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慰？”乔克斯回想着这个陌生的字眼，“我只是觉得，在这个时候，长官你可能会需要一些解释，或者说……证明。”
证明自己当年付出的感情，收获的并不全都是假意，不论现在他们的关系是何种境地，至少那个时候，他曾经也被真心以待。
“如果长官你认为这是安慰。”乔克斯说，“那便当它是了。”
对于周云松的示好，闻客最开始并不买账。
周云松总尝试用各种各样的借口接近他，经历了多次失败后，周云松发现提到自己的妻子和妻子肚子里的孩子，会让他坚硬的态度产生些许动摇，乔免便彻底成为了借口本人。
乔克斯的出生，是他们关系的转折点。
灾厄区医疗条件很差，乔免本人也对自己的身体不上心，致使临产那一天到来时，甚至是自己一个人在家里。
周云松焦急地用终端通知他乔免可能出事了，他匆匆赶到隔壁，看到乔免身下的鲜血已经流了一地。
闻客那时候也只有九岁，没有见过这种情形，倒是正在血崩的本人乔免还算淡定地让他叫救护车。
“麻烦，我现在没有自主呼叫的力气。”乔免惨白着脸告诉他。
后来乔免在灾厄区条件简陋的医院里安然地生下了乔克斯，周云松推开病房门，看到虚弱的乔免和吱哇乱哭的孩子，几乎要当着他的面哭出来，拽住他的手不住地念叨：“还好有你……”
就算没有他，以乔免的性格，可能自己也能撑到救护车来。
但闻客第一次能心安得地接受周云松的好意，这并不算“毫无缘由”。
病床上的孩子哭得更大声了，两只胳膊从被单里抽出来，在空气里胡乱挥舞，
闻客下意识伸手过去，想将胳膊重新塞进被子里，手指上突然传来一股微弱的力道，是病床上的孩子一把揪住了他的手指——
眼前一道虚影闪过，闻客抬起眼，是乔克斯一把攥住了他的手指。
乔克斯不知作何想法，认真地把他的手指拢进了掌心，提醒他：“长官，你走神了。”
闻客被熟悉的触感拉回了二十多年后的银河基地里，攥住他的手掌没用什么力气，但闻客挣了一下，没有挣脱开，便索性放弃了挣扎，认真观察着乔克斯的眉眼：“你转移话题的手法很拙劣。”
乔克斯笑了下：“我并不擅长安慰，长官。”
“你只擅长抢劫。”闻客说。
“是了。”乔克斯点了点头，承认道：“我只擅长抢劫，那么……”
乔克斯把裹着红色围巾的那只胳膊放下来，手指比作枪状，在闻客的注视下轻轻抵到他的左胸，心脏的位置，声音随意得像是在问今晚的晚饭吃什么：“抢劫。”
“长官。”乔克斯歪了歪头，“你给吗？”
隔着厚厚的衣物，手指碰在胸前的触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闻客一瞬间却感到心头一紧，仿佛当真有人拿激光枪抵在了他的心口，避无可避。
银河基地的仓库弥漫着久久未散的信息素味，柠檬与伏特加暧昧地交织在一起，共同随着逐渐凝重的呼吸钻进鼻腔，闻客兀地诞生了强烈逃离这里的欲/望。
长期以来面对危险的感知系统已经在脑中拉响了警报。
会失控。
闻客抽了下手，没抽动，乔克斯早料到他的做法，悄无声息地加深了桎梏，下巴放到他的肩上，按在胸前的手指缓缓用力。
“嘭。”
乔克斯在他耳边吹了口气。
这个星际海盗在他的心头开了一枪。
心脏顷刻揪紧的动静清晰可感，震耳欲聋的跳动声充斥着耳膜，闻客身体机能调动到极致，在乔克斯说出下一句话之前别开了头，胳膊肘毫不留情地对准近在咫尺的头颅袭去。
乔克斯抬起胳膊回应他的攻击，同时退到安全距离，叹道：“真无情啊，长官。”
闻客站稳之后还想再次冲过去跟乔克斯打一架，恰好此时终端响了起来，闻客看了一眼呼叫用户，暂且放下胳膊，接通了通讯：“胡杨。”
“长官。”胡杨汇报道，“已经跟阿波罗星系取得联系，阿维卡元帅请求和您视频通话。”
胡杨以天玑号做信号中转站，短暂将阿波罗星系的蓝星和银河基地的信号联到了一起，阿维卡元帅的脸出现在终端的屏幕正中。
闻客调整了呼吸，向阿维卡元帅行了军礼：“元帅。”
“你做得很好。”阿维卡阻止不了闻客的动作，下一秒便向闻客行了相同的军礼：“军部已经得知了维纳斯星系的情况，听说乔免院士正在银河基地，你是阿波罗星系的功臣……闻客，我从未怀疑过你的能力。”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闻客摇了摇头。
若说感谢，最该谢的是维纳斯比特星上的那位女王。
但阿波罗星系无法公开表达他们的谢意，这无疑是将玛格丽特女王架到火上，维纳斯星系更不可能感谢女王的背叛。
那位女王的付出得不到任何回报与谢意。
阿维卡元帅只当他是谦虚，赞许地笑了笑，便接着道：“第七舰队将在阿波罗星系背面的那处通讯缝隙接应你们，待第九舰队就位，陆上将会第一时间向守在那里的第一舰队发动总攻，尽最大程度的努力，为你们创造条件。”
阿维卡刚刚笑过的神情严肃下来：“不惜一切代价，把乔免院士安全送回阿波罗星系。”
“收到。”闻客说。
阿维卡元帅关闭了视频通讯，终端投影自动熄屏，闻客抬起头，乔克斯眯起眼睛对他一笑。
闻客快速低下头，一边向仓库外走去，一边欲盖弥彰地联系北斗其他成员。
一个手滑，召集信息发成了问好信息。
唐屿盯着屏幕上突然跳出来的，来自直系长官温柔的早安问候，万分惶恐地瞪大了眼睛：“怎、怎么了长官？阿波罗星系炸了吗？明天不活了吗？”
闻客深吸口气，撤回公屏上的“早安”，重新将召集信息发到每个人的终端里。
唐屿安心地回复了“收到！”
虽然北斗每个成员回到银河基地修整不足半个小时，胡杨和胡枫更是马不停蹄地前往通讯裂缝联系阿波罗星系，但没人对这种安排产生任何意义，三分钟后北斗所有成员都换上了作战服，集中在仓库内待命。
闻客简单交代了这次任务的目标：“和第七舰队配合，突破维纳斯星系第一舰队的封锁，将乔免院士安全送回阿波罗星系，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没有。”
“长官。”
闻客看向有话要说的林深，示意他说。
林深却闭上了嘴，只慢吞吞地扭头，闻客跟着他的视线向上看，在索达机的对面看到了正对着仓库的摄像头。
林深确定他发现了摄像头的存在后便重新直视前方，倒是唐屿云里雾里地跟着转了一圈头，又云里雾里地拧着脖子回到原位：“咋了咋了？”
闻客心如止水地绷着脸：“出发。”
“长官！”唐屿嗷一嗓门吸引了整个北斗的注意力，闻客死气沉沉地凝眸盯住唐屿：“你最好有要事禀告。”
“要事！”唐屿点头如捣蒜，“乔乔乔乔……！！”
闻客：“乔克斯。”
怎么？
你也从监控里看到他们接吻了？
还有谁也看到了？
“对对对！”唐屿嘴皮子打颤，动作却很麻利，眨眼间从腰上摸出枪，瞄准跟在他身后的人：“生物锁没了，长官！”
原来只是生物锁没了而已。
闻客第一反应——比起从唐屿嘴里蹦出来“长官我看到你们在亲嘴”这种惊悚的事情，只是生物锁没了而已实在不值一提。
第二反应——不是发生了更失控的事实，这种失控就可以忽略不计。
毕竟乔克斯，还是一个可以随时作乱的星际海盗。
抓捕乔克斯不止是他刻在DNA里的任务，更是整个北斗连同第九舰队共同的任务，唐屿此话一出，宁玉紧跟着掏出了枪，伊芙顿了顿，掏出枪的同时惊呼出声：“真是那个乔克斯？我以为他们只是碰巧长得一样……什么时候抓到的？长官你也太酷了！”
林深犹豫了一番，还是和他们做出了相同的动作，一时间四支激光器枪口牢牢锁定住身后的人，闻客回过身，乔克斯扫过他腰间的枪，静静挑了下眉，眼神中看不到对自己目前境地的担忧，反倒掺杂了莫名的兴奋——长官，你要怎么做？
没等闻客做出行动，乔克斯眸中蓦地滑过一丝显而易见的惊颤。
闻客只见过一次乔克斯的这种眼神，在17星上，他命令西西用生物锁运行“电流”命令，乔克斯也是这样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乔克斯伸出手，想抓住脖子上的东西，却在中途被蔓延全身的电流麻痹了四肢和五感，器官时隔多年再次陷入熟悉的状态，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乔克斯攥紧不住发颤的指关节，用力拧过头，第一次直视这个女人。
乔免没有看他一眼，径直走到闻客面前，调出了自己的终端：“如果你们担心无法控制他，这一点我倒是可以帮忙。”
乔免垂下眼，在终端上调试了几下，调出了陌生的界面，递到闻客面前：“这个是他的生物休克设备使用方法，原与你们纳布塔星所用的生物锁大致相同，生物休克设备位于他的脖子上。”
闻客有些迟钝地看向乔克斯脖子间，那条多次见过材质特殊的银色锁扣样式项链，乔克斯再次伸手想去将它扯下来，却又被逼了回去，紧贴着皮肤的锁链中迸发出的电流将靠近地带灼出异样的颜色。
乔克斯瞳孔缓慢爬上了血丝，冷汗渗透了额发，沿着鬓角滑过下巴，再落到脖颈糜烂的皮肤上，身体不住地发抖，几乎没有站立的力气。
恨意顺着视线汹涌地烧过来。
乔免恍若不见，语气淡淡地跟闻客交代：“我现在将设备控制权限移交给你，闻长官。”
【作者有话说】
明天早八见大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