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收藏后,可收藏每本书籍,个人中心收藏里查看

第95章 伏特加

诡计多端攻带崽上位 三拾叁 4610 2025-03-12 22:15:11

蒋西北住院后,晚上都是蒋绍言留在医院陪床。

公司医院两头跑,蒋绍言日渐消瘦,蒋西北不想看他辛苦,一面让他走,一面又舍不得,总是赶人的话说出来后又躺在病床上默不作声了。

他不想承认,哪怕有医生有护工,他还是不踏实,有时晚上突然惊醒,没由来的惶惑害怕,转脸看到蒋绍言就睡在旁边才能好点。

四月天,倒春寒,白日里竟飘起细雪,到晚上又刮狂风,将树吹得东倒西歪,影子憧憧。蒋西北再度在深夜惊醒,睁着惶然的双眼,发出破风箱似的沉重呼吸,身子一歪,咳出一口带血的浓痰来。

他刚一动蒋绍言就醒了,迅速起身打开灯,又熟练地给蒋西北擦嘴抚背。

这灯一开,就能清楚地看到雪白枕头上又掉了不少头发,蒋西北看着难受,躺在床上缓了片刻,突发奇想说要把头发全都剃了。

也不算突发奇想,他有时候去病房外面走走,总能看到其他化疗的病人剃光头,只戴一顶帽子,觉得也挺好,便对蒋绍言说:“到时候也给我买顶帽子戴上,还方便。”

蒋绍言脱了外衣,穿着衬衫西裤躺在边上的一张陪护床上,床窄,他曲腿侧躺,衬衫都压出了褶皱来。他站在病床边垂眸看着蒋西北越发佝偻的身形,喉结艰涩滑动,说行。

几天后的周末,风停雪霁,是个阳光灿烂的好日子,钟虞领着蒋兜兜从家里过来,捎了早饭,也带上了蒋绍言剪头发的那些个工具。

蒋西北今早起来觉得整个人都舒服了,不用人扶自己走到椅子上坐下,面朝窗外,恰好能晒到太阳的地方,蒋绍言站在他身后展开围布给他围上。

推子打开,蒋绍言敛着英俊的眉目,从蒋西北侧边鬓角开始,那一绺绺白发便轻飘飘落在了地上。

蒋兜兜坐在旁边,一反常态的安静,等蒋西北剪完他才跑过去,围着蒋西北转了一圈,踮脚伸手去摸他的头,像是好奇,指尖刚碰到就又缩了回去。

蒋西北见他那副样子,还以为蒋兜兜害怕,不免心酸起来:“兜兜不怕,爷爷待会儿就把帽子戴起来。”

蒋兜兜没吱声,又伸手往自己头上摸去,谁也不知道那张严肃的小脸底下究竟在想什么。

末了,蒋兜兜仰头望向蒋绍言,脆生生道:“爸爸,我也想把头发剃了,我要跟爷爷一样。”

几乎瞬间,蒋西北眼眶便红了,动着干涩的嘴唇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来。蒋兜兜又催道:“爷爷你快起来呀,我要坐这儿,我也要剃头发。”

蒋绍言伸手想将蒋西北扶起来,蒋西北没让,自己撑着两边扶手站起身,慢吞吞地挪到病床边,还是能晒到阳光的地方,看着蒋兜兜往那椅上一坐,又开始催蒋绍言:“快点啊爸爸。”

蒋绍言垂眼看那坐在椅子里的小崽子,平静问:“你确定吗?”

蒋兜兜用力点头:“嗯,你快点啦。”

蒋绍言便不再多言,利落地给蒋兜兜也剃光了,蒋兜兜跳下椅子,跑到病床边挨着蒋西北坐,先往蒋西北头上摸摸,又往自己光溜溜的脑袋顶上摸,痴痴笑道:“好奇怪哦爷爷,你也摸摸我的。”

蒋西北的手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慢慢伸出去,那只曾经宽大如今枯瘦的手便罩在了孙子的头上。化疗那样痛苦都忍过来没喊一声的老人,突然之间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爷爷你别哭呀。”蒋兜兜慌忙抬袖给他擦,“我不想叫你难过,我想叫你高兴,咱们俩一样你不高兴吗?”

蒋西北一抹眼,挤出笑容:“爷爷就是高兴呢。”

蒋绍言从始至终沉默,钟虞走过去悄声问他:“要我也给你剪了吗?”

蒋绍言转头,对视了片刻,沉声道:“嗯。”

两人便进了病房里的洗手间,钟虞不会用推子:“你教我怎么用吧。”

蒋绍言给他演示。墙上有面镜子,蒋绍言对着镜子先把自己两边鬓角剃短,他好歹还是个老板,集团的门面和形象,不能全都剃光了,便留了寸余,之后钟虞再给他剃看不见的脑后和头顶。

钟虞小心地剃完,侧过头从镜子里看去。剃了板寸,蒋绍言的轮廓更加硬朗英俊,他微笑说道:“帅的。”

祖孙仨人都剃了头,钟虞索性掏出手机来给三人拍了张合照。

窗外阳光依旧灿烂,镜头里每个人都在努力笑着,却无法驱散那股萦绕的悲伤。

章姨恰好来送午饭,见状愣了愣,忍不住背过身偷偷抹眼泪。

午饭时蒋西北胃口罕见地不错,吃了不少,又说趁天气好,想出去转转。他不愿穿病号服,换上了自己的衣服,也不想坐轮椅,竭力撑着拐杖站起来,下到了医院楼底的花园。

园中花木无畏前一日风雪,凌寒挺立,生机勃发。

蒋西北慢慢走着,慢慢看着,在花园里转了一圈又一圈,舍不得离开,突然停下盯着一个方向一眨不眨地看,半晌,急切地抓过蒋绍言的手:“儿子,你看那儿是不是有只蝴蝶啊?”

蒋绍言朝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只看到了茂密的树丛,并没有看到蝴蝶。

钟虞也看过去,也没有看见,见蒋绍言朝自己望来,轻轻摇了摇头。

蒋西北不信,又叫蒋兜兜。蒋兜兜跑过去找了一圈,回来后告诉蒋西北:“没有啊爷爷,哪里来的蝴蝶,你是不是看错了。”

怎么会没有呢,那翠绿的树丛之上,分明有只雪白蝴蝶在翩跹起舞。

恰好一个护士从旁边经过,蒋西北又拉着人家叫人家看,等那护士也摇头,蒋西北才彻底死了心。

“怎么会没有呢。”他拄着拐杖盯着那个方向喃喃,“我明明就看到了啊。”

满心的雀跃一下就散了,蒋西北不想再转,回去了病房里,也依旧望着窗外发呆,不知道是不是还在找那只蝴蝶,许久没说话,俄而,十分突然地对蒋绍言说了一句:“儿子,我想吃西瓜了。”

他说:“就过年时候吃的那种西瓜。”

蒋西北这种情况其实不能吃西瓜这种生冷又甜的水果,但想起医生嘱咐的“顺着你爸吧”,蒋绍言即刻便应了好,就要去买,钟虞制止:“我去,你留在这里吧。”

钟虞还记得过年时吃的那西瓜叫麒麟瓜,圆鼓鼓的一个,切开后瓜瓤鲜红,甜脆多汁。说来也怪,医院门口那么多家水果店竟没一家卖这种西瓜,钟虞不得不多跑了两条街,等他买到了往回赶的时候,接到了蒋绍言的电话。

那个西瓜蒋西北最终还是没能吃成,在钟虞回去前他突然昏厥,被推进了手术室,抢救一天一夜后,医生遗憾地宣告了死亡。

*

蒋绍言按照蒋西北生前嘱咐,葬礼一切从简,出殡那天蒋兜兜抱着蒋西北的照片走在最前面,火化后骨灰运回绍兴,同妻子葬在了一起。

大宅门外,春联的红色还没褪去,但人却不在了。

蒋兜兜白天一直没哭,跟个小大人似的,一身肃穆的黑衣,板板正正站在蒋绍言旁边,冲前来吊唁的人鞠躬感谢,等到晚上上了床,就把头蒙在被子里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抓着钟虞的衣袖说后悔没给蒋西北的那幅画上画台空调。

蒋兜兜最后的那几天才把给蒋西北的画画完,临摹的是蒋西北几年前的一张照片,那时蒋西北头发还没白,也没拄拐杖,腰板挺直笑容爽朗。

那幅画被蒋绍言用玻璃封好,连着蒋西北生前常戴的一块手表一起放进了墓穴里。一想到那墓穴里有多冷,蒋兜兜就后悔没在画上给蒋西北画个空调。

蒋兜兜哭得肝肠寸断,连日来压抑的难受委屈通通发泄出来,钟虞心里也不好受,好容易把蒋兜兜哄睡着了,带上门走出来,在院子里找到了蒋绍言。

如水的月光洒满庭院,美丽却也冷寂,蒋绍言长身而立,背影在夜色中愈发沉重,钟虞走过去握住他的手,果然是冷的。

“站着干什么,坐吧。”搬来两把椅子,钟虞又将之前过年时取暖的炉子点上,待蒋绍言坐下后,也坐到了他的旁边。

犹记得过年时一家人围着炉子取暖,烤栗子烤花生烤橘子,场景历历在目,如今时移世易,彼时的热闹温情不在,只剩黑夜的寒冷漫长。

蒋绍言始终缄默,英俊的脸上冷肃且疲惫,原本坐在椅子上,突然俯身伏在了钟虞的膝头,宽阔的脊背微微弓着,这是个寻求庇护和安慰的姿势,钟虞的心便一下软了。

他将手指插入蒋绍言发间,板寸扎手,他也没松开,一下一下轻轻地揉着按着,试图借此给予蒋绍言慰藉。

“这几天辛苦你了。”蒋绍言自己不眠不休,钟虞忙前忙后也没阖眼。蒋西北的去世蒋绍言早有心理预期,但带来的冲击依然强劲。蒋绍言人前沉着稳妥,钟虞却注意到他有时会盯着某处发呆,神情恍惚。

“你我之间还用得着说谢谢吗?”钟虞轻声说。

忘了在哪儿看过一句话,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不在人生只剩归途,钟虞能理解这种感觉,当初老太太去世的时候,他觉得天都要塌了,被悔恨和自责包围,总觉得老太太这么早走,跟当时自己决绝的态度有关,如果不是肚子里有蒋兜兜,身边还有蒋绍言,他只怕撑不下去,更走不出来。

“你知不知道有种说法,人死了之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

“这是瞎话,都是骗人的。”蒋绍言语气微冷,但还是往天上看了过去。

知道他嘴上逞强,钟虞淡淡笑笑,没有戳穿,他说:“我原来也不信的。”

蒋绍言闷声问:“那什么时候开始信的?”

“就从我奶奶走了以后吧,很多之前觉得是无稽之谈的东西都慢慢开始相信了。”

光年之外的恒星燃烧自身辐射出热与光,穿越浩瀚宇宙空间抵达地球,才成为了人们眼中闪亮的星星,这是中学物理就学过的知识。

而亲人故去后会成为星星,不过是国人思念的浪漫寄托,是一种慰藉。

乡间的夜空澄澈如镜,星星也格外多格外亮,钟虞仰头望去,试图寻找故去亲人的踪影,他注意到有两颗星星特别的闪,将那明亮月光都比了下去,便叫蒋绍言快看。

蒋绍言起身抬头,遥遥望去,突然间一滴泪落了下来,滑到那凌厉的下颌摇摇欲坠。

钟虞泛起心疼来,倾身用力抱住了他。

炉里炭火噼啪,在这个寂静的夜晚,红光映着天上的星光,那最亮一颗,在天上,在心里,永远闪耀着。

*

度过最难熬的那段日子,生活恢复正轨。时间一晃便入夏,行道树华盖如伞,绿荫似画。

早在年初时,不少消息灵通的律所就知道了钟虞回国的消息,纷纷抛出橄榄枝,许以职位高薪甚至股权,要不是住的别墅区安保给力,只怕家里门槛都要叫人踏破。

钟虞一个也没见,这么多年奔忙,他真的想好好歇歇,想好好陪陪蒋绍言和蒋兜兜,同时也好好思考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

六月初的某天,晚风习习,蒋绍言从公司食堂打包了凉菜回来,准备下厨快炒几道热菜,却被钟虞告知他晚上要出去。

“你带兜兜在家吃吧,我约了老陈。”

说完即转身进衣帽间挑衣服,蒋绍言围裙还穿在身上,亦步亦趋跟随。

换上清爽短袖和休闲长裤,镜子里的人皮肤白皙身材修长,那模样就跟个大学生似的,蒋绍言默默看他换好,才问:“你们去哪儿吃。”

“不吃饭,去酒吧喝点。”

蒋绍言当即蹙眉:“酒吧?哪里的酒吧?”

这就开始查上岗了,钟虞心中好笑,告诉了他一个地址。

那是间清吧,气氛柔缓安静,钟虞先到,点了杯伏特加兑雪碧,他今天兴致高,想喝点烈的。

刚在吧台落座没多会儿,老陈也来了,拎着公文包一脸郁闷,二话不说先闷了口辣酒,放下杯子就一通抱怨廖志晖,格局小,心眼更小,天天盯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还尽干耗子扛枪窝里横的勾当。

钟虞默不作声地听着,注意到老陈公文包鼓囊囊的,拉链也没拉严实,露出了塞在里面的黑色律师袍的一角。

他将那律师袍抽出来,展平搁在膝盖上,工整地叠好后又递回给老陈。

倾诉完,老陈也冷静下来,往钟虞看了一眼,又低头去看那件律师袍。

钟虞之前跟他提过合伙开律所的事,老陈一直犹豫,毕竟创业有风险,而他上有老下有小,况且在舒适区里待久了,斗志消沉,再跳出来需要极大的决心和勇气。

而此刻手指抚过这件庄严神圣的袍子,老陈突然间就想起自己第一次穿上时的那种激动的心情。

就在这刻他打定主意,他决心离开待了快十年的律所,在奔四的当口奋力一搏,日后也送闺女去私立,去做任何想做的事,不用像自己这么辛苦。

钟虞观察老陈的神色变化,知道这事稳了,端起酒杯:“来吧,碰一个。”

“碰一个。”做了决定,老陈浑身轻松,嗓音豪迈,“敬未来的钟主任,我的大合伙人!”

钟虞笑了一笑,也同样豪迈地将杯中的伏特加一口闷光。这件律师袍叫他想起当年上学时在陶青稚办公室里看到的那一件,他将自己偷穿的事告诉了老陈,老陈说道:“我也记得你们那届的模拟法庭,你那思维和口才,天生就是做诉讼的料!”

钟虞感慨:“说实话,我也很怀念那种唇枪舌剑的感觉。”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商量了一下具体的安排,说起来容易,真正实施却是千头万绪,老陈心里到底有些不安,但看钟虞那副从容不迫稳操胜券的模样,心便又踏实了。

他想,再过段时间,只怕岚城法律界就要被这人给搅起波澜来喽。

说话的这短短功夫,就有七八杯酒端到了他们面前,都是酒吧里的客人请钟虞喝的,叫老陈对这位合伙人的魅力有了更深认识。

老陈正欲调侃,又有杯酒被服务生端过来,服务生转朝一个方向,说是那边的那位女士送的。老陈看过去:“哟,这个不错,长得漂亮身材也好。”

钟虞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跟之前那几杯酒一样也拒绝了,语气清清淡淡的:“你都结婚了,得有已婚男人的自觉,小心我跟学姐告你状。”

老陈“嘿——”了声:“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小子这么坏呢?”

话虽如此,不过相比以前,还是这样的钟虞相处起来更舒服,更有人味,能畅快饮酒也能调侃谈笑,不再是块拒人于千里之外眼里只有工作的冰山。

说到已婚,钟虞看了眼手上戒指,又翻过手机,快九点了,估计家里那一大一小坐不住,要来抓他了。

正想着,备注“冤家”的电话就来了,钟虞接起,同时福至心灵般回身望去,果然就见一大一小站在酒吧门口,朦胧光线下,大的眼含幽怨,小的则是满脸好奇。

蒋兜兜叫这五光十色的灯迷了眼,抬脚就想往里跑,被蒋绍言一把薅住了衣领。

“走了。”钟虞喝光最后一口酒,对老陈说,“我在这儿开了卡,你要是再喝直接记我帐上,少喝点,回去别开车,叫代驾。”

怎么还婆妈起来,但老陈听着心里着实的暖,一抬手腕看时间:“这么早你就走啊?上哪儿去?”

“还能上哪儿去。”钟虞一笑,那答案自心头涌起,在舌间咀嚼了数遍才珍重道出,“回家。”

作者感言

三拾叁

三拾叁

此作者暂时没有公告!

目录
目录
设置
阅读设置
书架
加入书架
书页
返回书页
阅读模式
反馈
反馈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