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六点半,长相还算英气的男人在手机的闹铃声中睁开了眼睛,低血压的他挣扎着换了个侧卧的姿势,而后,不得不昏沉沉地起床打理自己。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映入有些陈旧的房内,使原本简陋的家具透出些许温馨的错觉。梳理完毕后,男人从衣柜里拿出一套旧西装,这是男人唯一一套西装。换上西装后,男人淡色的双唇还含着一根并不打算点燃的香烟。
今天是他到鸿宇国际娱乐公司报道的日子,但作为一个跑龙套的角色,他没有资格迟到。
看看时间,已来不及吃早餐的男人最后不得不饿着肚子匆忙出门。
路上,男人有些走神,脑子里不断出现一名白发、俊美到几近妖异的年轻人的面孔。
凌一权,那名已经十五年没见的孩子。分别时那含泪而愤怒的双眼如今还历历在目,但他现在却已成为高高在上的音皇,还是鸿宇实际上的总裁。
自己的合约被移交到鸿宇,难道是因为对方想起自己了?
若不是,鸿宇这样一家在国际上举足轻重的娱乐公司,凭什么让他这样一名默默无闻的演员加入?至少在他的认知中,鸿宇的签约歌手跟艺人,没有不是一线的。
可那个孩子淡漠的双眼却丝毫看不出任何久别重逢后该有的情绪。
可能只是巧合?
虽然这样想着,白千严仍旧抑制不住越来越激动的心情。
因为,能再次靠近那个人,是他长久以来都不敢想象的奢望。
这几年来,虽没有再见面,但白千严一直默默地关注着那个孩子在歌唱界的成长,直至他不断突破,最后站在这个歌唱世界的顶端……虽然经济上很拮据,但白千严尽可能地购买了凌一权所有的专辑、海报,甚至是采访过凌一权的杂志。
只奢望……或许有机会,能请他给自己签个名。
他记得自己也好,不记得也罢,他只是想让那个人在自己的生命历程里,留下除了那张照片外的一点点真实痕迹。
仅此而已。
一小时后,白千严按时抵达鸿宇,被一名冷艳的外籍女秘书带进了办公室。然后,一份合同随后丢到了他面前。
“签吧。”
合同内全是英文,男人几乎看不懂,抬头看向女秘书,但对方的眼神冰冷刺骨,甚至还有难以掩饰的鄙夷。
男人沉默地签了字。
这般没有犹豫,理由也很简单,因为这家公司是属于那个人的。
“请问,关于我的经纪人跟通告……”
“什么经纪人?”外籍女秘书冷冷一笑,她中文很好,咬字清晰准确,让唯一的旁听者毫不吃力地听到了其中的不屑:“你以为鸿宇会找你这样的老男人进来拍戏?”
“……”白千严沉默了。
“你只是经纪人的杂务助理而已。”
“我是演员。”白千严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跑龙套的也能算演员?”女秘书指了指合同上的违约金,“你没有选择权,八点半正式工作。”
于是,别无选择的白千严被指派到了一名资深经纪人的手下工作。
但到了工作地点,白千严却发现自己完全是多余的。所有人都在忙碌,他完全插不了手。偶尔看到可以帮忙的体力活,也被其他工作人员冷淡地拒绝了。
他隐约感觉到自己是被排挤的。
这是怎么回事?
暂时没有头绪的白千严最后选择了在公司里随意逛逛。或许,能偶遇那个人也不一定。
在经过走廊转角处时,白千严突然被转角那边急速走出来的男子撞了个正着。
只听见“噗”的一声怪响,被撞退了一步的白千严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了对方极其愤怒的低吼声。
“Shit!你这个该死的老男人!眼睛他妈的没带么!”站在白千严面前的是一名金色长发的高大男子,五官……几乎看不到五官,因为他整张脸都被冰淇淋给糊住了,其中一个鼻孔,还塞入了一颗小巧的樱桃。
但对方说的是英文,白千严听不懂,但出于礼貌,他本能的道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说着,还试着帮对方擦去脸上粉红色的冰淇淋,但金发男子显然极度抗拒,一张脸扭来扭去,结果原本惨不忍睹的脸瞬间就达到了让人惊悚的地步。
“他妈的谁准你碰我了!”金发男子狂化了,右手里两个残留的甜筒瞬间就想往白千严的眼睛盖去。
白千严眉头一皱,淡定地反扣住对方手腕,然后轻轻取下还塞在男子鼻孔的樱桃,放回甜筒内:“还有一半能吃呢,别浪费了!”
说着,没有再理会男子那气得整个都扭曲冒烟的脸,很淡定地走人了。
临走的时候还瞥了眼一直在旁边默默看戏,甚至隐隐在憋笑的美艳女子,看打扮跟手上的本子似乎是男子的助理。
于是心里对男子暗暗加上了一点点同情。
但随后这点同情就被剥夺干净了。
因为白千严没有想到,这件事情竟然惊动了高层。对方的来头显然不小,他被叫到办公室,被严厉地批评了一顿,几位负责人事管理的高层将他从头骂到脚,不但要求他晚上向对方登门道歉,还预扣了他一个月的工资当洗衣费。
至于白千严本身是不是无辜被撞的那一个,却是无人关心。
靠。
白千严面无表情地听着,心里暗骂。
而在斥责声中,白千严知道了对方的身份——赛斯特.危奇。
一名年仅19岁的天子骄子,国际新生代超模,这次来中国主要是为了拍摄凌一权的新专辑MV。
只是一个走路还吃着冰淇淋的幼稚小孩罢了。
某人腹诽着。
午休刚过,因为被训连午饭都没能吃上的白千严突然被直属上司叫到面前,居然给他安排了正式的工作。
而且竟然是暂时接替凌一权身边某位因急病住院的助理的工作,负责照顾凌一权的日常琐事!
直属上司还特别强调了一点:“凌音皇很爱干净,不喜欢别人靠他太近,除了必要,一定要保持一米五以上的距离。同时你每天都要洗澡两次,身上切不可有异味。”
白千严点头。
想不到那么多年没见,那孩子的洁癖倒越发严重了。
但一想到自己居然能有机会照顾那个孩子,胸口就流溢着一种说不出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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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V室内拍摄地
拍摄现场气氛如火如荼,所以的工作人员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碌,调试着光线跟摄影机。
场景是一间破旧的石头小屋,陈设简单,只有一张简单的木板床跟一套坐椅。灰暗的色调跟厚重的窗帘却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但白千严首先注意到的是场景对面的一张雪白皮椅。
这是凌一权专用的座椅。旁边除了一张不允许放任何东西的小桌子再无其他。就算是导演的椅子,也被隔开了很远。
大家都敬畏地和白色坐椅保持着距离。
但白千严却觉得那张白色坐椅就如同他的主人,给他一种孤零零的感觉。
他把拍摄用的资料整理好放在了皮椅旁的白色矮桌上,想了想,又给他沏了一杯自己带来的山楂茶。他记得小时候,凌一权很喜欢这个朴素的味道,经常让他冲泡。
就在白千严用干净的毛巾拭擦皮椅的时候,拍摄场地突然传来不少骚动,转眼看去,MV主角赛斯特到场了。
由于化妆的关系,赛斯特那张俊美的脸显的成熟精悍,原本明亮的金发也修得很短,染成了暗沉得茶色,就像一名沉稳的军人。瞬间就将现场所有女性的目光牢牢地吸引了过去。
此刻,赛斯特正边看剧本边跟导演讨论着什么,态度很认真也很敬业。
白千严只希望对方别注意到自己。
但事与愿违,视线一个不经意的扫射,对方瞬间就锁定了他的身影,犀利的双眼危险地眯了起来,暗藏着压抑的怒火。只见他不知跟导演低声说了什么,导演疑惑地扬了扬眉,然后转头就朝白千严招了招手:“那边穿白衬衣的,你过来。”
白千严暗叹一口气,随后不得不朝那个身高惊人的男模走去。
由于实在内心不快,他走过去的速度那叫一个慢,以至于男模反而不耐烦了,竟主动走向前想一把将他抓住。
这时,现场气氛突然骤变,原本说说笑笑的工作人员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敬畏而热切地看着白千严身旁不远处的入口。
来人白衣、白发。精致到了极点的冷峻容颜以及自然而然散发的强大气场,几乎瞬间就将世界排名前三的超模赛斯特比得黯淡了下去。
只见他冰冷的视线淡淡地瞥向眼前的白千严跟赛斯特,漂亮的眉毛不易觉察地皱了一下,随后才挪开视线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
白千严莫名地感到一股冷意,心跳也有些不稳,顿时不再理会赛斯特,老老实实地走向凌一权,在他身后不远处站定。
而越是接近凌一权,他的心跳就越快,心脏几乎顶到了嗓子眼。看来无论什么年纪,这个孩子都是他的死穴。
同时他也有点纠结,想跟对方介绍自己,但却不知道怎么介绍。
“凌音皇您好,我是白千严,目前暂时由我担当您的助理,有什么需要敬请吩咐。”
这不好,完全是陌生人的打招呼方式。万一他还记得自己这不是打脸么?
“权权,好久不见,还记得叔叔么?”
太装逼。
那到底怎么才合适呢……
他在这边烦恼,旁边的凌一权却对他这个站在助理位置上的人全然不在意。只是沉默地坐在皮椅上听着导演讲述今天的拍摄方式,见到超模过来打招呼的时候抬眼看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一向惜字如金。
沉稳得完全不像一个二十岁不到的人。
与生俱来的威压更是让工作人员都变得越发的拘谨跟严肃起来,办事效率直往上飚。
毫无预兆地,凌一权抬手打断了导演的讲话,也让现场瞬间寂静了下来,就在大家疑惑之际,他完美的唇瓣忽地淡淡开启了,声线质感优美至极,内容却跟他一贯的风格严重不符:“你眼睛是摆设么?没看出来我已经很渴了么?”
凌一权没有回头,但是所有的人都意识到他这句话是对白千严说的。
白千严愣在当场,看着他如同冰雪般清冷的姿态,脑子里第一个声音就是:天地可鉴,你的样子哪点像很渴了?
同时又抱着一种宠溺的心态,温和地提醒:“我给你泡了杯山楂茶,就在你手边的圆桌上。茶叶是我从乡下带的,味道很好……”
话还没说完,那杯冒着茶香的山楂茶就被凌一权毫无预警地直接推出了桌子。
“哐当”一声,杯子成了两半,茶水洒了一地。
“我有说要喝这种东西么?”
现场的气氛瞬间冷凝到了极点,大家都惊讶地看着凌一权跟白千严,大气都不敢喘。
但熟悉凌一权的人却在心里万分疑惑,今天是怎么了?凌音皇居然会为这等小事情说了那么多个字,太不可思议了!一般来说,如果手下有人办事不好,他几乎从不当面说什么,只是转过身直接抄掉而已。总之,凌音皇属于极度闷骚型!
“对不起,请问你想喝什么?”抑制住复杂的心情,白千严站在凌一权右侧低沉地询问,当然,他没有忘记保持距离。
“咖啡。”
“好的,请稍等。”
没有停留,白千严先找人询问了凌一权偏爱的咖啡种类,在得知是手磨咖啡后更不敢耽搁,以最快速度在茶水间泡了一杯热乎乎的咖啡,并拌入适当份量的袋糖和奶球。
端上后——
“我不喝甜的。”白发男子淡淡地瞥了一眼,推开。
“抱歉,请再给我五分钟。”
白千严很快又泡了一杯,再次端上。
“太淡。”浅尝一口,再次挪开。
“……”
“太浓”
“……”
“太烫”
“……”
“太冷”
“……”
在第七杯端上来后,凌一权喝了一口,点了点头表示可以,随即却忽然淡淡地道:“我现在不想喝咖啡了。”
声音如同天籁般优美,听得白千严额头青筋直冒,但依旧近似宠溺地耐心询问:“那么,请问你需要喝点什么?”
“山楂茶。”
“……”
拍摄场上,MV的拍摄进度前所未有地缓慢进行着。实在是因为大部分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凌一权跟白千严的身上。不断猜测这个新来的大叔是不是得罪了凌音皇。
直到后来凌音皇不再折腾并安静地喝着山楂茶,大家才收回了八卦的心态,认真工作。
一脸麻木的白千严擦了擦满头的汗,早饭跟午饭都没吃的他有些虚脱,但却没有吭声。
慢慢恢复气息的他看着凌一权的背影,心里完全拿捏不准对方刚才的态度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更无法确定这个人是否记得自己。
算了,想这些做什么?
他也并不奢望什么进展。
他将注意力转移到拍摄场上。
MV的时代背景是二战时期的德国。除了在中国拍摄部分室内场景,大部分的外景都需要前往德国继续拍摄。
由赛斯特饰演的男主角,是一名刺杀希特勒的职业杀手。他从屋外推门而入,肩膀上还带着雪花。压低的帽檐遮盖了他的样貌,却在抬头的瞬间从他的双眼迸射出一道极其冷酷的阴冷杀机。
在他灰色的外套上隐隐有鲜血渗出,显然是已经负了枪伤。
赛斯特把枪横放在桌面上,随手将帽子甩到床上,将陈旧的医药箱拿出打开,举手投足之间的帅气跟优雅,让现场的女性们双眼直冒红心。尤其是他脱外套包扎伤口时的利落动作,更是散发着一种军人特有的精悍跟冷酷,性感得让女性们纷纷晕眩。
可就在这个时候,凌一权让导演叫停了拍摄。
身为主角的赛斯特疑惑地看向凌一权,等待着他的发言。
但凌一权却是看向白千严,淡淡地下令:“去示范一遍给他看。”
极其简单的一句话,却让现场气氛再次凝固。所有人的脸色都微微一变。尤其是站在镜头前的主角赛斯特,一张俊美的脸更是青了又白,露出了被羞辱的难堪。而白千严更是被众人如利剑般的目光刺得浑身发毛,心里同时还有种怪异的错觉,这孩子……似乎想让他跟赛斯特的关系更加僵化。
但不管这个命令的如何匪夷所思,如何令人难堪,大家都依旧没有胆子违抗凌一权的命令。
稍微准备了一番,白千严真的在镜头前开始示范了。
破旧的木门被推开,把头上的帽子压得低低的男人悄然进入屋内,看不到双眼,只有紧绷而干裂的唇瓣。静静站了片刻,似乎在倾听什么声音,随即侧过身用手指悄悄撩开窗帘朝外看了看。
跟赛斯特所诠释的角色不同,白千严所饰演的杀手,没有太过于外露的锋芒跟杀气,反而如同沉凝在黑夜中的影子,给人一种仿佛能融入黑暗的感觉。
平静而深沉。
确认了没有追击后,男人脱掉了衣服并将它搭在椅背上,锻炼有素的男性躯体敞露着,腹肌透着力的质感。
他熟练地将白色的纱布扯出,咬住其中一头,而后便抬起手臂沉默地包扎起来。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没有丝毫多余的地方,就如同一丝不苟的军人,腰杆始终都挺得笔直,却透露着一种惨烈的气息。他的身上并没有真实的伤口,但是从他刚毅的脸上,以及手臂上轻微的抽搐,能让人真切地感觉到,他的肌肉正因为伤口的疼痛而抽搐着。
突然,他的动作停滞了,平静无波的双眼无意识地看着手里绑带,而后缓缓将头转向桌子的方向。
那里什么都没有,但是现场的工作人员却在男子的影响下,感觉到那里真的有一张主角亲人的遗照似的。
他凝视着,思绪却仿佛飘到了很远的地方,而后仿佛回忆起了什么,不知何时已经布满血丝的双眼闪过一丝最沉重的伤痛。
在有什么将要溢出的瞬间,双眼猛地闭上。
沉重的压抑瞬间弥漫了整个摄影棚……
大家都渐渐凝住了呼吸……
直到男人再度缓缓睁开双眼。
杀机暗涌的双瞳坚定地直视前方,义无反顾的决然!
“咔!”示范完毕,导演在凌一权的示意下叫了停。
现场一片死寂。很多人原本审视跟怀疑的目光渐渐变了。在这个公司工作的人,从来都见惯了高水准的演绎,眼光也毒辣得很。在对比之下,谁的演绎更成熟不言而喻。但仍有小部分赛斯特的粉丝,觉得这是赤裸裸的打脸(侮辱),对白千严心怀不满。
站在场外的赛斯特眼神森冷,双瞳死死地盯着白千严看,完全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千严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却想起自己不会英文,干脆穿起衣服老实地回到凌一权身边站好。
“所有人休息十五分钟。”导演觉得气氛有些奇怪,看看手表,发现刚好到休息时间,于是拍了拍手让大家各自去放松一下,也趁机安抚一下那位明显情绪不稳的超模。
凌一权什么都没说,白玉般的手指敲了敲已经空的杯子。白千严马上会意,但仍然留心地多问了一句:“还是山楂茶么?”没办法,眼前这位实在是从小就阴晴不定,他很可能敲敲杯子,结果是想吃蛋糕也不一定。
“……”凌一权只是斜视了白千严一眼,后者的后背就一阵发寒,拿起杯子老老实实地泡山楂茶去了。
在茶水间的时候,白千严嗅了嗅自己。
他刚刚出过汗,虽然自己没闻出什么味道,但是难保某人的洁癖不会发作,待会还是保持距离好了,他不希望对方讨厌自己。
待泡好山楂茶,白千严往凌一权端去的时候,突然被什么东西恶意地绊了一下,顿时重心不稳,往前一摔!
滚烫的茶水突然泼了出去,洒了凌一权一身。
只听到“噗哧”一声,凌一权半边身体都冒出了滚烫的热气,脖子处瞬间发红的皮肤更是吓得现场的人一阵脚软,乱成了一团。
“李医生!李医生在哪里?”
“天啊!!冰块冰块,还有冷水!!”
“急救箱在哪?你快让开!别挡路!”
“打120!!”
工作人员已经顾不上什么距离了,都担心地朝凌一权靠近,随行的美女医生更是急得满头冒汗,哆嗦地从急救箱里翻出治疗的药物跟冷凝剂。
白千严在旁边心急如焚,心疼得不得了。可那些人根本不让他靠近,甚至狠狠地将他拽开,看他的目光更是恨不得杀死他一般地凶狠。待看到医生已经拿出药物,白千严也放心了些许,这才想起他不懂怎么处理这种烫伤,何况刚才又出了点汗,难保没有味道,估计还没靠近就会被踢开了。
“都给我走开。”凌一权显然对于这些突然靠近的人群感到极度的排斥。清冷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寒意渗骨,以至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赶紧退开。那位李医生双手更是有些发抖。因为她刚才要解开凌一权衣服的时候,对方那如冰刀般锐利的目光吓到她了。有种一旦碰触他就会被杀死的错觉。
可是如果放着不管,凌一权的皮肤上必然会留下疤痕。
就在大家急得满头冒汗时,凌一权却转头看向白千严,冰冷地道:“你弄的,难道不知道负责么?”
白千严一愣,担忧又无奈地看向凌一权:“可我不懂治疗啊,你应该让李医生处理才对。”
这个人怎么那么不懂事,烫伤要给医生处理才是最妥当的,而且自己都出汗了。
“再说一次。”
气温骤然降至零度。
“……”
于是白千严不得不抓起李医生的药,将他带到最近的浴室。
“你进去后赶快把衣服脱了冲冷水,大约要二十分钟,因为热水会持续烫伤你的皮肤,冷却很重要。”白千严想让凌一权自己处理,但后者却瓷娃娃般动都不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明确地示意让他“负全责”。
白千严无语一秒后,感觉时间上已不容耽搁,便直接拉他进去拧开了冷水,只听到“哗”的一声,瞬间从头顶喷洒而下的冷水浇了两人一身。
“希望不会留疤。”白千严脸色凝重,将湿透的头发往后一拢,开始伸手解凌一权的衣服扣子。
焦虑已经让他忘记了忌讳。
随着乳白色的衣扣一颗颗解开,凌一权雪白的皮肤渐渐裸露了出来,如同上好的羊脂玉,温热的体温还有淡淡的冷香让白千严渐渐有些不自在起来。
尤其是当衬衣完全脱掉后,眼前完美的男性躯体更是让他呼吸都有些困难。明明脸那么漂亮,身上却拥有着线条柔韧的肌肉。特别是那几块腹肌,每一处的线条都完美到了极致。
下意识抬眼往上看,发现凌一权正淡淡地垂眼看他,白色的睫毛湿漉漉地半遮着墨绿的瞳,透明的水珠顺着毫无瑕疵的脸蛋往下滑,膜拜般地经过高挺的鼻尖、淡薄的唇瓣,最后顺着下巴滴落。
白千严的心跳开始剧烈地加剧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凌一权,让他有种莫名的危险感。
“你先冲一下,皮肤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我在外面等你——”白千严不愿再待下去,还没说完就想转身出去,也不知是太着急还是运气真的很差,他再一次被绊倒,被粘在地上不知道是哪个混蛋遗留的香皂。
“噗”的一声,眼前一晃,他整个人便跌往凌一权的怀中,还没看清楚,就感觉嘴唇重重地碰上了对方湿滑的胸膛——
空气瞬间凝滞。
凌一权幽深的绿眸静静地盯着怀里的白千严。
“抱歉,意外。”凌一权冰冷的眼神让白千严寒毛根根直竖,头皮快炸开了,但表面依旧维持着长辈的模样,轻咳了一声后看似从容地离开了浴室隔间。
会被杀死么?能有全尸么?
关上隔间的门后,整个人瞬间混乱的白千严面无表情地恐慌着,过了一会,突然站定,朝凌一权的方向镇定地道:“我去办公室给你拿干净的衣服跟毛巾。”
语毕不等凌一权有所反应就想开门走人。但白千严却没发现自己此刻的状态。夏天本来就穿得薄,被淋湿后几乎透明的衬衣贴在他身上,身体的线条完露无疑,尤其是裤子,湿淋淋地紧贴长腿,直接走出去的话必然大抢眼球。
“站住。”凌一权清冷的声音从浴室隔间传出,白千严开门的手僵住,而后又听对方淡淡地道:“打电话让他们送过来,要两套。”
“好的……”白千严应了声,边往回走边掏手机,随后脸上黑线了。刚才太着急,他忘记把手机拿出来就进去淋了水,手机现在自然是……故障了。
正郁闷着,浴室隔间的磨砂玻璃门打开了,凌一权面无表情地朝白千严递出自己的白色手机——被淋后没有半点影响,但完全看不出是什么牌子的漂亮手机。
白千严面无表情地接过,而后隔间的门再次关闭了。
白千严保持着接收机的姿势不动。
一分钟后,石化的白千严才从僵硬的状态中苏醒,并且迅速打了电话。
挂掉电话的那一刻,白千严看着手机,脑中不由回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一幕。
居然,什么……都没穿……
过了大约五分钟,接到电话的工作人员拿来了两套衣裤还有浴巾等必需品,全是白色的,不用看也知道都是凌一权的衣服。
而这个时候凌一权也走过来了,腰上围了了一条刚才递进去的浴巾。浴巾斜斜地搭在还滴水的胯骨上,露出一双雪白而笔直的长腿。
嗯,没有腿毛,乳臭未干。
白千严往下看的双眼眯了眯,心里暗暗为刚才的失态找回场子,却忘记了自己也是体毛稀疏的男人。
“擦药。”指了指药膏,凌一权悠然地靠在洗手台上,示意对方继续“负责”。
“是。”回过神来的白千严接过药膏,视线挪到了烫伤的地方,虽然只是有些发红,涂点药就会无碍,但白千严依旧感到心脏有种被揪疼的感觉。
“还疼么?都是我的错,我应该拿稳一点……”
没回应。看来诚意不够,白千严咬牙补了一句:“你可以扣我下个月的工资。”至于这个月的薪水,早已因另一个男人被扣掉了。
“嗯。”
白千严一边表面淡定地擦药,一边在心里悲愤地想:这混蛋居然真的扣……
“房租钱够吗?”破天荒的,凌一权突然问道。
“呃……”白千严的脸色瞬间变得比纸还白。
“只能先暂住我那了。”
语调依旧淡淡的,但没有商量的意思。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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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千严浑浑噩噩地过完一整个下午,下班后去路边吃了好大一碗面才缓过神来,突然想起一件事,心情顿时更加沉重起来。
他还要登门给赛斯特这个国际超模道歉。
而且还是两次得罪对方的情况下。
想起今天在摄影棚里对方看他的眼神,像是恨不得刺穿他般的尖锐,就不由郁闷起来。
叹了口气,白千严买了个哈密瓜到了赛斯特下榻的五星级酒店。幸好他此刻还穿着西装,所以顺利地进入了酒店大堂。只是周围奢华而大气的装潢让他这个拿着哈密瓜的形象显得有些寒碜。
走向前台那仪态优雅的服务员,白千严有点不确定对方是否会让他上楼找人,但在报上自己的名字后,服务员居然放行了,看来那个炸毛的模特有提前打过招呼。
乘电梯抵达十七楼,来到1769号房前,他先是按了按门铃,没动静。又敲了敲门,还是没动静。沉默了片刻,白千严正想转身离开,黑色的雕花木门却开了。
赛斯特面若冰霜地斜靠在门口,身穿一件黑色的柔软浴袍,斜斜地盯着他。
若是平常,白千严绝对会对眼前的画面流下口水,毕竟作为一个国际超模,赛斯特的外形是绝对够水准的,尤其是一双长腿,又修长又漂亮。
但白千严现在没有心情欣赏,只是淡定地抬了抬手里的哈密瓜:“你好,赛斯特先生,我是来登门道歉的。”
对方不吭声。
听不懂中文?回想起来,这个人今天一直用英文跟人交谈。
“Sorry……虽然今天挑衅你是我不对,但我也被扣了一个月工资,也算扯平了。但不得不说,你这种死小孩真的很烦,走路吃冰淇淋撞到人竟然还好意思告状,你是小学生么?”
开头用英文说了个他会的单词,白千严诚恳地看着这个外国帅哥,估摸着对方反正也听不懂接下来的话,干脆把心里话用中文真挚地念了出来。
赛斯特沉默地看了白千严半天,这才缓缓地张开了优美的双唇:“你这也算道歉?诚意呢?”中文,字正腔圆,标准得如同CV(声优)。
——靠,懂中文?你丫太能装了吧!
“总之是我不对,那你想怎么样?”虽然尴尬,但白千严脸上依旧淡定而沉稳。
“进来吧。”
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白千严还是随着对方进到了房间内。踩着柔软的地毯,白千严看着悠然趴到黑色床上的舒服横躺的男模,有些无语地沉声道:“如果你只是想让我来看你睡觉,那么我更愿意回去看喜羊羊。”
“按摩,直到我满意为止。”已经脱掉浴袍,只以浴巾围在腰间的赛斯特闭上了眼,显得有些慵懒,他不知道喜羊羊是什么,所以也听不出槽点。
“不会。”某人面瘫。
“今晚有点无聊,我突然想打电话给你的老板聊会天……”
“请问需要按哪里?”男人换上了得体的微笑。
“肩背。先洗手。”
叹了口气,白千严将西装的外套脱下,然后卷起衬衣袖子去了洗手间。一分钟后,干净而有力的手按在了那肌肉线条完美的男性背脊上。
“呃!好疼,你是猪么?”赛斯特低吼,被白千严恐怖的按摩手法激怒了。长这么大,他还没见过按摩技术渣成这样的。
“我说过我不会的。”白千严淡淡地回答。其实,他有认真地按摩:“那么需要停止么?”
“给我轻点。”赛斯特咬牙切齿地斜视某人。但一分钟后,再度被白千严恐怖的按摩手法蹂躏得再次爆发:“够了!你他妈是故意的吧?”
白千严无辜地直起身来。
“重新来!”
“……”还来?
半个小时后,两个人都是大汗淋漓。白千严是按摩累的,赛斯特是被折磨疼的。
赛斯特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小孩子脾气爱钻牛角尖。他一旦打定主意要干什么事情,就一定要执行下去。本来这次的按摩是想羞辱对方的,却不料自己被折磨得那么惨。
“可以了!”最后,再也忍受不了的赛斯特推开了白千严,“赶紧滚!”
看到赛斯特疼得一身是汗,白千严的心情越发愉悦起来,甚至好心情地祝福对方今晚做个好梦,然后才缓缓朝门外走去。
赛斯特摸了摸腰,低声咒骂着什么,转头却看见白千严整个人僵硬地站在门外的走廊上,居然连门都忘记关了。
光线暧昧的走廊上,僵直站立的白千严愣愣地望着不远处的一对男女。
脑中,一片恍惚的空白。
在他的对面,如同洋娃娃般精致的绝美少女亲密地望着身边的男子,似乎小声地说着什么,果冻般的双唇撒娇地撅起。
不时轻轻捏一捏旁边男子的衣袖。
而她身边的男子微微低头看着她,雪发白衣,如壁画里走出来的贵族般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毫无瑕疵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眼神却明显地透出一股暖意。
至少,这般几乎可以被称之为温柔的神态,是白千严不曾在这个人身上看到过的。
两人虽然保持了些许的距离,但也足够近到很亲密的程度。
至少,白千严还没有看到谁能这样靠近凌一权而不被排斥。
对面的凌一权显然也发现了他,视线也转了过来,眼神中有些意外。
白千严想笑着打招呼,干涩的喉咙却仿佛堵了般,闷疼得怎么都发不出声音,以至于只能对着凌一权努力地扯出看起来轻松的笑容。
这时,白千严的身旁突然出现一个半裸着上身,躯体线条完美到可媲美雕塑的外国男人——因为好奇而走出房间的赛斯特。
“你的外套忘了拿。”他先是将外套递给白千严,而后才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到了凌一权跟那个少女。
“嗯?”赛斯特意外地笑了笑,“好巧,你们也在。”
空气在一瞬间凝滞。
四个人都不再说话,只有那个少女暧昧地看了看白千严,又看了看赛斯特,露出了心领神会的笑容。
凌一权收回了看他们的视线,仿佛陌生人一般,目不斜视地带着少女走向透明的升降电梯,伸手按了下降的按键。
伴随着一声轻灵的叮当声,电梯门缓缓地合上了,仿佛一堵冰墙隔绝了两人本就不近的距离。
白千严依旧孤独地站在原地,望着那人一步步地离开自己,望着那人在电梯里牵着少女的手,以及,最后转身投给他的那一抹厌恶的视线。
玻璃将电梯里的人与物都描绘成了蓝色,也模糊了那个人锐利的轮廓。
这一刻多么希望那个人能回头看看自己,为了连自己都不知道的理由。白千严握紧双拳等待着。可那个人始终只留给他沉默的背影。
随着电梯缓缓下降,像是连最后的倒影也跟着沉入了冰冷的深海,夺走了最后一丝赖以生存的氧气。
始终沉默。
也只能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