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意了祁昼再待一个月的要求。
一方面,他因我受伤,我的确应该尽责照顾他。另外,我其实也担心太触怒他。虽然祁昼表面一直温和克制,但几次失控的房事,还有他偶尔露出的神情,都让我从心底有种凛然发寒的感觉。
他先一晚实在弄得太过分,我一翻身只觉得下半截身体像被撕裂了一样疼。只是能感到已经被清理过上药了。之前是我说过能和他你情我愿交易上床的,现在合同还不算完全结束,因此我也无话可说,只好憋着火,强忍着让动作看起来正常一点,起床洗漱。
“对不起,昨夜我过分了。”我刷牙时,祁昼站在我身后说。
我把嘴里的泡沫吐掉,对着镜子面无表情道:“祁先生,您再多说一句,我可能会把漱口水失手泼在您脸上。”
然后,我看到刚才还神情阴郁的祁昼竟然轻轻笑了。
简直是莫名其妙!
吃早饭时,我们默契地都没有提前一晚的话题,只是他看似随口问道:“昨晚你梦到了什么吗?”
“什么意思?”我立刻警觉道。
“你说了梦话。”他说。
靠。我说了什么梦话?说了我想杀祁昼?说了我喜欢男的?说了我嫉妒祁昼和李云湘吗?等等——不会更糟糕吧?难道我说了喜欢祁昼?
“梦话都是假的,你不要信。”我立刻正色道。
祁昼说:“我还没说你说了什么,怎么就知道是假的呢?”
我:“……”该死,所以我讨厌和祁昼说话,床上床下感觉都被压着。
*
我闷头吃完饭,给奶奶打了个电话。她比平时话少了一些。
我放心不下,便回去了一趟,发现老太太精神还好,是我多心了。
在我失去所有血亲时,是贺白的奶奶收留了我,给了我姓名和归处。这十年过去,我早已把她当成唯一的亲人,比我自己的命都要重要。
我在那儿听奶奶絮絮叨叨地聊了许久,最后说到了苏玲玲身上。
“那个上次来家里吃饭的小姑娘,你不在的时候,她还来看过我几次,送了点水果,还带了她自己做的小馄饨,鲜掉眉毛啦!”奶奶笑眯眯的、又有点小心翼翼地窥了窥我的神情:“你们最近一起出去玩了伐?”
“没啊。大家都忙。”我站起身,佯装看手机:“王姨怎么还没来?到做晚饭的点了吧。”
王姨是我不在家时请的钟点工阿姨,她其实就是隔壁楼的领居,帮奶奶准备一日三餐,再陪她讲会儿话,老人年纪大了,如果真遇到事,也能及时赶到。
“她啊,孙子又多报了个补习班,要接下课,就和我商量了我一小时来,不妨事哩,”奶奶爽朗地笑了,又凑近了些:“阿白啊,奶奶也想要抱重孙子。”
我不知怎么接这话,只好含笑不语地切苹果。
苹果切完,我起身道:“那我就先走了,奶奶记得晚上按时吃药,别听广播太晚。”
我和她解释过,还需要陪受伤的朋友住上几天。只希望一个月后,我便能和祁昼彻底了断。
出门时,奶奶又照例给我塞东西。这次是水蜜桃、苹果、橘子和梨,让我带去和“朋友”一起尝尝。
我左右手都塞满了,十分狼狈,恨不得用嘴开门。
奶奶帮我把大门打开,忽然说:“奶奶刚才又想了想……其实啊,你开心是最重要的。结婚和孙子也没那么要紧,你不要觉得奶奶老古板。”
我心跳不由快了几分,奶奶的神色倒是毫无异样。
回到祁昼家时已经天快黑了。我估摸着他这个点一般还没从公司回家,便直接自己开门进去,却听到祁昼正在打电话。
“……不算顺利,我甚至想采取一些过激的手段……”断断续续的话语飘到我的耳中。
“……嗯,你说的有道理。好吧,那我再忍耐一下,或许和中学时一样,你能给我建议……嗯,我很期待。今晚一定会到……那我先不带他了,等情况缓和一些吧。”
我将水果放到厨房冰箱,正听到祁昼的最后一句话:“……欢迎回国,云湘。”
中学、云湘——是李云湘吧。
其实重逢时,我对祁昼没有和她在一起还稍有意外。但现在听起来,或许是因为她出国深造的原因。她也是个学霸,看重学业事业大过爱情多么合情合理。更何况,时机成熟了,他们还是充满了可能。
而现在,或许就是祁昼和她的时机。
圆滚滚的苹果从袋子里滚了出来。我弯腰去捡,却碰上了祁昼的手指。
我缩回手,漠然站起,看着祁昼把我带回家的水果一一清洗,放进冰箱。忽然道:“你今晚要出去吗?”
祁昼一怔,点头。
我顿了顿,忽然一反常态地主动说:“需要我陪你吗?”
“……这次先算了。”祁昼拒绝了我:“饭我已经做好了。我回家会有点晚,你早点睡吧。”
有时候我真不明白祁昼是怎么想的,心里喜欢的是别人,却要把我禁锢在身边,是喜欢在床上折辱我,还是就把我当个用惯了的、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意儿?
我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去吃自己的晚饭了。
祁昼出门后,外面起了大风。色厉内荏的仙女大人十分惊慌,我安抚了它半天,心不在焉地梳毛,直到仙女一声不满的尖叫,用肉垫拍了下我的手背,蹿没影了。我这才发现猫毛都梳下来几层,而手机上刷了十个未接来电。
是苏玲玲打来的。
我回拨过去,她立刻接通,语速飞快:“贺老师你可终于接电话了?你现在在家吗?有空吗?江湖救急!”
“我本来没事,但听你这么说,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想临时决定有事。”
“别啊!”她忙道:“情况是这样的。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一个学姐吗——”
“你暗恋那个?”
“哎呀!贺老师你不要说这么直接,而且让我先说完……”她说:“然后那个学姐最近回国了,她今晚要办一个小型画展沙龙,说就叫了几个朋友,也给我寄了邀请函。”
“那很好啊,你去吧。”我总结道:“听起来和我没什么关系,我挂了。今天有点累,等回学校再听你说八卦。”
“啊你别挂,听我说完!”她崩溃道:“问题是,我之前就有点没沉住气,我担心学姐已经发现我不直,而且对她有意思了。我很怕她发现我的企图,朋友也没得做。但又的确很想去见她。”
“……所以?”我开始真的有了不祥的预感:“你直说吧,想让我干什么?”
“想贺老师你陪我一起去!”苏玲玲语速飞快,透着种破罐破摔:“如果我和她聊得顺利,那一切都好。如果她不喜欢我,还猜到了我取向,那贺老师你就帮我打掩护,这样我以后还能以朋友的身份和她相处。”
“……你要让我假扮你男朋友吗?”
“那倒也不用!”苏玲玲忙道:“我怕祁总杀了我。你只要站那不说话。我会说是我暗恋你,然后自己把故事编圆的。保证不给你添麻烦!”
我:“……”
其实,以我现在的心情状态真的不适合出门。但毕竟苏玲玲算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奶奶又说她总去看望,多少算欠了人情。
“拜托了贺老师,”苏玲玲叹了口气:“我也纠结了很久才打给你的,因为知道这样麻烦你很不好。但是……我真的想不出其他好办法了。”
“……我真的很想见她。”向来风风火火、什么都游刃有余的女孩低声说道。
我同意了。一个小时后,苏玲玲将我载到了那个私人沙龙。
沙龙在本市最豪华的中心地道,距离A大也不远,听说苏玲玲的这位学姐在海外多年任教艺术史,油画也颇有名气,这次也是回国参加校庆的。
这次是个小范围的私人聚会,据说只叫了正好在附近的旧故,这座城市充其量二线,因此人不多,只有三四十人,估计大部分也还是学校的同学教授。但是地点倒是考究,包了一座茶馆的顶楼。
大厅由雅致的北欧木纹理家具装点,里头曲水流觞,清雅别致。走廊两边画框里镶嵌着七八副画作。
我停下来看了会儿,发现画面左下角是个英文签名,最后一个字母y勾勒出一段流畅漂亮的曲线,像是朵缥缈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