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柱香后,代华和江少栩相继从石洞中走出。
江纪代三个人下的洞,只出来两个,洞中有封印拦路,纪正庭独自留下破阵了。
走出洞口,江少栩一抬眼,便瞧见自家徒弟和那个段家小子凑在一处,俩人离得挺近,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段忌尘挂着张脸,像是在发什么脾气,和邵凡安动作间还有点儿拉拉扯扯的意思。
江少栩本就心中有事,这一下就更有些恼了,冲着邵凡安吆喝一声“你跟我过来”,然后谁也没多看,带着徒弟就回了竹楼。
邵凡安本就是个好奇心重的性子,话还密,这一路上便一直缠着江少栩打听洞中的情况。江少栩耐不住徒弟这么个磨法,便将当年和苏绮生有关的事情说了出来,还说了纪正庭对于墓穴的猜测。
话刚好提到这一茬儿,便勾起了江少栩年轻时的那点儿回忆。
那时候他还不到二十呢,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岁,和纪正庭结伴而行闯荡江湖,一路上只要遇到不平事,说出手便出手,也曾算是意气风华的少年郎。
后来遇到坏人,和他们耍诈,他行事鲁莽了些,险些中招,幸好得了旁人相助,才化险为夷,转败为胜。
那个旁人,便是当年的苏绮生。
苏绮生是位四处云游的道长,和江少栩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小兄弟,穷寇莫追,小心有诈啊。”
“哪个是你小兄弟。”江少栩那时候最不耐烦别人把他当小孩儿,回头便说了一句,“我二十了。”
其实没到二十呢,还差了个把月。
“那是贫道失礼了。”苏绮生好心相助,被呛了一句也没发火儿,反倒是一脸温和地道了歉,“那不知侠士如何称呼?”
“我姓江,他姓纪。”江少栩顺手把纪正庭也介绍了,“你姓什么?”
“贫道姓苏。”苏绮生笑着一拘礼,“云游散人,苏绮生。”
后来三人相熟起来,苏绮生就喊他江兄弟,之后更熟了一点儿,就按他排行,喊他小五。
年少时的回忆,就跟倒豆子似的,倒出来一颗,剩下的噼里啪啦全跟着出来了。
江少栩想起来很多人很多事,晚上就有些难以入眠,邵凡安和他住一屋,睡得都踹了两回被子了,他都没合上眼。后来还是拿葫芦过来灌了几口酒,这才算稍稍起了困意。
就睡前喝酒这毛病还是这两年养下的,头几年他睡不好,夜里总是多梦,磨得他心烦,酒馆儿老板娘知道以后,给他葫芦里灌了安神的酒,没那么烈,他睡前灌两口,才渐渐睡得好了些。
一觉大天亮,江少栩没睁眼呢,耳边听见徒弟小小声喊他:“师父,起来吃早饭了。”
江少栩还没完全醒过来,眼皮子虚撑了撑,也没应话。
邵凡安给师父端了面,看师父不起,就识趣儿地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江少栩抄着胳膊转了个身,想着再眯个回笼觉,结果眼皮子没完全合上呢,忽然觉着脸朝向的方向似乎哪里有光,在那儿闪着亮儿。
他眯缝着眼睛一抬头,发现发出亮光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他随手放在床头正对着自己的那个小铜镜。
铜镜闪光,那就是全有有在联系他。他拿起镜子一看,镜面里映着影儿。影儿里不是他的脸,而是照着一处桌角,桌角上摆着一叠账本似的东西,还有一副笔挂,和一个算盘。
江少栩皱巴着一张脸,哑着声音喊了一句:“全有有?说话。”
结果对面没应声,铜镜里的影子虚晃了两下,然后便暗了下去。
“啧。”江少栩挺不耐烦地坐起身,这回算是彻底被吵醒,睡不着了。
就这个不靠谱的全有有,弄得这个半灵不灵的破镜子,都好几回了,就跟术法失灵似的,总莫名其妙地亮,再莫名其妙地暗。
得,起来吧。
江少栩翻身下了床,徒弟把洗漱的水都给他打好了,他漱了口又洗了脸,胡乱抓起头发往脑袋后面一束,然后就推门出了门。
这一开门,门外闹闹哄哄的,全是人声。他皱皱眉,往楼下一探头,这才发现,竹楼的一层来来去去的全是穿着灰袍的小弟子,一看那衣裳就知道这都是重华的人。
好像……之前是说过,重华的巡诊队伍这两天会到。
这人一多就吵,还都是重华的人,江少栩耷拉个脸,嫌楼下闹心,就揣着酒葫芦想回屋躲个清净,结果刚一转身,迎面就碰上了代华。
江少栩脚下一顿,懒得理他,就跟没看见似的,抬脚就想绕过去。
“江五。”代华堵住他的路,侧脸看了看上楼的楼梯,“借一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