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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番外——定鼎

长生传 浮生偷欢 8411 2025-02-16 17:57:37

光明十二年 十一月

漠河 天朝军行辕 夜

看到李信走进来时,顾长生放下手中的笔,微微笑道,“恒之,坐吧。”

李信依言坐下,静静凝望着烛光下顾长生憔悴清瘦的脸,纵是心如铁石的李信,心里也不由一酸:这个人,曾经是那么的意气风发永不言倦啊,但如今……

没有给李信太多的时间伤感,顾长生直接说明了召见他的意图,“叫你过来,是因为有些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李信嗫嚅道,“……可是……您的身体……”做为顾长生的副手,李信当然清楚,当上一场战役结束、生擒罗萨名将格里戈利后,这位最高统帅就陷入了昏迷之中,直到今日清晨才苏醒过来。

“不用管它。”顾长生淡然一笑,“趁着我现在还有点精力,把该议的事议一议。”

“山长!”

顾长生不以为然的挥挥手,轻描淡写的道,“不要作儿女态。恒之应该早就清楚:我这身体已经撑不了多久了,能否回到国内都还……”

“山长!”李信一口截断顾长生的话,随即惊觉自己的失态,定定神,他沉声说道,“您现在应该多多休息!”

顾长生温和的一笑,“我辈中人,应当早就做好马革裹尸的准备――而且,谁都会有这么一天的,――恒之,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听了顾长生的话,李信的嘴唇不停的颤动着,却终是什么也再说不出来。

“好了,不说这个了。还是说说正事吧,”顾长生收敛笑意,神色凝肃的说道,“你应该已经知道了,今天下午,罗萨皇帝彼得三世的特使来到军中,向我们传达了彼得三世的意思:罗萨决定向我们议和,请求我们能尽快结束这场战争。――我想,你应该很清楚,罗萨人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提出这种请求?”

李信沉吟道,“罗萨在这场战争中不但要应付我朝,更得与普鲁军交战,其元气大伤自然没有能力再继续支持两线作战了。所以,已经无法承受压力的彼得三世会在此时提出议和,也不足为奇……”

罗萨人已经支持不下去了这件事是明摆着的。早在顾长生出兵之际,普鲁联军也自西边向罗萨发起了攻击。普鲁人的进攻简直就象神话一样,仅八个月,就迅速占领了哈尔夫和罗斯夫,基本完成了对木斯科和圣彼得堡的包围。在那八个月内,普鲁人就歼灭罗萨军队二十三万,抓获的俘虏数以万计。而为了不迟滞部队行进的速度以及减轻粮食压力,普鲁人将所有俘虏就地处决。于是鲜血将伏尔加河染红,下游不时可见沿河漂来的罗萨人的尸体。

至光明十二年十月为止,普鲁人已经占领了罗萨西部人口最为稠密的绝大多数地区,并迅速在当地展开了大规模屠杀,至今已有近三百万罗萨人遭到杀害。

普鲁人取得奇迹般的胜利的原因,除了与天朝军队的密切配合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罗萨人分兵乏力。罗萨虽有百万大军,但,他们不仅要对付入侵本土的普鲁人、跟漠河地区的天朝人做战,同时还要分神应付趁火打劫的分兰、匈牙利、罗马尼军队,更何况,他们还得与来自蒙州、疆州的天朝军队做战。所以普鲁人高度集中的三十七万大军就像一只巨大的铁拳,狠狠的砸在总数众多却兵力分散在数个点上的西线罗萨人的软肋上。

没有清晰看透全局,没有考虑过出兵可能会给各方面带来的影响,没有充分衡量到敌我双方的实力、低估了敌人,是彼得三世犯下的不可挽回的错误。彼得三世没有想到:天朝军队之前的战败,是顾长生的有意安排,更没有想到,天朝人会和普鲁人联手――从这一点上来说,罗萨人的最终失败根本就是无法避免的。

同时,罗萨人还忽略了这样一个问题,或者说,不是忽略,而是在开战后即使他们注意到了但却已经无能为力了――当他们的战线被拉长之后,进攻部队的补给线就相当脆弱了。而且,过长的补给线正好成为敌人打击的对象。

很快的,罗萨人就尝到了苦果。

遭到袭击的是罗萨的数个后勤部队的营地。罗萨在这些地方驻扎的兵力其实并不多,但囤积的物资却不少。天朝人与普鲁人各自不断派出骑兵进行突袭破坏,这些地方的罗萨军队根本不能进行多大的抵抗。而当罗萨的救援部队到达时,营地早已变成一片火海。

这样的袭击对罗萨造成的损失是极为严重的:罗萨在各地的军备物资一下就损失了绝大部分,而后的战况却让他们无法填补这个缺口。

随着后方补给不断遭到破坏以及遭遇的大量突袭,此时,罗萨已经没有选择余地了――如果继续把重兵留在漠河地区,那么罗萨西部本土的兵力就明显不足,根本无法抵抗普鲁联军的进攻;如果抽调兵力回援西部,那他们就无法抵挡天朝的反攻。在两头为难的情况下,其实针对天朝发起的这场战争已经失败了,同时还预示着失败已经降临在罗萨头上了。

在这种四面楚歌的情况下,罗萨人已经意识到:如果不迅速结束与天朝间的战争,那么帝都木斯科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威胁。所以在光明十二年九月,罗萨名将格里戈利集结了漠河地区的所有兵力,发起了对天朝的总攻。

但格里戈利的对手是身边有李信辅佐的顾长生,这也就注定了格里戈利的命运:被天朝军队生擒。

残酷的现实让彼得三世认识到:与天朝间的败局已经无法挽回,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立即转移兵力,把普鲁人解决掉――因为对于罗萨来说,威胁最大的不是天朝,而是在欧罗巴大陆上的世仇普鲁王国。

所以,罗萨人终于低下高傲的头颅,向天朝提出了议和的要求。

“罗萨人总算是开窍了:知道再在漠河上跟我们纠缠下去,他们最后只有死路一条。”李信沉思道,“如果我是彼得三世,当然也会选择结束能够结束的战争,集中精力与威胁到自己生死存亡的那一方做战。”顿一顿,他轻声问道,“山长,对于议和……您是怎么看的?”

顾长生定定的看着李信,淡淡说道,“我准备答应。恒之,你又是怎么看的?”从天朝的自身情况来考虑,顾长生认为这场战争应该结束了:这场战争的目的已经达到,自然无需再与罗萨做过多纠缠。

但是只看现在李信那踌躇的神色,就可以知道军中大概没有几个人愿意就这么轻易的结束掉这场战争。

顾长生当然知道面前这位自己所选定的军中接班人此刻的心情非常复杂:从军队的需求来看,这场战争当然是继续打下去才好,因为军人只有通过战争,才能得到快速晋升。当然,如果能因此役而灭掉罗萨的话,就可以让天朝从此以后再无后顾之忧。――但,以李信所处的地位及自身的谋略、见识来说,他完全明白:正如罗萨无法吃掉天朝一样,天朝同样也不可能通过这场战争完全消灭罗萨,所以这场战争实际上只是双方的一次试探,一次没有做好全面战争准备的情况下所进行的一场局部战争。所以,李信此时的心情是矛盾之至。

但最终,上位者的全局观还是让李信清晰的说道,“学生也认为,应当接受议和,然后利用罗萨现在的窘况趁火打劫,以能尽量削弱、压榨罗萨,从而获得最大利益。当然,我们还应该尽可能的破坏罗萨,让他们必须用尽可能多的时间来恢复元气。”

顾长生扬眉微笑道,“不错,只有这样,我天朝才能高枕无忧。”

李信抿紧了唇,只迟疑了片刻,便低声说道,“山长,学生认为:我们并不能从此高枕无忧。”

“哦?”顾长生看着李信,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何以见得?”

顾长生此时的眼神并不凌厉,但饶是李信威镇边疆、雄视天下英豪,在这样的目光的直视下,心中仍不由自主的一窒。

李信悄然深呼吸,调整好情绪后,才缓缓说道,“华夏和罗萨打了数百年交道了,这个民族是什么样的脾气,我们都很清楚――‘骠悍善战,贪得无厌’这八个字是对它最恰当的评价。――不错,这一役是我们赢了,但,罗萨这个强悍的民族会甘心承认失败??现在不过是因为在多面作战的强大压力下,罗萨人才不得不屈服退让。假以时日,当它喘过气来时,仍然会再次对我们伸出魔爪。”

见李信停住不说,顾长生用温和的目光注视着他,轻声鼓励道,“说下去!”

“只要这个强大的邻国存在一天,我们与他就仍然无法避免一战,直到出现一个最终胜利者为止――所以,学生认为:现在这一役仅仅只是一个开始,是在为数年甚至数十年后的全面战争做铺垫。”

“很好!”顾长生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赞许,能够看到这一点,足以证明李信已经是当之无愧的帅才。看着李信,顾长生目光灼灼,“胜而不骄,不为眼前的胜利所蒙蔽,――恒之,有你这样的人,是我天朝之福啊!”

李信惶恐之极,“山长谬赞,学生惶恐。”

顾长生打断了他的话,“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观察你:你向来赏罚分明,识人善用,爱兵如子,更能与士兵生死与共。用兵布署严谨周密,大胆却从不冒进――大将之风啊!”

多年的观察与考验,让顾长生对李信极为满意。当年李信在他麾下为将时,其表现出来的作战的勇猛和处理随军细部事务的有条不紊他都看在了眼里。征倭战役中,李信高超的军事指挥能力和受降后恩威兼施的安抚民心稳定局面的灵活措施,让他赞赏不已。而这一次李信在漠河与罗萨人作战中的表现,让顾长生彻底放下心来:李信,堪当大任也!

听到顾长生的考语,李信难掩心中的兴奋与喜悦,他不由双手握拳,极力让澎湃的心潮缓缓平复。

看到自己的几句话让这个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将军如此激动,顾长生不由芫尔,轻咳一声,他低声道,“好了,回到正题上来吧。”

李信一震,随即肃容凝神。

手指轻敲着桌面,顾长生一字一字慢慢说道,“对于罗萨这个数百年来一直对我们构成了巨大威胁的民族,任何时候我们都绝不能掉以轻心!――是的,今后我们和罗萨之间会有一场根本无法避免的生死斗争出现。”

“但是,这场战争到底会出现在什么时候?十年,二十年?或者更久?我们谁也不知道,我们只明确一点:当罗萨,或者我们,任意一方做好准备时,战争,就会爆发了!”

说这番话的时候,顾长生的声音显得很平淡,没有带一丝感情色彩。

“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们就要开始小心布置,为下一场殊死争斗做好准备。”

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参汤后,顾长生继续说道,“正如你所说,我们得利用这次议和,尽可能的削弱、压榨、破坏罗萨。具体应该怎么做呢?当然是让罗萨人支付巨额的赔款;而战俘,当然是让罗萨人用钱一一赎回,如果罗萨人不肯,那我们就把这些人带回国,充做苦役。”

“至于其他的……,我们现在没有能力吃下罗萨,无法占领、奴役,所以我们的目的很明确:只是分裂和控制。我们只有从内部分裂、分化他们,才可以控制他们。”

“对罗萨的安排,差不多就是这样了。”说到这里,顾长生含笑问李信,“恒之,你再参酌参酌,看看有什么需要补充的。没有的话,就准备派人跟罗萨谈条件了吧。”

李信提醒道,“山长,鞑鞑怎么处置?”

“鞑鞑?”阴霾笼上了顾长生深邃的眼睛,他的声音依旧那么平和,但却悄然透出一股刻骨的冰寒,“鞑鞑的背后就是罗萨,我们现在拿罗萨没有办法,自然也就不能动鞑鞑――但我相信,我华夏迟早会收回鞑鞑!”冷笑一声,顾长生双眼微眯,眼神如刀似箭,“罗萨人不是急着要议和吗?那好,就由我们来挑议和的地点――恒之,一会儿去告诉罗萨特使:此次议和,地点就选在鞑鞑境内的土温克坦!还有,签订的和约上,要让罗萨人承认:鞑鞑就是外蒙州。如果罗萨人拒绝,那么我们退一步,争取能够在鞑鞑驻军和移民。驻军权也许不易获得,但一定要争取到移民权。另外,一定要让罗萨在鞑鞑撤军!”

作为顾长生多年的心腹,对于他并未明言的言中之意,李信是了然于胸,所以他心领神会的一笑,“是!”

千百年来,鞑鞑一直是华夏的一部分。在前朝时期,蒙州的全名仍然一如既往的叫做大蒙州。大蒙州被分为三部分:漠南,漠北和漠西。按照传统,漠南部分被称为内蒙州,而漠西和漠北部分则被称为外蒙州。因为民情特殊,所以相对天朝其他各州而言,外蒙州有着较大的自主权。

华夏的恶邻罗萨一直不断侵扰蒙州地区。在前朝末期政治腐败、民不聊生之时,罗萨人的手伸入外蒙州,开始培植亲罗萨势力。

三百余年前,罗萨人趁着华夏内乱、改朝换代之际,挑唆着外蒙州独立。至此,大蒙州分离,内蒙州成为天朝的蒙州,而外蒙州则更名为鞑鞑。鞑鞑虽名为一个独立的王国,但实际是由罗萨统治着。

三百余年来,天朝一直企图收复鞑鞑,但因种种掣肘,一直未能如愿。而现在,顾长生要求在鞑鞑境内的土温克坦谈判,只要条约签下来,冠以“土温克坦”之名,那本身就代表了一种态度。而一旦罗萨承认鞑鞑就是外蒙州,将来天朝要求鞑鞑回归就是名正言顺之至。就算罗萨拒绝,只要天朝获得了驻军权,那就能控制鞑鞑。就算得不到驻军权,只要可以向鞑鞑移民,那么今后天朝就可以在移民身上大做文章,兴兵收复外蒙州。

“三百多年了……”想着那一段耻辱的历史,李信低声喃喃道,“外蒙州已经脱离我华夏三百多年了,但愿我李信能在有生之年……”

“恒之!”

“在!”顾长生略带不悦的声音唤回了李信的神思,他有些不解的看着他的山长。

“外蒙州的事不急于一时,要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面色一沉,顾长生冷冷注视着李信,逼得他不由垂下头去。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但那不是现在。”

李信抬起头来,静待着他的下文。

“鞑鞑的背后是罗萨,我们现在有能力吃下罗萨吗?”顾长生的声音变得严厉,“我军之前在罗萨人手上吃了那么大的亏,你难道还没有吸取教训??”

想到之前的惨败以及当时举国上下的狂热情绪,李信悚然而惊,片刻间,他的额头已是微微见汗了,他低声说道,“贪心不足蛇吞象――没有那个实力的时候去吃象,蛇,是会被象活活撑死的!――李信的确太过心急了!山长教训得是!”既已想通,李信的声音便也恢复了一贯的从容,“而现在的我们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为将来收复国土做好一切准备。”

“孺子可教。”顾长生轻轻点了点头,眼睛中流露出满意的光芒,他伸手,将案上的一份卷宗递给李信,“你看看这份东西。”

李信起身,伸出双手恭敬的接过卷宗,只匆匆看了数行后,他吃惊的抬起头来,“山长,这是……”这份卷宗,记录了顾长生对今后应该如何安置被天朝征服的国家的看法。而按照常理,以李信的身份和地位,是不能接触这些最高机密的。蓦然间得到如此殊遇,叫李信如何不惊?

顾长生若无其事的笑笑,然后说道,“这是未来数十年甚至数百年内,我天朝的国策。”微微一顿,他继续道,“在我死后,你就是军中第一人,迟早是会接触到这些东西的。”军中高级将领,又怎能不解政事?即使今后军政分离,但作为军队的最高统帅,绝不能完全不解政治。

“山长!”迫切的看着顾长生,李信急促的说道,“学生才疏志浅,从不曾有任何非分之……”

“你不要妄自菲薄。你的能力我最清楚!”顾长生挥挥手,打断了李信的话。

李信一愣,随即诚惶诚恐的向顾长生看去,却发现顾长生也正注视着他,那双眼睛中没有欺骗算计,只有平和与坦诚,“恒之,在你漂亮的打败倭国后,我就已经决定了将这个位置交到你手上,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将原本驻守浙福二州的你调到身边跟我一起远征漠河?”

尽管多年来顾长生的有意放权让李信对自己的未来已有数分模模糊糊的了解,但对于军中头号交椅,他却从不敢觊觎,因为他深深明了:军中第一人,代表的不仅是权倾天下,更代表了无数的勾心斗角、明枪暗箭。如果没有顾长生这样的才干,如果不能象顾长生一样得到皇帝完全的信任,任何人坐上这个位置,都只可能不得善终。所以当顾长生明明白白的说出会将这个位置交到自己手中时,李信首先感到的不是喜悦,而是不可置信与巨大的恐惧――天朝军中第一人啊,那是什么样的地位与权势?那会担负着什么样的责任与重担?而君王对这样的人又会是什么样的态度……

似看穿了李信在想什么,顾长生的眼光变得冷冽,如同利箭一般,直直射在了李信脸上,“你不必太过担心皇上今后会怎么对你,你只要牢记着精忠报国,不以权谋私,不拉帮结派,一颗心里只有国家,那么皇上就绝不会对你做出鸟尽弓藏之事。”

“……”李信默然。

“好了,不说这个了。”顾长生一笑,声音又变得温和起来,全然没有了刚才的冷酷无情,“你先好好看看这份东西。”

“……是。”拿着卷宗,李信的心在颤抖,很明显,顾长生这是在安排后事了。喉咙像被什么哽住,令李信说不出任何话来,抿紧了唇,他只知道埋头细看卷宗。

随着时间的流逝,李信的神情变得越来越凝重。

当李信放下卷宗时,已是在一个时辰后。

“看完了?”

“是。”

“那么,你对这些有什么看法?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在卷宗上,顾长生明确提出现阶段应该放弃与罗萨纠缠,按照他在光明六年制定的计划,一步一步稳妥走下去:在倭国、南洋诸国稳定后,即扫平中南半岛,继而再肢解印河,做完这一切后暂时不应再兴兵,而应巩固、消化已得的一切,以加强自己的综合实力,并为将这些地方彻底融入华夏做好前提准备。而对于如何将这些国家兵不血刃的并入华夏,顾长生也详细的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李信想了想,方说道,“学生认为:在赔款上面,似乎要求过苛――我们都知道,赔款最终还是会转嫁到百姓头上。而当百姓负担过重时,最易生乱……所以,今后我们是不是可以减轻一部分赔款,以显示我华夏天朝上国的气度?”

“不!绝不!”顾长生钢铸般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比如倭国这样的白眼狼,你能保证它在休养生息后,不会更变本加厉的侵略我朝?一定要让他们背上沉重的包袱,才可能在相对长的时间内维持边境的稳定。当然,我们也不能逼得太紧,狗急了尚且会跳墙,何况人呢?”

顾长生的笑容变得令人胆寒,“所以对于听话的国家,我们可以逐步降低其战争赔款,甚至还可以给予他们一定数额的钱财,但,他们必须输出劳动力以抵债――正如你所言:如果赔款过多盘剥过重,那势必会引发被征服国内的暴乱,所以,――”稍顿一下,他意味深长的一笑,“我们要换着法子盘剥他们。”

联想到刚才在卷宗上看到的内容,李信恍然大悟顾长生提出今后天朝将加大对被征服国的移民工作、并且每年将向每个被征服国提供一定数额的特殊户籍这一举措的深意。之前李信只看到这样做可以吸纳来自异土的移民,从而促进民族融合,但经过刚才顾长生的点拨,他才发现这一招的狠毒。

作为一个国家,这些被征服的国家自有其整体性,千千万万的百姓正是他们的基石。而移民这一招正是直接针对这些国家的百姓而来的。按照这一计划,天朝将对外开放十万个移民名额,以后,这个数额会每年递增以增加移民规模。计划的持续时间为20年。

按照顾长生拟定的计划,今后有资格移民到华夏本土的人只有两种:第一种,是诸国国内各行业的翘楚;第二种,则是身强体健的劳工。这种劳工可以作为直接支付的战败赔款而存在。

第一种人,可以为天朝本土的兴盛带来直观的好处;而第二种人,则可以将天朝内如采矿、修路等诸多苦役转嫁到其身上,从而减轻本土居民的负担。当然,与前者不同的是,后者不能直接获得天朝户籍,他们到达天朝本土后,只能注册特殊户籍,只有在天朝工作满15-20年后,才可以得到天朝户籍,并且作为天朝子民存在。

这样,就既可以吸引诸国精英赶赴天朝,又可以吸引诸国劳动力主动来天朝劳动,同时还可以降低各被征服国国人的抵抗情绪,提高其对天朝的向往与认可。当然,更重要的是,通过这一步,天朝将逐渐增加数个民族,从而达到最终目的:同化所有异族。

李信的目光再一次落到卷宗上,对其中的每一点都仔细思考,详加分析。

在这份卷宗里,除了武力威慑、经济控制外,对于天朝在各国的统治,顾长生还提出了数点建议:

第一,加强天朝境内的道路交通及水运建设,使国内拥有快速发达的交通,从而提高帝国对边疆及周边地区的控制能力。如果条件允许,可以帮助被征服国改善交通状况。

第二,在各国内扶植傀儡,以掌握其国内实权。

第三,在各国充分普及华夏语的教育,大力开办学堂。

第四,放宽天朝百姓与他国百姓间的婚姻,允许双方互相通婚,并给一些与天朝人成亲的异国人提供加入天朝户籍的方便政策。

第五,组建外籍兵团,从众多被征服国中挑选人才,只要在军团中服役满六年,就可以获得天朝户籍。

这几条看起来并不是很重要,但是对最终控制异族、同化异族却有着深远的影响:交通的改善提高,不但可以让商业更加发达,更可以让军队迅速出现在任何需要出现的地方;扶植傀儡,既可以降低当地百姓对天朝统治者的抵触情绪,又可以让天朝人隐身于幕后,避免了跟当地百姓的直接冲突;华夏语的普及、华夏文化的传播,是在不动声色的对各国进行同化,使之逐渐在心理上认同华夏、归顺华夏;而通过通婚和组建外籍兵团,则可以让异族人直接进入天朝,获得与天朝人完全平等的户籍和地位,让他们从内心里把自己当做一个天朝人。如此逐步蚕食,以最终实现对异族的完全同化。

顾长生更特别指出:在倭国、南洋诸国及中南半岛没有彻底稳定前,绝不能插手干涉印巴事务,当然,必要的小动作是必需的,总之,是由得印河与巴斯间的持续混乱,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确保天朝的利益。

李信清楚,在未来的数十年内,天朝不会吞并巴斯,当然,必要的一定程度的控制是肯定的。因为天朝绝对不愿看到一个强大的巴斯的出现。天朝要让巴斯永远是其附庸国,永远也不会让巴斯变得强大,所以只有分裂的、充斥着战乱的印巴大陆才是天朝需要的。

卷宗上,还写明了他对北海的态度:既然历史上北海一直都是华夏的蕃属国,那么今后它也只能是华夏的蕃属国。所以天朝一定要在北海驻军,同时始终在北海扶持亲天朝的政权。当时机合适时,即将北海并入天朝之中。

看到这一点时,李信不由想道:北海不但一直是华夏的蕃属国,同时其文化也发源于华夏,所以将来要把北海彻底并入天朝并不困难。更何况,早在多年前天朝就扶持了具有皇族血统的燕兰舟成为北海王,更在各方面牢牢控制了北海――总之,此时的北海在李信眼里已经是一个正在成熟中的果实,采摘它只是时间上的问题而已。

这份卷宗里的意见,绝对无法用简单的深谋远虑、远见卓识来形容。这份卷宗上的所有提议,都充分保证了天朝本身的利益,同时,还最大限度的利用了所有被征服国,更从文化、民族认同感等各方面侵蚀、同化诸国,为将来的彻底吞并打下了良好基础。

凝视着手中的卷宗,李信终于明白顾长生为什么能成为天朝军方第一人,威慑三军,令任何人都不敢起丝毫异心――军方第一人,需要的不仅仅是军事才能,更多的时候,他们的价值是体现在对局势的分析、对全局的掌握,以及对大局的照顾上。

在顾长生麾下近二十年的时间,李信原本认为自己对顾长生的才干已经是再清楚不过了,但一直到此刻,看了这份卷宗后,他才彻底明白了什么叫做“惊才绝艳”、什么叫做“雄才大略”!

这一刻里,隐隐约约的,李信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出身在永远伴随着血腥与阴谋的皇家、向来深沉精明的的今上,会敢于在天下人面前坦承自己对一个男人的在意与爱意,――亮王,就像一柄锋芒毕露的绝世名剑,锐利无比,无坚不摧。当铁腕的明君手持这样的利器时,足以翻手为云覆手雨,将任何障碍扫荡得干干净净。

刹那间,一个念头猛然在李信脑海里闪现:……这么多年来,今上对亮王,到底是存了什么样的心思?而这段令天下人动容的恋情之中,又到底有几分是真……

这样的设想让李信只觉一股寒意自足跟直直升起,极力按压着似窥破了什么后产生的莫名惊惶,他强迫自己不再想下去,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了面前的卷宗上……

很久很久过后,李信放下卷宗,由衷的感叹道,“山长,对于这份计划,学生觉得是无隙可击!学生相信:只要能持续按照这份计划做下去,那些被征服的国家迟早会心甘情愿的被并入我朝!而我天朝,终将威凌四方!!”

听了李信的话,顾长生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良久,他缓缓站起身来,持着烛台站到屋内高悬着的山川形势图前久久不语。

烛光为顾长生的身躯镀上一圈金边,也让李信无法看清他脸上的表情。很久过后,他的耳边传来了顾长生的悠长叹息,“……北海、倭国、南洋、南越、巴斯、印河、鞑鞑……罗萨……多么伟大的局面啊……只可惜,我华夏威凌四方、立于世界之巅的那一天,我看不到了……”

顾长生的声音很低很沉,俨如梦中的呓语,但其中的怅然与沉郁却可令闻者落泪。

面对着这样的顾长生,李信的全身都在无法抑制的颤抖着,他张开唇,想说些什么,却偏偏什么也说不出来。

当顾长生转过身来时,他又成为了那个波澜不兴的亮王,仿佛刚才那一幕从没出现过似的,他对李信淡淡笑道,“恒之,去准备议和事宜吧。”

“是!”极力压抑着翻腾的情绪,李信恭敬的向顾长生行了一个军礼,然后,一言不发的退下。

走出房间,李信终于放任泪水在脸上奔涌……

光明十二年,十二月,丙辰

天朝与罗萨在鞑鞑境内的土温克坦签订了《土温克坦条约》。条约中,确定罗萨向天朝赔款白银3亿两,可分二十年还清;罗萨自鞑鞑撤掉驻军;天朝百姓可以移民鞑鞑。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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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偷欢

浮生偷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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