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别添乱。”闻客回给他一段信号后，立即切断了双向的精神力链接，单方面将自己的精神力共享过去。
视野被闻客看到的世界所覆盖，探查到的敌人头顶一一扣上言简意赅的两个数字，闻客奔着头顶扣1数字的敌人便冲了出去——2是留给他的。
这次闻客没有再为他标注更为详细的流程，毕竟解决人类这种事情，不需要闻客来教，奥斯里亚教得足够多也足够精。
“报告城主！敌人位于第三层储藏室内，有两个人！请求增援！”楼下传来乱七八糟的声音，这一道增援声尤其刺耳。
终端对面传来更为刺耳的吼声：“几个人？你说几个人？”
“两个人！”汇报的人硬着头皮回答，“地下安保人手不足且无法动用机甲，那两个根本不是普通人！简直……简直是怪物！移动速度已经接近机甲了，他们缩在储藏室内，为了保证储藏品的安全，我们无法使用杀伤性武器，实在拿他们没办法！”
“蠢货！”终端对面的人骂道，“封锁现场，用生化武器！我马上就到，如果见不到他们的尸体……”
“收到！”汇报者豁然开朗，怕再说下去对面决定用自己的尸体来充数，着急挂断了通讯。
激光枪的能源即将耗尽，闻客两枪打在左侧偷偷靠过来的两名敌人腿上，其中一个捂着腿痛呼之时踩到了隔壁的同伙，两人一起从台阶上滚了下去，又砸到一大片。
闻客观察第一层的异样动向时，一道蓝色的光闪过，蝴蝶刀用力插进了从下方扒住闻客的腿、企图把他带下去的敌人手背上，利刃扎透手骨，精准避开他的皮肤，惯性带着敌人的胳膊摔向旁边，乔克斯搅动刀刃抽回自己的武器，一脚把半死不活的人踹下楼。
17星的低重力状态下，从三楼掉下去摔不死，就是一定也不好受便是。
“他们要使用生化武器。”闻客目送逐渐撤退的人群，看向带着防毒面具重返战场的敌人，问：“还要多久？”
“一分钟！”西西急得就快长出腿背着系统本体跑了，“五十九秒！”
这样狭小的环境中，毒气就算从一楼开始释放，不出几秒也会蔓延到整个房间，闻客顿了下，道：“关门。”
“关门还怎么跑！”西西一边听从命令关门，一边吃惊地大叫，“这里没有另外的出口！”
“储藏室需要保持低温环境，密封性强，毒气短时间内无法蔓延进入，为了保护腺体，这里也不会设置毒气释放孔。”闻客盯住缓缓合上的大门，外界的嘈杂声音被隔绝，没有人再尝试冲进来，安静地目送他们将自己关进牢笼。
激光枪彻底宣布罢工，闻客将打空的枪重新挂回腰上，等着西西完成最后的拷贝。
“我当是谁这么大胆。”嗓音粗糙的男声从西西所在的系统中控装置里发出，屏幕闪了闪后，出现一张陌生的脸。
长相没什么特别有记忆点的地方，但眉心正中横仄到鼻梁上的一道狰狞疤痕尤其夺目。
乔克斯描述的事迹还是保守了些，按这个疤痕估计，乔克斯当时只差一步就直接给此人开了瓢，最终只瞎了一只眼，是极其幸运的结果了。
“原来是你。”卢卡反反复复打量着乔克斯这张脸和擦刀的动作，嘴角蓦地掀起一抹笑，城主大人牙长得不太整齐，倒是爱笑：“我正愁找不到你，你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难怪下面人说打不过，打得过倒是稀奇了。”
“你是？”乔克斯慢条斯擦干净了自己的蝴蝶刀，放回指尖转几圈检验成果，似乎才终于注意到屏幕中央的人，挑起一边眉毛，露出恰到好处的疑问。
闻客压下勾到一半的唇角，手指滑向个人终端的通话界面，拨通一个号码，将通话停留在静音模式。
乔克斯气人的功力用在别人身上，是一项极其有力的武器。
卢卡眼神暗下，仅剩的一只眼睛犀利地瞪着乔克斯，可无论自己的表情多么痛恨，对面人的眼神永远云淡风轻无甚情绪地轻飘飘扫过，一枪托给他开瓢、戳瞎他一只眼睛时这样，如今亦是这样，仿佛自己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虫子。
“乔克斯。”卢卡眯起眼睛，“我不会轻易杀了你，我会挖出你的腺体，将你绑在手术台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腺体离开身体却无能为力，你的腺体一定能卖个极好极好的价钱。”
储藏室的一切皆是这场地下实验室所进行交易的清晰证据，卢卡没必要为此隐瞒。
“离开自己的腺体无法发挥最大功效，卖给别人岂不是可惜了。”闻客说。
卢卡方才注意到乔克斯身旁那个模样普通的omega，没有说话。
闻客回想监视器上的数字，慢慢念出来：“303室，应该是这一层的另一个房间，把那里储藏的东西植进他的身体，我想你能得到的利益更大，你说呢，城主大人？”
“你知道的倒是比我料想的更多。”卢卡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饶有兴致多看了他几眼：“你们是什么关系？既然跟乔克斯在一起，想必腺体等级不会低。”
“你想让我也成为……”闻客停顿了一下，“你的信徒？”
卢卡意外地笑了：“你比乔克斯识趣多了，我不知道你们来此的目的，但既然敢擅闯我城主府，就要做好把自己赔在这里的准备，尤其是你。”
卢卡慢吞吞看向乔克斯，眼神深处是极致的怨恨：“现在的信徒都太弱了，一个中用的都没有，流放区的信徒质量终究比不过星盟，但是没关系，有了你，我会一跃成为流放区最强大的城主。”
“没有人能够抵挡芯片的威力，他说得很对，离开自己的腺体终究无法发挥它的最大作用，你的腺体卖出去太可惜了，我会向其中植入新的芯片，待腺体重新回到身体……”卢卡目光灼灼，“你会成为我忠诚的信徒，成为我忠诚的狗——哦对了，是瞎了一只眼的狗，毕竟狗怎么能比主人多一只眼睛呢，是吧？”
“你将永远为自己当年的自大狂妄而后悔。”
17星移植的腺体中果真加了料。
闻客先前只是由此猜测，如今从卢卡口中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这是所当然的事情，毕竟身为城主，金钱他已经赚得盆满钵满，可帮助内城区其他家族全部人为变得更加强大之后，那些金钱还能属于他吗？
卢卡利用腺体移植同时植入的芯片，掌控了整个内城区的高阶腺体，等同于掌控着所有家族的精锐，所以其余家族再过强大，都不可能威胁到他的地位，只要交易存在，每个家族都注定在城主之下。
其余家族知道自己的买卖中，掺杂了这样隐性的无条件服从机制吗？
“不巧。”乔克斯检验完蝴蝶刀，把晶蓝色的标志性武器按回终端里：“我从来不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从前不会，以后更不会，倒是你，曾经为自己藏的那支枪后悔过吗？若没有那支枪，你就不会惹怒我，也不会失去一只眼睛，留下这么难看的疤。”
乔克斯看着卢卡变换莫测的表情，轻轻一笑：“显然，你后悔了。”
卢卡被乔克斯戳中了心思，更直指痛处，表情瞬间扭曲起来，干笑笑不出声，骂也骂不过。
“拷贝完毕！”西西咕噜咕噜从操作台连滚带爬秃噜出来，嗖嗖钻进闻客的终端里藏起来。
卢卡见识广泛，一眼认出了刚才闪过的的东西：“那是星盟的机宠，你是星盟人？星盟人来什么17星，甚至管起了17星的闲事？”
“真聪明。”闻客举起手臂鼓了鼓掌。
卢卡听出了闻客的嘲讽之意，冷笑：“不管你是什么人，今天，你们都不可能离开这个地方，门外已经被生化武器完全淹没，一旦走出这个门，三秒钟之内，你的五脏六腑便会被腐蚀，为了我的腺体着想，你们最好乖乖躲在这里束手就擒。”
“西西。”闻客径直道，“开门。”
“外面都是毒气！”这回西西没有立刻执行，试图和闻客讲讲道：“虽然对我没有作用，但你没听到他说吗？闻到会死的！”
“腐蚀皮肤以致死的毒气，腺体碰到一点就会腐烂，他舍不得。”闻客看向卢卡，“我赌这外面弥漫的，最多是摄入也不会对器官造成严重损害的……迷药，西西，开门！”
西西撬锁之时，乔克斯问他：“长官，你赌错了怎么办？”
毒气扑面而来之前，闻客说：“那你就陪我死。”
话音落下，两人几乎同时屏住呼吸，从第三层的楼梯上一跃而下，第一层遍布着支援而来的敌人，防毒面具和毒气影响了视野，他们没有第一时间射击，反应过来后枪声此起彼伏，但早已错过了最佳攻击时间，被两人轻而易举地躲过，西西先一步飞奔到他们进来的那道门，作为目前唯一能发出声音的东西，西西激动地边撬锁边说：“真的是迷药！闻客你简直太厉害啦！”
闻客一手一个放倒冲过来的人群，嗓子里的“闭嘴”酝酿到一半又咽了回去，不耐烦地敲了敲门。
西西这回飞快明白了他的意思：“在解锁了在解锁了……好了好了！快跑！”
跑字余音还在围绕，两道人影已经冲出了房门，一道影子经过西西时拽住了它，把它按回了手腕。
卢卡经此一役一定会通知各大家族警惕出口，原路返回时迎面撞见了好几拨衣着不同的队伍，为了躲避他们，闻客被迫冲进了未知的方向，七弯八绕的隧道连每天在此打转的原住民都分不清楚，更何况是从其他入口进来后横冲直撞的外来闯入者。
甩开所有追兵后，周围已经是从未见过的环境了，虽然和其他地方看不出什么区别，再远一些的隧道中呈现一片黑暗，灯光已经无法再照过去。
闻客放弃记路线的想法，脱力地靠住墙壁。
身旁传来同样的动静，闻客看过去时，正好对上乔克斯的眼。
完全停下后，闻客才开放了身体的呼吸功能，在极端缺氧的条件下剧烈运动近一分钟，以闻客的身体素质也吃不消，乔克斯不会比他好到哪里去。
胸腔对氧气的渴望达到空前盛况，闻客张开嘴快速摄入氧气，耳边乔克斯的呼吸声格外明显。
一言不发地看着对方喘气，这场面实在说不出的怪异，闻客本意只是观察俘虏的状态，可嗓子被干燥的空气牢牢糊住，短时间无人能发出声音，乔克斯不躲不避地任由他观察，汗意浸湿额前的碎发，顺着额角滑过眼皮上方，又消失在睫毛里，瞳色水洗般发亮。
耳畔逐渐被血液的轰鸣流淌声覆盖，心脏后来居上的猛烈跳动骤然超越一切动静，闻客感觉自己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先行别开了脸。
眼角瞥见乔克斯想说话，但很快就被隧道中的声音打断了。
看不见的尽头，嗓音粗糙的男声轰隆隆扫荡而来，闻客瞬间只能听到一种声音了。
“我知道你们还在隧道里。”卢卡的语气并无紧张，也没有让他们逃走的失望，特殊发声装置沿着狭窄的路经传遍整个隧道，也准确无误地转达到他们这里，因为距离的遥远显得有些失真：“所有的出口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乔克斯，我也给你两个选择。”
乔克斯再次听到“两个选择”，险些笑出声。
“一。”卢卡自顾自道，“在这里拖到失去反抗能力，被我找到后再成为我的信徒。”
“二。”卢卡说，“现在主动投降，成为我的信徒，你的选择时间不多了。”
闻客屏蔽无用的废话，掏出探照灯，挨个照过长得差不多的通道。
有追踪器显示的轨迹路线，重新找到他们进来的入口并不麻烦，方向确定后排查到正确的通道只是时间问题，麻烦的是如何解决堵在入口的人。
个人终端的通讯信号接通后，对面的人一直被强制静音，但也没有主动挂断，闻客解除通话的静音模式，抢先发出问候：“睡得好吗，天才？”
时至今日的每一句天才落尽蓝柏耳中，都异常刺耳。
蓝柏喘了好几口气才平稳了呼吸，尽量冷静地和闻客对话：“你让我听见这些……是什么意思？”
“策反。”闻客直截了当。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被你策反？”蓝柏问。
“你自己的感受，比我所有的语言都更有说服力。”闻客道，“不是吗？城主大人的信徒。”
蓝柏尖锐的声线穿透终端刺入耳膜：“别叫我这个称呼！”
这比那句“天才”更令人作呕。
作为德罗普家族出生并长大的人类，没人比蓝柏更清楚，在内城区，城主大人的信徒有多少人，他们对卢卡的崇拜，又达到了怎样痴狂的地步，在今天之前，在他失去那份移植的腺体之前，他也是其中的一份子。
蓝柏原先并不能解，为什么外城区的那些人，虽也敬佩城主，但终究置身事外，城主大人为整个17星做了如此巨大的贡献，他们为什么不是城主大人的信徒——
可卢卡到底为他们做了什么呢。
直至此时，心底的凉意油然而生，蓝柏不得不质问自己，卢卡到底为他们做过什么。
腺体移植技术在卢卡上任城主之前就已经横行17星，彼时内城区五大家族鼎立，从未有过“城主”之位，各家族互相制衡，乔克斯截了纳布塔星监狱之后，卢卡得以回到17星，在他回到17星不久，便高票当选为17星第一位城主。
反城主行动登时如日中天，蓝柏虽年幼，也依稀记得当年的情况，可十年过去，所有人竟仿佛全然忘记了这些，外城区的反抗被镇压，内城区更是毫无反抗迹象，就连他自己，若不是闻客特意提起，这段并未被遗忘的记忆从没有机会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卢卡的一切成就都建立在17星已有的统治之上，任职期间毫无作为，可人人提起这位城主，都说他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城主”，内城区散播出去，外城区云里雾里，久而久之，竟成了17星的真，就算有人提出质疑，也掀不起任何浪花，顷刻就被推崇者所淹没。
何止是最伟大的城主，17星有史以来，也就此一位城主。
腺体离开自己的身体后，卢卡口中的芯片也随之抽离，蓝柏第一次回顾自己短暂的一生，大脑清醒得非同寻常。
卢卡的所作所为，他名义上的“父亲”，德罗普家族的族长里安，究竟知道多少？是同谋，还是跟他一起被蒙在鼓里？
“你并不介意，曾经在你身上的腺体，如今成为别人的机会。”闻客说，“那如果，你整个人，都是别人的机会呢？”
“内城区的家族成员，大半数都接受过腺体移植手术，就算天生拥有腺体，人类的贪婪是无限的，他们总想拥有更加强大的力量，开了一个口子，于是洋洋洒洒地蔓延至内城区，乃至17星。”
“策反你成功与否，对我的计划都没有影响。”闻客看着通讯画面，“之所以会联系上你，仅仅因为，我很好奇你的反应，如你所见，我来自星盟，生于阿波罗星系，长于阿波罗星系，更效命于阿波罗星系，我不属于流放区，也并不明白，身处流放区的你们，是甘于现状满足现状，还是希望寻找到一些……改变。”
“若你认为现状令你满意，现在就可以挂断我的通话，我其实希望得到更多的观察范本，可惜没有这个机会。”
闻客从腰上抽出一直携带的印着莱茵家族标识的居住证，对着居住证说道：“这句话对你同样适用，哈里斯。”
居住证角落花纹闪烁，而后哈里斯的声音从中传出：“你怎么猜到，里面有窃听装置。”
“发现你是主动将居住证送给我后，猜到里面有窃听装置，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吗？”闻客反问道，“难道你真指望着我到内城区后，能光复你们莱茵家族的荣耀？”
终端里和蓝柏的通讯一直呈接通状态，蓝柏没有挂断，也没有说话。
哈里斯长舒了一口气：“我没想过，会从这里听见这样的消息，我一度以为，内城区仅仅在暗中进行腺体交易，你有心让我听见这些，是想策反我？”
“不是，你能发挥的作用有限。”闻客立即道。
哈里斯气息窜动了几个呼吸，听上去气得不轻。
“肖震在你旁边？”闻客问。
“在。”哈里斯刚出声，另一个声音立即炸出来，闻客把居住证拿远了些，慌乱的一阵动静后，肖震迫不及待地问他：“你们说的那个腺体，是小晓的吗？你们找到了小晓两年前丢失的腺体？！”
“只是猜测。”闻客说。
“我反。”肖震的话紧紧跟在他的尾音上，“我反!”
还没问你呢。
“我来自星盟。”闻客提醒道。
“什么狗屁星盟不星盟！”肖震恶狠狠地啐了一声，完事想起来这话对星盟不太礼貌，忙又找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总之，不管你来自哪里，这都与我无关！就算我的目标是做像乔克斯那样厉害的星际海盗，但只要我抢不到你身上，我们都没有冲突！”
“你的案件会和乔克斯一样，经由我查办。”闻客说。
“这不重要！”肖震咬了咬牙，“就算出了17星就进纳布塔星，我也一定要找回小晓的腺体！你愿意帮我，我们就是朋友，不，兄弟！”
肖震重复道：“我交你这个兄弟，这次是认真的！你想要我做什么，我都赴汤蹈火义不容辞！”
“你还没有挂断电话，我是不是可以解为。”闻客回到最开始的问题，“蓝柏，你也想要‘改变’。”
【作者有话说】
中秋节快乐大家！周四见啾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