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风砚冒着暴雨指挥车辆疏散开，雨衣也挡不住，身上都湿透了。
要不是联系不上人，他又急着把秦知寻还活着的消息告诉林伽仪，他才不会千里迢迢开车跑去垂山，去了还不一定能找到人。
林伽仪啊林伽仪，这笔帐我得算你头上。
疏散完高速这边的车，周风砚打算开车离开。
黑暗中，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旁边的坡上跳下来，“咚”一声落到前面。
周风砚打开远光灯。
看剪影，那是一个瘦瘦高高的，很像人的怪物。
怪物转过来，一只红色的眼睛和周风砚对上视线。
周风砚瞳孔骤缩。
看外形，像是山姥。
周风砚马上关上车门。
山姥朝他过来了。
像一只大猩猩，嘶吼着朝周风砚冲过来。
周风砚当机立断调转方向。
他不清楚山姥的情况，如果贸然出手，很容易出事，更何况他没有帮手，就算正在赶来的高速警察到了，他们也没办法对付这种怪物。
越野车在水泥路上溅起两道痕迹，车后的山姥紧追不舍，距离渐渐拉近。
“该死！”
正好是快要驶离高速的井陉矿区路段，一边是矿山，一边是悬崖，黑灯瞎火，暴雨倾盆，他没办法开太快。
眼看着山姥就要追上来，周风砚让车慢速朝前方自动行驶，拿枪对准山姥的脑袋。
虽然规定开枪要走流程，但是他自己就是补流程的，无所谓了。
周风砚扣下扳机。
“砰——”
山姥应声倒地。
要不要把山姥带回去丢给研究所研究研究？
周风砚伸出一只脚打算下车，一趔趄，差点摔在地上。
周风砚看着被自己踩到的雨衣衣角：“……”
还没等靠近山姥，周风砚竟然看见山姥的手指动了。
周风砚停住，重新拿出手枪，对准山姥的脑袋。
这次，山姥的脚也动了，它在试图站起来。
“砰——”
周风砚又开了一枪。
山姥再次倒了下去。
周风砚走近蹲下，看着山姥的脸。
像人，但是青黑的皮肤、尖利的牙齿，像怪物。
周风砚注意到山姥只有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所在的位置，皮肤深深凹陷下去，像是被挖掉了一颗眼球。
他掰开它的眼皮。
那只眼眶里空空如也，的确是被挖掉了一只眼睛。
而另一只眼睛……周风砚掰开，和一只红色的眼睛对视上。
它又活了。
或者说，它压根就不会死。
它不会死，她也不会死。
林伽仪跟雅玲交代两句之后头也不回钻出了帐篷。
她倒要看看，当初杀死方祈安，差点让她在齐鹤连面前颜面尽失的山姥到底什么来头。
山姥看见林伽仪出来，竟然没有像上次一样冲她过来，而是调转方向，跑了。
林伽仪深吸一口气，迎着白毛风追了上去。
姚春听见外面的动静，拉开帐篷，看见雅玲急着往帐篷外面钻。
“雅玲，别出来！”姚春喝住雅玲，“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雅玲着急，但她也害怕那个怪物，害怕暴风雪。
“春哥，刚才外面好像有你说的长红眼睛的怪物，伽仪追着怪物出去了。”
“什么？”姚春愣在原地，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你说什么，伽仪追着怪物出去了？”
雅玲急切地点头。
如果不去找她，她看上去柔柔弱弱的，肯定会被怪物吃掉，可出去……他们又能对付得了那只怪物吗？先不说那怪物，就是这暴风雪也足够杀死他们所有人。
雅玲犹豫着，乐恒已经拿着枪冲出去了。
看见乐恒出去，雅玲跟着也要上，姚春叫住她：“雅玲！你留下。”
“春哥……”
“如果他们受伤了，你是唯一的医生，你不能出事。”说着，姚春已经穿戴好了，回头安排阿荣，“阿荣，你也留在这里，注意安全。”
“是，春哥。”
姚春从包里拿出伸缩狼牙棒，跟着乐恒的脚印冲了出去。
五米开外就看不清人影了。
雅玲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只能干着急。
阿荣劝道：“雅玲，你先把帐篷拉好，别他们还没回来，你先病了。我就在这边，如果有什么事情，马上叫我。”
“好。”
林伽仪追着山姥，追到了碎石滩。
碎石滩的石头很锋利，覆盖着大雪，还容易打滑。
不光林伽仪不敢走，山姥也跑两步滑一跤。
眼看着距离拉开，林伽仪咬牙，直接往山姥身上扑。
不能放它走。
林伽仪和山姥一起摔在碎尸上，在坡上翻滚了好几圈，最后山姥撞到一块大石头，两个人终于停下来。
林伽仪跪在山姥的背上，卡住它的脖子。
山姥的皮肤很粗糙，有着鳞片一样的触感。
但林伽仪顾不得去体会触感，山姥已经长着嘴，眦着尖牙朝她的手上去了。
“咔嚓”一声，林伽仪卸掉了它的下巴。
山姥
不能咬人，山姥就用手去掐林伽仪，被林伽仪灵活地躲了过去。
林伽仪顺势卸掉了山姥的两只胳膊。
山姥：……
山姥坐在原地，也不跑，也不攻击，两只胳膊垂在地上，嘴里往下滴着口水，两只红眼睛盯着林伽仪，一动不动。
“我知道你不会死，正好，我也不会死。这么说，我们算得上同病相怜，这样，你帮我一个忙，我就帮你把胳膊和下巴都接上，怎么样？”
山姥怨恨地瞪着林伽仪，最终点头。
她猜对了，山姥通人性。
她忽然有一个可怕的想法。
“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你是人吗？不对……”林伽仪措辞，“你曾经是人吗？”
它的眼神不再那么怨毒，反而柔和下来。
完了……林伽仪忽然就慌了。
她的结局不会是变成山姥吧？那也太难看了。
“那……你和摩诃寨到底什么关系？”
山姥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林伽仪一拍脑袋：“忘了你不会说话。这样，我问，你……点头yes摇头no。”
山姥点头。
“摩诃寨控制着你？”
是。
“摩诃寨是坏的？”
山姥先是点头，后又摇头。
“什么意思？”林伽仪又混乱了，“你的意思是，他不好也不坏？”
不是。
“有好有坏？”
是。
有好有坏……人类这个群体本身就很复杂，有好有坏，引申到摩诃寨里也是一样。
但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不过管他呢，她现在只有一个目的。
林伽仪一边给山姥接下巴和胳膊一边嘱咐：“记住了，我们同病相怜，那就是同类，同类有难，你不能不帮，对不对？我们真心换真心，我帮你接好下巴和胳膊，这是基于我对你的信任，你可千万别辜负我的信任。”
“——最后，帮我一个忙吧。”
山姥偏头，看着这个可怕的女人的眼神，它忽然想逃，下巴脱臼也好，双手脱臼也好，都没这个女人可怕。
林伽仪往回走的时候，看见风雪中有两个人影。
不会又是山姥吧？如果能抓住这两只，那成功的几率岂不是翻了三倍？
林伽仪猫着腰往前。
姚春追上乐恒之后，两个人沿着脚印跟着跟着就跟丢了。
外面的风雪实在太大了，没两分钟就把脚印都盖住了，他们什么都看不出来，只能在保证认识方向的前提下尽量往四周搜寻。
“春哥，这边我们是不是来过了？”
“……我也分不清。”
外面漆黑，又刮着暴风雪，他们没被冻死已经是不容易了，想分清方向？简直是做梦。
“春哥，前面！”
乐恒看见不远处有一个影子，看上去鬼鬼祟祟的。
“估计是那怪物，瞄准！”
乐恒立刻瞄准黑影，打开扳机。
林伽仪看见前面的两个影子直立起来。
难道不是山姥？
“有人吗？”
听见林伽仪的声音，乐恒意识到前面的人不是妖怪，而是人，手一抖，子弹从枪膛射出，“嗖”一声穿进林伽仪脚边的雪地里。
林伽仪看着子弹留下的痕迹，默默往旁边挪了两步。
“乐恒，是我，伽仪。”
“伽仪！”姚春看着林伽仪的轮廓变得清晰，破口大骂，“你知不知道外面大雪是会死人的？你还往外面跑，还追妖怪……”
乐恒默默从雪地里把子弹壳捡回来。
但看清林伽仪的瞬间，姚春忽然骂不出来了。
林伽仪身上的衣服都被割破了，脸上、脖子上、没来得及戴上手套的手上，全是血。
林伽仪注意到姚春的眼神，低头看见血已经凝固的手，不好意思笑了笑：“春哥，我没事。”
姚春一言不发，想去拉林伽仪，又怕她被衣服遮住的地方也有伤，只能指着帐篷的方向：“赶紧走！”
林伽仪知道这件事的问题在她，她只是没有想到，他们会不顾自己的安危跑出来找她。
出来跑了这一圈，她确实觉得有点呼吸困难，也迷失了方向，全靠姚春指路。
乐恒在旁边抱着枪，有一堆问题想问，但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林伽仪看见姚春的脸黑得吓人，试图缓解气氛：“乐恒，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你为什么突然跑出来？”乐恒还是不相信她会为了追一只妖怪跑出来。
“为了追那只妖怪。”可林伽仪的确是为了追山姥。
“为什么？”
“因为春哥说过，他遇到的那只妖怪交给警察了，我不知道它们是不是同一只。”
“不是。”姚春说，“那只只有一只眼睛。”
根据林伽仪的判断，山姥不会死，但是在不死的情况中，机体被破坏无法逆转也是事实。
姚春遇见的那只，失去了一只眼睛，就再也没有长回来。
今天抓到的这只被卸了下巴和胳膊，也没办法自动接好。
林伽仪点头：“春哥，是你们遇到的时候就只有一只眼睛吗？”
“嗯。”
“那……”乐恒看了姚春一眼，“你追到它了吗？”
林伽仪摇头：“它跑得太快了，我没追上。”
傻子才承认自己追上了。
姚春点头：“下次别再这么鲁莽了。先是被人追，想都不想就往荒山里跑，万一出事了，尸体都找不到。又是看见怪物就追，那是什么东西你清楚吗就追，要是那怪物攻击你，你打算怎么办，进它胃里暖暖？”
林伽仪差点笑出来。
姚春脸黑骂人怎么也这么幽默？
马上，林伽仪笑不出来了。
林伽仪指着碎石滩下面的一只被暴雪埋得只剩一个尖顶的帐篷：“春哥，那是我们的帐篷吗？”
“不是。”姚春他们的帐篷是黄色，在夜里可以看见反光条，但是碎石滩下面的帐篷是绿色，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姚春让乐恒和林伽仪站在原地，自己下去看那顶帐篷。
姚春先用登山杖敲了敲帐篷，确定里面没有动静之后，这才拉开帐篷。
里面斜躺着一个人，衣服、睡袋、充气垫，全部挤在一团，里面只冒出一点金色的头发。
姚春找了个缝隙，把口子扯大一点，探手进去试探他的脉搏。
微弱，但还在跳动。
姚春赶紧叫乐恒：“乐恒，快来帮忙，有个人，还活着！”
林伽仪自己随便处理了一下身上的伤，坐在旁边看雅玲他们七手八脚救人。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一个人？
林伽仪想不通。
在飞机上的时候，他的确给她留下了点印象，而且就目前看来，他并没有伤害林伽仪的意思，应该不是江家派来的人。
林伽仪好奇，伸出手，往他的脸颊上戳了戳。
冰凉，但是他嘴里嘟囔着热，要脱衣服。
雅玲“嘶”了一声：“别在这里捣乱，我马上给你处理伤口。”
“哦。”
林伽仪默默缩到旁边。
姚春和阿荣正在尽量把干燥的衣物往他身体四周堆，乐恒拉着林伽仪去隔壁帐篷。
乐恒开门见山：“你认识他？”
