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是迷人神识的幻阵,江少栩一步踏入,立刻封了自己的五感,全靠放出去的雪貂在前面引路。
视线被封,倒也不是完全看不到前路,只不过周围的景象都变成了模糊的一片,哪里都看不真切。远远近近的地方晃着幢幢的人影,江少栩知道这都是幻相,并不去看,只管迈着大步像山洞深处走去。
身边的影子几经变化,最终定成一道人形。那人形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一声声地轻声唤他。
唤的声音其实并不清晰,江少栩踩在石道上,走得深一脚浅一脚,那声音也近一下远一些的,飘飘忽忽地绕在他耳边:“……哥。”
“少栩哥。”
“江少栩。”
江少栩脚下一顿,那声音顿时变得更加真实:“倘若,我当真了呢。”
江少栩愣了一愣,没有回头,但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恰在此时,一道和煦的暖风吹拂过来,周围的雾气瞬时被吹散了不少。然后那道暖风幻化成一条莹白色的龙,轻轻绕着江少栩兜了个圈。
江少栩凛住神色,随白龙一起走向墓底的铜门。
墓底算不上昏暗,铜门的两旁点了火把照亮,四处挂满了红绳,绳子上打着结,结口上栓了铃铛。
地动便是从这高耸的铜门里传出来的,震得红绳上的铃铛叮铃叮铃地响个不停。纪正庭在铜门下盘腿坐着,眼睛闭着,似是在打坐。
他没睁眼,也没动嘴唇,可声音却是响了起来:“你还是来了。”
江少栩哼了一声,看了看四周的阵法,一撩衣摆,也坐在铜门下一盘腿儿,和纪正庭并肩而坐。
纪正庭未言语,唇角往上抬了抬。
“你笑个屁。”江少栩发脾气,“嘴上说得挺好听,有本事别让我帮忙啊,不是,你在外头就是这么给人当大前辈的?”
纪正庭颔了颔首,正经地道:“教训的是。”
“嘁。”江少栩脸上挺不屑,手上倒是挺利索,自然而然地掐起字诀。
二人共同御阵,各自起了手势。江少栩这头起术起到一半,还是怔了一怔,他好些年没和人共同御阵了,一时间思绪难免飘了很远。
纪正庭察觉到了,手上稍稍一停,微微侧过脸,笑了笑:“忘记了?”
“……呸。”江少栩回过神,“还没老到忘事儿的岁数。”
之后便是二人合力破阵,其中艰辛,略去不提,总之两日后,阵法终破,二人顺利出关。
纪正庭递了消息出去,重华的弟子纷纷赶来,江少栩则是对着铜门旁写着苏绮生名讳的墓碑出神。
没过多久,邵凡安和段忌尘两个小辈儿便跟着代华一起下了墓道。
代段二人担心纪正庭安危,立刻走向他。邵凡安则是一脸担心地扑到了江少栩这头。
“行了,都看到了吧,心收回肚子里,你师父好得很。”短暂相聚过后,江少栩便把徒弟赶了回去,“这儿没你什么事儿了,你回竹楼。”
小辈儿们都没让留,段忌尘也被纪正庭轰了回去,让他带着重华弟子守在洞外。
这墓门最后还是江纪代三个人进的。
墓门一开,江少栩抬脚想进,代华忽道:“谨防瘴气。”
江少栩回头看了一眼,代华也未看他,只是掏出手帕递给纪正庭,然后自己将脸上的面纱拆了下来,叠了几层,权当口罩戴在脸上。
江少栩将脖子上的围巾折了一折,堵住口鼻,再往脑袋后面一系,便举着火把走了进去。
墓中尚有几处机关拦路,三人花费了不少功夫,才真正找到了安置棺木的墓室。
火把的烛火摇曳,晃得墓室中一片昏黄。江少栩手心里渐渐沁出了汗,这一路上难关颇多,说实话,寻常人家,没人会在自己的墓里下这么多道关卡,除非里面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万万不能被外人知道。
开棺的那一瞬间,他心中其实已经相信苏绮生当年的死并不简单了,他甚至做好了棺中空无一物的准备,可谁知棺木一开,里面竟然真的躺着一具男尸!
三人皆是一愣。
纪正庭反应最快:“不对,这不是苏绮生的尸身。”
苏绮生死于火场,眼前的尸体却明显不是被烧死的。而且虽然尸体依然干化,难以分辨面目,可还是能看出,此人的身形也与苏绮生不同,身量似乎要矮上一些。
“怎么会这样……”江少栩算是彻底呆住了,一时间难以置信,“苏兄他……”
代华举过烛火,俯下身去看了看:“这人的衣服,领口的纹路似乎——”
正在此时,墓门外忽地响起一串脚步声,还伴随着一声急切地呼喊:“四师叔!”
江少栩循声望去,就看到重华那个姓沈的内门弟子,神色有异,正急匆匆地赶过来:“四师叔,不好,竹楼那边发出了求救的信号,段忌尘已经赶了过去,我——”
竹楼?
江少栩心中一沉,多耽搁一刻都不行,火急火燎地冲出石洞,拼了老命往竹楼疾驰。
全有有说过的话,每一个字都重重敲在他心口上,震得他胸口咚咚地跳个不停。
江少栩拔足狂奔,这辈子都没跑这么快过,纪正庭似乎在身后喊了他名字,他也全然顾不上了,就想着得赶快找到自己徒弟。
竹楼渐渐出现在视野之中,江少栩几个腾挪,一猛子冲进大门,一抬眼,就看到大堂中有两道人影缠斗在一起,激战正酣。
动手的俩人不是邵凡安,江少栩喘着粗气,眼神晃动,往别处一扫,紧接着就看到远处的廊柱下,还躺着个人。
不声不响,生死不明,身下淌着血迹,一圈一圈地扩出来。
是他的凡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