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有了太阳没多久,八方域人还没学会早出晚归的正常作息。
季云琅半夜走在外面,总能迎面撞上不少闲逛的人。
有人想上来跟他搭话,季云琅都摆摆手拒绝了,他实在没什么力气应付人,现在只想找床来睡觉。
他今晚明明该在自己的床上休息,为什么要跑出来?
季云琅想想,觉得心里悲凉,还能为什么,怕江昼太热情,明早真的抓着他不放,疼爱一整天。
他明明盼了很久,现在却沦落到从师尊怀里落荒而逃。
都怪江昼,笨死了。
江昼睡了他的床,他准备去找江昼的床睡,正要启步去师尊住的洞穴,就注意到前方几个拉扯的身影。
是楼沙和他的几个伴侣,他们满脸焦急,步子越来越快。
季云琅远远看到,脚步一转,跟了过去。
他离得远,隐隐听他们提到“沙牢”。
沙牢里现在关得全是仙洲人,除了那群五大派的小辈,就是江昼不久前带回来藏在黑雾之后的人,楼沙过去要找谁?
季云琅跟在他们身后,到得晚,刚进沙牢就闻到一股新鲜的血肉气息,前方传来阵阵惨叫。
楼沙在对人动刑。
他动别的人季云琅管不着,可听声音的方位,他动得是沙牢最里面,江昼藏起来的那批人。
江昼需要这批人干活,要是楼沙把人杀了,江昼那里不好应付,生气了可能要他命。
季云琅总不能为了保他性命,再去跟师尊闹腾。
他到时,牢房前已经围了不少八方域人,仔细看,发现都是陪在楼沙身边的,他的那些“宝贝儿”们。
原本被黑雾笼罩的牢房不知怎么从侧边缺了一块,露出不宽不窄的缝隙,恰好可以让人窥见里面的景象。
此刻,一个仙洲人正侧着身卡在缝隙里,他只有左半边身子露在外面,胳膊已经被切掉,不停地向外喷血,那一声声惨叫就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
楼沙被这群八方域人围在中间,溅了满脸血,他蹲着身,一手握刀,一手抓着那个仙洲人的断臂,嘴里哼着诡异的小调,准备继续切割掉他的左腿。
季云琅拨开人群走近,叫了他一声。
楼沙应了声,没回头,刀子已经切进了那人大腿根,对季云琅说:“你来得可真慢,大老远就看到你了。”
边说着,边在那人的惨叫声中稳稳切割。
季云琅没离他太近,防止血溅到身上,垂眸看着他刀锋和那人血肉的连接处,问:“仇人?”
楼沙猛地往下一切,在凄厉的惨叫声中丢掉刀子,手指扎进伤口中向外生撕,舔了舔溅到唇上的血,嘴里发出怪笑。
“不是仇人,这可是神和宝贝儿们的第一个男人,我们当初每天都撅着屁股等他来,刚才看到他,神有几个宝贝儿还忍不住爬在地上脱衣服呢……”
季云琅一怔,“你……”
楼沙说着,自己先陶醉了,他回头叫了一个围观的漂亮男人过来。
这男人衣服乱糟糟,低着头,软着腿,颤抖着身体蹲到他身边,蜷进了他怀里。
楼沙一边撕扯这仙洲人被割开的血肉,一边抬起怀里男人的下巴跟他接吻,他吻得越忘情,手上撕扯的力道就越重,在一声尖利的哀嚎后,手心抓了一大块血肉。
腿没断,那人疼晕过去了。
楼沙丢掉手心的肉,带着满身满脸的血,抱起自己正在亲吻的人,边吻边往沙牢深处走去。
剩下几个围观的八方域人一拥而上,把季云琅挤到了外圈,拽着那人的脚和小腿,齐力往外拔。
那人又疼醒了,惨叫声再度响起。
这样下去,迟早引人过来。
季云琅透过缝隙向里看,剩下的仙洲人全都捂着脑袋,颤抖着窝在角落,他们从头到脚都被锁链束缚,其中几人抖得格外厉害,带得连接在墙上的锁链不停颤动。
江昼关了这么些人在这里,也不知道楼沙的仇人到底有几个。
杀一个还好跟江昼交代,要是后半夜他们待在这里把人杀光,那江昼明天就该去八域逮人了。
季云琅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几小团炭炭的猫毛,飘去拨开黑雾,把这个人从卡着的缝隙里完全弄了出来。
接着,这几团猫毛融入黑雾,补上了牢房的空隙。
可能江昼没注意,让黑雾缺了口,又恰好有楼沙身边的人窥见里面,认出了这个仙洲人,便想法子强行把人拽了一半出来报复。
这个人已然半死不活,再关进去没用,反正江昼迟早得发现
季云琅对面前几个八域的人说:“这个人你们带走。”
楼沙跟季云琅关系近,这几人不管他是不是领主,都会听他的,此刻他们对视几眼,抬起这个人,捡起地上的断肢和血肉,出了沙牢。
季云琅得等楼沙出来,再多问几句,楼沙一向表现得对仙洲不感兴趣,曾经对他直说过,自己一点也不想去仙洲。
这也是为什么季云琅当初跟他走得近,楼沙对仙洲没兴趣,自然不会想着带人出去,那些年季云琅靠他来管人,效果很好。
现在才知道他有仙洲的仇人,还是那种听起来就黑暗的过往。
牢里这群人被江昼关着造太阳造星星,那应该是“阁”里的人,楼沙什么时候和这样的人有过接触?
他在牢房外思索,没等到楼沙出来,先等到了风洵。
风洵面色阴沉,手上沾着血,他也住在八域,看到了那几个人带回的半死不活的残躯。
风洵走近,无视季云琅,上来就对着包裹牢房的黑雾进行攻击,试图打散它。
季云琅在旁边提醒,“打不掉。”
风洵这才回头看他,问:“你能?”
季云琅摇头,“需要江昼来。他还在睡,你要么去叫,要么等。”
风洵闻言,跟他一起等在了牢外。
白天角斗场,众人都去观看凶兽战斗,唯有风洵还关注着他两人,自然也就知道他们是拉拉扯扯离开的。
此刻季云琅大半夜不跟江昼一起睡,反而跑来沙牢,风洵冷眼瞥他,问:“他终于想通,跟你掰了?”
“没啊。”季云琅疑惑,“你为什么这么说?”
“你们不一起睡。”
季云琅说:“那是因为我床小,江昼很霸道,一个人占了一整张,我没办法,就出来了。”
他瞎说的,可风洵信了,冷声道:“江昼,就是这样的人。”
他说这话时眼神带着恨意,死死盯着被黑雾笼罩的牢房。
季云琅没说什么。
不多时,被楼沙抱进去的那个男人出来了,他边整理自己的衣服,边擦脸上的血,见到风洵在,他一愣,转头回去给楼沙报信,有他带路,风洵直接跟了过去。
季云琅瞥了他们几眼,没管,他有些困,在里面被熏得难受,走到沙牢外面待了会儿。
这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他靠在一棵树旁,不知不觉睡着了。
醒的时候在被人亲,他知道是江昼,睁开眼,对上了胡夜的脸。
季云琅现在吃到师尊了,自然不用再跟胡夜委曲求全,他偏了偏脸,分开唇,直截了当道:“我不想跟你这张脸亲。”
江昼明白。
可他在八方域里不方便顶着师尊的脸乱跑,又随时想亲季云琅,总不能让他忍。
于是他坚持朝徒弟脸颊吻了一下,拍拍他屁股,商量道:“那你在心里多念着师尊,我亲你,你不用回应。”
季云琅一被他拍屁股身体就颤,拿开他的手,“嗯”了一声。
接着,江昼一次性问了他两个问题,一是他什么时候睡醒离开房间的,二是他为什么会在沙牢外。
第一个问题季云琅没办法回答,他说过很多次江昼床技差,江昼不信,还觉得他害羞。
第二个问题不需要他回答,风洵刚才那模样,一看就有满腔的话要跟江昼说。
所以季云琅一个也不答,靠在树上不动弹,指指沙牢,无声表示,你直接进去就行。
江昼点头,刚要进去,就发觉不对,季云琅怎么对他这么冷漠?
昨天刚刚亲近过,现在不说多黏糊,基本的热情总该有。
于是他在走了几步之后对季云琅伸出手,示意他来牵。
季云琅盯着他的手看了一会儿,走近了,没牵,说:“那我陪你进去,一会儿就先走了,要去给你煎药,顺便传信问问神医……”
你昨天那么吵,到底是不是喝药的原因。
这话季云琅没说,说了江昼尴尬。
江昼见他不牵,不太高兴,“云琅。”
“嗯。”听出他语气不满了,季云琅才来牵。
江昼总觉得怪怪的,徒弟明明昨天还在师尊的疼爱下那么乖巧,那么可爱,怎么今天就成这样了?
难不成一觉睡醒还在害羞?
“云琅,”他说,“今天,我们可以……”继续亲热。
季云琅:“我不一定有空,师尊,你实在想要的话,我尽量抽出时间。你很想吗?”
江昼:“……”
江昼想。
江昼:“还好,你有事就先忙。”
季云琅:“嗯,那今天就先不做了,可以吗,师尊?”
江昼想了想,问:“你要忙什么?”
季云琅不说,因为他根本不忙,是编的。
江昼了然,“还在害羞。”
季云琅叹了口气,“对,我羞死了,师尊,现在不好意思跟你太亲近,你让我缓两天,等不羞了再找你,好不好?”
他都这么说了,江昼只能同意,捏捏他的手,安抚道:“对师尊,不用害羞。”
季云琅:“嗯。”
江昼:“……”
好冷淡。
季云琅虽然跟他牵着手,却走得比他快,离他很远,他把季云琅拽到身边,刚要再说几句话安抚,拐角处就迅疾蹿出一道人影,一拳砸到了他脸上。
江昼心思都在季云琅身上,猝不及防挨下这一拳,接着抬手挡住了风洵砸来的第二拳。
季云琅离得近,拳风从他脸边呼啸而过直朝江昼而去,他直接怒了,虽说胡夜这相貌他不喜欢,可好歹也是江昼的脸,这一拳下去,不知道要丑成什么样。
“你……”他刚要开口,江昼就把他转了个身,朝他背上推了一下,说,“你先走。”
风洵冷笑,“不敢让他留下?”
江昼没理他,又对季云琅说:“云琅,先走。”
季云琅往他被打伤的脸上看,抬手抹掉他嘴角出的血,不情不愿应声:“知道了。”
江昼反应真慢,就这么站着挨打,脸都肿了,难看死了。
他走之前回头,阴恻恻看了眼风洵,风洵跟他对视,扯了扯唇。
江昼不经意侧眸,恰好瞥见徒弟凶巴巴瞪着风洵的模样,心里一甜。
他抬手,摸了摸季云琅脑袋,又把他往外推了一把。
季云琅离开了,江昼启步往沙牢里面走,问风洵:“牢里的人,你看见了?”
“不止看见了,”风洵说,“还杀了一个。”
江昼瞥他,“你杀的?”
风洵:“嗯。”
“尸体呢?”
“带走了。”
江昼直接戳穿他,“那个叫楼沙的变态,是他动的手。你怕我杀他?”
风洵皱眉,“你故意的?先让他的人发现你牢房里关着谁,再放一个人出来,让他们杀。”
江昼不出声,算是默认。
风洵又准备揍他,先沉声道:“你把他们藏了这么久,还专门戴着头套不让我看脸,江昼,那些事,你知道了?”
“嗯。”江昼停在牢房前,盯着面前的黑雾,平静道,“花珈当时,为了从五大派手上留你性命,答应了云晏,带几个八方域人一起,陪五大派的人享乐。”
“你在仙洲待得久了,说话都难听,”风洵盯着他,眼底恨意弥散,“不是陪他们享乐,是被他们奸.污。”
江昼改口:“是。”
风洵不跟他多废话,说:“打开牢门,人交给我。”
“给不了,留他们有用。”
风洵冷冷看向他,“你不杀他们?”
“用完再杀。”
风洵又给了他一拳,这下是捶在心口,沉怒道:“江昼,别忘了我们是要干什么,外面那些人你抓了不杀,理由是他们没上岛,里面这几个你又说有用……当初你要是不离开,不会发生那些,花珈被奸.污,爹娘被杀,都是因为你。杀了所有仙洲人,这是你该做的。”
江昼静默看着他,良久,回道:“爹娘被杀,是因为花珈勾结五大派。花珈遭受那些,是因为他要留你的命。”
“风洵,你当初跟花珈分开,是因为发现他在八方域乱搞,觉得恶心。”
江昼向前一步,盯着他的眼睛,“后来花珈为了留你性命,又和很多人做了那种事。他做完,保下你的命,强留你在森罗兽骨殿那些年,你是恶心他,恨他,还是爱他?”
“在你眼里,爹娘的死怪我,怪五大派,怪仙洲,就是不怪花珈?”
风洵发出沉重的呼吸,低声道:“我没那么说过。他做过什么,我一清二楚,我恶心他,不爱他。”
江昼从他怀里拿出一张干干净净的人皮面具,将那张艳丽的面容送到风洵眼前,“我记得,上回找你的时候,把它扔了,你还踩过,现在为什么会在你身上?”
风洵不语。
外人面前当烂泥,背地里藏起来做宝贝,江昼骂他,“你真够恶心的。”
风洵夺过面具,收好,“说这么多废话,你就是不杀这些人。你这段时间到底是在处理感情问题,还是让感情处理你?”
“杀,”江昼说,“不是现在。我留他们有用,用完一个,像今天这样,给你送去。”
风洵沉默半晌,算是妥协,又问:“准备什么时候攻占仙洲?”
“我先安排你见爹娘。”江昼突兀道。
风洵停了停,“行。”
他答应的这么爽快,江昼问:“见他们,你不心虚?”
“我既不是花珈,也不是你,”风洵说,“为什么心虚?”
江昼沉默。
他一直因为爹娘的死恨自己,恨花珈,连带着恨苟活的风洵,但在爹娘眼里,家里三个孩子,只有风洵最懂事,也最无辜。
他既不跟爹娘吵架,也没离家出走过,让干什么都默不作声乖乖干。
别看风洵现在跟他商量什么毁天灭地的大计,到了爹娘面前,一个字也不会提。
风洵一过去,就会衬得江昼很坏,做错事,顶撞爹娘,不听话。
江昼冷了脸,当场反悔,“爹娘身体不好,不方便见人,下次吧。”
风洵:“我见了爹娘,说你好话。”
江昼:“下次吧。”
风洵:“说你们好话。”
他补充,“说你和他感情好,很合适。我支持,建议爹娘也支持。”
江昼:“行。”
风洵站在原地不动,看着他的脸,等他打回来。
江昼不打,准备拨开黑雾进牢房里,跟他说:“你先走。”
风洵问:“你白挨我的打?”
“不白挨。”江昼说,“你出去后小心他,打了我,他心疼,会报复你。”
风洵:“想让他心疼,我可以多揍你几拳。”
“还有,”他补充,“你语气不用这么得意。”
江昼:“嗯。”
想起徒弟刚才为了师尊凶巴巴瞪人的模样他就忍不住得意,风洵要走了,他拽住风洵,问:“你觉得……”
风洵止步,以为他有正经事要聊,“什么?”
江昼眸光温柔,像在回味:“他可爱吗?”
风洵:“……”
风洵:“江昼,你这些年变得,真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