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昼离开森罗兽骨殿后,从家里接走炭炭,径直走向八域。
自从那个变态的八域主搬走,风洵就自己住过去了,江昼刚到沙洞外,就听里面吵吵闹闹,还散发出一阵食物的香气。
走进去一看,沙洞里或站或坐围了不少人,中间架着一口大锅,正咕嘟嘟地煮着食材。
旁边琥生和几个八方域在忙着剁菜剁肉,这些厨具都看着眼熟,全是他们在蓬莱岛那个家里的。
还真把家搬空了。
江昼今天本来就不太满意季云琅,再一看这个,更心烦。
这里这么多人,都成饭堂了,肚子咕噜声和咽口水声此起彼伏,还不停有新的八方域人被吸引过来。
江昼待不下去,转身出洞,刚转了个弯儿,就偶遇了正互殴的风洵和那个变态八域主。
他找了个好位置坐下,无声观摩。
风洵一落下风就会被骚扰,那个变态总是逮着时机动手动脚。
再又一次看到他被扑进黑沙里时,江昼想,风洵这些年弱了太多,关在沙牢里,看似是折磨他,其实是在让他的身体和精神都歇息,果然人一安逸,就容易变成废物。
江昼又想到自己,他和季云琅住在一起那五年,是真的忘了很多,每天什么也不想,过得迷迷糊糊,偶尔舒心,偶尔难过,都是绕着季云琅。
可每当他要彻底沉迷,季云琅带回来的伤和血就会提醒他,还有一个八方域在。
江昼讨厌这个地方,可兜兜转转还是回了这里。
忽然鼻间传来一阵香,云姝不知何时坐到他身边,手里攥着一大把热气腾腾的肉串。
她这些肉串是烤的,江昼刚才去沙洞里看,那里面正在煮。
所以八方域里做饭的地方不止一个,还分了区,避免营养不均衡、口味太单一?
云姝自己握着串啃,顺便递到他手边,让他抽几串出来吃。
江昼不吃。
这群人都在八方域过起了日子,因为季云琅教了他们种菜做饭,养鸡养鸭,甚至还把自己在仙洲的家搬了过来。
就连今天下午回来前,也专程去鹿溪城给他们采购了食材调料生活用品。
云姝还想跟他分享,他不吃。
云姝没办法,打了个饱嗝,走向远处正打架的两人,把手里的肉串分给了他们。
江昼全程看她淡定地过去,淡定地回来,接着坐到自己身边,说道:“江仙师,你不在的这段日子,大家都吃习惯仙洲的饭了。”
江昼说不了什么话,掏出纸笔来跟她写:有事。
“忙着谈情说爱?”
江昼点头。
“那我看他回来还一副失恋的样子,你们分开了,还是吵架了?”
江昼:多管闲事。
“……”
云姝不说话了,江昼问她:宋扬在哪?
“他……”云姝笑了笑,“最近有些不正常,好像犯了病,关起来了。”
她指向森罗兽骨殿的方向,“关在哪儿都不放心,所以就关在了眼皮子底下。你们回来前,我住那里。”
“云琅今天赶我们出来,我走得急,”云姝停了停,“把宋扬落下了。”
“……”
森罗兽骨殿里,季云琅被江昼冷漠地丢到床上后,盯着他离开的方向好一会儿,最终坐起身,从自己乾坤袋里找衣服来穿。
他根本不困,就是想跟江昼抱着躺一会儿,可惜江昼不愿意。
刚穿好衣服,就听隔壁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
他走到门口一看,只见原本一人高的柜子侧倒在地上,柜门上挂着一把大锁,从里向外被不停地撞击。
忽然,柜里飘忽出一缕微弱的灵光,缠绕上外面的锁,几番努力,想把锁弄开,奈何灵光实在太弱,怎么也开不了。
眼看他要放弃,季云琅指尖溢出一丝灵,不动声色地帮他开了锁。
锁落的瞬间,柜门被猛地撞开,一个被五花大绑堵嘴蒙眼的人从里面摔到地上,努力往门口爬。
等他好不容易爬到了门口,季云琅开口:“宋长官要去哪儿?”
宋扬身子一僵,季云琅俯下身,把他塞嘴蒙眼的东西全摘掉,看他从头到脚被绑得严严实实,惊讶道:“他们为什么这么绑你?”
宋扬半死不活地抬眼看他,哑声问:“你回来了?”
不等季云琅开口,身后就传来声音,“你还是离他远点吧,不然等一会儿他勾引你,有人该生气了。”
云姝踏入森罗兽骨殿,停到季云琅身边,“你不在,宋长官每天念叨你,想跟你……我听不了他那么侮辱你,就把他绑起来了。”
季云琅不解,“你对我这么好?”
云姝:“没错。”
季云琅道:“他侮辱我,必定也顺带侮辱了你,所以你才把他绑成这样。”
“你都知道了还问我?”云姝看向宋扬,“他讲话很脏,有一回挣脱了绳子来扑我,有病。”
季云琅闻言,从自己乾坤袋里摸索一阵,拿出一张人皮,掰起宋扬的脸往上贴,问云姝:“宋长官当时假扮江昼跟你成亲,是想跟你入洞房,后来我闯进去,他又想跟我入……你猜为什么?”
云姝摇头。
贴完人皮,宋扬就变成了江昼的模样,原本有气无力躺在地上的人突然抽搐起来,嘴里发出痛苦的嘶吼。
云姝问:“他怎么了?”
“这张人皮我找人试戴过,”季云琅起身,拍了拍手,“很厉害,能把佩戴者的皮和肉融到一起,自然不好受。”
宋扬在地上翻滚了一阵,好像终于适应了皮肉相融的痛苦,他勉强抬起头来,用江昼的脸朝季云琅扯出一个笑。
季云琅也笑,垂眼看他,“宋长官,你这样真像他。”
接着抬手,给他解了绳子。
一旁的云姝:“?”
她回头,看了眼从刚才起就站在后面一言不发的正牌江仙师。
宋扬被解了绳子,艰难地爬起身,看着季云琅,问:“你把脸还给我,是想通了,让我替江昼陪你睡?”
季云琅不回答,只是面向他,疑惑道:“你以前不这样,宋长官,你心里不是一直惦记云家主?”
“云晏都死了,”宋扬拍拍自己身上的灰,“江昼也活不长,你这么久找不到他,说不定尸体早烂在哪个没人知道的地方了。”
季云琅沉吟,“这么久找不到他,的确是个问题。你知道的,我从小就喜欢他,没他在身边,我不舒坦。”
宋扬扯了扯唇,忽然抬手,把自己扒光。
“……”
云姝直接背过了身,准备出去,走之前跟季云琅低声说:“你们都有病。”又提醒他,“回头。”
你师尊在后面站半天了!
季云琅闻言回头去看,对上了江昼冷冰冰的眼神。
云姝出去了,江昼走近,跟他并排站在一起,漠然看着面前光/裸身体的江仙师。
看到这个突然出现的八方域人,宋扬嘴角的笑僵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正常,朝他两人走近一步,问季云琅:“你打算一起?”
“不啊,”季云琅指指江昼,“他跟你来,我看着。”
江昼:“……”
宋扬:“……”
季云琅补充道:“宋长官你这么有诚意,我很感动,但是我只跟江昼睡,跟别人,我嫌恶心。”
“不过看看还是可以的,开始吧。”
宋扬直接黑了脸,后退好几步,捡起衣服迅速套上。
不光他,江昼也沉下脸,偏过头,目不转睛看着季云琅。
季云琅不理他,依然面向宋扬,“怎么了,宋长官,你这意思是只跟我睡,除了我,谁都不行?”
他顿了顿,笑,“你什么时候这么贱了,宋扬。”
宋扬知道自己被耍弄了,咬牙骂:“小畜生……”
季云琅从小被他骂到大,无所谓,但一般这种时候,他下一句就会接着骂江昼,他骂了江昼,季云琅才会揍他。
不等他接着骂,江昼就先把他劈晕,接着准备上手撕掉他这张脸,季云琅拦住他:“你干什么?”
江昼眉头微皱,无声跟他对视。
你说呢?
师尊就在你身边,为什么让他戴假脸,还聊那些恶心的话?
他手腕又戴上了黑色蝴蝶结,季云琅垂眸,给他解开,也就相当于把炭炭腿上的纱布解了开,黑雾不满,探出来打他的手心。
干嘛解小猫的蝴蝶结!
季云琅收回手,若无其事道:“前辈,我让你转告我师尊,来找我记得要戴蝴蝶结,可他刚才没戴,难道是你没传达到?”
江昼不想理他,心说,聪明的小徒弟,你都差点把师尊的脸摘下来,能有什么不知道,还在乎那个小小的蝴蝶结?
季云琅见他不出声,凑近了些,“你说啊,还是你不想让我师尊戴蝴蝶结过来,只想自己戴,然后勾引我?”
江昼:“不是。”
他指指宋扬,说:“杀了。”
“不杀,我还有话要问他,你就把他打晕了。”
季云琅把宋扬扔进柜里,从自己怀里摸出一包药粉,全撒进去,接着挂上锁,拖着横躺的柜子进了自己住的内殿。
这下江昼忍不了,跟着进去,把季云琅拦腰抱起丢到了床上。
季云琅抓着他的手一带,把他也扯了下来,按着他脑袋,压在自己怀里,不看他的脸,嘀咕道:“前辈这是做什么?我师尊不陪我睡,你来陪我,这不是趁我们闹别扭挖他的墙角吗?”
江昼脸埋在他怀里,隔着衣料给了他一口,季云琅身躯一颤,低下头,蹭了蹭他发顶,“轻点,刚被我师尊咬过,还肿呢。”
江昼手撑在他身侧,抬起头看他,一对上胡夜这张脸,季云琅就不自在地偏过头,又把他脑袋按了回去。
他这样太明显,江昼已经确定了,他不光从前不喜欢胡夜,就连现在知道了胡夜就是师尊,也还是不喜欢胡夜。
其实没什么,江昼一直都知道季云琅喜欢师尊的脸,这也是为什么他留这张脸留到现在。
对江昼而言,这张脸的回忆关乎云晏,关乎爹娘的死,膈应又恶心,对季云琅来说,却是他从小就熟悉的、爱着的。
“云琅。”江昼叫了他一声,季云琅刚低头,就被扑面而来的被子蒙上脑袋。
他莫名其妙,从被子里挣扎出来,刚露出头,就近距离对上了一张完美无瑕的师尊的脸。
就这一小会儿,衣服都换了。
看到师尊,季云琅心里高兴,想笑,又努力忍住,故意问:“你怎么在这里,师尊,刚才那个男人呢?”
江昼:“走了。”
“哦。”季云琅抱住他,问,“那师尊过来,是要陪我睡觉?”
“嗯。”
他这么冷淡,季云琅垂眼看他,想起什么,问:“是不是没喝药?”
江昼自从治疗完到现在,讲话一直断断续续,时好时坏。
今天刚催动锁灵链,他就严重了,怎么看怎么显得是季云琅的错,他要是不催动锁灵链,就不会让师尊这么尴尬,说不出话来。
季云琅抱着他,想去他乾坤袋里翻找神医给的药,刚打开,就看到了他装在袋子里的卷轴名单。
季云琅手一顿,江昼也一怔。
两人对视一眼,季云琅掌心聚灵,猛地把卷轴吸附到自己手心,江昼攥住他的手腕来跟他抢。
季云琅朝他胸口拍了一掌翻身下床,直接跳到不远处的柜子上,拿出自己乾坤袋来,刚要把卷轴装进去,江昼就追过来,从身后抱上他,握住卷轴一端跟他争夺。
季云琅腰被他勒得疼,说:“你放开我,师尊。”
“你先,”江昼夺卷轴的手更加用力,“松开。”
季云琅拿灵气跟他抗衡,稳稳抓着卷轴,任他用再大力气也岿然不动。
“不松,”季云琅说,“让你拿着这个,你就要做坏事,爹娘不会允许的。”
说着,他回过头来,亲昵地跟江昼蹭了蹭脸,“我们要是变成坏蛋,爹娘就不让我们成亲了,师尊。”
江昼呼吸重了一下,被气的,勒他腰的手更紧,在侧腰重重掐了一把,仍不解气,一字一顿骂:“你,本来,就是,坏,蛋。”
“我才不是。”季云琅掌心灵力更盛,倏地发力抽出卷轴,另一只手掰开他勒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把他整个人一掌拍回了床榻上。
被灵气裹着重重摔到床上的时候,江昼想,短短一小会儿,季云琅拍了他两大掌。
季云琅收好卷轴,给自己乾坤袋加了十几道禁制,接着回到床上,想抱住江昼,看他气得严不严重。
下一瞬,就被一脚踢回了柜子旁边。
“……”
看来气得很严重。
季云琅猛然落地,撞得柜子发出一声巨响,那一脚重,他摔得也疼,捂着肚子痛苦道:“师尊……”
江昼理都不理他。
“撞到脑袋了,师尊,我头好晕……”
“流血了……”
“我要死了,江昼……”
他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虚弱,到了最后,气若游丝道:“……我永远爱你,师尊,我们下辈子再……”
江昼:“……”
他坐起身去看,季云琅早就起来了,正坐在柜上揉肚子。
江昼下床,坐过去,问:“血呢?”
季云琅给他看自己手背的一点擦伤。
江昼瞥了一眼,没吭声,季云琅抓他的手放到自己肚子上,朝他坐近了些,“揉揉,师尊。”
江昼给他揉,季云琅一直喊疼,扒开衣服一看,才发现真的踹得严重。
江昼既觉得他不懂事,活该,又心疼他,去乾坤袋里给他翻药,心想,以后再生气也不踹他了。
季云琅见他去翻药了,心里满意,上半身凑近,江昼边翻药,他边亲江昼的脸。
江昼让他亲得烦,隔一会儿啄一口,啾啾啾的,吵死了,以为这样师尊就原谅你了吗?
这时,身下突然传来声响,像是宋扬在拿脑袋撞柜子,两人立即起身。
他撞一下,会伴随着一声微弱的喊叫,季云琅蹲到柜前,附耳贴近去听。
江昼没兴趣,继续给他翻药,紧接着就感觉衣摆被拽了一下,季云琅抬头看他,变了神色,“师尊,他在叫你。”
江昼:“?”
不等他反应,季云琅就起身,问他:“师尊,这个宋扬,在云晏身边跟了很久?”
江昼点头,“比我,久。
“我从小就知道,他喜欢云晏,因为每次你和云晏在船上约会,他都很生气,一边揍我,一边骂你,最后跟我强调,江昼跟云晏才是一对,让我不要肖想你。”
“你跟云晏那么亲密,他讨厌你,却又不准我对你产生感情,因为会破坏你和云家主的关系……师尊,你知道,他这代表着什么吗?”
江昼:“贱。”
“……”
季云琅解开锁,把宋扬拽出来,他神智混乱,额前撞得通红,嘴里还在喃喃,“江昼……”
“他这样子,”季云琅说,“让我想到你,师尊,你那时也是这样,除了云晏的名字,什么都不说。”
他又提这事,江昼不太高兴,不是都过去了?现在还能翻旧账?
季云琅捻起宋扬衣襟上的药粉给他看,“这是我专门找神医要的,我拿了宋扬假扮你时的脸皮去给神医查,让他看看,我除了和你之外,和这张脸皮会不会也有反应。”
“神医后来告诉我,这张脸,跟你体内异变的东西是同源,目的都是变得和云家主更适配,让他能够顺利地抢占身体。”
江昼想了想,开口,“所以,云晏,也,骗他?”
季云琅摇头,把宋扬丢回柜中,“他自愿的。之前他假扮你跟云姝成亲,在蓬莱岛大肆宣扬,还顺带抹黑我,你觉得是为什么?他真的不怕我找来?”
“我来与不来,他都能达到目的——那就是戴着你的皮,和有着特定血脉的人交合。”
“我去之前,他想强迫云姝,我去之后,他戴着你的脸勾引我,他知道我喜欢你,不会杀你。”
“不过这样的话,他完全可以不对外宣扬,悄悄跟云姝成亲,还少了被我发现的隐患,他既然没这么做,就说明他比起直接跟云姝成亲,更想让我找来、跟我发生关系。”
季云琅盯着江昼,上手捏了一下他的脸,猜测道:“会不会是因为你只跟我睡过,他觉得只有跟我,才能产生一样的效果?”
江昼想了想,掏出了纸笔。
季云琅:“……”
师尊一这样,季云琅就想到他现在张不开嘴的窘境,从他乾坤袋里翻出药,正准备出门,就发现不远处的床底下露出半条黑黑的猫尾巴。
刚才江昼换脸换衣时顺便把炭炭拽了下来,它不小心摔到地上,看到腿上没了蝴蝶结,顿时气鼓鼓地把自己挪到床底,无声表示:小猫生气了!别来哄我!
可没想到,这么久了,真的没人找它也没人哄它。
它正难过,刚想回家找娘,季云琅就过来揪了一下它的长尾巴。
“喵!”
炭炭回头凶他。
季云琅把它抱出来,往它怀里塞了一包药,轻声说:“去找琥生,让他煎药。”
炭炭偏过脑袋拒绝他。
也不哄小猫,就会使唤小猫。
季云琅见它这样,握起它的小爪子,翻出一条好看的绸带,重新给它绑了蝴蝶结,用猫语夸他,“乖小猫,快去,煎完药给你尾巴上也绑一个。”
炭炭眼睛亮了亮,却故作稳重,勉为其难地“喵”了一声原谅他,带着药哒哒哒跑出去了。
江昼又听他喵喵叫,走近拿笔敲了敲他脑袋,递给他一张纸。
上面写:他这张脸,是从云晏脸上扒的,你可以现在送到梅庐,再让神医查。
“你的意思是,云晏的尸体长成你的样子后,被他扒了脸皮?”
江昼点头,又写道:云晏的尸体,我毁过,能复原。你给神医寄信,顺便让他看看,在药水里炸开的那些肉有没有重新拼合。
江昼抱了鸽子给他,季云琅过去扒下宋扬的脸皮,和信一起放进灵光,装进小竹筒里。
江昼又给他一张纸:乖。
顿了顿,划掉,江昼开口:“乖。”
季云琅:“……”
真该好好喝药了。
扒完宋扬的脸皮,季云琅垂眸看,他变得正常了,嘴里也不再念叨。
“师尊,刚才我给他撒的那些粉,可以模拟出交合时我的精血对他身体的影响,专程找神医要的。”
江昼写道:你为什么要那种东西?
“因为我一直很好奇,他到底为什么想跟我做、做了会发生什么,我又不可能真的跟他尝试,就问神医有没有别的办法。”
季云琅收起江昼的纸,环腰抱住他,轻声道:“师尊,他刚才一直在叫你的名字,跟你当初一样,一直叫着云晏的名字。”
“我从前一直觉得他喜欢的是云晏,刚才那样,我又觉得他喜欢你。你跟我说实话,你以前在云家,真的跟宋扬没有来往?”
江昼:“没有。”
“还有,你跟云晏认识那么久,在你得知真相之前,跟他一直是好友,你愿意离开家,跟他一起到一个新的地方居住,对他没有过一点别的感情?”
江昼:“没有。普通,朋友。”
本来季云琅翻旧账来追问这些,江昼心里很烦,但是他又隐约发现,季云琅没像以前一样,做好了准备要跟他闹,反而就是随便问问,就算他说“有”,季云琅也只会回一个“哦”。
果不其然,紧接着,季云琅就说:“那我相信你,不会再问了。不管以前怎么样,我们现在可以好好在一起,未来的生活是好的,就一切都好。”
江昼:“嗯。”
季云琅又问他,“师尊觉得,什么样的生活才算好?是只有我们幸福,其他人都死掉,还是……”
“云琅。”
江昼打断他,不让他接着说。
感觉到江昼准备把他从怀里推出去,季云琅当即抱紧,接上,“没事,我不问了,师尊不用回答。”
还是把他推出去了。
季云琅心里不舒服,想往他唇上吻一下,没吻到,江昼转身往床边走,“睡觉。”
“……”
季云琅没跟过去,说:“那你先睡,我去端药,你睡醒喝。”
“嗯。”
季云琅情绪稳定地跟师尊告了别,走出森罗兽骨殿,五步后,拔剑劈烂了面前的三棵秃枝树。
江昼当初叫云晏的名字,宋扬现在叫江昼的名字,一个比一个膈应人,一个比一个让他生气。
神医查了那么久都没说身体异化时为什么会不停重复某个人的名字,神医查不到就证明不是病,那还能为什么?只能是心里念着。
他知道江昼跟云晏有仇,恶心云晏,可那是江昼知道真相之后,之前呢?江昼这么懒,还不爱理人,能让他心甘情愿跟着走,还在一起住那么多年,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好感?
还“普通朋友”,江昼不是没有朋友么?江昼不是只有他么?云晏怎么就成“普通朋友”了?
抛开这个不说,他刚才心平气和跟江昼说话,江昼为什么那样对他?就因为他讲了师尊不爱听的?
江昼这样是不是代表从现在开始,只要他有一点不顺着师尊,江昼就不理他,对他冷淡,连亲都不让亲?
想甜甜蜜蜜在一起,就得什么都听师尊的,否则就自己难受去吧。
江昼就是仗着这点,故意这么对他,多来几次季云琅就受不了了,到时肯定不管不顾投入师尊的怀抱。
这也没错,是个策略,多来几次季云琅真的会上钩,管什么爹娘和仙洲,他只要江昼。
就是意识到这点,季云琅才生气,他正准备劈第四棵树,云姝就从树后走了出来,好奇道:“你真的失恋了?”
季云琅还是劈倒了树,近距离擦着她的背倒下,云姝脸唰一下白了,明显吓得不轻,却还是故作镇定往前走了几步,舒了口气,说道:“我想跟你聊聊。”
季云琅收起剑,往八域的方向走,他知道琥生把厨具都带过去了,那里能熬药。
“聊什么?”他问。
“先聊云晏吧。”
“云晏?”
云姝点头,“我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从我记事起,就是他在养我。”
云姝撩开衣袖,给他看自己的手臂,季云琅记得,这里之前遍布伤疤。
“他身体很不好,需要我的血和肉入药,他养着我,我很感激他,认为这是自己该做的,甚至主动割肉给他,觉得自己能帮到他,很开心。”
“后来我才知道,我的血肉就是普通的血和肉,没有任何入药价值,他每次割完我的肉,都会直接喂狗。”
“我端着狗盆里吃剩下的血肉去质问他,他说我这样,治了他的心病,何尝不是给他治病。”
“那天之后,他不再伪装,把我关了起来,专供他治心病。”
云姝放下袖子,“他说我不该长成这样,看到我的脸,他的心病就会犯,所以他把我饿瘦,直到脱了相,他才满意。”
季云琅看向她的脸,“因为你长得像一个人。”
“我知道。”云姝垂眸,“我见过她的画像,云晏那些年就是比对着那张画像,一天天饿我,又不让我死,等终于不像了,他才把画像收起来。”
“后来他让我和江仙师成亲,把我送去了清霄门,我在那里吃了很多饭,都是你做的,很好吃,我会记住一辈子。”
季云琅:“我故意作弄你的,一般人不会觉得那种饭好吃。”
云姝:“谢谢。”
季云琅:“……”
“他那样对你,云家没人知道?”
“都知道。有人真的以为我的血肉有奇效,会趁他不在,进来割,有人喂给小孩子吃,吃了病更重,会来报复我。”
季云琅垂眼,“怪不得你想毁了云家,看来我那天不该拦那些八方域人,这样的仇,就是要报。”
云姝赞同,“就是要报。”
“后来江仙师来到云家,云晏靠他夺权,故意发动内乱,那段时间让我搬出了云家……”
“等等。”季云琅打断她,“江昼去云家之前,你就在了?”
云姝:“怎么了?”
季云琅神色有些复杂:“你多大了?”
“我也不知道,很大了,我给云晏治了很久心病,他不会让我老。”
季云琅沉默。
片刻,开口:“云晏的心病,是我娘。”
“你娘?”
“嗯。”
在神医密室的河底,云征月跟江昼提起云晏的时候,季云琅就在楼下听。
他讲给云姝,补充道:“他虐待你的那段时间,应该恰好是我娘在八方域跟五大派作对,挡了他们的路。他恨我娘,所以把你当成她……”
“不是,”云姝打断,“他恨你娘,不止因为这个,还因为你娘成亲了,跟别的男人。云晏喜欢那张画像上的女人,他曾经对那张画像做过什么、说过什么,你不会想知道。”
季云琅:“……”
季云琅:“想吐了。”
云姝:“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