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伽仪在空姐那边签了一堆证明文件,最后拿着伞、背着登山包,打车前往奉元高铁站。
机场离高铁站不远,打车半个小时就能到,能赶上四点开往江州的高铁,坐地铁反而赶不上。
这么想着,林伽仪钻进出租车:“师傅,去奉元高铁站。”
“好嘞。”
下午三点,外面却乌云密布,隐约能听到雷声。
看来,云雨团已经靠近了。
“女娃子,飞机飞不了,改高铁了?”
“是啊,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飞,只能改高铁。”林伽仪正在给周风砚发信息,顺便有一搭没一搭和司机聊着。
【能,你找欧长桐?】
【对,你帮我问问秦知寻的电话号码是多少,他还能不能联系上秦知寻。】
周风砚看着聊天框里的信息,用手肘怼了怼赵沉:“你的人还没说发生了什么?”
“说了,没有异常,除了空姐和蒙特,没接触过其他人——”赵沉看见新发过来的信息,皱眉道,“现在有新的人了。”
周风砚提起精神:“谁?”
“出租车司机。”
“……”周风砚从赵沉屁股底下把被压住的风衣衣角扯出来,出门打电话。
“喂,欧长桐……没消息,每次打电话都得问一嘴,你那个大明星哪儿那么容易找,我是想问你,能不能联系上秦知寻。”
“秦知寻?”欧长桐刚从墓园里出来,听到周风砚的话,后背发凉,“你疯了吧,秦知寻已经死了好几个月了。”
“我当然知道。”周风砚捏了捏眉头。
林伽仪忽然这么说,那估计是有什么发现,他得帮这个忙:“你帮忙打个电话,能打通的话,告诉我一声,不能打通……也说一声。”
“好。”
虽然不知道周风砚什么意思,但欧长桐拢紧外套,加快了离开墓园的脚步,打算到了市里再说。
大夏天的,怎么这么冷呢……
去高铁站正好路过湿地公园。
司机师傅趁机介绍:“女娃子,有什么着急的事情吗?不急的话,来都来了,到这边玩上一圈也不亏啊。你看,这边是湿地公园,占地一千多亩呢,大草坪、白沙滩……我看你背着登山包,是背包客?湿地公园这边,垂钓、露营,都可以啊!就是这天气不好,这两天可能不行。不过这边的雨景也好看。还有啊,我们刚才来的路上,有奉元遗址,那可是两千多年前的地方……”
前面就是高铁站了,林伽仪不得已打断:“师傅,我的确是有急事要走。湿地公园和奉元遗址是吧?等下个月我事情办完了,再回来,一定去看!”
“那好啊!这样,这是我的名片。”司机师傅还真从包里翻出来一张名片,“到时候来玩,我免费给你当导游!”
热情似火啊……林伽仪接下名片。
可惜这奉元,她是不会再来了。
还有二十分钟发车。
林伽仪冲进高铁站,先去看了晚点信息。
那个空姐说的一点没错,但凡是往南和往东开的车全部停运,高铁站里挤满了人,要说法的、换车的,熙熙攘攘,林伽仪挤了半天才从人堆里挤出来。
也正是因为这样,铁路局临时开售大量无座票,一来,不管怎么说,先送一部分人离开,减小客流量,二来,为了暴雨做准备。
如果滞留的游客太多,整个城市怕是无力承担。
林伽仪被人群裹着挤上了车。
三车的票,愣是把她塞进了八车。
林伽仪找了个车厢最中间的位置,抓着座椅靠背。
车门附近全是人,过道上也全是人,大家都愁眉苦脸。
八车就八车,反正是无座票,这也不像是能找到空闲座位的样子。
或许是开票来得及,车组人员也没做好准备。
车上响起了喇叭:“尊敬的乘客们……如有需要米饭、泡面、矿泉水等物品,请自行前往九号餐车购买……”
车厢里太吵闹,林伽仪勉强听到了喇叭里的话。
人太多,车组自知餐车过不了,索性让大家自己去买。
车快开了。
玻璃窗上,有雨点打上去。
林伽仪低头往窗外看。
已经开始淅淅沥沥下雨了,地面出现点点灰色。
楼梯那边,下来十几个人。
林伽仪眼神一凝。
隔着衣服能看见肌肉块的轮廓,不是普通乘客,那就只能是……
列车就要发动了。
林伽仪看见他们上了离得最近的十二车和十一车。
如果他们有林伽仪的乘车信息,他们就会知道,她应该在三车。去三车,一定会经过八车……
林伽仪想了想,往三车的方向挪动。
与此同时,一群人正在往这边挪动。
林伽仪敲了敲八车的厕所,里面没人应答,倒是门外一个看上去七岁左右的小女孩握住了林伽仪的手。
小女孩怯生生道:“姐姐,我奶奶在里面,麻烦你再等一会儿。”
“好……”
林伽仪往四周看了看。
五六十岁的,二三十岁的,男的,女的,都有。
这个小女孩的家属应该只有厕所里面的奶奶。
心真大,这么多人,把小女孩留在外面,也不怕被别人抱走。
林伽仪又等了一会儿,注意到前方人群的骚动,估计是他们正在靠近。
恐怕这个老人一时半会儿不会出来,林伽仪要往下一节车厢走。
临走前,林伽仪低头叫住那个小女孩:“妹妹,靠边站,等奶奶出来,别跟任何人走,别吃陌生人给的食物,知道吗?”
小女孩点点头:“知道了,谢谢姐姐。”
林伽仪转身离开。
七车的厕所里依然有人。
他们好像越来越近了。
林伽仪没有时间再等,只能继续穿过人群,前往六号车厢。
门没锁,林伽仪敲了敲,也没有动静。
林伽仪推门,里面没人。
林伽仪赶紧钻了进去。
闻到一股恶臭,林伽仪看过去:“……”
面无表情摁下冲水按钮。
“轰隆”一声,也不知道是冲水的声音还是外面的雷声。
外面忽然有人敲门。
“里面的人,上完厕所了吗,我孩子憋不住了!”
林伽仪刚想回应,却听到了杂乱但有力的脚步声往这边过来。
“咳咳。”林伽仪压低嗓子,“便秘,等着。”
“便秘你在车里上什么厕所,真的是……小宝,我们去那边。”
那个女人带着小孩离开了,那些脚步声也走了。
林伽仪暂时松了一口气。
现在是十六点二十分。
“……列车提醒您,前方到站,南山北麓站,请在前部车门先下后上……”
林伽仪打开列车时刻表。
这趟开往江州的列车经停站很多,接下来的南山北麓、真符县和洋州县都是区县小站,只停两分钟。
如果她能在列车离开前卡点下车,至少能拖延一段时间。
列车缓缓停下,南山北麓到了。
林伽仪站在门边,搜索真符县和洋州县。
这两个地方交通都一般,但山多、村子多,自然环境好,哪一站下去都差不多。
那就真符县吧。
列车开动了。
半个小时之后就到真符县了。
只要再等半个小时,趁机溜下车,下一站列车停靠点是洋州县,停靠时间是十七点十五分,就算下车被发现,她也有足够的时间离开。
外面敲了好几次门,林伽仪越来越焦虑。
还有十三分钟。
如果他们找不到人,会不会起疑心,怀疑厕所?
可林伽仪不敢赌。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林伽仪接通,那头是周风砚。
林伽仪压低声音:“周风砚,是不是联系上秦知寻了?”
“不是,怎么一个两个都要我帮忙找人……但是不算坏消息,欧长桐说,秦知寻的手机没有停机。”
“这是不是说明,秦知寻没死?”
“不好说。当然,一方面,秦知寻的确可能没死,但另一方面,也可能是秦知寻的话费足够撑到现在。”
秦知寻人际关系简单,首先可以排除有人替他交话费这件事。
秦知寻收养的那个孩子杀了秦知寻,还把他的头扔进古镇的河里,现在被关着,总不能是他交的。
“我知道了……如果有消息,你再联系我。”
“好。”周风砚问道,“你为什么压着声音说话,你在哪儿?”
“高铁上。”
“去哪儿?”
“不知道。”
不能去江州了,只是想好要下一站下车,可不确定下了车要去哪儿。
“不知道?留在奉元等天气转好不行吗,为什么一定给要马不停蹄地离开?就算能早点早,能早多少,早出来的这点时间能做什么?”
如果林伽仪跟着空姐的安排走,至少在机场是安全的,机场里有赵沉的人,飞机上也有赵沉的人。可离开机场,暗中保护林伽仪的人不能跟得太近,外面鱼龙混杂,很危险。
“周风砚,你别说了……”林伽仪声音有些嘶哑,“让我忙一点,忙的时候,就没空想阿连了。”
齐鹤连告别式是昨天下午的事情。
从告别式到现在,不过二十四小时左右,但她好像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时间似乎能抹平一切伤痕。可当一切安静下来,慢下来,那种密密麻麻的,像是被撕开的疼痛就会逐渐明显,吞噬她。
忙到自顾不暇的时候,自然就没有时间去想齐鹤连了。
周风砚叹了一口气:“那你……注意安全。伽仪,我相信你聪明,一定能保护好自己的。”
“嗯……”林伽仪挂了电话。
靠在列车上,林伽仪感觉到那种要把她撕裂开的痛苦又蔓延开来,就像是要把她的肌肉一根一根撕下来,把她的灵魂扯碎。
灌进她肺里的不是空气,而是铅,融化的铅。滚烫的铅会把人烫死,就算没有被烫死,进入肺部就会凝固成硬块,把肺的每一个角落填满,直到她痛苦而亡。
车速慢慢降了下来。
“……列车提醒您,前方到站,真符县站,请在前部车门先下后上……”
林伽仪从要淹没她的痛苦中清醒过来。
真符县要到了。
林伽仪伸手去开门。
门外,那些声音又出现了。
“老大,没有。”
“怎么会,明明看见她了……格林,你带一个人真符县下车,确保她不会这一站离开……”
他们走远了,接下来的话,林伽仪也听不真切。
他们也选择这一站留两个下来找她……
林伽仪没来得及离开,车已经开走了。
林伽仪又靠了回去。
怎么办,他们也选择留人……不能就这么放弃,以前怎么样都没有关系,但现在,她还要去找齐鹤连的头。如果那是秦知寻,说不定去一趟摩诃寨,还有机会救齐鹤连……
林伽仪在自己胳膊上掐了两下,把包卡在身体和窗户之间,从里面翻出来一件男士冲锋外套。
这是齐鹤连落在古镇,忘记带走的外套,她一并收拾着带走了,本来一直带着,想留个纪念,没想到现在还能派上用场。
林伽仪换好冲锋衣,把帽子也戴上,登山包挂在胸前。
外面在下雨,穿冲锋衣、戴帽子,反倒不怎么突兀。
“……列车提醒您,前方到站,洋州县站,请在前部车门先下后上……”
林伽仪找了个下车人多一点的口子,跟着稀疏的人群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