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克斯向来想一出是一出，梵伦已经习惯了他突然对什么东西感兴趣，然后又快速失去兴趣的作风，这么多年来，他唯一坚持的兴趣，就是持续不断地对阿波罗星系的第九舰队管辖星域进行各方面的骚扰，并乐此不疲。
或许还可以加一项一定要在第三星的某个山头制造反季节的低温。
见到过乔克斯在闻客面前花式开屏后，梵伦才明白，这些做法原来都可以归因于一个人。
面对乔克斯捉摸不透的问题，梵伦第一次有了“不用管他”的底气，至少看着闻客的表情，这位长官不会放任乔克斯捣乱下去。
他那个永远未知的朋友似乎有了固定的坐标。
事实证明他的想法是对的，梵伦目睹闻客拍开了乔克斯的手后，又一脚踹开了乔克斯的腿，烦躁地递给乔克斯一个“再不安分就滚出去”的眼神。
乔克斯当真笑着把被驯服的四肢收回原位，没再发出任何抗议的动静。
梵伦清了清嗓子，示意从他的角度底下的一些小动作看得很清楚，然后回归正题，礼貌地跟闻客提起17星：“听说闻长官和里安在17星闹了些不愉快，希望闻长官在这里能放下过往的芥蒂。”
闻客没有跟着梵伦的思路走，只是向后靠住椅背，胳膊支在扶手上，微微颔首道：“17星是你们墨丘利星系的领星，如果你认为，在17星进行腺体交易是合法且合规的行为，我作为阿波罗星系的指挥官，无权置喙墨丘利星系的法律体系，只是其中涉及到星盟相关的一切数据，我都会跟星盟核实。”
闻客用了“交易”这个词，但众所周知那是一场单方面的抢劫，比星盟的腺体交易更加残酷。
乔克斯又想去摸闻客放在扶手距他只有分毫的那只手，但最后还是按下了跃跃欲试的冲动，毕竟在这种严肃的时候，他的长官是真的会把他赶出去。
一旦牵扯到星盟，闻客总能把个人的喜怒暂且按下，拿出一个最得体的指挥官模样来。
比如这个时候，乔克斯看得出来，闻客对里安的杀意丝毫不减，可无人发现，只有切身感受过多次的他本人能够发觉。
闻客甚至给了梵伦一个笑：“我在17星确实见到了你所说的实验室，只是恕我直言，那些实验除了给他们的城主大人制造财富和无条件的服从外，我看不到任何值得阿波罗星系为之合作的由。”
“因为你认错了实验对象，闻长官。”梵伦回以解的笑，“闻长官可能以为，里安制造那些芯片，是为了控制17星的次人类，就像闻长官所说，为城主制造财富和无条件的服从，事实恰恰相反。”
闻客蹙了蹙眉，感觉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非人类。
17星消失的非人类。
在17星，任何爆发的非人类，都不被允许出现，他到17星的那天晚上，肖震就正在捕捉他逃窜的弟弟，虽然最后成功捕捉并藏了起来，但内城区还是收到了部分消息，派出哈里斯来探查情况，唯一的疏漏也是哈里斯……
正常情况下，肖钰会被内城区抓回去，闻客之前一直以为内城区抓捕非人类是为了处决以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可如果是为了处决 ，像星盟那样当场杀死的效率明显更高。
“那些芯片真正控制的……是非人类？”闻客想到了一个不可置信的答案。
清脆的鼓掌声从角落传来，是里安欢快地拍了拍手：“究竟是怎样愚蠢的人类，才会认为用智能芯片，便可以控制一个精神正常的人类，尤其是那个人类还可能拥有腺体赋予他的高强度精神力，我们做了多年的实验，也仅仅能让芯片拥有者在短时间内被芯片影响，失去判断能力而已。”
“当然这一切仅仅是针对普通人类，如果芯片作用对象是本就没有自己判断能力的非人类，我的芯片可以做到完全控制那个生物。腺体仅仅只是芯片的一种载体，对待非人类，我们可以将芯片植入他的任何一个器官，大脑和腺体的植入反馈效果最好……闻长官，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里安激动地站了起来：“这意味着困扰了整个星盟乃至宇宙多年无法解决的非人类爆发问题，我给出了除了‘当场处决’以外其他的解法！非人类也是可以为人类所掌控的！”
“抱歉，他也是最近几年才得到如此重大的突破，情绪稍有些激动，相信闻长官可以解。”梵伦将里安请回座位上，“大致的结果正如里安院士刚刚所阐述的那样。”
他不解。
闻客按了按自己的指尖，想，但他知道梵伦会解。
一个爆发的非人类和一个被控制的非人类，从个人的感情上来说，那都是一具没有任何自己思想的活死人，但是从整个社会的稳定上来说，后者明显比前者有用得多，甚至在人类的操控下，非人类能够成为帮助人类建设社会的有利武器，这是不知疲倦也没有自己意识的绝佳劳动力。
闻客用陈述的语气道：“所以，17星是试验场，而实验成功后的产物，最先用在了第三星。”
“没错。”梵伦坦然承认，“闻长官从降落第三星开始，就在打探第三星的情况，想必对第三星的现状也有了自己的了解，我一定要闻长官亲自来此，也是因为，只有亲眼见过，才明确我所言非虚，流放区只要管方式得当，也可以向星盟那样，建立稳定的社会。”
梵伦铺垫了许久，终于向闻客表明了自己的目的：“虽然流放区现目前只有第三星建立了这种模式，可闻长官你应该明白，将芯片推行至每颗星球，并不是很困难的事情。”
“你怎么保证，其他星球的统治者会赞成你的做法？”闻客说，“据我所知，墨丘利星系并没有星盟那样集中的统治，每颗星球各自为政。”
所以就算以抢劫星盟为生，也并不为星盟所忌惮，甚至很多时候星盟的一些富豪会故意暴露行踪给星际海盗，便算是做慈善了，除了十分穷凶极恶的几伙星际海盗，大多数海盗都不会跟星盟撕破脸滥杀无辜。
梵伦：“最为富裕的前五星，见证过第三星的繁荣后，都已经同意了我的做法，而其余十几颗星球的财力加起来，也抵不过前五星，闻长官大可不必担心，这些都是我们流放区会内部解决的事情，言至于此，我想闻长官也听懂了我的目的，不知对于我的提议，闻长官意下如何？”
“很抱歉，这并不是我的权利范畴。”闻客把话题推回去，“梵伦……我该叫你球长还是系长？不好意思，不是很了解贵星系的权利体系，显然你也并不了解星盟，就算是我的上司阿维卡元帅坐在这里，也没有权利决定……墨丘利星系的入盟与否。”
梵伦用尽手段向他证明墨丘利的稳定，目的已经昭然若揭——他希望将墨丘利星系纳入星盟。
先不说星盟如今自己打得热火朝天，单单墨丘利这遥远的星际距离和劣迹斑斑的抢劫行径，怕是也很难通过各星系的投票。
但是梵伦选择支援双子B星后和他谈条件是一个很聪明的做法，至少能够争取阿波罗星系的那一票。
从主观意见上说，闻客并不反对，只是若让事会拿米洛法尔行星带和“墨丘利星系入星盟”做比较，闻客拿不准事会的意思。
墨丘利星系并不是第一次想加入星盟。
应该说，自从分裂出去后，流放区每出现一个类似梵伦的能短暂联合整个墨丘利星系的统治者，都会申请加入星盟，，没有太阳提供稳定的能源，若是再没有其他星系提供的稳定支持，墨丘利星系走上抢劫之路是必然的。
墨丘利星系希望将这种“抢劫”变成星盟其他星系正当的“支援”。
人类终究是一个社会性动物，对同类会产生“同心”，alpha、beta和omega在辐射出现之前都是“地球人”，星盟对墨丘利的第一次同心，造成了灾厄区的出现——不论是星盟还是墨丘利星系，都认为灾厄区是一场巨大的麻烦。
之后同心便再不曾大过“利益”。
非人类存在一天，墨丘利星系便一天不能被星盟真正容纳。
梵伦用这样简单粗暴的方式解决爆发的非人类，也只是较之前多了几个可能性。
“不，闻长官，我不是想征求阿波罗星系的意见。”梵伦摇了摇头，“我只是想征求长官你个人的意见。”
梵伦认真地注视着他：“对于墨丘利星系加入星盟的提议，长官你个人的想法是什么？”
闻客：“我左右不了阿波罗星系的决定。”
梵伦坚定地问他：“只是你，闻长官。”
闻客和梵伦对视片刻后，笑了下：“墨丘利星系加入星盟后，我的工作量会大幅度减少……没人喜欢工作。”
“长官。”乔克斯短暂地打断道，“你喜欢工作，不，是热爱。”
热爱到完全没有功夫搭他。
闻客微笑着把乔克斯请出会议室。
鉴于在门口也能听到会议室里的谈话，乔克斯安然靠住了门框，手指搭在太阳穴上，远远跟他打招呼。
闻客视而不见，梵伦礼貌地笑了笑：“感谢闻长官的支持。”
闻客手指敲着桌子，再次强调：“我的支持没有任何用处，也不会在星盟的投票中给墨丘利星系带来任何正面效果。”
“我只需要你一句话，闻长官。”梵伦眯着眼，“因为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跟闻长官个人牵涉较深，所以闻长官的态度很重要。”
闻客没出声，梵伦抬了抬手，指向他后颈的腺体：“和它有关。”
闻客眼神冷了冷。
里安都知道他的腺体是周云松动手移植的，梵伦知道这件事情再正常不过。
果然下一秒，梵伦就开了口：“闻长官后颈的腺体，想必适应了很久，才达到如今这样熟练运用的程度……”梵伦指了指自己的后颈：“我的腺体就算到现在，也不如被闻长官毁掉的那个腺体好用。”
“怎么？”闻客思考最可能的答案，“你要威胁我？”
“我暂时还没有那么天真的想法。”梵伦经验丰富地开口，“只有用其他人或者事情，比如双子B星的安危，威胁闻长官，才会有成功的可能，这也是闻长官现在坐在这里的原因。如果用闻长官后颈的腺体威胁您，闻长官一怒之下，大概率会直接摧毁它，届时第三星才得不偿失。”
闻客不置可否，梵伦就接着道：“但我想说的，确实是闻长官颈后的腺体，包括我颈后的那一个，它们都出自您的老师，周云松院士之手。”
“周云松在十多年前就死在了灾厄区，死在灾厄区发生暴乱之前，他没有机会给你移植腺体。”闻客拇指缓缓按住食指指关节。
周云松给他做腺体移植手术是新星历3330年，同年他被送进灾厄区，而仅仅三年后的3333年，周云松的基因变异率达到了废人极限，死在了灾厄区。
梵伦带领流放区在灾厄区制造混乱，已经是3339年，据周云松去世足足六年，他们没有任何机会见面，难不成周云松没有死……
“周院士做的实验，不是腺体移植。”梵伦轻声道，“腺体移植是任何一个有经验的实验员都能做的手术，不值得周院士在灾厄区研究那么多年，周院士所做的实验，是制造腺体，利用现存材料，人工制造能够匹配Beta的人造腺体，让其自己进化出免疫辐射的信息素。”
“周院士制造过大量的人造腺体，但生前只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宿主，那颗腺体在你的身体里进化得很好，闻长官。”
【作者有话说】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还有更新，出意外的话就当我没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