子,夸他,“长大了。”
“当年如果知道带你走的是云晏,”云征月说,“我会去找你回家的。”
江昼问:“云晏是你,什么人?”
“家族旁支的一个表弟,”云征月垂下眼,“天生残疾,出生起就饱受病痛折磨,很可怜。”
江昼皱眉,想直接问云征月,他那样对你,你还觉得他可怜,你脑子是不是……
他没开口,他不能说这种话来骂自己的娘。
等什么时候见到江逝水,骂爹吧。
云征月缓声道:“他母亲去得早,爹和姨娘都不喜欢他,我就把他接到了家里,让他跟主家的其他孩子一起长大。”
“家里事务多,我每日帮衬爹娘,没空管他,只从仆人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他很有礼貌,也很懂事,跟其他孩子相处融洽。”
云征月垂眼,“他越是这样,我越放心,觉得不需要操心他,不久后我忙起来,便成年累月地在外面,很少回家。”
“几年后回了趟家才知道,从他来的第二年起,家里每年,都有小辈的孩子离奇死亡。”
“上到刚出世的婴儿,下到已经长大成人可以接手家里产业的青年,无一幸免。”
“各家都死了孩子,那段时间家里很乱,很多叔伯闹着要分家,却没人会怀疑到他,他身子实在太虚弱了,自己活着都很困难,是没有余力去杀人的。”
屋里的香快燃尽了,云征月停了停,让江昼续上。
江昼点上香,说:“云晏杀人,从不靠自己。”
“嗯,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早在少年时,他就假借云家嫡系的身份,联系上了五大派,他每次想杀人,都会写信求助五大派。”
“那时的云家不结仙缘,有机会修仙的族众很少,家里全是凡人,仙门派人来杀,轻而易举。”
“云家和五大派来往向来简单明朗,只做生意,对他们发出的其他暗示一概不理睬,那时的云家,绝不会接触八方域。”
“云晏最初跟他们聊的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事,他匿名,信又是从主家发出的,久而久之,对方便相信了他是云家某位有意向合作的嫡系子孙,他便顺理成章跟五大派中负责八方域的那部分人牵上线,拖整个云家下了水。”
她说着话,脑袋又想往下掉,江昼只得去给她扶,沉下脸,说:“你和爹,变成这样,是云晏做的。他很早就,和五大派联系了?”
“很早,我常年不在家,有一年我外出办事,恰好路过蓬莱岛,便回家修整。当年的孩子早就长大了,云家不知何时开始培养的他,他很聪明,不出几年便从一众孩子中脱颖而出,接手了云家的小半事务。”
云征月轻声叹气,“也正是那次,我带了一个好友回家,前一日还住在隔壁房间的人,第二日便离奇失踪。她在家里失踪,我查了很久,在家中一角发现了她留下的记号,提醒我危险,快走。”
“记号的位置,是云晏的房间外。”
“后来我顺藤摸瓜,发现他和五大派的一些来往不太干净,那时才开始一边查,一边了解八方域,也是那段时间,认识了你爹。”
“我当时已经查到,我那好友是因为无意撞见云晏的秘密,被他送进了八方域。”
“我要寻找方法进八方域,你爹恰好也要去,他有朋友在五大派里做事,专门负责这些,可以送人进去。”
“我和你爹一起进到了八方域,那时刚认识,我并不信任他,进去之后各找各的,没有走在一起。”
“后来在一个月隐日,我找到了那位好友,她正在发狂,和一个小孩子撕打。阿昼,就是我们相遇那天。”
江昼一怔,“那时,你和爹,是一起出现的。”
所以江昼才一直以为他们本来就是一对,没想到当时的两人还不熟悉。
云征月点头,“我当时,想去阻止你们,刚走近几步,你爹就突然冲了出来,叫着我那好友的名字,把她抓到了一边。后来……”
江昼打断她:“你别说了。”
云征月继续道:“后来,你见没人能打了,就想来攻击我,还没有冲过来,我就听到你肚子叫,朝你嘴里塞了一块糕点,然后……”
江昼僵着脸,重复:“别说了。”
“你吃完后,又要打我,我就继续给你塞,就这样塞到月隐日结束,一路把你塞回了家,你吃得很饱,还打了嗝。”
“……”
江昼猛然起身,想走,又坐下,僵着脸说:“那时,爹也跟着,回了家。”
“嗯。”云征月说,“他来八方域,也是为了找我那好友,后来的事,你知道。”
江昼点头。
那时他和花珈风洵住在一起,爹娘带着另一个人,三人跟他一起回了家。
花珈当场拔出匕首,犹豫要先杀哪一个。
结果娘看见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又拿出了吃的来喂,喂着喂着,把人喂饱,就在他们洞里住下了。
爹娘当时有办法进八方域,却并不知道要怎么出去,只能暂时住在这里。
带回来的那个女人失了忆,早就不认识他们了,爹娘却都对她很好,每天找她聊天。
娘说,跟她是好友,爹说,跟她未婚夫是好友,让她好好想想,看能不能记起他们。
后来那个女人死了,也是在一个月隐日,江昼和花珈风洵三人从外面打完架回来,只见洞里满地血腥,爹娘坐在一旁,脸和身上都溅了血,面色沉郁,看起来已经整夜没有说过话了。
花珈兴奋地想去摸地上的血,被风洵拽走了。
江昼过去,抬起手想给他们擦脸上的血,可他也刚从月隐日恢复过来,同样满手的血腥,连衣袖都不干净。
后来爹娘谁也不说话,一起带那个女人的尸体出去掩埋,外面全是刚打完架的八方域人,江昼跟着他们,防止他们被人攻击。
后来发现他不用担心,爹很能打,不用他动,爹就先把人打退了。
爹娘埋了那个女人,坐在一起看天上的血月,江昼本来不吭声地站在一边,娘却突然招呼他过去,让他坐到了两人之间。
两人商量了半晌,最终摸摸他的脑袋,给他起好了名字。
回去的时候,他们一人一边牵着他的手。
江昼第一次被这样对待,他垂头看,自己的手和身上都沾满了血,很脏,再看爹娘,发现他们身上也不干净,这才放心了。
“那时,”云征月突然开口,江昼回了神,听见她说,“我那个朋友,死在月隐日。”
江昼点头,没问怎么死的,他当时不好奇,现在也不关心。
云征月却偏要告诉他。
“那段时间,我们整日找她说话,想让她想起来一些东西,她却很戒备我们,总找机会攻击。”
“我和你爹强行把她留在了洞里,月隐日那天,她很痛苦,我们绑住她,不让她出门,就是在那时,她短暂地恢复了记忆。”
云征月搭在桌上的手紧了紧,“她说,跟我回家那日,原本是要等未婚夫来接,可未婚夫被好友拉去喝酒,误了时辰,那时天色太晚,她这才答应了我的邀约,跟我回家。”
“她恨我和你爹,恨你爹拉着他未婚夫喝酒,恨我带她回家。”
“她说,她在这里已经变成了疯子,我家里藏着鬼,凭什么偏偏是她倒霉碰到,没有我们,她不会遭遇这些。”
“她让我们解开她的绳子,要一人给我们一巴掌,打完就原谅我们。”
“我去给她解开,她没打我,抱了我一下,然后,”云征月停顿,“手里攥着刀片,抹了自己的脖子。”
江昼说:“刀片,是花珈给的。”
爹娘带那个女人回来第一天,就清掉了她身上一切能伤人的东西,鬼鬼祟祟接近过那个女人的,只有花珈,他总要见血才满意。
江昼不会做这种事,在当时却也不理解爹娘。
在八方域本就痛苦,爹娘还总锲而不舍想让那个女人恢复记忆,恢复了又能怎么样?在月隐日依然会发狂,那时她以仙洲人的意识来杀戮,沾一手的血,只会比过去更加煎熬。
云征月点头,“我和你爹,后来知道了,花珈亲口告诉我们的。”
江昼扯了扯唇,没说话。
他不光亲口说,语气一定还很得意,只等着爹娘夸他做得好,不夸,他就会心生怨恨,想把爹娘全杀掉。
“你们一直知道,”江昼说,“八方域人,很惨。你们留下,是想救人,可事实是,全死了。你们也死了。”
江昼停了停,继续道:“你们失败了,证明那样的方法,没用。一开始,就该听我的,把人全部放出去。”
“失败不代表错了,”云征月看向他,“我们那时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一边戒备五大派,一边等你当上领主,然后……”
“所以你觉得,都怪我,”江昼打断她,寒声道,“我没有当上领主,离开了家,让你们失败。”
云征月一怔,“不是,我……”
她停住,似乎还没想好要怎么说。
江昼心里泛起凉意,风洵这么说他,云征月也这么说,什么叫“没有别的办法”,他的办法不是办法?非要弄得那么麻烦。
当年让八方域人直接闯出去,五大派根本来不及应对,现在就不会是这样的局面。
爹娘从来不把他的话放心上。
陈年旧事,放到现在,还能拿出来吵。
“阿昼,”云征月语气平和,叫他,“很多事情不能这么绝对。当年的那些八方域人,他们中有很多仙洲的罪犯,加上被关得时间太长,血气重,贸然放出去,只会……”
江昼从小听她这些话,早就腻了,起身走到房间另一角,离她很远,她说什么都不往耳朵里进,等她说完了,凉凉回道:“你现在,管不到我。”
“……”
云征月走近他,问:“你是因为心里怪爹娘,在赌气,对吗?”
“你在仙洲住了很久,阿昼,还能把云琅好好养大,你是喜欢这里的。”
听她提到云琅,江昼问:“他在哪?”
云征月没回答他,拉起他的手,另一手覆上他的手背,温声道:“爹娘没有怪你,今天让云琅找你来,也是想告诉你,做事……不要……太冲动……”
她讲话突然变得断断续续,脖颈同时往外溢出金光,缝合的线一根根崩开,脑袋倏地掉了下来。
江昼一惊,急忙抬手接,就是这一抬手的动作,让云征月成功把手里的锁灵链戴到了他的手腕上。
其实江昼在那一瞬间反应过来了,可他要是躲,就会接不住云征月的脑袋。
眼睁睁看着娘的头滚到地上,江昼做不到,她就是看准了这点,才……
江昼冷着脸把脑袋给她按回去,带她到桌边,拿起针线来缝,期间,盯着自己手腕的银链,问:“这个,怎么会在你手里?”
而且还充满了能量。
他明明戴给了季云琅,总不能是季云琅给的她。
下一刻,云征月就回:“是云琅给我的,他让我想办法给你戴上。他很懂事,你把孩子教得不错,阿昼。”
江昼给她缝合的手一顿,目光微凉,确认道:“他给你的?”
“嗯。”
云征月抬起手,摸了摸这条手链,“阿昼,你从前要戴,娘不给你,现在戴上了就乖一些,听娘的话,好不好?”
“你都是死人了。”江昼说,“这个东西,困不住我。”
轻易就能弄断。
云征月抬起缝了一半的脑袋看向他,“娘只剩这些元神了,阿昼。”
江昼缝线的手彻底停了。
云征月用自己元神的能量给锁灵链充能,他要是想弄断,除非亲手撕碎娘的元神,云征月知道他不会这么做。
江昼把针线摔到桌上,问:“云琅,在哪儿?”
“他不会见你的,”云征月说,“你好好考虑,答应娘,无论如何都不毁掉仙洲,我就给你摘掉。”
又催他,“你现在答应,我现在就可以给你摘掉。”
江昼不会骗爹娘,只要他现在答应了,那必然会重新考虑自己接下来的行动。
所以江昼不答应。
他避开这个,又问:“云琅呢?让他来。”
“你要毁了他从小长大的家,他不会见你的。”云征月见他很在意云琅,故意说,“云琅一直很敬仰你这个师父,给我讲了很多你们在仙洲师徒情深的故事,再加上你是兄长,更应该多关心他,不要做让他失望的事。”
“师父,兄长,”江昼重复,看向她,“他是这么跟你说的?”
“没错,所以……”
“他没告诉你,我和他,是恋人?”
“咚”得一声,云征月缝了一半的脑袋重重落到了桌上。
江昼不紧不慢抱起来,又给她按回去,接着拿起针线来给她缝,垂眸道:“娘,他不说,我可以说。”
他停了停,“就从他十六岁那年说起。”
江昼在楼上添油加醋地讲自己怎么欺负诱骗他们的儿子,不准他找媳妇,只准跟自己好,从小教他要喜欢师尊,听师尊的话,永远跟师尊在一起,一字一顿,句句清晰。
楼下,季云琅被大猫整个抱在怀里,捂着嘴,早已挣扎了许久。
他听着上面江昼乱编,心想,江昼要是真有这些觉悟,才不会让他单相思那么多年,也难过那么多年。
江逝水的金光元神在屋里焦虑地乱窜,吼道:“十六岁!十七岁!十九岁!他倒还知道循序渐进!禽兽!白养他那么大了!禽兽!”
季云琅本来胸口就闷,被大猫这么捂着没一会儿就要晕了,一看他晕,炭炭就急忙松开捂嘴的爪子让他喘气。
季云琅躺在大猫怀里,看着乱窜的金光,叹了口气道:“爹,你别骂他,是我先喜欢他的。”
江逝水猛然冲过来,对着他的脸和脑袋一通乱揉,“别给他找补,二仔,你才多大,他多大了?是不是他骗你?强迫你?你说,爹给你出气。”
“不是,”季云琅让他揉得烦,抬手去挥他,“我先喜欢他,先强迫他,什么都是我先,他上面那些都是乱说的,他没欺负我,就是想气你们。”
金光闻言蹿得更厉害,“他为什么要气我们?长大了就这么不乖?”
“因为他生气了,要让你们也生气,心里才舒坦。”季云琅在大猫怀里挣,“你放我上去,我替你们哄哄他,爹。”
“不可能。”江逝水说,“这事你娘不会同意,二仔,一会儿等你哥走了,你得先去哄你娘。”
季云琅警觉:“他走去哪儿?”
金光不回答他,往上飘,自语道:“我也得去教训他几句,跟你娘一起,来一出双人棒打鸳鸯。”
“你……”季云琅气得想去抓他,却被大猫紧紧禁锢在怀里。
他强忍怒意,掐了把大猫的爪子,问:“你们为什么这样?我根本没骗江昼过来,更没有跟你们合作,你想跟爹娘联手拆散我们?”
大猫摇摇头,脑袋蹭了蹭他,“喵喵~”不要生气啦,听爹娘的话~
季云琅拿脑袋撞它,骂:“坏小猫!”
紧接着又用猫语骂了一句,“讨厌你!”
炭炭变成大猫了,要更成熟一些,闻言没有跟以前一样委屈,而是继续亲昵地拿脑袋蹭他的脸,“喵喵~”喜欢你~
季云琅向后躺,脑袋往它怀里砸,不满道:“你喜欢我有什么用?江昼快不喜欢我了。你们这么骗他,又不让我去解释,他肯定气死了。”
他抬起脑袋,又躺回去,砸大猫肚子,冷声威胁道,“我告诉你,要是真的影响我们的感情,我就剃光你的尾巴毛,让你每天秃着尾巴上街。”
炭炭得意地拿肉垫拍拍他的脑袋,“喵喵~!”你这么小,是打不过大猫的!
楼上,江逝水蹿出来,骂人的声音突兀响起,打断了江昼的讲述。
反正已经讲得差不多了,江昼闭上嘴,收起针线,缝得歪歪扭扭,把娘的脑袋缝好了。
金光过来狂敲他的脑袋,骂他“流氓”“坏小子”“不学好”,又骂,“看看你这张脸,给自己整成什么样了,变回去!”
爹终于出现了,江昼攥住那缕金光,本来准备直接丢到一边,感应到他元神比较虚弱,没丢,从乾坤袋里找了个小瓶子装进去,倒扣到了桌上。
金光:“?”
瓶子剧烈摇晃起来,江逝水在里面喊道:“乖仔,呸,坏仔,你怎么能这么对爹?”
江昼按着瓶子,不让他出来,又问:“云琅,在哪?”
云征月摇头,显然已经被他刚才那些话气到了,看他的眼神很冷,“你一直在办错事,他不会跟你一起,江昼。”
“他和你们不一样,”江昼手上松了力道,放金光出来,“他不会和我分开。”
接着,他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束花,跟上次送季云琅的一模一样,放到桌上,仿佛知道季云琅正在某处听着,说:“云琅,爹娘马上要开始,教育你了,你不要管,听师尊的,应付完他们,就去找我。”
金光又过来敲他脑袋:“别想带坏你弟弟!”
他把瓶子一凑近,金光就跑了,在不远处涌动,“吓唬爹是吧?”
他垂眸,摸了摸桌上的花,又说:“我给你送了,十朵花,你记得来拿,少一朵,就跟他们闹。”
语罢,他转身就走。
江逝水在身后骂他,云征月却始终静静坐着,没反应。
江昼走到门口时止步,对季云琅补充了一句:“这几天先不亲,等见面,补上。”
言外之意,你要是不来找我,咱俩就再也不用亲了,你看着办吧。
季云琅回应不了他,江昼低头看着手上的银链,自顾自地说:“喜欢你,云琅。”
他告完这句白,身后,云征月的手终于忍不住“啪”一声拍到了桌子上。
江昼头也不回地离开。
现在云征月给他戴上了锁灵链,却还没有发动它,这证明她并不想真的让自己弱到什么也做不了,只是想借这个警示他,爹娘还没完全消失,爹娘在看着你。
江昼心里烦,又止不住地庆幸,他们竟然真的还在。
只不过还是这么喜欢管人,现在也要开始管季云琅了。
他们要管,江昼也没办法,他们自己的孩子,本来就该他们管。
反正不管他们怎么说,季云琅都会向着师尊,乖也只会对着师尊乖。
想到刚才爹娘一个比一个虚弱的模样,江昼上了岸,直接离开密室,去找神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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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季云琅紧紧抱着大猫不撒开,脸埋在它怀里,嘴角的笑忍不住,耳朵红红的,整个人向外冒着心形的粉色泡泡。
江昼真是的,又是喜欢又是亲的,还送花,当着爹娘的面能这样吗?
这下好了,爹和娘都知道他有多喜欢了,接下来是不是还要让全仙洲知道?真是一点也忍不住。
真烦人,真不要脸,真……
“喵喵!”炭炭拍拍他的背。
抱得太紧了!
季云琅不撒开,夸炭炭:“好小猫。”
炭炭被夸了,脑袋蹭蹭他,回道:“喵喵~”你也好~
接着它松开季云琅,催他去找爹娘。
季云琅到楼上时,云征月正坐在桌前,江逝水的元神飘来飘去摆弄桌上的花,季云琅想过去拿,他说:“二仔,站那儿,先让你娘问话。”
季云琅不,先过去拿花。
一数,就九朵,他没说什么,拿了起来。
金光疑惑:“你数了没?”
“嗯,”季云琅说,“他就放了九朵,想故意让我数不够,跟你们闹。”
金光惊叹,“可以啊,二仔,这么了解你哥……”
他突然噤声。
这有什么好问,搞一块儿去了,当然了解。
“跟他的事,我本来没打算说,但是他想让你们知道,那……”季云琅低下头,弯了弯唇,“那就这样吧。”
“云琅。”云征月叫他,让他坐过去,问,“你和他在一起了,所以不管他做什么,你都会无条件支持?”
季云琅摇头,盯着手上的花,“不一定。不过就算我不支持,也不会反对他,我太喜欢他了,没办法的。”
云征月跟着去看花,沉思了片刻,握上他的手,温声道:“爹娘没能教养你长大,阿昼他又不通感情,容易乱来,云琅,你和他在一起,如果有不情愿的事,不要委曲求全,一定要拒绝,你讲出来,他会思考的。”
“?”
季云琅还以为她要说什么“你们立刻分开”之类的话,都想好了话来应对,现在她这么说了,他就只能回:“哦。”
“他如果不讲道理,欺负你了,不要忍着,可以来找爹娘,爹娘教训他,他会听的。”
季云琅点头。
“他从小就是一个爱安静的孩子,不太会表达自己,但是想对谁好,是不会藏着的,所以……”
季云琅越听越不对,云征月这些话,不像是在教育他应该怎么谈情说爱,反而更像是自家孩子找了恋人,做父母的生怕人家嫌弃他,极力为孩子找补,疯狂说好话的模样。
而季云琅此刻,就是他们家孩子找回来的那个“恋人”。
他暗自叹了口气,听云征月说着,不时点点头,应和两句。
别的不说,这种时候,“血浓于水”的亲情还真的没什么用。
爹娘亲手把江昼带大,自然跟江昼更亲,而季云琅是被江昼带大,同样跟他更亲。
因此在云征月讲完之后,他也开始说:“没错,爹,娘,你们也知道,江昼从小就是这样,他其实很想你们,只是没有表达出来,所以他刚才不管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们都不要往心里去……”
漫长的交流后,两边都说完了。
云征月让季云琅跟江昼谈情说爱时多包容。
季云琅让爹娘在跟江昼相处时多理解。
在旁边沉默听了半晌的江逝水:“好话都让你们说了,轮到我就只能骂他,怪不得跟爹不亲近。”
季云琅说:“那爹可以不骂他。”
“那怎么行?”金光涌动一阵,“他做错事了,就该骂!你到底懂不懂带孩子?等你以后有了……”
他噤声,心中一阵悲凉。
哪还能有。
老大老二都不能有了。
听他提起这个,云征月还有问题,问季云琅:“你那个怀胎三月的……”
季云琅:“我编的。”又强调,“我跟江昼在一起,只有他一个,不会欺骗他的感情。”
云征月欲言又止,最终点点头,没多说什么,表现出一副“虽然娘不太能接受,但也管不到你们”的样子。
季云琅问她,“你给江昼戴锁灵链,他在外面,会不会危险?”
云征月说:“那是你的链子。”
言外之意,不归我管,你看着来。
季云琅低下头,小声道:“我本来不想给他戴的……”
“戴着能约束一下,”云征月说,“他小时候还乖,长大后变得有些不听话。”
季云琅起了兴致,问:“他小时候,多乖?”又自顾自回忆,“他说过,从前很喜欢娘,会给你送很多东西。”
云征月点头,带他去看。
季云琅起身跟过去,见金光独自在旁边飘着,问:“爹,你不过来?”
江逝水:“不了。”
江逝水:“哈哈。”
“……”
他哈的这两声有些心酸,季云琅想了想,凑过去,跟他说了几句话。
金光晃动一下,“真的?”
季云琅:“当然,马上了,你可以等等。”
楼顶,金乾站在大珍珠前眼冒精光,搓着手犹豫道:“这不太合适吧?”
江昼没说话,倒提起乾坤袋,对准这颗泛着灵光的大珍珠,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全倒了进去。
有些小法宝当场就熔了,太大的进不去,摔到一边,只能等着人工熔炼。
金乾站在旁边,一边估摸着要叫多少人上来收拾,一边感叹道:“太豪横了,太孝顺了,我得抽个时间,跟你爹娘好好夸夸你。”
“嗯。”
江昼倒完法器,收起金乾给他拿的药,转身欲走。
金乾问:“云琅呢,你们不一起?”
江昼没跟他多说,回道:“不了。”
随后离开。
看着他略显落寞的背影,金乾深深叹了口气。
果然。
想谈就藏起来谈,还偏要去爹娘跟前晃,被棒打鸳鸯了吧?
小年轻,真禁忌,真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