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头这两天出了件不好的事。有个四岁的小姑娘，在市中心商业广场的一个早教中心附近走失了。监控显示她趁母亲与早教中心负责人谈话时独自去了洗手间，然后就再没出来。
非常蹊跷。洗手间只有一个出口。
挺漂亮一个小姑娘，家里条件也很好，父亲在政府单位任职，母亲娘家是本市富商，就她一个囡，那真是心肝宝贝，孩子奶奶因此都急住院了。
顾家老太太与那家奶奶年轻时是一个文工团的，晚餐桌上讲起这件事，不免跟着发愁担心。怎会如此，本市治安一直是很好的，多年以来从未发生过儿童失踪事件，那么大个人来人往的商业广场，四处是监控，怎么就能几天了还找不着人。要说绑架勒索，那家属也该接到歹徒电话了呀，怎么就能这么悄无声息的就消失了。
不能是孩子自己在哪儿发生不测了吧，老太太越说越担心，饭都有点儿吃不下，叮嘱小孙子说虔虔呐，你可不能一个人乱跑啊，你要是出点什么事，那奶奶可就要没命了。
七岁的顾虔摘了餐巾去握奶奶的手，说您别操心我，我哪儿也不去，我一直陪着您。
他的一双父母坐在对面，心照不宣地沉默，都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顾家这位二少爷从小无恶不作，闯了祸只管在长辈面前撒娇卖乖，仗着自己长得像母亲，父亲舍不得真动手打他，便愈发胡天胡地顽劣。这两年稍微大一点了，倒也沉稳了一些了，他有个从小不让大人操心的哥哥，大他许多岁，已经开始接手家族企业，这多少有些榜样的作用。
走失的孩子一直没找到，端午顾承回家探亲，一下飞机，发现整座城市治安都严了。回家路上司机告诉他缘由，他皱起了眉头：“我爸没有一起帮忙找吗？”
“找了，”司机说，“出事儿当天，侄少爷就让大爷跟着一起帮忙找了，可就是找不着，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都快半个月了，怕是跟父母缘分已经尽了，”司机说，“有时候真也不得不信命。”
顾承默坐低眉，司机瞟见他好像不悦，便不敢再多言语。车子临近老宅，顾家老管家立在门口迎接。他是赶来参加晚宴的，屋子里亲眷已经到了许多了。
他难得有假，一场宴席应付长辈们的关爱便无暇顾及其他，夜深了才有时间同弟弟亲热。
“晚上要跟哥哥一起睡吗？”顾楚问顾虔，以往顾承回家，他总要黏着哥哥不放的。
“不了，”顾虔说，“哥哥累了，跟我一起睡会睡不好的。”
“虔虔懂事了。”顾承由衷夸赞。
结果他才夸完这一句，这天后半夜，顾虔就把他的认知狠狠刷新了。
最近小少爷确实长大了许多，胃口也好了，性子也沉稳了，自我意识也变强了。但懂事跟反常是两码事。以往顾承回来，他是黏在他哥哥身上不下来的，夜里肯定要睡一个被筒的。知子莫若母，这段时间的种种疑点在顾楚结成了团，他不愿想，但等他后半夜尝试着拧开小少爷的房门却发现门被反锁之后，他便不做他想了。
顾长安被太太叫醒，发现太太坐在床沿没有半点睡意，很严肃的要他答应他，等下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许骂人，更不许动手。
怎么了这是？老家伙摸不着头脑。
我怀疑那个女孩儿在你儿子房里，顾楚说。
“哪个女——”顾长安猛然清醒。他听懂了。
“你不觉得他最近太懂事了吗，”顾楚说，“两周以来他一次都没有闯过祸，老在房里看书，他很少有在房里用餐的习惯，最近却一直叫帮佣把东西拿到他房里去吃，还不许他们进他房间打扫。刚才我去试了一下，他把门反锁了，你记得的，他容易过敏，我们说好了他房间夜里是不锁门的。”
“那个女孩儿走失那天，他也在那边上课，阿姨带着他的，监控里可以看到，差不多时间他也进过那个洗手间，他还拖着他那个玩具箱。”他越说越冷静，说完了，示意爱人起床跟他出去，悄无声息地来到小儿子门前，用备用钥匙打开了门。
房间里很乱，不用开大灯，就着床头的一盏小夜灯，都能清楚地看见小床上睡着两个孩子。
顾楚绝望地扎进了爱人怀里。
顾虔拖着大人的腿大哭。
妹妹被发现了，爸爸把人家父母接来了，还铁面无私把警察也叫来了，他马上要做坐牢了。坐牢可以，妹妹不能忘记他！
顾楚头疼地快要裂开了，顾长安真跪着给人父母道歉赔罪，要不是顾承拦着，他都要跟着一起跪：真的很抱歉，都是我们管教无方！
好在孩子情绪稳定，白白嫩嫩没受伤，好像还胖了。
他这厢才道完歉，人家父母要把孩子带走，顾虔竟发起疯来了，拖着人家大人的腿不让走，一路大哭，妹妹喜欢我妹妹喜欢我的！
小姑娘也是哇哇哭，半个月还真让他处出感情来了，还不愿意走了，哥哥哥哥的直叫。
“你要妹妹，你叫你妈给你生呀！”对方母亲抱着孩子气哭。
“我妈生不了了，我爸结扎了！”顾虔伤心嚎哭。
顾家所有人同时看向了顾长安。
顾长安面无表情把儿子拎了起来交给管家，同对方父亲做约定：“实在抱歉，让尊夫人和千金受惊了，请先行回去休息，明日我一定亲自去府上谢罪。”
他送客人出去了。
顾虔瘫在地上嚎啕不休，顾楚站起来，把双手伸给警察：“我儿子没有成年，他犯了罪应该由我负责，请把我抓走吧。”
“不要抓我妈妈！”顾虔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小老虎一样护在母亲身前。
然而警察不管他，还是把顾楚拷走了。顾承认得那位警官是父亲的老友，他明白了父母的意图，一把抓住了撒泼的弟弟不让他跟去，说：“有的错误一旦犯下就无法弥补，你知道错了吗？”
“我知道了！哥哥，我知道了！”
“太迟了。”顾承无情地说。
顾长安送走了客人，又在门外送走了老友，搂着太太的肩膀疲惫宽慰。谁能想到小兔崽子拐了人家孩子藏家里，到底太太心思细密，还得是太太明察秋毫。
到底是谁特么要生这第二个的，他心想，这可真是大熊猫点外卖，损到了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