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舰队的指挥官从那天下午开始消失了整整一天，直到第二天才回了蓝星的消息，据说闻长官出现的时候全身带着另一个人的信息素味道，米洛法尔的人对此讳莫如深，问起来都说不清楚不知道。
阿波罗星系叫闻客没有其他的事情，只是星盟关于维纳斯星系的侵略事实已经有了定论，维纳斯方的赔款和补偿协议全部落定，此次是彻底赔了夫人又折兵。
维纳斯星系原本只是想趁黑洞封锁大捞一笔，一次不成，最后也只能吃了阿波罗和克瑞斯的敲诈。
最终的各项谈判都在会议桌上，毕竟科技发展到现在，没有任何星系能够承担得了全面开战的后果，米洛法尔小范围的战争已经是极限，就连最先动手的维纳斯都从未有全面进攻阿波罗星系的心思。
就算如此，米洛法尔的科技水平也因此倒退了多年，之后的重建工作仍然是巨大的开销。
蓝星把米洛法尔外借的第九舰队指挥官召集回去，是为了开庆功宴。
闻客降落在蓝星，刚踏出天枢号就是一愣，看向最高大厦对面的那栋楼：“那是什么东西？”
他上次降落在蓝星开会也没这个阵仗。
“我靠！长官！你好威风啊！”唐屿惊呼出声。
最高大厦对面的大楼和最高大厦的高度差不了多少，整个楼身都用坚固的投影材料铸成，是广告商最青睐的投资产品。
早已经对此见怪不怪的宁玉回答他：“广告牌啊，长官。”
“广告牌上……”闻客诡异地盯着对面大楼投影出的硕大和他一模一样的身形，那是个还能活动的动态投影，播放的是他在第九舰队时工作时某一天的工作录像。
只是很日常的巡视和抓捕星际海盗，三百六十度绕着大楼一圈立体播放，防止扰民没有放出声音，但闻客似乎都能听到第九舰队内部仪器工作的声音：“为什么要播放我。”
“长官，您上次来得匆忙，时间赶得也不巧。”宁玉的语气所当然，“正常情况下，对面这栋楼在这个时间段都会播放您的工作录像。”
“哦，不止最高大厦对面这一栋，长官。”宁玉告诉他，“整个星系有八成的广告在这个时候应该都会播放您的录像，新闻上也会每天实时报道您在米洛法尔的工作情况。”
“当然，这是黑洞封锁解除后的新闻。”宁玉说，“黑洞封锁解除前，蓝星无法实时联系到银河基地，只能在新闻里为您祈祷，我也参加了好几次祈祷活动。”
“既然黑洞封锁已经解除。”闻客把眼睛从对面惊悚的立体大屏上挪开，“这种就可以撤走了吧？”
“长官。”宁玉摇摇头，“您是阿波罗星系的英雄，这些广告商现在都是自愿播放您的录像。”
闻客离开最高大厦的楼顶，先去和军务事长汇报米洛法尔的事情。
这种工作原来只需要交接给阿维卡，阿维卡被拘留后，蓝星至今没有抽出时间就他的事情召开军事法庭，一直搁置到现在。
黑洞困境之初，在他与阿波罗星系失联的那半个月里，一头雾水的普通居民不知会陷入多大的恐慌，这种近乎碾压的科技武器会让群众对自己的执政政府产生怀疑，这决不利于事会的统治。
那段时间光是为了安定民心，就足够那几个事长和所有高层焦头烂额。
所以阿维卡元帅接到他的信号时，形容他“有如天神降临”，闻客大概明白他的意思。、
星盟九大舰队名声在外，只是对于太空里的事情，普通人不会太过了解，阿波罗星系帮助普通人了解第九舰队，了解他的工作，建立对他的信任，同时也是建立阿波罗人对政府的信任，相信他和政府有能力帮助阿波罗摆脱黑洞。
当危机降临的时候，世界需要一个英雄。
从前这个英雄是整个事会乃至政府，如果政府也陷入危机，人群会迫切地需要另一个有能力的情感寄托，作为唯一一个脱困的高级长官，阿波罗星系选择把他打造成那个救世的英雄。
——虽然这件事情没有通知到他，让被打造的英雄本人在自己硕大的立体投影惊悚地注视下进了最高大厦。
汇报仍然只是走个流程，唐事长甚至没怎么认真看过他的报告内容，就干脆利落地签了字：“我听说北斗的人都回来了……”
闻客把记录了维纳斯给俘虏人造辐射导致大量非人类爆发的报告推给唐事长，顺便供述了自己利用职位方便替林深面见林致意的事实。
唐事长签了字，又问了一遍：“北斗的人……全部？”
唯一有资格让他担责任的人看都没看几眼纸质文件。
闻客担完了责任回答唐事长：“都回来了，事长可以自己联系他，我的话也带过了。”
唐事长得到了心心念念的回答，终于想起来自己刚才瞥见的内容，勒令道：“下次这种事情必须走程序，非人类的危险性不用我强调了吧？要是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怎么办？”
闻客收下唐事长的马后炮：“收到，长官。”
唐事长立即就想把他打发出去，闻客拦下了他打开终端的胳膊：“事长，还有一件事情。”
“外面的广告，以及整个阿波罗星系对我的宣传，我想都可以撤了吧？”闻客道，“这会对我的生活造成很大的困扰。”
唐事长打哈哈：“这种事情，也不归我管不是，那些广告商喜欢你，”
“好，那我换个说法。”闻客点了下头，“如果要宣传，至少也该宣传真正进入黑洞吧维冲放进视界面，破坏黑洞稳定的那个人……我说得对吗？”
唐事长表情严肃下来，胳膊也收了回来：“闻客，你应该清楚，阿波罗星系宣传的，应该是正当的形象。”
“我们都知道乔克斯为阿波罗做出了很大的贡献，我撤了他的通缉令，如果你想，我也可以帮他落实在阿波罗星系的身份，让他可以正当地在星盟活动，我们所有人都会感激他，他想要的我们都会尽力满足。”唐事长说，“但这是阿波罗星系能够做到的极限了……我们无法为乔克斯做出任何正面宣传。”
毕竟上个月他还在通缉令的榜首待着。
“唐事长。”闻客说，“我这么做，是为了阿波罗星系着想。”
唐事长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黑洞封锁解除后，事会应该早已得到了米洛法尔的情况。”闻客安静坐在唐事长办公室的会客椅上，位置低他半个头，唐事长却觉得自己是处在下风的那一个：“对米洛法尔伸以援手的，可不止克瑞斯星系。”
唐事长陷入沉默，闻客就继续把答案说出口：“还有墨丘利星系的那群星际海盗。”
那群星际海盗已经提前得到了消息，在阿波罗星系接手米洛法尔的军队到达之前先一步撤出了米洛法尔，没有造成双方的摩擦。
如果闻客不提起，这在阿波罗看来，几乎是做好事不留名，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态度。
但那群星际海盗从来没有那么好心，唐事长正了正神色，问：“他们提出了什么条件？”
闻客直截了当：“他们要求加入星盟。”
唐事长立即道：“这不可能，他们的支援确实雪中送炭，但如果要以此作为要挟加入星盟，不止阿波罗星系，克瑞斯星系和维纳斯也不会同意。”
这是牵涉到三个星盟利益的大事，甚至比维纳斯和阿波罗的内战更为严重。
唐事长顿了顿，又看着他开口道：“流放区支援米洛法尔时，你似乎……离开了米洛法尔。”
“是。”闻客欣然承认，“我去了流放区的第三星……怎么？”
闻客语气轻飘飘地问：“事长，您是要怀疑我的立场吗？”
唐事长忙摇头：“不不不，我只是询问，不是审讯，闻长官，没有人会怀疑你的立场，你不久之前才拯救了整个阿波罗星系。”
看到闻客和乔克斯厮混在一起，甚至是有了乔克斯的标记时，事会内部确实有议员质疑过闻客对阿波罗星系的忠诚度。
尤其是闻客从米洛法尔消失的那一个月，在下面官员递交的汇报中是一片空白，闻客刚刚亲口交代他是去了流放区，这做实了闻客身份的敏感度。
但三个事长一致驳回了底下议员的质疑，坚定闻客正面形象的宣传。
如果黑洞封锁时，闻客为阿波罗星系所作所为的一切，都不够证明闻客对阿波罗星系的忠诚，这世上可能都没有忠诚可言了。
更何况……
唐事长心虚地看了闻客一眼。
——闻客虽然跟乔克斯厮混，却让那个无法为星盟掌控的星际海盗心甘情愿地为阿波罗星系做事，甚至危及生命，唐不太看得上那个玷污第九舰队指挥官的星际海盗，但确实信服闻客的能力，也信任闻客的立场。
这不关乎他那个小儿子对闻客无条件的崇拜，只关乎他自己。
闻客知道事会没有怀疑他，否则不可能大肆宣传，就是说出来吓唬吓唬人，顺便为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给这位事长一个心铺垫。
闻客说：“我明白，感谢阿波罗星系的信任。”
唐事长想着你好像没有很感谢的样子，说：“自然。”
闻客铺垫结束，开口道：“第三星现在的执政者是曾经从纳布塔星逃走的梵伦。”
“梵伦？”这是个有点久远的名字，唐事长想了一会才恍然大悟：“他原来还没死。”
“我跟梵伦达成了合作。”闻客说。
唐事长一口气没喘上来：“什么？”
闻客重复道：“我和墨丘利星系第三星的梵伦达成了合作，事长，请原谅我的先斩后奏，只是当时那种情况下，我没有任何长官可以上报。”
闻客嘴上说着“原谅”，表情也正当得像蓝星宣传大屏上那样，唐事长说服自己闻客和乔克斯厮混的时候后，又迎来了全新的噩耗。
这个噩耗需要更多的心素质才能消化。
“感谢你的坦诚。”唐事长深呼吸，“你们达成了什么合作？我认为这件事情需要召开事会讨论。”
与会阵容就跟闻客刚从黑洞回来那次差不多吧。
闻客看着他：“我会不遗余力帮助墨丘利星系加入星盟。”
唐事长：“……”
心口疼。
“事长，您可能不知道。”闻客说，“米洛法尔的战况汇报到蓝星，只是一个个数字，但在我们眼中，是触目惊心的存在。”
“如果没有墨丘利星系的支援，现在的米洛法尔属于谁。”闻客眯起眼，“是个未知数，死亡数字也会比现在更加可怖。”
“是……”唐事长汗流浃背，有些求助地看了看紧闭的大门。
难怪闻客进来时叫退了所有下属只剩下他们两个。
唐事长又想按住自己的终端了：“我们都承认流放区的帮助，他们想要什么，阿波罗星系都能够商议，只是加入星盟兹事体大，还是应该开会讨论，你可以在会上提出。”
不要只为难他一个人。
闻客听着政治家三句话离不开一个主旨似曾相识的回答，笑了：“当然，所以明晚的庆功宴，我会向众人提出。”
“不不不。”唐事长说，“是面向高层的会议，不是面向整个星系的庆功宴。”
“兹事体大。”闻客说，“我必须严阵以待。”
唐事长头都大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好，就算你能当着所有人的面，提出你的议题，可星盟与流放区积怨多年，不是你三言两语就能影响的，更何况你应该明白。”唐事长严肃地盯着他，“星盟与流放区分裂的根本原因，在米洛法尔你也亲眼见到了，面对随时爆发的非人类，我们没有任何应对的方法。”
难怪闻客说停止对他的宣传，这对阿波罗星系是好事。
任何一个普通的议员提出这种议题，都不会引起这么大范围的讨论，但如果那是闻客——阿波罗星系为自己打造的新晋英雄，其影响之大不可估量。
后果也不是闻客只身能够承担的。
所有闻客直接把自己要做的事情私下告诉了他，最终目的达成，他也是走完了全部的流程，是正经的先奏后斩。
最好的做法是直接阻止闻客参与庆功宴，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但阿波罗星系能用什么样的原因阻止最大的功臣参加庆功宴？
阻止了这一次，闻客也总会有其他办法达到目的。
阿波罗星系对他形象的宣传，间接导致闻客的一切所作所为，都足以影响阿波罗星系社会的稳定。
他们利用这个人达到了稳定社会的目的，也必须接受这个人可能紧接着就会紊乱社会的事实。
闻客是发现了这一点后才临时决定以此为要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